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爭青鵠
  第78章 爭青鵠

    這一日山穀之行很是愉快。

    巫妖和蕭偃在山穀溪水邊釣魚, 又親自烤了魚和魚湯煮了魚湯作為午餐。雖然巫妖心知肚明他們釣的那幾隻魚萬不可能燉出這樣鮮美的魚湯,但勝在過程確實頗有意趣。

    山穀幽深,湖水平靜, 蕭偃親自替他穿魚餌, 又安靜坐著, 眉目靜謐,仿佛能坐在他身側就已是十分幸運, 巫妖能感覺到對方心裏傳達來的恬然愉悅之感和深深的依戀之感。

    魚湯特意加了奶和魚籽,還有細軟優質的菌菇,顯然是有高手在精心伺候的這鍋湯。烤魚也顯然是經過了精心的剖鱗去內髒, 細致地用一些香料、酸汁進行了醃製, 使其腥味全無, 烤得鹹香, 唇齒留甘。

    釣完魚喝過魚湯,蕭偃摒退護衛,帶著巫妖隻說散步消食, 卻帶著巫妖去了山峰,那裏修了一座小小的亭子,翩然於絕頂側, 倒像一片小小的飛翼。他們坐在亭子上居高臨下望著山穀幽遠,叢林茂密, 蕭偃一邊將爐上烹好的水注入茶杯,低聲道:“從前這裏是您帶我跳下去玩滑翔傘。”

    巫妖低下頭看深穀裏點點星光,想象了下跳下去後定然風景不錯:“那我們現在跳一把?”

    蕭偃一笑:“不行, 你身體看起來還是很虛弱, 咱們走走就好,等你身體好一些。”

    巫妖感受了下自己身體狀況:“我覺得應該還行。”

    蕭偃溫柔但是堅定:“過一段時間, 等你休養好。”

    巫妖抬眼看他,蕭偃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補充解釋:“你現在是凡人之身,魂體又受創,恐怕施不出什麽法術,不要冒險,你的身體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

    被人寵愛了,但是巫妖竟然還覺得挺受用,於是兩人就隻喝了些茶水,平心而論皇帝泡茶技術竟然很不錯,他嚐出了回甘來,還有些意外。

    這之後三日,蕭偃一直陪著巫妖須臾不離,山莊坐船喝茶采蓮、花叢中漫步、釣魚,或是夜裏去了街市上包下了最高的包間從上往下看著街市,看車如流水馬如龍,燈火人間。

    七日到了,蕭偃終於該上朝了,再不上朝外麵的謠言可要動搖朝綱了。清晨蕭偃起床,卻看到巫妖也起床跟著他,自己勉強束發穿了外袍,睡眼尚且有些惺忪,有些心疼:“您再多睡一會兒,我上完朝了立刻回來陪你。”

    巫妖搖了搖頭:“我想看看你們上朝什麽樣子,也去看看宮裏什麽樣子。”話才說完他便看到眼前的皇帝眼睛仿佛被什麽點亮了一樣,腳步輕快,看著他的眼神總是特別有存在感,非要用什麽來形容的話,甜絲絲的像浸了蜜。

    巫妖總覺得皇帝好像錯會了什麽,但是蕭偃拉著他的手仿佛怕他反悔一般,替他重新理了下衣帶,穿過了傳送陣回到了宮殿裏,到了宮裏,何常安早就命人捧著上朝用的冠袍在外伺候了,看起來非常習慣皇帝的突然來去,但看到巫妖還是嚇了一跳的。

    蕭偃吩咐道:“把那鮮蝦雞蛋羹送過來伺候帝師用了。”

    何常安連忙上前,也不敢內侍服侍,親自端了那碗鮮蝦雞蛋羹過來給巫妖,陪笑道:“巫大人這邊先坐著,可還要吃點點心?”

    巫妖搖了搖頭,拿了勺子幾口喝完,看他們服侍蕭偃戴冠,穿靴,一層層地往上套袍服,感受了下這天氣,真心實意覺得上朝可真是個苦差事。

    蕭偃起身攜著他的手一邊行一邊道:“你身體還沒好,上朝拘束,還要站著很久,如今天氣又這麽熱,我讓人在殿後邊設了榻,你坐在那裏略聽聽,覺得有意思就多聽,沒意思就喝點水吃點點心,想休息在臥榻上休息就行,若是覺得悶,便從後殿出去,在禦花園裏逛一逛就好。”

    巫妖點了點頭,一邊看著四周的欄杆,默默地記著路,過了一會到了兩儀殿,蕭偃親自帶著他到了後殿,看著他坐下來,又稍微檢視了下桌上的茶水點心等等,低聲吩咐了何常安安排人服侍好,這才出去上朝。

    巫妖起身從屏風縫隙往外看去,隻看到司禮官長長呼著“皇上駕到!”

    群臣上前朝拜。

    巫妖看了一會兒,又看了眼寶座上的蕭偃,看他肅眉斂容,神情冷漠。待到群臣稟報事宜,也是熟極而流,聽起來對國事都了然於心,邊事、農事、稅事,臣子稟報,他幾乎應口便詢,幾句問下去,句句切中要害。臣子們顯然也都早有準備,似乎都知道這位君上一定會問,大多數人都對上了,也有些對答不上的,看起來臉上戰戰兢兢。

    蕭偃心裏隻想著趕緊下朝,一旦看到哪位臣子回事不太清楚或是答不上問題,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威儀如山,眾臣畏懼,議事的效率竟然快了許多,不多時已將七日內積壓的朝事和奏折都議了差不多。

    卻忽然看到禦史台一位禦史大夫出列稟道:“臣張鬆達有諫章!”

    站在前列的季同貞臉上仿佛牙疼一般吸了一口氣,蕭偃倒真是個從諫如流的寬宏性子,隻道:“卿可諫來。”

    隻聽到那張鬆達開始高聲道:“臣聞皇上要興修觀星高塔,大興土木,耗費資財,此乃亡國之舉!當初秦修阿房宮,隋修大運河,均三世而亡……”

    張鬆達開始滔滔不絕,數了半日,各種危言聳聽,最後又意猶未盡:“臣聽聞陛下微服夜遊京城,此殊為不當……”

    又數落了半日,這才跪下道:“此前天降大星,必為上天示警,還請陛下懸崖勒馬,為民!”自以為忠心義膽,他早就聽說了朝廷諸位重臣對皇上修觀星塔的行為全都閉口不言,是因為知道必不可擋,他卻是早已立誌要做個名臣的,豈能錯過這時機!皇上是英主,卻未必永遠聖明,他便是那君主的鏡子!他將麵諫君主過失,成為史書上的名臣諍臣!

    隻看到朝上一片安靜,蕭偃麵上居然還挺和氣:“修觀星塔,用的是朕內庫的錢,不過,卿所言有理,觀星塔就暫停修建,朕再考慮考慮。”

    張鬆達張開嘴巴,什麽?就這樣?皇上居然還真的納諫了?

    隻看到季同貞卻出列道:“陛下雅好天文,好學不倦,此乃國之大幸。陛下踐祚以來,躬行節儉,未曾興修宮室苑囿,不好金玉服禦,更未有縱情聲色,不進秀女不加賦,實乃明君也。如今興修觀星塔,利於觀象授時,正可鼓勵我朝擅天文之學士有所進益,且這費用還是陛下私庫所出,臣以為此乃利國利民之好事。”

    大臣們紛紛附和:“臣附議。”

    “臣等附議。”

    蕭偃眉目舒展,唇角含笑:“眾卿家心意朕心領了,觀星塔之事再議,著欽天監擬個方案過來,朕再看看。”又示意一旁的司禮官。

    司禮官連忙道:“有事上奏,無事退朝……”

    話音才落,蕭偃已起身退朝,大臣們俯身恭送不迭,都對皇上如此著急退朝有些納悶,季同貞上前和何常安道:“內閣還有些事想向陛下呈報,之前已呈了議題……”何常安微笑道:“陛下看過了,說內閣所擬極妥,就依著相爺擬的先辦吧,若是有什麽問題,再議。”

    季同貞:“……”

    蕭偃卻已到了後宮,一眼看到巫妖坐在後殿榻上逗著烏雲朵,眼睛便彎了起來:“走吧,朕陪你遊遊禦花園。”

    蕭偃在後宮這麽多年,從未如此認真注意過禦花園的景色,何常安在後頭聽到皇帝殷殷介紹:“這是薔薇,這是月季,這是牡丹……這是錦鯉……嗯觀賞用的,應該不好吃。”

    兩人一路走到了梅山,蕭偃摒退了眾人,隻和巫妖兩人慢慢走上梅山,一邊低聲笑道:“之前,我們就是在這裏去給你吸的怨氣,後來您在這裏設下幻陣,每天教我輕劍術。”

    巫妖看著梅山上滿山的梅林道:“這兒看上去並沒有怨氣。”

    蕭偃道:“我已廢了肉刑,宮中內侍和宮人,想出去的都放出去了,今後……至少在我這一代,不再進內侍了,宮人可以選,但三年一放。”

    巫妖:“這是好事。”

    蕭偃一笑,巫妖卻又問他:“你想修建觀星塔?”

    蕭偃目光遊移:“嗯……之前,隻是想能看得更遠,離天上更近一些,如今您回來了,我打算讓你擔任欽天監監正,掌欽天監,另外加太子太師銜,這樣的話,你來主持修建這個觀星塔就好,還有範左思做你的副手,會很配合你的。”

    巫妖看出了他的心虛,沒有追問,隻是道:“修塔的話……就修在棲雲莊那邊好了,我看那裏挺好,下麵開破曉之星的深穀叫什麽名?”

    蕭偃順口道:“墜星穀。”

    巫妖看了他一眼,蕭偃微微有些心虛,那穀興許以前有名字,但是自從巫妖從那裏落下,那就該叫墜星穀。巫妖道:“就在墜星穀旁修就好——到時候你想玩滑翔傘也方便。”

    蕭偃道:“好,需要什麽開單子給我就好。”

    巫妖道:“什麽都不用。”

    蕭偃有些憂慮看他:“你魂體未複,千萬別亂來……”

    巫妖被他逗笑:“放心,一定不會。”

    蕭偃剛要問細節,何常安那邊卻麵色緊張過來報:“陛下,有緊急邊情來報,軍報,季丞相以及兵部尚書都在那邊候著了。”

    蕭偃怔了下整了整袍服看向巫妖,巫妖揮了揮手:“你去議事吧,我也乏了,回去金甌坊休息一下。”

    蕭偃聽到他說乏了也忙道:“你回去就歇下,有什麽找祝如風……”他忽然想起來祝如風在兵部也任了侍郎,議事恐怕也得在,隻好道:“你先在宮裏用過午膳,何常安伺候你,一會兒我讓衛凡君到那邊陪你。”

    巫妖其實並不在意,不過看蕭偃非常緊張,也就都點了頭,果然用過了午膳,又在蕭偃的寢殿和書房裏轉了幾圈,抽了些書拿走,才回了金甌坊,果然看到一個青年長得唇紅齒白,頗為俊秀,看到他上前行禮道:“見過巫先生,我是衛凡君,皇上命人帶了話叫我過來陪您,不過又專門吩咐了說不能太擾了您,不許太劇烈的活動,隻以靜靜養著為宜。如果您要睡覺就好好睡,保證充足休息。先生您看看現在要不要先歇一會兒?”

    巫妖喜歡衛凡君這無拘無束自來熟的態度,便也笑道:“也不太困,我們出去街市上走走吧。”

    衛凡君精神抖擻:“好!巫先生喜歡逛什麽呢?”

    巫妖道:“就先隨便逛逛。”

    衛凡君帶著巫妖出了金甌坊,左轉出了巷子,巫妖微微轉頭看了下路過巷子旁邊的門戶,金眸裏帶上了深思。衛凡君已笑了:“先生真警覺,這一代附近的房子全都重新買下來了,出警入蹕,全都駐紮著護衛,門上全有值日的侍衛,陛下也有交代,您出去,必有人跟著的,和皇上一樣待遇。”

    巫妖微一點頭,沒說什麽。隻跟著衛凡君出了門往禦街上行去,剛剛立秋,天氣還熱,衛凡君不多時已滿臉通紅,但看巫妖卻仍然氣定神閑四處閑逛,他一頭金發金眸,其實十分引人注目,但他們兩人都衣著華美,氣質高貴,身後還跟著侍從護衛,無人敢上前打擾。

    隻看巫妖一家一家店看過去,這一代大多是金銀古玩古董店,他進去也都細細問過價錢,問過後卻又大部分沒買,他氣質迥異,也沒有店家敢質疑什麽。然而在路上卻遇到賣花的老嫗,他卻將那老嫗挑著的蓮花全買了,衛凡君隻好命個侍衛將花送回金甌巷,又看著巫妖興致很高的繼續往東市去,連忙道:“那邊是車馬行,肮髒得很,咱們去西市看看吧,那邊都是酒樓酒館。”

    巫妖沒聽,直接走了進去,衛凡君連忙跟進去,巫妖才走進去,路邊的欄杆係著的所有畜生都仿佛感受到了什麽威壓一般,全都不約而同夾緊了後腿,縮起了頭頸。

    衛凡君卻沒有注意到這些,隻是心大地跟著巫妖道:“這邊都是普通的牛馬羊畜生,往那邊去有些好東西,比如海東青啊、還有駿馬,好的獵狗,另外還有些稀罕寵物,比如貓兒狗兒什麽的……”

    巫妖走了幾步卻頓了下來,他看到一對漆黑羽毛的天鵝在籠子裏,一隻足上纏著紗布,顯然足上折了,已垂垂一息趴在籠底,另外一隻應為其配偶,在一旁哀鳴著。

    他站著,衛凡君有些可惜道:“哎呀,這一對青鵠羽相極好,隻是它們都是一對一對的,一隻死了另外一隻也不能活了。先生您要買嗎?若是命禦醫醫治,大概還能救活,放在山莊養著也還好。”

    巫妖看那禽鳥聲音哀哀,惻隱之心起了:“買下來吧。”

    衛凡君便上前叫人給錢,結果一旁卻忽然響起個聲音:“這對青鵠本世子要了!正好祖母這些日子食欲不振,說是想吃大雁肉,我看這挺肥的。”

    衛凡君立起了眉,轉眼看了發話的人,臉上難掩厭惡:“郡王世子,您這是專門和我過不去吧?怎麽哪兒都能遇上你。”

    對麵是個穿得極華麗的繡服少年,目光落在巫妖臉上,卻是目露輕褻:“我從酒樓上往下,就看到說你今兒怎麽大熱天的也往這臭烘烘的車馬行鑽呢。原來是哪兒買了這麽漂亮的胡姬,我說衛凡君,這胡姬讓於我吧,我拿三個美姬與你換如何?全都還沒睡過,嫩得很。”

    衛凡君怒道:“不可無禮!”話音才落,卻見後頭那貓狗籠不知為何忽然一陣騷亂,一隻大狗似是發了狂瘋狂衝過,那木欄門竟然被撞破,一群貓狗都嚎叫著衝了出來。

    頓時市場一陣忙亂,卻見那瘋狗雙眸精光暴漲,張著大嘴露著獠牙,口裏滴著涎水,直直向他們這個方向衝來,衛凡君連忙轉身,侍衛們早已全都湧了上來護著巫妖和衛凡君。

    然而那隻黑毛鬣狗渾身精瘦,敏捷非凡,直接衝了上來,一口直接往那“郡王世子”的腿上嗷嗚咬了一口,然後嘴裏咬著那塊血淋淋的肉猶如一道閃電飛奔出去了。

    那郡王世子已經大叫了一聲彎腰捂住那血肉模糊的小腿,他帶的護衛們忙著上前打狗的大狗,扶著小主子的,找那狗主人的,忙亂成一團。烏雲朵輕飄飄地落在了巫妖肩膀上,卻沒人能看到它。

    衛凡君看著這一幕目瞪口呆,轉頭卻看到巫妖已不知從哪裏摸出了一枚金幣,遞給那買青鵠的攤主:“這對青鵠我要了。”

    衛凡君命侍衛趕緊提了那籠子,拉著巫妖道:“趕緊走,再不走一會兒五城兵馬司來了就走不成了。”

    巫妖不慌不忙:“急什麽,五城兵馬司能攔住我們?”

    衛凡君擦了擦汗看了眼那還在怒罵哀嚎的郡王世子:“先走,就算留不住我們也麻煩,肯定留著問話什麽的,咱們趕緊趁亂回。等他回過神來麻煩。”

    巫妖從善如流,很快和衛凡君走了出來,侍衛們護著他才走出來,果然看到五城兵馬司的軍士已趕了過來,他們一群人也被攔了下,但侍衛們上前掏了個令牌閃了下,便放行了。

    衛凡君走了出來,找了家清靜的茶坊選了幹淨的包間,讓人送了茶水來,才慶幸道:“還好,幸好走得快,信不信一會兒五城兵馬司肯定把那車馬行給封了,最倒黴就是那狗的主人了,怕是小命要沒了。”

    巫妖一怔,臉上掠過一絲歉疚:“那個人的身份很貴重嗎?我看你也很討厭他。”

    衛凡君歎息:“那是津親王的孫子,他父親封了岐陽郡王,他便是岐陽郡王世子。”他看了眼巫妖,知道他不知道其中關係,細細分析道:“津王其實是今上的生父,今上是過繼的。前些年打仗,亂糟糟的,津王的領地也不成樣子,津王就病死在戰亂中,津王妃又生病,後來皇上就恩準津王妃帶著兒子們進京暫住,這一住也不好回了。後來津王的幾個兒子,除了世子襲了津王的爵,其他兩個都封了郡王到封地去了,一個女兒也都得了公主的封號,這岐陽郡王,便是老津王排行第二的兒子。這一門三王爺,還沒算今上,如今在京裏,誰敢惹他們家呢。”

    巫妖稍微理了一下明白了:“也就是說今天被狗咬的那個,從血緣上說,是皇上的親兄弟的兒子,對吧?”

    衛凡君點頭:“對,主要是老津王雖然不在了,但老王妃還在,皇上……看在生母麵子上,總也給他們點麵子。兩位郡王雖則都去封地了,但孫輩卻都在京裏說是養在老王妃膝下。祁陽郡王世子光天化日之下被瘋狗咬了,京兆尹和五城兵馬司定然也要給出交代的,那車馬行的主管,那狗的主人,隻怕都要沒命。”

    他又微微擦了擦汗:“幸好今兒我是正經事,陪著你,祖父沒話說。不然今兒這大簍子,怕不是要往我身上推。祖父一直耳提麵命叫我不許惹他們家來著,我每次見到他都很退避三舍了!他偏偏不知道哪兒看我不順眼,經常找我麻煩!”

    巫妖轉頭看了看外麵:“我們先回去看看那青鵠的傷吧。”

    蕭偃議事議到一半便接到了祁陽世子被瘋狗咬了的稟報,剛剛命人派禦醫去看視,就看到老津王妃帶著兩個兒媳哭著進了宮,他有些怵,畢竟是自己生母,雖然記憶很是淡薄,也隻能命宮人拿了手巾來替老王妃擦眼淚,又寬慰道:“才立秋,天氣尚且暑熱,嬸娘有什麽事,隻遣人來與朕說就好,實不必親自進宮來。是為著祁陽世子的傷吧?朕已命太醫院悉心看治。”

    老津王妃擦著眼淚道:“我倒也想在家裏享清福,可惜我雖然會生兒子,卻到底沒那享福的命!現放著如今我三個王爺兒子,還有個皇帝侄兒,仍是被人欺負上了門!”

    蕭偃臉色微微淡了淡,看了眼一旁扶著老王妃的津王妃,津王妃被他那電光一般的眼神一掃,腳已微微發了軟,連忙道:“臣婦等也勸了母妃,隻是母妃最是疼愛運榮……聽說今日運榮和安國公府上的世孫起了口角,才遭了狗咬……”

    老王妃道:“一門三王爺,卻比不過一個老國公府,我還活著做什麽?受這麽大的委屈!”

    蕭偃其實有些不愛記這些家長裏短,在腦海裏略轉了下這關係,才想起來安國公府上的世孫不是衛凡君嗎?他下午不是陪著九曜嗎?

    他看了眼何常安,何常安連忙上前叱道:“老王妃年高傷心,王妃您可就要勸著點兒,皇上跟前,您也這麽含含糊糊回事兒?還不把事情前因後果說清楚!”

    津王妃戰戰兢兢上前道:“臣婦也是聽了一鱗半爪,似是運榮侄兒今日去禦街集市上耍,和安國公府上的世孫公子爭買一對青鵠,說是想要買來孝敬母妃的,結果那安國公世孫不肯讓,拌了幾句嘴,這才引起了那無妄之災。”

    何常安看了眼蕭偃沉著的臉道:“這還是不清不楚的啊?爭買青鵠,和那瘋狗咬人又有何關係?”

    津王妃一時張口結舌,其實她也不太清楚事情底細,隻是婆婆非要進宮,她能攔著不成?老王妃已怒道:“我最近胃口不開,運榮最近一直張羅著去市集上給我買野味來著,前兒就弄了一頭大雁來,我嚐著味道甚好。那青鵠也是運榮一片孝心想要買來孝敬我的。安國公府上那衛凡君偏要強買,爭執起來,後來還動上手,亂起來打壞了狗欄,那惡狗才衝出來的!運榮哭著和我說就是衛凡君害的!結果五城兵馬司一聽便置之不理,隻將那狗販捉起來搪塞咱們府上,找到京兆尹,聽說是安國公府,也不說話了!”

    “教我如何吞的下這口惡氣?”

    蕭偃:“……嬸娘且先回王府歇下,待朕問過京兆尹和五城兵馬司。”

    老王妃道:“皇上若是沒有嚴懲,那我也沒什麽麵在京城裏待著了……”她又放聲大哭。

    蕭偃:“……”他看了眼津王妃,津王妃出了一身汗,連忙上前道:“母妃還是得相信皇上,皇上不護著您還護著誰呢?這天要黑了,宮門也要落鑰了,皇上這也還議事呢,咱們先回府。”

    一路勸著,好說歹說將老王妃給勸走了。

    蕭偃微微擦了擦汗,轉頭找何常安:“叫祝如風來。”

    不多時祝如風利落過來行禮回稟,果然已打聽清楚了:“下午衛凡君陪著帝師逛禦街來著,帝師好奇去了車馬行,因憐惜青鵠腿傷,便要買,誰知祁陽郡王世子突然冒出來爭買,口角了幾句,郡王世子忽然口出不遜,說是要用三個美姬來換衛凡君身邊的胡姬,之後那瘋狗就失控了衝出咬了郡王世子一口。”

    蕭偃將手裏茶杯啪地放回了桌麵,臉上神情雖然淡淡,眼神卻已怒極,祝如風繼續稟報道:“那狗此前也是好好的,如今跑得無影無蹤,根本抓不回來,狗主人隻是喊冤。”

    蕭偃淡淡道:“放了那狗販子吧,就說查清是中了邪,命寶光寺派幾個和尚去祁陽王府做做法事,再找幾個人問問祁陽世子平時有什麽事,去找幾個禦史,找個由頭遞個彈章。”先免掉世子頭銜再說別的。

    祝如風心下大快:“遵旨。”

    蕭偃什麽都沒說,起了身來便回了金甌坊,才進去便看到院子裏的假山池子旁擺了幾個大缸,缸裏浸泡了好些蓮花,而巫妖正在池子邊看著一對青鵠在水池子裏翩然拍打著漆黑光亮的翅膀。

    巫妖轉頭看到蕭偃,含笑招手:“過來看這黑天鵝,它們在跳舞呢。”

    蕭偃走了過去,看那一對黑天鵝紅喙黑羽,交頸纏綿,在水中倒映出優美的身影,笑道:“你們那邊叫天鵝?”

    巫妖道:“對,今天看到的,就買了下來,一隻腿受傷了,所以給它用了點治愈藥水——黑天鵝,在魔獸圖鑒上有,是很珍貴的飛禽,神秘孤傲,一般人無法馴養。據說是精靈森林裏才有的,這池塘太小,明天就把它們挪去山莊放生吧。”

    蕭偃溫聲道:“好。”站在他身旁看了一會兒又問:“今天還買了什麽?這些花也是你買的?”

    巫妖點頭:“嗯,看到個老婆婆那麽晚還沒有賣掉,挑著花很是辛苦就都買了……還替你教訓了個狂妄小輩。”

    蕭偃道:“教訓得很好,下次可以再嚴厲一些。”

    巫妖笑了:“那狗販子……”

    蕭偃道:“已放了,沒人被連累。”

    巫妖這才放下心來:“用晚膳沒?”

    蕭偃一笑:“沒有,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