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錢夾裏的……小姑娘?
  第14章 錢夾裏的……小姑娘?

    “什麽情況,”電話裏,紀子炎原本帶著困意的聲音一下子清醒,伴隨著猛然拔高的音量,一聲質問鑽進了路西加的耳朵裏,“付河對你不好了?”

    “沒有沒有,”路西加忙否認,跟著解釋,“不是,我就是好奇一下,隨便問問。”

    紀子炎將信將疑:“真的?”

    路西加給了她肯定的答複。

    拋開兩個人被外人誤解的關係,單純回答付河對自己好不好這個問題,路西加這可不算撒謊。

    “那就行,他敢對你不好你告訴我。雖然謝其瑞很護著付河,但他欺負你的話,我還是能幫你教訓他的!至於喜歡的女孩……反正我跟他認識的這些年裏,他感情史肯定是一片空白的,他這個人就是個寫歌機器,以前天天待在隔音間裏,別說談戀愛了,感覺他連別的生活都沒有,就跟賣給公司了一樣。” 說著說著,紀子炎忽然捕捉到記憶中一個小片段,“等下,不對,我忽然想起來,以前謝其瑞開玩笑說過什麽……錢夾裏的小姑娘?好像說是他錢夾裏有一個小女孩的照片,但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當時付河沒接話,好像不願意讓謝其瑞說這事,謝其瑞就閉嘴了。”

    錢夾裏的……小姑娘?

    路西加沒想到自己真能問出這樣的信息,一時間噎在那,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西加姐姐?”

    “嗯,好,”路西加放在桌上的手動了動,鬆鬆攥成一個拳,“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路西加覺得心頭有點悶。她倒並不是真的介意付河有怎樣的過去,她當然能夠接受付河在過去二十多年裏有過傾心的人,但如果紀子炎說的是真的,她會在意那張照片是不是還在付河的錢夾裏。

    自從受傷以後,路西加就隻回過一次家。那次也是回去過年,是治療暫告段落之時。那時她還坐著輪椅,親戚朋友見到她以後都會關切地問她怎麽樣了。他們帶來了許多水果、營養品,說著寬慰的話。路西加知道他們都是好意,可他們眼裏的心疼和同情,卻仿佛在一次次提醒她,要她認清再也不能跳舞的事實。

    所以,那次她隻在家待了幾天,便實在忍受不了那種物是人非、時過境遷的痛苦。她和父母說,自己不想再活在過往的痕跡下,於是到了北京,開始新的生活,從此再也沒回去過。

    這次是家裏人思念,加上時間也過去很久了,她便下決心,要再回去一次試試看。

    收拾行李的時候,路西加原本拿出了許多衣服,可對著已經被塞得滿滿行李箱沉默了一會兒,她又將裏麵的大半衣物一件件拿出來,掛回衣櫃。

    看一看家裏的親戚,應該也不需要待很多天。

    她原本是打算乘高鐵,但付河堅持要送她。

    離開北京的那天陽光明媚,路西加從床上睜開眼時,看到難得強勢的陽光從沒合緊的窗簾縫隙裏漏進來。臥室的床就靠著窗戶,她沒有起身,將上半身彎到窗戶旁,撩開窗簾,眯著眼睛望了望窗外的景色。

    院子裏已經有早起的小孩子在玩耍,樹枝上吊著豔豔的紅燈籠。燈籠被風吹得緩慢旋轉,上麵印著的“新年快樂”便路西加的眼裏舒展開來。

    起床後,路西加化了一個淡淡的妝,隨後將屋子收拾好,確認所有的垃圾都已經倒掉,才拖起行李箱,準備出門。

    大門打開,說要來接自己的人早已等在門口。

    路西加的工作時間相對自由,為了避開春運高峰,她已經選擇了提前幾天回家。可回去的高速上仍舊很堵,雖然不至於水泄不通,但車輛行駛的速度始終緩慢。路西加怕付河覺得無聊,一路上都在盡力找著各種話題。

    “對了,你過年,應該也會休息幾天吧?”

    付河點頭,說“會”。

    “上次你沒來得及去我島上玩,我把遊戲機帶回來了,我們過年可以玩。”

    說完,路西加又想到付河曾對她說過年不會回家,於是側頭問到:“你過年會去找朋友嗎?”

    “不會,朋友過年一般也都要回家。”

    “那你弟弟呢?上次電話裏喝醉的那個。”

    “他會回家。”

    那麽,他就是要自己過年了。

    雖然路西加也很享受一個人的生活,但想到除夕夜這樣合家歡的日子,付河會自己度過,她還是會覺得,聽上去有些孤單。

    他的性格,應該不會看春晚,那他會幹什麽?除夕,也會在寫歌嗎?

    感受到她突然的安靜,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付河看著前方,忽說了一句:“習慣了,倒不覺得有什麽,從十幾歲開始,我就都是自己過年。所以,現在如果一定要讓我回家,我反而覺得不自在。”

    十幾歲?

    這樣的回答使得路西加一時間心情複雜,她不知道原因,但大概能猜到,在這習慣養成以前,付河應該經曆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路程過半,路西加從手提袋裏取出一個透明的保鮮盒,裏麵裝著她早上準備的水果。

    用牙簽紮了一顆草莓,路西加捏在指尖,將草莓轉了半個圈,溫聲問付河:“吃草莓嗎?”

    “吃,”付河答了一句,接著說,“有點渴。”

    付河在開車,吃東西自然是不方便的。路西加伸手,將那顆草莓送到付河嘴邊。付河很自然地微微低頭,就著她的手,將草莓含到嘴裏。

    收回手時,路西加都還覺得有些緊張。長這麽大,她還沒給誰喂過吃的。

    嘴唇有些幹燥,路西加用牙齒輕輕碰了碰下唇,然後給自己又叉起一顆草莓。

    香氣四溢,曖昧滋長。

    車輛駛到收費站,ETC的通道上,前麵的車不知為什麽卡住。付河慢慢將車停下來,轉頭,便看到路西加吃草莓的樣子。

    喜歡的人就坐在身旁,不可能不心動的。口中甘甜的草莓汁液還在,付河看著那張被陽光包裹住的臉,突然對“喜歡”有了新的感悟。

    從前那麽多年,他有過許多目標,最終大部分也都達到了,可沒有一個目標的實現,可以讓他體味到這樣心底充盈的感覺。無論是金錢,還是榮譽,付河始終認為那都是他付出努力之後所應得的回報,他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所以拿起來時絕不心虛或膽怯。但路西加這樣坐在他身邊,在陽光下做著尋常的小事,於他而言,卻更像是得到了命運不尋常的饋贈。

    他偶然間遇到了他的寶石。

    他每一刻都覺得自己幸運。

    後方有車鳴笛,路西加看了一眼前方,見通道已經空空蕩蕩,忙提醒付河:“可以走啦。”

    付河輕抬唇角,踩下油門,車輛向前。

    瞥見他過於明顯的笑意,路西加含含糊糊地問:“你笑什麽?”

    “嗯?”付河很快地轉頭看了一眼,唇邊的笑變得更加不加掩飾,“沒事,草莓甜。”

    快到家時,路西加邀請付河上樓坐一會兒,中午吃個午飯。但付河卻說自己弟弟那還有點事,恐怕等會把她放下就要回去。

    路西加心疼付河這樣太辛苦,皺著眉問:“真的不休息一會兒嗎?”

    付河遺憾地搖搖頭。

    路西加抿嘴將頭轉向窗外,瞥到前方的一家咖啡店,忙對身邊的人說:“那你前麵靠邊停一下,我幫你買杯咖啡。”

    剛剛一路上,她看到付河打了好幾個哈欠。

    付河依言將車子停到路邊,剛要下車卻被路西加攔住。

    “你在這裏坐著,要不就下車活動活動,我要去幫你買。”說完,像是怕付河不答應,急急地補充,“不然我會覺得不好意思。”

    付河於是收回了正要推開車門的手,笑得縱容。

    路西加出來時,看到付河正站在車旁抽煙。相識這麽久,其實除了第一次見麵,路西加都再沒見過付河抽煙。他的身上並沒有會令人皺眉的難聞煙味,路西加推測,起碼他現在是不經常抽煙的。

    付河始終在望著馬路對麵的一個方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路西加笑了笑。

    “那是我讀的初中。”路西加端著兩杯咖啡,走到付河身側。

    付河見到她,立刻將手裏的煙摁到了一旁的垃圾桶裏。

    路西加將咖啡遞給他,轉了個身,又望了一眼自己的中學,接著說:“其實我好幾年沒回來了,家裏變化挺大的,學校的樓也翻修了,比以前好看了。”

    有零星的學生從學校裏走出來,路西加有些訝異:“現在還沒放假嗎?”

    付河仰頭喝了一口咖啡,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可能是初三的,初三放假比較晚。”他說。

    “嗯對,”路西加點點頭,隨後“你看,我們校服還是很好看的,是不是?”

    藍白校服,好像是很多人的青春記憶。

    幾個學生越走越近,路過他們時,兩個人的視線都不約而同地追隨。女孩子的馬尾左右蕩著,使得視野中的整幅畫麵有了輕快的韻律,更加生動。

    家就在街對麵,送自己來的人馬上就要離開。路西加的腦海裏突然湧現了這樣的想法,冷空氣的裹挾下,這想法催生了心底那點舍不得,酸酸的,空落落的。

    約是太久沒回家了,站在街頭,路西加的心緒竟十分動蕩。她忽然很想和付河分享一些事情,希望他能多在這裏留一會兒。

    “你下次……如果時間不那麽緊,我可以帶你逛一逛。”沒有顧忌地說出這句話,之後的話便顯得順暢多了,“雖然我家隻能算一個小城市,但是在北方來說,公園和學校也算漂亮。我可以帶你去看看我的學校,還有我以前常去的公園、圖書館。”

    付河好像很快領會了她的意思。他沒答話,不做聲地看了她一會兒。就在路西加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要移開目光、躲避他的視線時,他忽然朝她走近了一步。

    四目相對,在熱鬧的街頭,以很近的距離。

    “要給我講講你的從前嗎?”

    付河說話的聲音卻並不大,像是低聲耳語。

    從前?

    是的。

    路西加一時有些恍惚。眼前好像鋪開了一條路,路的那端,站著一個永遠都靜靜立在那,等著她的人。

    路西加這才意識到,早在不防備的某個時候,她已經不再想要刻意對付河隱瞞過去。他一直都在給她創造一個兩人之間的安全區,耐心地等待她打開花園的門。

    手中的拿鐵還在傳遞著熱度,路西加的拇指在杯身上摩挲兩下,才輕輕笑起來。

    “嗯。”

    單方的靠近從來都毫無意義,兩個人麵對麵走近,故事才有可能圓滿。

    不知為何,這一刻,路西加的心裏升騰起了強大信心,她覺得,如果她向付河講了自己從前的故事,付河一定能理解她。理解她的甜,她的苦,還有那些沉默的選擇。

    或許是因為方才站在這個街頭時,她發現他也和她一樣,在依依不舍地看著過去學生時代的影子。就是在那時,她突然感受到了他看似冷冽的外表下豐沛的情感。情感從不是沒由來的,它伴隨思想而產生,每一種深入心田的情感都一定經過了歲月和經曆的錘煉,藏得越深,就包含得越多,越是濃烈。

    而此刻,付河依舊是含著笑,用那一雙透著安靜包容的眼睛看著她。

    她聽到他說:“好,等你回去的時候,我提前一天來接你。”

    心跳忽然加了速,新年,好像多了一種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