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煙火
  第65章 煙火

    望海別墅重新等回了它的小主人。

    從醫院回家的路不算長, 但也不算太短。離開喧囂的市區,在寬闊的沿海公路上走十幾分鍾就到。

    明祿已經讓司機盡量開的平緩,又特地挑選了不會堵車的時間。但明熾的身體畢竟才恢複, 路上又不能開窗, 依然難免有些暈車。

    車一路開進別墅, 按照明祿的吩咐減速,在主宅門口緩緩停穩。

    明祿下了車, 讓司機把車窗全打開,快步繞到一側拉開車門,探身查看:“先生, 怎麽樣?”

    明熾枕在影子先生的手上, 不等先生回答, 閉著眼睛主動舉手:“暈陸地。”

    明熾邊說邊睜開眼睛, 他的臉色雖然因為一路的眩暈隱隱泛白,但人還有精神,目光依然很清亮。

    “那可麻煩了。”明祿鬆了口氣, 笑著側過身,單手護住車門頂端,“家裏至少該有一個人, 負責在岸上的時候不暈吧?”

    明危亭一路都陪著他,知道明熾的狀況尚可, 並不緊張:“怎麽辦?”

    他手上慢慢施力,扶著明熾坐起身。

    “我來。”明熾信心滿滿,輕拍了下右腿, “小問題。”

    明熾撐著座椅坐直, 等對身體的控製徹底穩了,就握住手杖不用人幫, 一點點鑽出車門站在地上。

    車開的很穩,又特地停在了樹蔭下。明熾向司機道了謝,撐著手杖慢慢走到樹下,在愜意的涼風裏站直。

    醫院裏的生活也很好,但畢竟總要悶在建築物裏,又少不了消毒水和藥水的味道。明熾閉上眼睛,忍不住深吸了一大口海邊的清新空氣,又緩緩呼出來。

    明熾自己也很會開車,其實坐車坐船都不會暈。他知道依然是身體狀態的影響,所以一點也不著急,等著一路上的眩暈不適被海風一點點帶走。

    閉上眼睛的時候,聽力對周圍的感知就會變得敏銳。

    手術後明熾右側的聽力恢複,荀臻又趁著這個機會讓人重新給他檢查了左耳,做了新的助聽器。

    明熾左耳聽不清楚,除了原本外傷導致的聽力下降,其實更多還是耳鳴的緣故。這些天休息睡眠都充足,身體狀態調理得好,心情也輕鬆愉悅,耳鳴的情況就跟著少了一大半。

    兩相配合,在助聽器的輔助下,他的聽力已經差不多恢複到了正常水平。

    所以明熾站在樹下,才發現這個世界比自己想得還熱鬧——他好像很久都沒聽過這麽多聲音了。

    風在吹,樹葉在響,蟬在大聲聒噪。

    海浪此起彼落,海港有貨輪起航的汽笛聲,恰好到了整點,鍾樓悠長鳴響。

    明熾又想彈吉他了。

    他睜開眼睛,正好迎上影子先生的視線,就自己慢慢走過去:“在看什麽?”

    “這身打扮選得很好。”影子先生客觀點評,“適合彈吉他。”

    明熾眨了下眼睛,笑幾乎是從胸口湧出來。

    他實在太喜歡這種完全不經意、又恰好能想到一起去的時刻,但還是要實話實說:“彈吉他要換帽衫或者T恤,他們還有人穿皮夾克。”

    明熾沒做過那種打扮。他記得自己跟著姨姨長大,雖然什麽刺激的事都被扯去試過,但骨子裏其實還傳統,總被姨姨一邊揉一邊感歎乖過了頭。

    明熾努力接受了半天那個畫麵,還是忍不住笑,提醒有些幸運粉絲補課不合格:“怎麽會有人穿著風衣彈吉他。”

    幸運粉絲記下了這個新知識,主動反省:“下次換一句。”

    明熾有點好奇:“什麽?”

    “背亂了,這句不合適。”明危亭輕歎口氣,重新回答他的提問,“在看你。”

    “你站在這,我看著你。隻是這樣,就可以過很好的一天。”

    明危亭說:“下次再想告訴你這件事,要記得換一句。”

    明熾走到他麵前,停下腳步時恰好聽見答話,張了張嘴,耳朵飛快紅起來。

    ……好像也不用換一句。

    影子先生就這麽直接說,他就滿腦子都是這句話了。

    穿風衣彈吉他好像也沒什麽不行。

    風衣又酷又沉穩,吉他又酷又帥氣。

    怎麽不能有人穿著風衣彈吉他,他就可以,他完全可以又酷又沉穩又帥氣。

    明熾完全攔不住腦海裏到處冒的念頭——他有時候甚至會想,自己的記憶有了大片空白,腦容量這種數值又說不定是固定的,所以這些空白都會飛快再填進新的內容。

    他自己試著整理過剩下的記憶,就像荀院長說的,時間序列效應非常明顯。十年前的事他都記得,但這十年間又發生了哪些事、遇到了哪些人,幾乎沒有任何一點印象。

    十年的時間,就算是流水賬一樣平平凡凡地一天一天過,產生的記憶內容也該有相當程度的規模了。

    這麽多地方都被完全清空,變成等待寫入新內容的空白。

    他可以用這麽多的地方來裝高興的事、裝望海別墅的每個角落、裝好看的風景和要一起出海的船、裝祿叔和所有對他笑著打過招呼的人……

    ……他可以用這麽多的地方來裝影子先生。

    明危亭站在他身前。看著他一會兒若有所思,一會兒又忽然眼睛都跟著亮,就接過明熾手裏的手杖,把自己的手換進去:“在想什麽?”

    “想一件幸運的事。”明熾來回算了半天的賬,小聲開口,“太幸運了吧。”

    他越想越高興,立刻把這件事分享給當事人:“影子先生,我腦子裏有這麽多空白,全都可以用來裝你。”

    這次輪到明危亭沒有馬上回答。

    明熾決定這就給那片空白裏先劃分出“影子先生專區”,他專心想著腦子裏的事,過了一會兒才發現明危亭沒有出聲:“影子先生?”

    兩個人離的很近,明危亭仍然在低頭看他。

    穿著襯衫和風衣、帶著軟呢帽的明熾——這一身打扮再加上手杖,原本就有種完全不像是尚且正在休養中的病人的氣質。

    明熾的身體稍有恢複,力氣足夠,肩背就不論站或坐都是挺直的。他站在海邊的樹蔭下,金色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裏漏下來,全灑在他的身上

    那十年被抹去,他得以有這個榮幸,被邀請進入明熾生命的空白。

    ……

    “太幸運了吧。”

    明危亭終於找到同樣的話,來相當詳盡和準確地描述自己的心情。

    他抬起手,碰了碰明熾的耳朵,輕聲問:“怎麽會這麽幸運?”

    明熾的念頭還在剛才的話題上,立刻興致勃勃:“對吧?”

    明危亭笑著點頭,他握住明熾的手,讓明熾把身體的重量放心轉移到右腿上。明熾牽著他,他們一起走出那片樹蔭。

    祿叔已經在門口等,抱著手臂,笑吟吟地等著這兩個人。

    明熾借著明危亭手上的力穩穩走上樓梯。他在門口站穩,摸了摸有著相當明顯的翻修痕跡、卻又和記憶裏相差無幾的那扇門,把手杖從影子先生手裏接回來。

    明熾把手按上那扇門,他把額頭也輕輕貼上去,輕聲和大門打招呼:“我回來了。”

    陌生的新漆料下,曾經被他推開過不知道多少次的門晃了晃,發出最熟悉的輕響。

    “影子先生,祿叔。”明熾手上用力把門推開,“歡迎回家。”

    ……

    在望海別墅休養的這段時間,舒服得就像是在度假。

    明熾能找回的記憶截止在十年前,那時候他就還住在望海,過去和現在幾乎是無縫銜接,對這裏的了解比明祿和明危亭更細。

    有些幸運粉絲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學做鬆仁餡的麵包。明熾笑著答應,找出附近的地圖,標出了好幾個相當不起眼的小集市,從這裏能買到最新鮮的鬆仁。

    冬小麥恰好就在這個季節成熟,可以去農家院收。剛割的麥子有種特殊的香氣,用石磨一圈一圈地磨出來,這種香氣也不會變。

    學做麵包和蝦餃都是相當浩大的工程,尤其不能浪費糧食,所以每天隻能學一點點,剩下的時間就都用來被別墅的主人好好招待。

    就連親自監工翻修望海別墅的明祿,也不知道這裏麵的門道原來有這麽多。

    休養的第七天,晚潮的時間終於推到日落後,明熾帶他們去了一片相當淺的小海灣。

    這裏的海水淺到落潮時就隻剩石灘,被太陽曬得蒼白幹燥,散落的貝殼也都暗淡普通——可一旦海水漲上來,一切就都變得不一樣了。

    他們被明熾領著,找到大塊平坦的石頭坐下等,等到月亮慢慢爬上中天。

    大小不一的石塊被漲上來的潮水漫湧抱住,那些被海水潤濕的石麵顏色變深,在明亮的月光下,逐漸開始有花紋顯露出來。

    那是在水裏顯得異常動人的花紋——即使是沒有接受過任何藝術相關的訓練,也不難在看到那片閃動著粼粼月光的水麵時,發覺和承認這一點。

    石塊被海水經年累月的衝刷,不同的質地和構造層層剝開,有的是赭紅色、有的在月光下顯出深藍。貝殼們點綴在其間,每一片都不再暗淡,而是散發出一種近於珍珠似的潤澤光芒。

    “我第一次發現這裏,超級興奮,把石頭和貝殼全撿回去給姨姨看。”

    明熾說:“但它們從水裏出來,離開這個地方,就沒有顏色了。”

    明熾想了一會兒,又說:“大概有一段時間,我在想,它們是不是被束縛在這。”

    他記得自己應當是想過這個問題——那段時間他想了很多辦法。

    他試過從這裏裝很多海水回去,把撿回去的石頭全都泡在裏麵,但依然沒有辦法複製這裏的景色。

    明祿坐在不遠處,抬頭看過來。

    明危亭放下手裏的石塊,看著明熾:“答案是什麽?”

    明熾笑出來,一本正經搖頭:“不是。”

    “如果真的當一塊兒石頭,就不會這麽想,對石頭來說好看又不是必要的。”

    明熾說:“我要是石頭,就會覺得每天都太幸福了吧。這裏的陽光不烈,白天能曬得暖暖和和,晚上泡到水裏又很涼快,還能和這麽多石頭待在一起,說不定它們每天都在聊天。”

    明危亭問:“所以你經常來這兒給它們彈吉他?”

    明熾睜大了眼睛看他,不等開口問,明危亭已經顯出笑意:“猜的。”他說,“這次猜對了。”

    明熾帶他坐的這塊石頭很平坦,後麵又有倚靠,前麵還有一塊正合適踏腳的地方。

    十年前的那團火,不隻是會熾燙明亮地灼燒在海灘上。也會很溫柔地亮在這種沒人發現的地方,亮在被潮水抱著的月光裏,給一群不能到處亂跑的石頭彈吉他。

    “我要是石頭。”明危亭說,“每天數著別的石頭打發時間,想太陽怎麽還不落,吉他怎麽還不響。”

    明熾笑出聲,當場給幸運粉絲這次即興發揮打一百分:“快了快了,就差一點點。”

    明熾的右手康複了,對待吉他反而更慎重認真,每天都一個人跑去小屋裏練琴,還不準影子先生和祿叔偷聽。

    有次明熾練得累了,隻是想閉上眼睛歇一會兒,不小心抱著吉他在小屋裏睡著了,做了一場變成船沿著水晃晃蕩蕩亂飄的夢。

    等船隨著水流飄著進港,他也從夢裏醒過來,發現自己居然躺在主宅自己房間的床上。

    房間超級安靜,一切都像是在夜色裏睡熟了,露台的窗簾掩著,在最遠處給月光留了能進來做客的縫隙。

    月光進來做客,幫他把房間描摹清楚,讓他不用開燈也能看得見。

    吉他躺在他身邊,和他一起好好蓋著被子。

    影子先生也躺在他身邊,睡得很安穩,手臂護著他頭上還沒徹底愈合的刀口,也幫他護著那把吉他。

    ……那其實是種相當奇妙的感受。

    那天晚上,明熾躺在床上,枕著影子先生的手臂,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他想著等早上起來就要畫一幅畫,後來又覺得還是把今天寫的那首曲子再好好編一編。他想過吧,當然他想過——哪怕那十年發生的事什麽都不記得了,這種念頭也還在某個角落裏。

    他想過順水漂流也很好,水會把他帶去隨便什麽地方,他可以在那個地方停下,睡上最安穩和舒服的一覺。

    這個願望在他這裏並不清晰,直到現在才被徹底填補完整。他過去完全不知道原來還有這麽好的事,他在水裏舒舒服服睡著,水會把他送回家。

    ……

    話是這麽說。

    話是這麽說,接下來的幾天裏,有些一沾吉他就恨不得廢寢忘食的人的確克製了很多。天一黑就主動回家,再也沒把自己練到睡著過。

    這些天的高強度練習相當有效,明熾大略估量了一下,再過些天就能基本恢複到十年前的水平。

    雖然和十年前的自己比這種事,不管怎麽看都有點不爭氣,但考慮到中間發生的波折,也已經是個相當值得慶祝的成就了。

    明熾握住身旁的手杖,輕輕攪了下映著月色的水。那些月光像是被打散的碎銀,隨著漣漪漾開,石頭們的顏色也跟著變幻不定。

    “影子先生。”明熾忽然小聲說,“晚安。”

    明危亭正在用貝殼練習壘亭子,聞言轉過身來看他,難得的有些驚訝:“現在?”

    明熾控製著幅度,慢慢搖了搖頭:“補前幾天的……有天晚上沒來得及說。”

    “我在小屋練琴。”明熾說,“睡著的那天。”

    明熾的耳朵又有點紅,他低著頭看水,用手杖輕輕戳水裏那塊石頭。

    那塊石頭底下就是堅硬的石灘,再怎麽戳也沒處可動,很不客氣地往回頂他。

    明熾慢慢活動了下手指。

    這種強度的練習,不可能不傷手。彈吉他的人一開始沒有人手不傷的,就要練到逐漸能夠習慣和適應琴弦的硬度,練到固定撥弦的位置不會再被磨破,才能算是練出來了。

    那天溜進房間的月亮實在很亮,把什麽都照得很清楚,所以他也看到自己的手上被上了藥……這個也沒什麽奇怪,他這些天也沒少被影子先生捉住上藥。

    明熾一開始還不太習慣,畢竟他相當小就開始自己給自己上藥了。但祿叔對他說這和護士長給他頭上的刀口換藥沒什麽區別,竟然也很有道理,他想了一晚上都沒想出哪裏有問題。

    明熾知道自己的手被上了藥,現實的感受會延伸進夢裏,他那天其實也夢到了。

    他在夢裏變成了一艘船,水流柔和地觸碰著他,幫他把磕碰損傷的地方都細細裹住,疼痛溫順地蟄伏下去。

    上藥的觸感他很熟悉,閉著眼睛也能分辨出來,但是好像還有別的。

    ……

    好像還有一點別的,不太熟悉。

    明熾悄悄攥了下手杖,給自己鼓了鼓勁,小聲問:“影子先生,你那天還做了什麽嗎?

    他等了半天沒有等到回答,抬起視線時,正撞進明危亭注視著他的眼睛裏。

    ……糟了,明熾想。

    影子先生說不定真是塊石頭。

    不然為什麽那雙眼睛平時也會這麽看著他,但坐在這片緩慢衝刷著石灘的海水間,坐在月亮底下,居然也變得完全不一樣。

    明危亭抬起手,忽然輕敲了下他的額頭。

    明熾跟著眨了下眼睛,他的手被影子先生牽過去,手杖被妥當放在一旁。

    “誰啊。”明危亭學著他的語氣,歎了口氣,“練到天黑。開著窗戶睡著。差一點就著涼。”

    “想起要問的第一件事。”明危亭說,“是這個。”

    他每說一句就輕輕敲一下明熾的額頭,力道很緩,幾乎隻是指節的輕碰。

    大概是因為觀察得太仔細,明危亭總能把明熾的語氣學得很像,加上自己慣有的咬字和嗓音,水裏那些石頭都像是變成了一個接一個的句號。

    明熾忽然被翻舊賬,當即心虛到不行,低頭小聲認錯:“誰啊。”

    這件事其實真挺嚴重,明熾是真的知道錯了——他當時也真的隻是想歇一會兒,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一上頭就練了那麽久,也完全沒注意到開著窗戶天已經黑了。

    但錯了就是錯了,明熾低著頭,老老實實承認:“是我。”

    “是我。”明熾虛心道歉,堅決改正,“這人怎麽這樣,以後絕對不準。”

    明危亭並不想讓他反省到這個地步,主動替這人說話:“也沒有這麽嚴重。”

    明熾猶豫了一會兒,悄悄眨了下眼睛,把手放在明危亭的手上:“真的?”

    “真的。你穿了風衣,那天的風也不冷。”

    明危亭點了點頭:“況且——”

    ……況且。

    他當時看到明熾抱著吉他睡著了,其實想起的第一件事,也不是這些。

    他沒有等到明熾回去休息,就去小屋找,看到熟悉的人影靠在窗邊。

    明熾坐在飄窗上,後背靠著窗,手杖倚在身邊。

    桌上的幾張素描紙上有畫過的痕跡,隻不過全被扣了過去。明熾抱著吉他,半張臉被風衣的衣領蓋著,安安靜靜闔著眼……但其實依然完全能一眼就看得出。

    一眼就看得出,在睡著之前,有些人一定正在深思熟慮,想要找出一個能穿著風衣彈吉他還足夠酷的姿勢。

    明危亭也說不出,他隻是站在明熾的麵前,看著睡得正沉的人,心裏很軟。

    他關上窗戶,拿過一旁的藥。想要趁著明熾這會兒難得睡著了,幫明熾把手上的傷塗好……他不知為什麽,心裏很軟。

    追星會有這種體驗麽?

    他不清楚,或許成為朋友和家人了就會,但又好像也不盡然準確。

    他握著明熾的手,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很想做一件事……就像現在,明熾的手覆著他的手。

    如果他隻是坐在這裏,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說,等今夜過去,當然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但或許在幾十年後,他在船上寫他的日誌時,依然會難以避免地想起今晚。海風會跳進來追問他為什麽什麽也不做,就隻是坐在這裏。

    “況且這件事。”明危亭說,“也該承認。”

    明熾微微睜大了眼睛。

    在他的眼前,影子先生被他覆著的手輕輕轉過來,把他的手握住。

    ……

    影子先生以前一定是塊石頭。

    月色底下,漲上來的潮水粼粼閃著銀光。石灘寂靜依舊,卻又和平時的樸素平淡迥異,那些顏色絢爛神秘,像是一場開在水裏的沉默的煙火盛會。

    風過來湊熱鬧,把水麵掀起柔和的漣漪,被漣漪攪開的月色橫衝直撞,跳進視野裏,晃得亮起一瞬。

    明危亭把明熾的手牽起來,單手撐在明熾身後,俯肩稍側過身。

    沉默的煙火盛會,明危亭輕吻他的指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