第19章 “是我認識你。”
  第19章 “是我認識你。”

    付河隔日醒來,對昨天發生的事隻有朦朧的印象。

    是路西加送他回來的,他好像還……抱了她。

    付河抬頭揉了把頭發,怎麽也記不起擁抱之後還發生了什麽。

    臥室的門被推開,普天林探進腦袋,叫了他一聲:“哥,你醒了,起來吃點東西吧。”

    “等會兒,”付河鎖著眉,抬起一條手臂,朝普天林招了招手,“你過來。”

    普天林依言站到床邊,付河緩了緩,問他:“昨天我沒幹什麽不合適的事吧?”

    普天林的麵色一下子變得有些古怪,他坐下來,簡單組織了語言,才說:“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不合適,因為我不知道你們倆現在到底是什麽關係,我隻說我看到的啊。”

    付河按了按眉心,做好充分的思想準備:“說。”

    “前麵倒是沒什麽。但我出去倒水,回來就看見你抱著西加姐,然後西加姐起來以後,我要給你換衣服,你又拽著人家不撒手。”

    “嗯,”付河聽得眉心直跳,但麵上還是裝著雲淡風輕的樣子,道,“然後呢?”

    “後來西加姐就說讓我先給你換上衣,衣服一脫,你身上的傷就露出來了,西加姐好像……有點嚇到了,問我你身上為什麽這麽多傷。”

    “你怎麽說的?”

    “我能怎麽說啊,”普天林說,“我又不知道你怎麽想的,我就說都是你以前幹活弄的,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

    付河聽了,將一條胳膊枕在腦袋下麵,盯著天花板,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普天林觀察著付河的臉色,在確定他並沒有心情不好之後,才小心翼翼地開始八卦:“哥,你到底追上沒追上啊?”

    付河連眼皮都沒動一下,悠悠說了句:“還在追。”

    “那我之前給你出的招怎麽樣,一起打遊戲了麽?是不是關係升溫特別快。”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來付河頓時胸口憋上了一口氣。他隔著被子拿膝蓋頂了普天林的腰一下:“你還說呢,你知道現在我們遊戲上的互動是什麽嗎?”

    “什麽?”

    “我們現在最多的互動,就是她背著個小書包來我島上給我送各種素材、禮物,跟扶貧似的。人家都把這遊戲玩成藝術品了,我還在這搞基建呢。”

    普天林一聽,想象了一下他哥在遊戲裏窘迫的境地,樂得不行,氣得付河又給了他一腳。

    “哎哎哎,別生氣啊,我覺得你已經勝利在望了,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你們那個氛圍,”普天林說著說著有點激動,紅了一張臉,一隻手還不住拍著付河的大腿,“特別好!”

    “嘖,別碰我,”付河把腿往旁邊一撤,耷拉著眼皮睨了普天林一眼,“怎麽好?”

    “這還有什麽‘怎麽’啊,就是感覺啊,兩個人在一起那種般配的感覺……”缺乏戀愛經驗的人在腦海裏搜刮了半天,終於想到了很重要的一點,普天林打了個響指,指著付河的臉說,“對,她心疼你。”

    付河愣住。

    “網上不是說了麽,一個女人心疼男人,那就是喜歡他啊……”

    “得得得,”付河揚聲打斷普天林,“你是不是學習不忙啊,天天看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普天林笑了兩聲:“反正,昨天從她看見你的傷開始,嘴角就一直都是耷拉著的,後來還讓我找了毛巾和熱水,她親自給你擦了臉。”

    順著這話,付河摸了摸自己的臉。意識到他在幹什麽以後,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隨後一個憋了笑,一個憋了一臉的尷尬。

    “哎,我去給你準備飯啊。”普天林怕他哥惱羞成怒,識趣地起身,留下付河一個人回味。

    起來洗了個澡,付河便給路西加打了個電話。電話接通,路西加的第一句話就是問他還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昨天晚上辛苦你了。”

    付河舉著電話,走到書桌邊。陽光此時剛好透過窗戶照進來,放在書架上的幾本雜誌反著光,變得奪目。

    “倒沒有辛苦,就是……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電話裏的女孩聽上去有些急切,好像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這問題的答案。

    昨晚從酒店裏出來,付河還是保有一部分清醒的意識的。他記得那塊廣告牌,記得自己那時的心情,也記得自己說了什麽。

    他伸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舞蹈雜誌。雜誌已經有些舊了,邊角不可避免地翹起了一些,但並沒有磨損的痕跡,看得出來已經被刻意保護過。雜誌的封麵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一旁的小字寫著她剛剛獲得了國內一個青少年舞蹈大賽古典舞金獎。小姑娘四肢伸展,做了一個很漂亮的舞蹈動作。

    電話那端沒再傳來聲音,付河知道路西加在等他。

    “是我認識你。”付河摸了摸那本雜誌,像是在回憶記憶裏珍貴的光亮,“我看過你跳舞。”

    曾經那個站在舞台上的小姑娘實在太過耀眼,看過,便很難忘記。

    這是他們兩個第一次正麵地提起舞蹈,聽著付河的話,路西加的大腦裏有些混亂,好像一瞬間湧現了無數種猜測和無數個問題,反而導致她不知道應該先說什麽,先問什麽。

    不僅是大腦,她的情緒也是混亂的。她為他曾經見過那個還在跳舞的自己而慶幸,卻又因為知道他了解自己的經曆而心中酸楚。但不管怎麽樣,她意識到,如果說是他以前就認識她,那麽那些從第一次見麵起就格外慷慨的善意便有了除了一見鍾情之外的合理解釋。

    這讓她覺得踏實。

    她不說話,付河就也安靜地等著。

    “是什麽時候?哪一場?”

    她急切地追問,想要知道他們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有的交集,想知道他曾經看到的那個自己舞蹈跳得夠不夠好。她幾乎在一瞬間就想到了自己曾經最棒的幾場演出,但付河的答案卻在她的預料之外。

    “很多場。你每一場有公開影像資料的表演,我都看過,也看過幾次現場。”

    到這裏,她沒再繼續問下去。她覺得眼眶發酸,卻並不想在這時候哭出來,於是從鼻腔裏擠出短促的一聲,“嗯”,便沒再說話。

    她覺得問到這裏就夠了,雖然隻是透過屏幕和影像資料,但他看過她跳舞,就已經是個巨大的驚喜。

    掛斷電話前,付河叫了她的名字。

    “西加。”

    “嗯?”

    清醒的狀態下,他再一次說:“你係的舞蹈鞋帶子最漂亮。”

    鼻子開始不通氣了,路西加吸了吸鼻子,握著聽筒笑:“嗯。”

    “你跳的舞,也是最好看的。”付河說,“一直都是。”

    春天,定製旗袍的人要更多一些。演唱會那邊已經不需要她們再時刻跟著,偶爾有什麽問題,路西加也交給田柚去處理。可即便這樣,她還是連續加了大半個月的班。

    生活被工作充得太滿時,即便是好脾氣的路西加,也會覺得煩躁和疲憊。所以,在賀岩再次敲開她工作室的門,說有一個老客人需要加一個急單時,路西加難得地說了拒絕。

    “我已經很多天沒有休息了。”

    半個月前那場慶功宴之後,付河約過她許多次,有時是吃飯,有時是看電影,但到現在她都沒騰出時間同他見上一麵。

    想到這,路西加心裏的不開心便更多了。

    賀岩也知道她最近已經累得不行,趕緊陪笑臉:“哎呀,我知道我知道,真的最後一單了,這人直接找到了老師,我也沒辦法,之後誰再說,我都給你拒絕掉。”

    聽到“老師”,路西加就知道這單自己是非做不可。她深深吸了口氣,看著窗外沉靜了半晌,也沒再為難賀岩:“把資料給我吧。”

    埋頭將線稿畫完,路西加看了看時間,讓田柚先回去。田柚是知道路西加最近的魔鬼作息的,於是主動說今晚要留下來幫她。

    “不用了,”路西加敲了敲賀岩剛送來的資料,“你先回去休息,明天給這個客人量尺寸,我就不管了。”

    她這麽說,田柚隻好點點頭。

    收拾好今天剛送來的幾匹布料,田柚又走到一張小桌子前,摸了摸給路西加準備的晚飯。

    “那我去給你熱熱飯,你吃了飯再工作吧。”

    路西加卻是搖搖頭,說自己現在吃不下。

    身體累的情況下她的胃口通常也會不好,明明很餓,看著那些飯菜卻就是沒有食欲。

    等田柚走了,路西加放下筆,在桌上趴了一會兒。起身後,她摁了摁酸痛的肩膀,打開了音箱。

    一個人的屋子,如果沒點音樂就顯得太孤獨了。可她在音樂播放器裏劃拉了半天,也沒想好要放什麽歌,最後索性搜了一個付河作曲的歌單,從頭開始播放。

    手機屏幕在這時彈出了一條新消息,是付河詢問她有沒有吃晚飯。路西加看了看桌上已經冷掉的飯菜,回了句“還沒有。”

    下一秒,付河的電話便打了進來。

    “還在工作室嗎?我去接你吃飯?”

    路西加忙說不用,解釋自己今晚要加班。

    “要很久嗎?”

    “嗯,”路西加如實說,“這有休息室,我晚上就在這睡了。”

    本以為付河會如之前一樣,說不打擾她工作,卻沒想到電話那端的人沉默了幾秒,說:“那我去找你。”

    “啊?”

    路西加的反應慢了半拍,付河也並沒有再解釋什麽,隻是說:“等我。”

    原來一句話真的能瞬間改變一個人的情緒,電話掛斷,路西加攥著手機,都還覺得這種情緒的轉變來得太突然、太不真實。

    放下電話,坐回椅子,路西加環視四周,忽然發覺周圍好像變得不大一樣了——冷掉的飯仍舊對她沒有任何吸引力,身體還是累的,她也依舊很困,但鍾表嘀嗒的聲音下,悄然蔓延出一種等待的心情,填滿了寂靜空蕩的屋子。

    一個小時後,工作室的門被推開,付河插著兜走進來,肩上背了書包,一隻手還拎著一個紙袋子。

    抬頭的瞬間,路西加已經忍不住笑了起來。

    “忙起來連飯都不吃?”

    路西加摸了摸此時並不舒服的胃,心虛地說:“剛才有點吃不下去。”

    付河走到她身邊,朝她亮了亮手裏的袋子:“所以我給你帶了飯。”

    紙袋裏還有個保溫的袋子,裏麵是兩個保鮮盒。付河把它們放到一旁的小桌子上打開,香味便揚到了空氣中。

    付河能過來,路西加本就很開心,這飯菜更是遠遠超出了她的期待。人在脆弱的時候,一點小事好像都可以攻破內心的防線。她看看那熱乎乎的飯菜,再看看付河,一時間竟有些說不出話。

    付河遞給她筷子,將兩個飯盒都推到她麵前。

    “你不吃嗎?”路西加問。

    付河搖搖頭,坐到一旁:“我吃過了。”

    剛才還沒有胃口,此時卻是忽然有了明顯的饑餓感。路西加將每樣菜都嚐了一遍,豎著大拇指誇讚好吃。

    付河看著她笑笑,說:“那就多吃點。”

    “好,”路西加點了點頭,又看到旁邊的外賣袋子,“就是田柚幫我買的飯可能要浪費了。”

    付河聽了,解開那個塑料袋子看了看:“不會,等會兒我熱一下,當夜宵。”

    等會兒?

    路西加舉著筷子停住了動作,不知道付河這是打算在這裏待多久。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付河打開書包,掏出電腦,說:“我在這陪你。”

    陪她……一整晚嗎?

    一首歌曲恰好播放完畢,下一首歌的前奏響起,付河敲擊鍵盤的手頓住。他抬頭看了眼桌上的音響,接著露出有些無奈的笑容:“你這是……在放我寫的歌?”

    路西加咬著筷子點了點頭:“剛才想放首歌聽,但又想不起來聽什麽,就放你的歌了。”

    “嗯。”付河抿了抿唇,一副有話說不出的樣子。

    被付河臉上的表情逗得想笑,路西加忽然好奇:“你聽自己寫的歌會不自然嗎?”

    她倒是知道有些歌手聽到自己唱的歌會覺得尷尬,但製作人,應該還好吧。

    “倒不會,但是歌曲做完之後,我自己肯定不會沒事放來聽。”說完,付河掏出手機,“藍牙是哪個?我給你放歌聽。”

    路西加探過身去,給他連接好藍牙,又說:“不過,你推給我的歌單我都循環過好多遍了。”

    “我聽的歌可不止這些,有些我沒放到歌單。”

    提到音樂,付河還是有些底氣的,他垂著眼在手機上點了幾下,視線觸及到一個APP時,眼睫輕輕閃了兩下。偏頭看了眼正一隻手壓著從肩上搭下的長發,認真吃飯的人,付河接著說:“我還弄了個直播間,平時有空就放放歌,你可以去聽。”

    “是嗎?”肚子得到了滿足,路西加的話也變得多了起來,“啊,說到這個,之前我其實經常聽一個直播,那個主播會放很多種類型的歌,我當電台來聽。但是他竟然不喜歡你的歌,氣得我把他取關了。”

    付河還是第一次見著路西加這樣氣鼓鼓的樣子,忍不住幫著她一起吐槽:“是嗎?這麽沒品位。”

    “可不是,別人在他直播間點你寫的歌,他竟然說‘不放付河寫的歌’,虧我還聽了他那麽多年直播。”

    這話……有點熟。

    付河在腦海裏將路西加的話重複了一遍,抬起了頭。

    猝不及防與他對視上,路西加有點懵:“怎麽了?”

    倒吸了一口氣,付河挑了下眉,問:“這個直播間,叫什麽名字?”

    雖覺得付河此時的表情有些奇怪,但路西加也沒多想:“紅燈舞台。”

    付河點點頭,沒說話,繼續低下頭,選了一首歌。

    輕柔的音樂響起,溫柔的男聲唱著,“I bless the day I found you ,I wanna stay around you”。

    路西加認真聽完一段,才問付河:“這是什麽歌?”

    “《Let it be me》,沒聽過嗎?”

    路西加搖搖頭,評價:“歌詞很深情。”

    “是一首電影的主題曲,叫《怦然心動》。”付河說。

    “我沒看過。好看嗎?”

    付河點點頭,很自然地說:“有時間放給你看。”

    這樣的話,使得路西加又想起了幾次都沒有約成功的電影。

    像是心有靈犀,路西加聽到坐在身邊的人說:“看不了新上映的電影,看看老電影也不錯。”

    “嗯!”她因兩人之間的默契開心,這種開心多少彌補了一些之前沒能赴約的遺憾。

    “那個直播間,你聽了很多年嗎?”

    以為隻是閑聊,路西加沒抬頭,邊吃邊應了一句:“嗯。”

    “怎麽發現的?”

    時間過去太久,有些細節路西加自己也記不清了。她仔細回憶了一下,不太確定地說:“好像就是在首頁刷到的,應該是根據聽歌喜好推薦的吧,那個主播放的歌剛好有很多都是我循環過很多次的,所以就關注了。”

    “嗯。”

    付河盯著電腦屏幕看了半天,末了,幽幽吐了一口氣出來。

    “其實……可以考慮考慮,再關注回來。”

    沒待路西加疑惑,她的視野裏便出現了一張手機屏幕。

    那個直播間的界麵她很熟悉,但付河手機上的界麵又和她平時看到的不大一樣。

    看清了,路西加驚訝地抬起頭:“你……你就是主播?”

    付河因為方才路西加一句“聽了好多年”而心情好得不行,此刻臉上的笑怎麽都克製不住。他從沒想到,自己無聊時弄的電台,真的能被她聽到。

    一場烏龍,引得路西加指著付河的粉絲數輕聲抱怨:“那你怎麽自己黑自己呢?你看你掉了多少粉絲。”

    付河攥著手機輕笑,搖搖頭:“倒是不太在意。而且,我沒有黑自己,我隻是說我不放,哪知道大家會理解成我不喜歡自己的歌。”

    路西加舒了口氣,但仔細琢磨之後,又覺得這事也太巧了。那麽多電台,她偏偏就刷到了他的,偏偏就聽了這麽多年。

    “笑什麽?”

    “嗯?”偷笑被發現,路西加沒收斂,反而笑得更加肆意,“就是覺得很巧啊,很奇妙,還有點……”

    她的話說到一半便停住,付河見她看著自己,也以詢問的目光回視。

    音響裏播放的歌曲已經接近尾聲,男聲唱到最一句,尾音拉得長長的,像是告白沒說完,滿是不舍。

    是啊,成年人,麵對感情,好像也不需要一直遮遮掩掩的。

    於是,落下的旋律裏,路西加朝付河燦然一笑,說:“還覺得有點浪漫。”

    是真的浪漫,隔著遙遠的距離和人生,他們在很多個夜晚一起聽過歌,就好像是在素不相識的時候,就曾看過同一朵花,感受過同一片春風一樣。

    不曾謀麵,但卻真實地互相陪伴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