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他在看誰?
  第13章 他在看誰?

    付河說要先把路西加送回家,路西加卻堅持要陪他一起去超市。

    隻是,當來到自己家門口,路西加才懊惱自己剛才為什麽不先回來——門口的快遞箱起碼堆了七八個,其中還有一個巨大的箱子,幾乎擋住了整扇門,顯得淩亂又揮霍無度。

    “這都是……今天的快遞?”麵對這一堆快遞箱,付河顯然問得有些遲疑。

    “嗯,之前有活動打折,所以就多買了點。”

    路西加說完,偏過頭,剛好碰上付河含著笑的眼神。她抿抿唇,不甘地補充:“其實也不是經常買這麽多。”

    聽到身後的人輕輕笑了一聲,路西加一邊在心裏嘀咕這些快遞怎麽都挑今天到,一邊嚐試著扒拉了一下那個大紙箱,想要給挪過一些開門的空間。但紙箱比她想象中沉很多,竟穩穩待在那,一點都沒被挪動。

    這東西質量也太好了……

    “我來。”說完,付河放下手中的袋子,彎腰將挨著門的紙箱一個一個搬開。搬動最大的那個時,他順口問:“這是什麽?”

    “買了一個衣櫃。”

    終於挪出空間,路西加將大門打開,付河站在門口,朝幾個紙箱撇了下下巴:“那我幫你都搬進去。”

    “啊……好,謝謝。”

    付河於是把箱子搬進屋,整整齊齊地碼在玄關處。

    “平時這種東西你都自己搬嗎?”付河忽然問。

    玄關狹窄,堆上這一堆箱子以後都快站不下人。路西加從費力地從鞋櫃裏找出一雙拖鞋,遞給付河,才說:“嗯,快遞小哥會送到門口,我自己慢慢挪進來就好了。”

    見付河已經微微隆起眉,路西加解釋:“其實這種大件的東西也不會買幾次。”

    “嗯。”

    兩個人站得近,以至於付河低頭時,都能聞到路西加身上散發的淡淡香水氣味。看得出來,路西加是習慣噴這種淡香的香水的,付河不知道她用的具體是哪一型,但他覺得這香味很好聞,不濃烈,卻也不寡淡,好像摻著一股木香,讓人印象深刻。

    身前,路西加脫下了厚厚的雪地靴,露出毛茸茸的襪子。付河看著她穿上一雙草莓圖案的拖鞋,眼中神色微動,說到:“下次再買這麽沉的,叫我來幫你搬,別自己弄。”

    這話,如果細想其實能琢磨出很多意思。可到了今天,路西加知道自己和付河之前已經產生了很多不清不楚的勾連和默契,所以此刻也並未深究,隻是應下來,接著刻意低頭,避開頭頂的那束視線,把鑰匙放到櫃子上的收納托盤裏。

    銀亮的鑰匙在托盤裏打了個晃,隨後安穩地睡下。

    付河進屋後沒有多坐,路西加給他指了一下各屋的暖氣,在將屋裏的暖氣片和樓道的水管都看過後,付河問:“你家是一樓,進水口那裏有師傅檢查過麽?”

    “上次師傅來看過,說是把閥門開到最大了。”路西加摸了摸,明明這個點正應該是暖氣燒得旺的時候,這暖氣片卻隻是剛剛有溫度而已。

    “我懷疑是進水口那被沙子堵住了,有物業電話嗎?看能不能讓他們找師傅再來看一下。”

    路西加依言翻出電話,撥過去,說明情況以後卻被告知師傅現在在別的樓,恐怕要明天才能過來。付河聽了,朝路西加伸出手,把電話接了過來。

    “您好,是這樣,我們本身就是一樓,現在暖氣溫度非常低,屋裏是肯定沒有達到十八度的標準的,我……”付河說著,頓了頓,看了路西加一眼。

    路西加以為他是有什麽問題,微微睜大了眼,朝他探了探身。

    付河卻垂了垂眼眸,輕輕搖搖頭,繼續對電話那端的人說:“我們已經睡感冒了,真的不能等明天。我現在懷疑是進水的管道堵了沙子,放出來就行,其實我自己也能修,但需要師傅確認一下管道,所以最好待會兒還是讓師傅過來看看吧,很快。”

    聽完付河這段話,路西加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方才他的停頓,大概是卡在了一個稱呼上。

    路西加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肩膀。

    後麵付河和物業的對話路西加都沒認真聽,等回過神,付河已經把手機遞回給她,說晚點師傅會過來。

    路西加帶著付河熟悉了一下廚房,隨後便接到指令,要她出去休息。再三確認付河真的不需要自己幫忙,路西加隻好轉身往外走。

    但走到門口,她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付河的動作一看就是經常做飯,用刀熟練,無論是對肉還是蔬菜的處理都沒有半分猶豫。

    廚房對路西加而言是個難度等級極高的地方,這幾年一個人生活,她也不是沒嚐試過自己做飯,隻是她似乎真的沒什麽天賦,除了煮麵、炒雞蛋這種非常簡單的飯菜外,別的飯菜被她做出來,無一例外地會讓人覺得難以下咽。嚐試過幾次,她便徹底放棄了下廚。

    人在自己的弱勢領域更容易對強者產生崇拜感,所以路西加對會做飯的人一直有著天然的濾鏡。付河今天還是穿了黑色的帽衫,在他低頭切菜時,背脊隆起一個弧度,肩頭隨著手臂的動作輕微晃動,路西加靠著門框,歪頭看著那個背影,忽然想到以前穿著校服的付河,應該也是非常帥的。一定是那種,會在籃球場上吸引所有人目光的男生,話不多,但走到哪裏都是焦點。

    等付河把做好的菜端上來,路西加更加確定他那句“我做飯也還不錯”是真的沒摻半分虛假。

    見她不吃飯,隻盯著看,付河奇怪:“不吃嗎?”

    路西加的目光又挨個在那幾道菜上轉了一圈,隨後從一旁摸過手機,衝付河伸出一根手指:“我拍一張照片。”

    聞言,付河非常配合地往後撤了身子:“要把碗拿走嗎?”

    路西加眯著眼笑:“不用。”

    其實路西加也不是想要發到社交平台,她平日不太用那些東西,也並不喜歡與那麽多人分享自己的生活。她隻是單純覺得,這頓飯很值得紀念。

    正常來說,感冒的時候人都會沒有胃口。可路西加這頓飯吃得卻很香,大概是最近外賣吃多了,又或許是付河做的飯菜太好吃,路西加今天竟有些控製不住食量。

    兩人正吃著,一旁路西加的手機響了起來。

    路西加看了眼屏幕,將手機貼到耳邊。

    “喂,媽媽。”

    裴靜趕著飯點打過來,自然是要詢問路西加吃了沒。

    “正在吃呢。”

    那端,裴靜一副早就有所預料的,開玩笑說:“又是叫的外賣?”

    “當然不是,”好不容易爭了一口氣,路西加毫不含糊地反駁,“在家做的。”

    “是嗎?”裴靜聽上去不大相信,“你自己做的?”

    “不是,”路西加看了眼對麵的付河,老實回答,“朋友來做的。”

    這回答讓裴靜有些驚訝:“哪個朋友啊?不是小柚?”

    “不是,”當著付河的麵,路西加不好多說,於是含含糊糊回了句,“你沒見過。”

    “行,那你們吃。”裴靜無意探聽女兒的隱私,接著說,“我打電話是想問你,上次說咱們今年過年回家過,怎麽樣,你想回嗎?”

    “回家啊……”路西加低頭,用筷子在碗裏戳了兩下。

    見路西加猶豫,裴靜忙說:“沒關係,你不想回咱們就還不回去了。”

    “沒事,回吧,大伯他們不是都想我們回去嘛。”

    結束通話,路西加才發現付河正在看著自己。

    “過年要回家?”

    “嗯。”

    付河想了想,問:“怎麽回?”

    “應該……坐高鐵吧。我家離很近,高鐵隻要30分鍾就到了。”說到這,路西加問,“你呢?你過年在哪裏?”

    “還在北京吧。”

    路西加並沒有錯過付河在說這話時臉上一閃而過的冷淡。

    她愣了愣,隨後反應過來那應該並不是對她產生的情緒。

    兩人相處,不同的關係下要有不同的距離感。路西加覺得自己現在不太方繼續追問,所以暫時按下了好奇心。

    她正出神,忽然聽見付河說:“忘記買可樂了,可以給你弄點薑絲可樂喝,驅寒。”

    “我這有,在冰箱裏。”

    路西加正欲去拿,付河卻先一步起身:“我去吧”。

    路西加的冰箱不大,但布置得很可愛。冰箱門上有各式各樣的冰箱貼,壓著不同的照片,都是過去的年歲中值得記住的時刻。有路西加坐在書桌前的,有她抱著菜菜的,有她拿著一杯咖啡,站在滿是燈光的街道的,還有一張,是一個梳著馬尾的小女孩,穿著舞蹈服,靠在練功房的時候牆壁上。

    那是一張隻有上半身的近照,照片清晰得可以看清女孩額角留下的汗,還有被汗浸濕、貼在皮膚上的發梢。陽光照到她的眼底,將眼瞳映成了明亮的琥珀。

    付河的手扶在冰箱門上,卻遲遲沒有將它打開。

    路西加已經走到他旁邊,見他的目光長久地停在那張她小時候的照片上,不禁問:“怎麽了?”

    目光離開時仍透著留戀,路西加一直看著付河眼睛,所以被那雙眼裏克製不住的洶湧感情弄得怔愣——那是太明顯的懷念。

    路西加在這一刻忽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她強烈地感受到付河好像在透過這張照片看著什麽人。一個在過去的故事裏,被他深深愛著的人。

    她的心裏驀地一沉,一下子,好像之前想不通的那些來自於付河、太過自然的善意都有了解釋。

    冰箱門打開,冷氣撲了出來。路西加有些迷茫地看著付河動作,心裏忽然變得忐忑和低落。

    他在看誰?

    “你要喝哪個口味?”付河取了兩瓶酸奶,拿在手裏問。

    路西加還沒從剛才的猜測裏緩過來,答得心不在焉:“草莓吧。”

    付河看著她愣了兩秒,又低頭確認手中的酸奶。

    “沒有草莓。”確認完畢,付河把兩瓶酸奶舉起來,亮給路西加看,“芒果和桑椹。”

    就像是被撞破了胡思亂想的心思,路西加一下子有些窘迫,忙答:“那芒果吧。”

    人的思想一旦陷入怪圈,就很容易越陷越深,路西加覺得自己並不是個患得患失的人,可整整一個晚上,她卻都在想著那個付河在透過照片看著的人。

    修暖氣的師傅來得還算快,付河跟路西加要了一個盆,跟著師傅去了樓道。沒過幾分鍾,付河便端著一大盆被混著泥沙的水回來了,路西加忙快走了幾步,幫付河打開洗手間的門。

    “這是堵在管道裏的嗎?”

    “嗯,”付河把泥沙倒進馬桶,衝走,跟路西加叮囑,“以後如果暖氣不熱,先讓師傅看看是不是有沒放出來的氣,然後再看看是不是有沙子堵了管道。過幾分鍾再看……”

    他說著回了頭,看到站在衛生間門口的人,又停住了話頭。

    路西加不解:“怎麽了?”

    付河笑了一下,搖搖頭:“算了。”

    算了?路西加一下子就皺起了眉,怎麽就算了?

    付河留意到她臉上變化的神色,笑著解釋:“我是說,你也不需要學會,再壞了,給我打電話就行了。”

    每一件事情於不同的人而言,都有著不同的必要性。在付河看來,做飯、修暖氣、裝衣櫃,都不是路西加必須學會的生活技能。她這樣,布置布置屋子,規劃一個可愛的冰箱,就挺好的。

    修暖氣的師傅跟過來,從隨身的袋子裏拿出一張單子:“麻煩兩位給我簽個字。”

    付河還站在衛生間裏,於是路西加接過筆,在工單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師傅是個健談的,她簽名的功夫,還不忘嘮叨兩句:“今年這也不知怎麽了,供暖的問題特別多,我這每天恨不得都得跑個十戶八戶的。”

    路西加聽了,關切地問:“您吃飯了嗎?”

    “剛來之前墊了點,嗨,我等會兒還得再去一家,今天這下這麽大的雪,也沒法早回家。”

    路西加簽完字,將單子和筆都還給師傅,說道:“我去幫您拿杯水。”

    “不用不用,”師傅連連擺手,朝外走,“你們忙,我趕緊去,修完早點回,你們也早點休息。”

    好像被當成了一家人。隻不過,這次路西加已習慣般不再感到慌亂,還十分平靜地回了一句:“好的。”

    因為師傅的話,路西加站到窗前,將額頭抵在窗上,用手遮著眼眶周圍的光,看了看外麵的雪。

    “雪真的很大,”路西加建議,“要不你早點回去吧,我怕等會兒路不好走。”

    付河這次竟順從地點點頭:“那我明天再過來?”

    路西加眨眨眼,回頭:“啊?”

    付河低頭一笑,瞬間暴露了方才逗人的意圖。

    “既然是簡易衣櫃,應該很簡單,我裝完再走。”

    的確很簡單,付河隻看了兩眼圖紙,就動起了手,整個組裝過程不過十分鍾,每個動作都幹淨利落。

    “你……真的好厲害啊。”

    雖然路西加也是個手工愛好者,但付河這動手能力就跟專業安裝師傅似的,還是讓她不由讚歎。再一回想,好像在他們剛認識不久的時候,她就說過這樣的話,到了現在,她還依然這麽認為。

    付河把該做的都做完,便沒耽擱地同路西加道了別,走時還捎走了所有的垃圾。

    四周的溫度已經升起來,屋內整齊明淨,新衣櫃好好地立在那裏,空氣中還摻雜著甜甜的可樂味道。

    大雪,還在繼續。

    這明明是一個普通的夜晚,卻因為一個人的到來,讓許多事物都有了新的意義。她獨自生活的屋子裏,留下了另一個人的痕跡。

    路西加靠在暖氣上,抬手摸了摸臉頰上升高的溫度,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很難再忽視掉早已暗暗生根的心動。

    被追的感覺……原來這麽好的嗎?

    手機震動了兩下,路西加走過去拿起,看到了付河發來的短信。

    “外麵有積雪,明天應該會更厚,出門一定當心。”

    路西加的手指敲了幾下,回樂一個“好”,想了想,她又發了一句過去。

    “你到家告訴我一聲。”

    兩人間的關係好像一直都是在這種小小的互動中漸漸升溫,沒有大開大合,也沒有突然的激進,但等路西加如今反應過來,暗下去的手機屏幕已經暴露了一些初露端倪的甜。

    付河沒再回,應該是已經在開車。路西加到廚房給自己又倒了一杯薑絲可樂,無意間,視線掠過冰箱門,方才忐忑的猜想又不可抑製地浮現。

    美好的景象會讓人容易沉溺,卻也更容易懷疑。

    杯口升騰而起的熱氣裹緊了胡亂飄散的思緒,坐在那裏想了半天,最終,路西加還是向心底的忐忑不安屈服。

    她吸了一口氣,打開手機,給紀子炎發了條消息。動作迅速,沒給自己任何後悔的機會。

    “子炎,你知不知道,付河以前有沒有什麽喜歡的女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