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比如
  第66章 比如

    夢裏的潮水湧上來了。

    完全存在於夢中, 記憶裏無處可循的、相當陌生的觸感。

    明熾察覺到指間有輕微的氣流拂動。他起先以為是風,但要是風也未免太過柔和了,這樣的夜風就連月色也不會有半點驚擾。

    然後他察覺到溫暖。

    不是風。

    風在一邊玩水。

    影子先生的呼吸。

    明危亭呼出的氣息正牽著他的手。

    明危亭正牽著他的手, 在一點點輕碰他的指節。用垂下來的視線、用呼吸帶起的溫暖氣流, 還有嘴唇。

    完全審慎的力道。明熾的手指不受控地本能蜷起, 然後曲起的指節又碰到下一片柔軟,然後他們兩個都忽然頓住。

    ……

    在短暫的幾秒鍾裏, 硬的指節抵著軟的唇,潤涼抵著暖,或許沒有人在呼吸。

    沒有人在呼吸, 但風在他們腳下玩水。月色下的水麵蕩起片片漣漪, 連同人在水中的倒影一起打亂。

    海浪拍在礁石上, 嘩啦一聲響, 把人瞬間扯回現實。

    明危亭慢慢抬起視線。

    明熾仍然把眼睛睜得很大,整個人大概已經熟了,一動不動地坐著, 怔怔看他。

    明危亭抬起手,在明熾的眼睫上輕輕碰了一下。

    明熾本能地眨了下眼,堪堪回過神, 熱騰騰四處找石頭縫:“啊啊啊啊。”

    明危亭靜看著他,聽到明熾不帶語氣地一連串棒讀“啊”, 笑從眼底透出來,伸手護住他以免他滑倒:“是什麽?”

    “是一種表達心情的句式,網上流行的。”明熾沒能成功找到石縫, 恰好看到影子先生伸過來的手, 熟門熟路掀開對方的手臂,把自己藏進去, “感歎號感歎號。”

    其實他現在的腦子裏,那片“影子先生專區”的啊遠比這個多,還不用特地加感歎號,每個都加粗正在到處亂跑。

    主要是現在的氣氛太靜,月色渺遠風輕水柔,連海浪都像是軟的。

    而且祿叔還在。

    祿叔沒有看過來,正在非常感興趣地研究一塊石頭的花紋,不知道石頭從水裏拿出來還有沒有花紋。

    他那首曲子應當重新編,加個小高潮。

    石頭們是不是在看。

    月亮下的海水原來亮得這麽晃眼睛。

    ……

    明熾試圖用其他想法來占領地盤,讓“啊”們不到到處亂跑,但看起來其他想法冒得更快更密。有一部分的腦子甚至已經不跟他商量,主動去沉浸進編曲裏了。

    明熾熱得實在發燙,那一口氣就在他胸腔裏撞來撞去,催著他小聲把感歎號也念出來:“啊!”

    明危亭在他掌心輕輕畫了個問號。

    明熾握了握那根手指,回答自己沒事,又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從祿叔那裏借來的郵輪禮儀教程,為自己的不爭氣歎氣。

    親一下手,就變成這樣。

    以後要怎麽做船長。

    他藏起來想要整理一下思路,然後發現自己的身體好像太過熟練,已經不需要腦子地找了熟悉和舒服的姿勢。

    他正藏在影子先生的手臂和胸口中間。

    他的額頭抵著影子先生的肩膀。他抱著膝蓋團起來,下頜抵在手臂上,這樣就能恰好全藏進去,他的一隻手攥著影子先生的休閑服外套。

    ……明熾相當惆悵地長長歎了一口氣。他給自己扇了扇風,大口深呼深吸,把胸腔裏橫衝直撞的氣流全呼出來。

    他開始為自己的不爭氣發愁了。

    ……

    帶隊來探索秘境別墅主人,這天晚上又被影子先生抱回了別墅。

    倒不是因為那個完全超出意料的小事件——當然這件事也在其他方麵造成了相當程度的影響。但更主要的原因,還是別墅的主人自己繞了好幾圈,都沒能找著回去的路。

    傍晚走過來的時候,天色剛暗,還可以根據四周的參照物來確認路線。

    等到了晚上,這些參照物全都很有心機地藏進夜色,再要靠這個辦法來判斷怎麽走回去,就明顯變難了一百倍還不止。

    明危亭和明祿跟著他走。明熾撐著手杖在石岸邊站穩,仔細看了一遍附近:“糟糕。”

    明熾回頭找影子先生:“我好像又帶錯路了,這裏剛才來過。”

    “不急。”明危亭走過來,彎腰接過他的手杖,“把這當是散步,今晚的景色很好。”

    明熾正站在原地出神,聽到這一句,不由笑出來:“在礁石群裏散步?”

    明危亭點了點頭,扶住他的肩膀,讓他稍稍轉過半個身位:“看。”

    明熾有些好奇,跟著看過去。

    不用明危亭特地提醒,他一眼就看見有塊礁石的形狀很特殊——整體圓潤,頂端有兩個明顯凸起,被附近的燈光描了個邊。

    明熾的眼睛飛快亮起來:“狐狸。”

    “剛才祿叔還發現一隻鬆鼠。”明危亭點了點頭,“你太專心,沒找到機會說。”

    明熾沒想到連祿叔也會參與這麽幼稚的遊戲。他被明危亭攬著靠穩,抬起頭,相當驚訝地看過去。

    “等下次散步,還有機會。”

    明祿笑著點了點頭:“很像,一眼就能看出來。”

    明熾忍不住抬起嘴角,立刻答應下來。

    在這裏兜的圈子的確已經有點久,明熾一邊跟著一起找形狀特殊的石頭,一邊靠在影子先生的身上,不著痕跡地放鬆右腿。

    會出現這種情況,他自己其實能猜到原因。

    就算剛才一直都沒有察覺,在發現又繞回了原本的地點後,也差不多就意識到了是怎麽一回事。

    出院之前,荀院長就來和他談過,提前對他說了以後可能會出現的一些問題。

    記憶的損傷是最主要的——當然這完全不會引起人格的變化。他還是他,隻不過是忘了些東西,這十年的影響和成長變化依然都會留下,並不是說整個人就倒退回了十年前

    除了這個,就是些無關緊要的諸如睡著了就不容易醒、之後的短期記憶也可能會時靈時不靈、太過疲勞或是身體不適的時候可能還會頭暈……之類的小細節。

    這些細節都幾乎不會影響到任何生活質量,隻要以後格外注意保護身體,常備著便簽和備忘錄就能解決,所以差一點著涼這件事才必須反省。

    至於再剩下的問題,就是他以後在判斷方向的能力上,可能會稍微有一點差。

    難得有機會排除掉了白天參照物的影響,明熾靠在影子先生的身上,沉吟著看了一整圈,終於客觀地得出結論:“不是有一點。”

    明危亭低頭問:“什麽?”

    “不是稍微有一點差。”明熾回答,又深沉歎氣,“完全認不出回家的路。”

    他按了按右腿:“我現在的方向感和姨姨有得一拚了。”

    明危亭立刻篩選出關鍵信息:“姨姨也不認路?”

    每次聽影子先生和自己一起叫姨姨,明熾胸口就跟著泛暖。他點了點頭,輕輕抿了下嘴角:“特別不認。”

    “以前我們每次出去爬山。”明熾想了想,“迷路的時候,都是姨姨把我舉起來找路的。”

    倒不是因為後天影響,的確有人天生就完全分不清方向。姨姨就是這種情況,偏偏又特別喜歡出去探索冒險,如果不坐遊覽車,每次就都要被沉穩的大火苗牽著手才能從山路上順利下來。

    所以在他們回到望海後,影子先生又給他講了一遍的那個海螺的故事,其實意料之外的非常有理有據——要是姨姨真的變成了海浪,是真的需要相當長的時間才能找到幸運粉絲的船。

    明危亭想了一會兒,忽然開口:“糟糕。”

    明熾其實沒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隻不過是告別和緬懷了一會兒自己失去的方向感,聞言好奇:“怎麽了?”

    明危亭收攏手臂,讓他徹底靠在自己身上:“祿叔也不認路。”

    明熾這次是完完全全沒想到:“祿叔也不認路?”

    “不能這麽說。”祿叔站在不遠處,舉起手機替自己正名,“現在的科技非常發達,導航可以解決絕大部分問題。”

    明家總管又沒有開船的工作。在船上走動當然沒有辨認方向的必要,下了船則是跟在明家的先生身後。出門辦事不需要自己帶路,至於最少的那類情況,隻要有導航也完全能解決。

    明危亭和他學,壓低聲音:“以前我們每次出海,迷路的時候,祿叔都讓我站在船頭,說是鍛煉我掌舵的本領。”

    明熾眨了眨眼睛,他不知道這件事是真是假,但看著祿叔半是好笑半是無奈的神色,也忍不住跟著笑出來:“鍛煉出來了嗎?”

    明危亭點了點頭,又繼續向下說:“怎麽辦,家裏所有人都不認路。”

    他把明熾抱起來:“這樣顯得我很不合群。”

    明熾其實覺得自己還能走,正要拿回手杖,和影子先生商量放自己下來,恰好就聽見這一句。

    這種話當然不是認真的,隻要稍微一想,就知道一定是在開玩笑。

    但影子先生在月亮下麵的石灘上,可能是真的有什麽特殊加成。

    明明說話的聲音、把他抱起來的動作、護在身後的手臂力道都一樣,但或許是因為語氣有所變化……所以好像就又有什麽顯得非常不一樣。

    ……不論說什麽,都像是那個落在指節上的觸碰。很輕很緩,慣常的嚴謹下,偏偏又有著最柔和的慎重。

    明熾一個不爭氣就原地心軟,沒有再堅持下去自己走。

    他知道這時候得說點什麽。

    祿叔說過這種話、影子先生也說過這種話。他在心裏毫不猶豫答應了一萬遍,但到也想張口的時候,總是緊張地心跳個不停。

    明熾的喉嚨輕輕動了下,他想自己一定是太久沒說過這幾個字了,久到連咬字的時候唇齒都覺得生疏和滯澀。

    “……家裏。”

    明熾慢慢地說,他的聲音很小,像是怕驚動了睡著的水:“家裏總要有一個人管認路吧。”

    明熾學會了這個句式,他忽然察覺到自己迅速喜歡上了這句話,喜歡到想翻來覆去說個不停,喜歡到竟然一瞬間就超理直氣壯:“家裏總要有人管認路吧。”

    “這樣不論什麽時候。”明熾理直氣壯,把每個字都說得超級清晰,“我們就都能一起回家了。”

    明危亭看著他,抬手攏住明熾頸後,用額頭碰了碰他的額頭。

    “這麽好。”明危亭問,“有一個人認路,就都能一起回家?”

    明熾當然點頭,又一本正經探出頭問海浪:“姨姨什麽時候回家?”

    明熾等了一會兒又自己搶答:“姨姨說玩夠了再回家。”

    明熾特地點名:“讓唯一認路的人記得做路標,不然晚上找不到。”

    明危亭眼底溢出笑意:“這就做,我今晚不睡了。”

    “先生晚點回來。”明祿點了點頭,“我帶火苗回家,讓人來送探照燈。”

    已經完全分不清家裏到底是誰在帶頭幼稚,明熾笑得徹底沒了力氣,低頭埋進影子先生的頸間:“不行不行,覺要睡的。”

    “等白天我就認得了。”明熾放輕聲音,用額頭在那裏輕輕貼了貼,“我們一起做。”

    明危亭答應了一聲。

    他的方向感的確很好,這一會兒已經帶祿叔和火苗走出了礁石灘,別墅主宅的燈光露出來,其實就在離剛才的位置不遠的地方。

    明熾趴在影子先生的肩上,努力睜開眼,看家裏亮著的燈。

    明危亭回攬手臂,讓明熾靠得更穩,在他背上輕輕拍撫:“累了就睡,什麽都不用管。”

    明熾的眼皮的確快墜沉下來。他這些天都玩得超級盡興,不論是吉他、做糕點、畫畫還是看風景,還是複健——他幾乎都忘了自己在複健。能自己站起來的感覺太好了,他每走一步都興奮,力氣好像用不完。

    力氣當然還是能用完的。明熾慢慢蜷起手指,他休閑服外套領口的布料,整個人被格外舒適和輕鬆的倦意潮水一樣擁進去:“影子先生。”

    明危亭在他耳邊輕輕應了一聲。

    “手術之前,我是不是給自己留了信?”明熾輕聲說,“我覺得我會給自己留信。”

    明危亭沒有立刻回答,平穩的腳步帶著他穿過花園,走在石塊細細嵌成的小路上:“再等些天。”

    “好。”明熾眨了下眼睛,想起來問,“為什麽?”

    “等些天,我要去外麵一趟。”明危亭同他解釋,“家裏的船之前有一艘觸礁,出了意外,這段時間一直在處理後續事宜。”

    “現在賠償事項都已經理清,傷者也都已經出院。發布會定在月底,明家要向公眾做事故說明和後續安全問題的保證。”

    明危亭說:“大概要三到五天時間,擔心你無聊,想讓你那時候看信。”

    他說完這段話就停下來,等待明熾的反應。

    “有傷亡嗎?”明熾不太關心信了,有點擔心,人也清醒了些,“要不要緊?”

    明危亭搖了搖頭:“沒關係,救援很順利。”

    明熾對這件事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他聽到這個答案就跟著鬆了口氣,又仔細想了一會兒:“是船長沒有把船開好嗎?”

    “是。”明危亭並不隱瞞,“已經革職了。”

    明熾忽然就生出些緊迫感,握了握拳:“等複健完了,我就去學開船。”

    明危亭點頭,正要開口,又像是忽然想起某件事,輕輕笑了一聲。

    明熾忍不住好奇:“怎麽了?”

    “我來教你。”明危亭把這句話慢慢說出來,“終於有機會教你。”

    大概是今晚的氣氛實在太放鬆,影子先生的聲音聽起來也低柔緩和,甚至難得有一點苦惱:“怎麽會有這麽厲害的人,什麽都能做好,什麽都不用別人教。”

    明熾被他逗得一樂,迅速臉紅,慢慢縮回影子先生肩頭:“誰啊。”

    “誰啊。”明危亭重複,又和自己輕歎,“又厲害又要強,能自己照顧自己,就立刻不要別人幫忙。”

    怎麽不要別人幫忙。明明前幾天差一點睡到著涼感冒,今天晚上轉了半天都找不到路,腿都使不上力了還逞強不肯停。現在隻好像個五歲小朋友一樣老老實實被抱著,都沒有鬧著要下地亂跑。

    ……

    明熾的反駁已經到了嘴邊,才發現每句話都對自己相當不利,簡直像是微型批判小會場。

    他又自己深刻反省了一回,然後還是沒能忍住,小聲糾正了一下:“也要幫忙……沒人幫忙自己都找不到家。”

    明危亭繼續輕歎:“歡迎。”

    明熾眨了下眼睛:“歡迎什麽?”

    “歡迎乘坐。”明危亭稍一停頓,“望海別墅專線遊覽車。”

    明危亭說:“主營各種線路,擅長辨認方向,專業接送火苗出門回家。”

    說這話的時候恰好走到主宅門口。

    明祿把門推開,明危亭在門前換鞋,等明熾也靠坐在玄關前自己收拾好自己,就又伸手去抱他。

    明熾低著頭,換好拖鞋,已經下意識去拿手杖。

    他今天走的路實在太多,右腿撐了一下沒能站住,人就又往下倒。

    但這種事也簡直太常發生,明熾早總結出技巧,反應得相當快。單手撐著地麵蹲住,手杖卡進玄關角落借力支撐,人已經穩穩當當站起來。

    抬頭看見影子先生的手,明熾才忽然回過神。

    明危亭沒有抱到他,就撤開半步等在他身邊,手臂虛護在他身後,攔住鞋櫃的尖角。

    明熾原本想蹦過去,現在立刻打消念頭,把手杖放在鞋櫃上,主動伸出手。

    明危亭把他抱進客廳,走到壁爐旁的沙發前。

    明危亭把他放下去:“歡迎下次乘坐。”

    明熾張口結舌,耳朵紅通通地止不住笑出來,笑得一連咳嗽了好幾聲:“不是不是……嗨呀。”

    他就完全不會說這種話,隻好回到記憶裏去找幫手,學著姨姨拉長聲音歎氣。

    “自己照顧自己。”

    他被明危亭輕輕放在沙發裏,撐著手臂坐穩:“不想要別人幫忙是為什麽啊?”

    中間的空白實在太不顯眼,明熾經常會不小心忽略掉這些記憶全都是十多年前的。

    那時候他才十歲,姨姨的語氣是在哄小朋友,他也拿來就直接這麽學,還模仿得相當傳神。

    明總管輕咳一聲,背過身去假裝沒聽到,及時把笑藏嚴。

    家裏為了方便明熾練習走路,到處都鋪了厚實的大塊長絨地毯,即使摔倒也不會有多疼。

    沙發裏還放著不少抱枕,明熾有時候不喜歡在沙發上好好坐著,就會直接抱著抱枕坐在地毯上。

    明先生配合地把年齡調低,盤膝坐在地毯上,仰頭看火苗老師:“為什麽?”

    “因為。”明熾說出這兩個字,自己也卡頓了一會兒。

    ……為什麽?

    因為不想添麻煩,因為不想讓別人因為他變得很辛苦,因為想要努力快點好起來……當然這些想法一定都會有。

    他肯定是會這麽想的——但隻是用這些念頭來解釋,好像又不夠完整。

    應當還有一個更重要、更明確的理由,是現在的他心裏正不斷想著的。

    這個理由隻有經曆過這十年,已經長大成人以後的他才有。以前從沒出現過,他很不熟悉,所以需要一點時間來分辨和總結。

    他因為這個理由,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一天就痊愈。

    “因為我想一天就痊愈。”明熾一口氣說,“比如。”

    明熾整理了一會兒思路,果然把自己整理燙了,熱騰騰坐在沙發裏:“我是說比如。”

    “比如有一天,我練吉他練到很晚了,自己往回走。”

    明熾小聲說:“天黑了,我在路上就看到家裏的燈亮著,一抬頭就看見——看見影子先生在窗口等我回家。”

    這種情況其實每天都發生。

    隻要他不是不小心練到睡著了,每天晚上回家,踩著那條小石子路,扶著手杖慢慢往回走的時候,都能看到影子先生在等他。

    他們約好了讓他多一些練習的機會,所以影子先生會一直在房間等,等他自己走回主宅、自己在玄關換好拖鞋、自己一點點走上二樓。

    這個過程通常都會很久,但不論有多久,他最開心的就是走上樓梯轉過來的那一刻。

    臥室的門被打開,暖色的燈光全湧出來,把整個二樓的木質地板都覆上一層柔和的光澤,像是一條暖洋洋的路。

    有人在路的盡頭一直等著他。

    “……比如這種時候。”

    明熾非常詳細、生怕暗示不到位地把這個畫麵描述了一遍。

    他特別強調了燈光有多暖、影子先生有多冷靜帥氣沉穩可靠、他心裏有多高興和著急。

    “有人在等我回家欸。”

    明熾熱騰騰低頭,小聲講道理:“總得有一天,我能一路衝上去,直接撲到他懷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