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不死者
  第79章 不死者

    安國公捋了袖子拿了棍子追著衛凡君怒吼:“說了幾百次讓你避著津王府那堆子蠢貨, 你還去招惹!現在全京城都知道你和祁陽郡王世子爭買青鵠害得祁陽郡王被瘋狗咬了,然後皇上仍然還護著我們安國公府,連那狗販子都給放了!”

    安國公氣得站在庭院中央喘著粗氣:“臭小子你別跑了!別以為找到祝如風來就能護著你, 好端端樹敵, 你是嫌棄我命太長了吧!滿京城都說我安國公府勢大, 連津王府那邊都得讓著!”

    衛凡君站在欄杆上道:“都說了不是我!他自己忽然跳出來非要和我搶東西!然後那狗也是自己發的瘋!”

    安國公怒道:“那為何皇上連狗販子都不讓抓?竟然還說是中邪!全京城都當成笑話來看!隻說是皇上袒護!”

    衛凡君道:“我看就是中邪!那天的情況就是很邪門啊!那狗簡直就像是中了邪一樣直接衝他去的,皇上英明神武, 果然明察秋毫!我看就是蕭運榮惡事做太多了,報應!報應來了!”

    安國公不怒反笑:“你還真打蛇隨棍上了,你看看外邊有哪家信?”

    祝如風已施施然到了下麵:“其實是祁陽郡王世子冒犯了帝師, 皇上甚怒, 因此才不予追究, 義父息怒, 此事確實與凡君無關。再過幾日,那祁陽郡王世子定然要倒黴。”

    安國公一眼看到祝如風,心塞更甚, 衛凡君還在上頭看到祝如風來了洋洋得意:“對啊,那祁陽郡王世子竟然以為帝師是胡姬,居然還說要拿幾個美姬來和我換!皇上肯定生氣啊!”

    安國公愣了愣, 忽然反應過來:“也就是說這口鍋,我們安國公府是背定了?”和帝師有關?

    衛凡君還沒反應過來, 張大嘴巴:“啥?”

    祝如風道:“皇上定不會讓帝師卷進來的,因此隻能是爭買青鵠。”他看著安國公鐵青的臉,寬慰道:“反正安國公府背的鍋也不少了, 不差這一口。”

    安國公瞪了祝如風一眼, 看他麵上仍是那副忠義老實樣,心下越發憋屈, 一揮袖子,眼不見心不煩,走了!

    衛凡君跳下欄杆來,祝如風上前扶了他一下,衛凡君傻乎乎道:“什麽鍋?”

    祝如風道:“皇上怎麽可能讓九曜先生被人口舌議論,自然不會讓人透露九曜先生也在其中,你最近也少出門。”

    衛凡君沮喪道:“別提了,還不是蕭運榮那玩意兒,本來我在京裏玩我的好好的,自從他進京,就專門跟我杠上了,我在哪兒喝酒,他就非要去和我搶風頭……我訂好的東西都被他截了好幾次!”

    祝如風道:“別理他,在封地橫行霸道慣了,進了京也不知道收斂點,頭幾年皇上忙著戰事和朝政,沒空收拾他們,如今惹了事出來,豈會縱著他。”

    衛凡君道:“皇上英明,不過我覺得老王妃在呢,皇上怕是會念著舊情,算了……”

    祝如風笑了聲:“能有什麽舊情。”他想了下又補充道:“先生昨天逛了街,可能累了,昨晚就發起熱來,也沒說,早晨皇上發現的,一大早剛讓人請了江太醫過去了呢。”

    衛凡君一聽驚訝又關心道:“啊是不是昨天那隻狗嚇到了,還有天氣那麽熱,在臭烘烘的車馬行走了半日,唉,難怪我昨天看巫先生臉色不太好。”

    祝如風道:“沒事,江太醫說和之前一樣,神魂不寧,好好歇著幾日,最好哪裏都別去,少思少想,靜靜養著就行。”

    不過那世子可就慘了,皇上今天發現巫先生在發熱時的那表情可真的是……差點連朝都不上了,幸好隔壁的藥堂買下來了,江大夫就在隔壁,過來得快,把脈後說不妨事,這才黑著臉去上朝了。

    不提安國公府雞飛狗跳,津王府這邊津王回了府中,便讓人請了王妃過來,態度非常不高興:“怎麽回事?母妃要進宮,你如何不攔著?如今京城哪個不笑話我們連安國公府都比不過?”

    王妃道:“母妃是什麽脾氣您還不知道嗎?她要進宮我能怎麽辦?她那麽寵老二家的那個,聽到被狗咬了,再一聽是因為和安國公府的小世孫,她那唯我獨尊的脾氣,哪裏能忍?如今家裏也都瞞著她,若是知道連那狗販子都被放了,怕不是連京兆尹府都能帶人去砸了。”

    津王皺了皺眉:“今日皇上召我進宮,話裏話外就是責我未能孝敬好母妃,又治家不嚴,未能約束小輩,些許小事就胡亂誣攀,鬧到宮裏禦前,給人看笑話。我好一番請罪,臉都丟盡了,皇上也不聽我解釋,就讓我出了宮,你是沒看到皇上那臉,可沒念什麽兄弟情分。”

    津王妃有些憂慮道:“皇上沒罰您吧?我昨兒是看到皇上臉色不大好,母妃說什麽一門三王爺,還有個皇帝侄兒,還是被人欺負上門,這話一說出來,皇上臉色都變了。”

    津王冷哼了聲:“他倒是想和我們撇清幹淨,論血緣,誰親得過我們這邊?立太子之時,硬是由著大長公主那邊選了睿親王那邊的小子,他這是忘了自己的根,沒有我們,他能有今天?”

    津王妃哪敢說這些,隻能道:“當時那是戰事危急之際,不把儲位定了,皇上如何禦駕親征呢,再說了當時皇上也說不上什麽話吧。”說起來這位皇上,要不怎麽說英明呢,誰能想到他十六歲力挽狂瀾,硬是靠著一個人死守京城社稷,將這皇位給坐穩了?要不是他坐穩了,他們才有這一門三王,津王妃心中默默吐槽婆婆和丈夫這一副顛倒黑白的論調,還真以為皇上從母妃肚子出來是多大的恩情呢,換個人,現在怕不是偏安在西京繼續做個傀儡皇帝?

    看津王還在發泄著怒火:“京裏這些世家勳貴,哪一家都水深。早之前進京前,就和你們說過,大長公主府、安國公府,那都是不能惹的,文臣那邊嘴皮子厲害,也不要惹文臣,落人口舌。隻以拉攏為主。我聽說運榮一直老和別人安國公府上的公子過不去,才有這場氣生?”

    津王妃道:“當時皇上問我,我答不出來,回來便把平日跟著運榮的倆小廝抓來問了一回,才知道原來是運榮當時才進京,別人不認識他,有次打馬球被衛家那小公子搶了個球,搶了風頭,就記恨在心,後來就一直杠上了。”

    津王怒火萬丈:“就這?老二媳婦也不管管他?依我看這狗咬得好!”

    津王妃撇了撇嘴,津王道:“罷了,管好咱們家的安榮,別給帶壞了——也別淨去母妃跟前,母妃太寵孫子,寵壞了倒連累了我們。隻拘緊了好好讀書。”

    津王想了下又道:“這麽辦,你先派人去安國公府送一份厚禮,就說當時事情沒問清楚,冤枉了府上的小少爺,給他賠禮道歉。然後這段時間咱們王府閉門不見客,也不去別人家做客,隻說母妃病了,放出風去,說是傷心抑鬱,再傳出去老二家那小子腿怕是不行了,可能要耽誤行走。”

    津王妃一愣:“為何要這麽做?再說母妃……她待不住吧。”說起來是老王妃,其實也就五十來歲,吃得下睡得著腿腳靈便有氣就往別人身上撒,別人看她是皇上生母,隻能忍著,她有時候都覺得說不定自己操勞成疾歸天了老王妃還能痛快再活個五十年沒問題,整日裏看戲遊園子腿腳利索著呢!

    津王道:“嗬嗬,皇上不是要撇清嗎?他倚重安國公,倚重大長公主府,這事兒,委屈在我們王府!委屈大發了!我們姿態做足了,讓大家看看。安國公你厲害吧?三朝老臣吧?能把皇上生母給逼得生病了,這權臣仗勢淩人,看看天下人怎麽說!皇上待生身母親,是個什麽樣子,仁孝治天下,這仁在哪裏,孝在哪裏?他再怎麽說禮法,也抹不平他從咱們母妃肚子裏出來,和咱們是同胞兄弟的事實!”

    津王妃愣了愣:“這樣皇上會生氣的吧?”

    津王冷笑了一聲:“就得治治他。他要做什麽英明聖君,苛待生母這麽大的汙點他能背嗎?”

    津王妃遲疑了一會兒道:“我前些日子回家,家裏人還提點我,說皇上雖說寬仁,但也是不是個軟性子,能在承恩侯、太後和那高元靈、端王手底下韜光養晦這麽多年,如今把太後都逼在西京那裏隻說休養,就知道皇上不是個沒手段的人。”

    津王笑了聲:“他不過是運氣好,碰上了北邊戰亂,端王戰死,他沒路走了,被一幫文臣架起來,不得不立了太子,死守京城。沒想到背水一戰,走運贏了罷了,聽說那北狄倒了大黴,當時他們二皇子不知道怎麽軍中鬧了瘟疫,一夜之間死光了一城的人!這才讓他撿了便宜。”

    津王意猶未盡長歎道:“這也是他運道好,當初選嗣子,咱們家隻有他年歲合適,送到京裏,說是孫太後當時看他安靜長得又俊秀,就選了他。萬般皆是命,這也不得不服他,比運氣咱們確實比他差點兒,早生了幾年,又偏是嫡長,得承爵。”

    “他從小就一副古怪脾氣,不愛笑不愛說話,不討喜,我都還記得當年母妃就說他天生一副薄情相,心硬著呢!你看如今可沒說錯吧?現放著親生母親在這兒,三個親兄弟,這麽多親侄兒,他胳膊往外拐,你是沒瞅到他今天給我甩的那臉子啊,不是看他是我親弟弟,我可不受他這氣!”

    ===

    季丞相拿著內書房代擬的聖旨也無語:“陛下,這當口京裏沸沸揚揚的,給通微帝師加封太子太師,怕是不太妥當。”

    蕭偃早晨上朝前看到巫妖兀自睡著不醒,一摸額角滾燙的,雖則勉強請了江心嶼看了說無大恙,但心下這口氣正沒地方出,看到季同貞不同意,正撞到氣頭上,冷冷道:“‘治於神者,眾人不知其功’,先生挽天命,拯萬民,功在千秋,這太子太師,朕猶嫌不足償他功績。”

    季同貞歎息:“皇上,範左思與我詳細說過帝師之功,帝師經天緯地之才,您要重用他,此乃朝廷之福。但您也得替帝師想想,他那樣貌實在招眼,又是事涉鬼神,當初端王也找我說過,到底是招忌諱的事。這津王府與安國公府的事才鬧得沸沸揚揚,您這旨意一下,津王那邊自覺受了委屈,一看到他,豈不是會遷怒於他。老王妃到底是您生母,這孝悌的名頭壓下來,我看帝師這也不是個肯受氣的性格,到時候您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這安國公府和津王府爭買青鵠的事,不過一日一夜,就已傳得沸沸揚揚,安國公府莫名其妙背上了個權臣勳貴,盛氣淩人的罪名,連皇上生母也要退避三舍,安國公估計氣得不行,直接又閉門稱病了。他既為內閣首相,為君分憂,自然也找京兆尹問清楚了內中底裏,心下明白皇上這是為帝師出氣,隻是這事也太巧了。

    蕭偃冷笑了聲:“朕已下詔,恭請皇太後回京。”

    季同貞:“……”

    蕭偃淡淡道:“不是想拿朕的生母做文章麽,朕且找個比他們更正大光明的‘母後’來。”

    季同貞想了下發現還真的是神來一筆的妙招,承恩侯和孫太後在當年兵臨城下之時逃了,自然是理屈,如今身後沒什麽依仗,絕不敢在皇上跟前仗硬腰子,反而隻能仰仗皇帝,全力支持皇帝。老津王妃那邊想要擺皇上生母的架子,拿孝順的大道理來壓人,可還得先看看皇太後這禮法上的母後同意不同意了。

    他歎了一口氣:“皇上聖明,既如此,這折子可先下,但聽說帝師身子也不大好,且先休養,不要上朝便是了。”

    蕭偃道:“那是自然,朕豈會讓他受一點委屈。”

    季同貞:“……”忽然對那位素未謀麵有禦鬼神之能的通微帝師感到了一絲羨慕,這麽多朝廷重臣,哪一位能得到君上如此倚重和恩寵?

    蕭偃看沒別的事了,抬腿就走了,午膳也沒吃,一心隻掛念著巫妖,待回了金甌坊,看到巫妖居然都還在昏睡著,心下越發惱怒,一股氣在胸口橫七豎八不知往哪裏出,隻能枯坐在床邊盯著巫妖陷在沉睡中的臉出神。

    巫妖確實掙紮在混亂的夢魘中。

    他似乎站在冰冷的城堡裏,到處都掛著表示悲傷的黑紗和白花,人們穿著黑色喪服進出忙碌著,在大廳的中央,擺放著許多破曉之星,花瓣層層疊疊,簇擁著中央漆黑冰冷的棺材。

    他站在那裏靜靜看著,聽到人們在竊竊私語。

    “那邊那個是誰?好可怕的威壓,似乎是死靈生物。”

    “噓……小聲點,那是巫妖……”

    “巫妖?可怕,太可怕了怎麽會有死靈敢來?教會不是有大主教過來嗎?”

    “那是梅裏曼公爵夫人的……你沒聽說過那個傳說嗎?公爵夫人用自己屬於精靈的生命力獻祭,施展了黑禁術……”

    “太可怕了,梅裏曼家族怎麽也允許她這麽做?這不是墮落嗎?”

    “嗬嗬,若不是這樣,他們哪裏能保持家族的榮光?你看看今天,精靈女王、人王、矮人國王、教皇全都派了使者致哀……有那巫妖在,梅裏曼家族至少還能榮耀幾百年……”

    “可怕,他們不怕反噬嗎?巫妖是沒有感情的死靈,到時候反噬起來,自食惡果……”

    “你看它站在那裏,一點感情都沒有,它早就不是生物了,不死亡靈,梅裏曼公爵夫人怎麽會如此異想天開,難道她麵對這樣的亡靈,不害怕嗎?”

    “誰知道呢?興許就是因為……才這麽早……聽說抑鬱而死的,有人說她後悔了。”

    “公爵也去世了吧?這樣梅裏曼家族哪裏還有人製得住它?魂匣在哪裏?”

    “誰知道,既然敢做,大概總有些製約的法子。我聽說梅裏曼家族裏也不都是同意的,但是公爵和公爵夫人一意孤行……”

    ……

    “可怕,別說了,快走吧,這裏不宜久留。”

    巫妖睜大著幹涸的眼睛,他沒有心跳,他不會落淚,他知道母親去世了,去世前拉著他的手哭,他的母親心碎抑鬱而死,但是他隻是淡漠的看著她去世。

    他早已失去了人類的感情,他有著猙獰森然的骨手,施展著恐怖詭譎的死靈法術,他出現的地方,會帶來不祥和衝突,他會吸引負麵能量,他擁有的隻有源源不絕的畏懼:

    “那是巫妖,不要靠近。”

    憤怒:

    “怎麽會有人邀請巫妖來活人的地方?”

    仇恨:

    “我的族人死於巫妖,我將與不死生物奮戰到死。”

    警惕:

    “不死生物不值得信任,我們不能夠與不死生物一並戰鬥,否則我們隨時要戒備著他們遲早到來的背叛。”

    厭惡:

    “肮髒、醜陋的不死生物,他們沒有人性,連生父母死亡也不會有一絲動容。”

    痛苦:

    “赫利俄斯怎麽會變成這樣?他再也不是從前的太陽之子了,看他!簡直是個怪物!他已經是個死靈生物了!他沒辦法感受到我們的感覺——他再也不是從前的太陽之子,晨星家族的光明之子,他隻是個早已經死去,沒有感情的幽靈,行走的死屍。”

    巫妖忽然睜開了金色的眼眸,嘴裏吐著滾熱的氣,蕭偃嚇了一跳低頭摸著他的額頭問他:“你還好嗎?”然後他看到巫妖金色的眼眸裏濕漉漉落下了眼淚,他吃了一驚,連忙拿了帕子去替他擦,一邊道:“九曜?先生?您怎麽了?很難受嗎?是不是做噩夢了?”

    巫妖仿佛看著虛空,眼睛裏並沒有凝視著誰,仍然掙紮在那痛苦的亂夢中——過去了上千年,那遲來的痛苦仿佛才在他重新擁有身體以後刺穿了他的心。

    他想哭,他很痛苦,他失去了他的母親,失去了所有親人,他早已不是人類,他沒有心。

    但是他很痛苦。

    蕭偃替他擦著汗,濕漉漉的金發裏也都是汗,他拿了冰水擰的帕子來替他敷上額頭,巫妖眼睛遲緩地看向了他,黑發黑眼的青年關心地凝視著他,隻有他心裏毫不掩飾地對他關切著,愛慕著他。

    “你說的那些,看到喜悅心愛的人,心髒猛烈跳動,恐懼的時候幾乎窒息,悲傷的時候肝腸寸斷,生氣的時候腦熱頭脹——這些,不都是身體的反應而已嗎?”

    “是因為喜悅、恐懼、悲傷、生氣才導致的身體的反應,身體反應是結果。你怎麽能因為沒有身體來表現這個結果,就認為自己失去了喜悅、恐懼、悲傷、生氣這些情緒了呢?”

    黑眼睛的少年充滿愛慕地向他告白,大膽地向他要一生一世:“朕不可愛嗎?你心裏就沒有一絲絲喜愛朕嗎?”

    巫妖伸出手,蕭偃不解其意,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忽覺得觸手冰寒,低頭一看,手裏之前握著少年的纖長指掌,已森然變成了一隻白骨枯爪,他一怔,反而兩隻手都反握了上去,五指交叉握緊巫妖的骨手,十分擔憂道:“你控製不住法力嗎?”

    他將那冰寒骨手往自己胸口帶了帶,仿佛要用自己心髒來捂暖那白骨一般,巫妖伸開骨爪,按住蕭偃的心髒,感覺到薄衣下青年的心髒砰砰砰,跳得極為有力,充滿了生命力。

    蕭偃雖然不解,但仍然將手覆上那骨爪的手背,低頭觀察著他的臉色:“你現在是清醒的嗎?我再給你調一支精神藥劑喂你喝下吧?”他不敢給巫妖亂用藥。

    巫妖喃喃道:“你為什麽不懼怕?我隨時能洞穿你的胸腔,摘下你的心髒。”你這樣弱小的凡人,怎麽敢如此大膽向巫妖要求愛?我沒有愛,我是亡者,我活生生被剝離了靈魂,從此背負著活人的願望,偏偏卻永遠無法實現他們的願望,因為他們還向自己索取愛。

    他們強留下了他,剝奪了他長眠的權力,然後向亡靈索取愛,當然沒有,他們永遠得不到回應,隻能失望痛苦地死去。

    隻留下了自己在這漫長的時間,無眠地徘徊。

    反正也感受不到痛苦。

    蕭偃隻以為他在說胡話,滿不在乎:“若是這般能讓先生好起來,就把那顆心髒給先生就好了。”他握著那隻骨爪,看他緩緩鬆下來在被上,又重新閉上了眼睛,微微喘著氣,臉上燒得通紅。隻以為他仍在高熱迷亂中,神誌不清,滿心關切深情無處可表,便握起那隻骨爪,在骨手冰寒的手背上輕輕印下一吻。

    巫妖隻感覺到青年溫熱的唇瓣一觸即分,那充滿憐惜、愛慕、熱戀的心情包裹著他的魂匣,讓他無可回避,青年皇帝輕聲道:“快好起來吧,朕真恨不得以身相替。”

    作者有話要說:

    “故曰:治於神者,眾人不知其功。”——引自先秦墨子及弟子的《公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