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布局
  第120章 布局

    昨晚, 左相王顯被大理寺的人帶走後,一夜未歸。

    全相府都焦心不已,準確地說來,上京城中, 整個左相一派都是夜不能安寐。

    左相府大公子王璟衡, 如今位列內閣中書舍人之一, 本應辰時入宮當值,但今晨卯時便入宮求見皇後和賢妃。

    王璟衡在皇後的坤寧宮外被告知皇後鳳體有恙不見客,而他也清楚,皇後這位姑母同左相府走得不近, 他本也沒抱太大希望, 當即去了景仁宮。

    景仁宮中,王璟衡向賢妃轉達了昨晚父親王顯交代給他的話。

    “姑母, 門閥世家, 一榮俱榮, 一損俱損。”

    賢妃麵有難色, 她怎麽會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此次是太子動手,她恐怕也無能為力。

    賢妃對王璟衡寬慰道:

    “端看這個案子,究竟會將左相府扯進去多少。”

    “興許,隻是虛驚一場。”

    而此事終究還是驚動了惠帝。

    惠帝震怒,何人如此猖獗, 竟敢從禁軍手中奪人,並將其殘殺,連帶十幾名禁軍遇害。

    聖上命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而此時,南衙禁軍連夜追查殺手也有了結果。

    消息是源自於太子妃手裏的江湖勢力。

    江湖暗殺組織花月樓, 昨日臨時接了上京城的一單生意, 就是對去歲南郊案的證人滅口。

    原本按花月樓的規矩, 他們絕對不會透露出雇主是誰,但在太子府的威逼之下,花月樓還是交出了一個名字。

    順藤摸瓜之下,雇殺手滅口的主使,竟是吏部左侍郎,薛盛。

    而這位薛侍郎的嫡次子,也正是西郊打人案嫌犯之一,如今也是南郊殺人案的嫌犯之一。

    

    昨日,幾名嫌犯的父親被連夜請去了大理寺問話,這一問就是一整夜。

    今早,吏部侍郎薛盛找到大理寺卿,要求探視他的兒子,卻被拒絕。

    “不能見?彭大人,這是何道理?”薛侍郎對這個不算滿意。

    “彭大人,小兒所犯案件,並不是什麽大案,也沒定下重罪,為何不能探視?”

    彭渡有些為難,

    “此案情況特殊,望薛大人海涵。”

    見大理寺卿推三阻四,薛盛心中已是有些不好,難道,昨夜聽聞的消息是真?

    “本官聽說昨夜太子妃的人到大理寺提走了人犯,人是不是已不在你大理寺,請彭大人給本官一個準話兒。”

    薛侍郎緊盯著大理寺卿彭渡,似乎不想錯過彭渡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彭渡深知昨夜太子妃帶人到大理寺的動靜定是瞞不住,而昨晚太子妃前腳剛離開,後腳南衙禁軍便從天牢轉來了幾名死囚。

    如若不出意外,太子府的意思,定是要將南郊殺人案的罪名,給那幾位坐實了。

    此刻外麵突然一陣騷動,竟是南衙禁軍統領陸沉,親自帶人來了。

    大理寺卿彭渡當即迎了上去。

    陸沉朝彭渡頷首,而後抬掌一揮,嗓音冷冽:

    “拿下。”

    兩列禁軍越過彭渡,快速行至薛侍郎麵前。

    “嫌犯薛盛,束手歸案。”

    薛侍郎驚懼交加,這是?

    查到自己頭上了!

    

    昨日被請至大理寺的,包括左相王顯在內的幾名官員和富商,以及前京兆尹高進,被分別押入了大理寺大牢候審。

    至此刻他們的心中才開始有些發慌。

    定是出了什麽事。

    陸沉帶著南衙禁軍臨時接管了大理寺大牢,由陸沉親自提審人犯。

    南衙審人犯自有一套手段,沒多少功夫,該張口的都張了口。

    前京兆尹高進是個軟骨頭,很快交代出,去歲南郊殺人案,是吏部尚書施壓,讓摁下那個案子。

    吏部侍郎薛盛在重刑之下鬆口,供出了是他和吏部尚書嚴昌業讓證人和受害者家屬改了口供,但雇殺手滅口之事,確實是他一人所為。

    薛盛本隻是情急之下找了殺手想要除掉證人,哪知那些殺手同禁軍交手時,一個活口沒留,將這事鬧得這樣大。

    而薛盛以為花月樓口風緊,不可能供出買家,且嫌犯有好幾位,也不一定就會查到他身上,卻哪知南衙的速度這樣迅猛。

    吏部嚴尚書起初咬死不承認,但由於有兩名官員的證詞,最終他也認下了這兩樁事。

    幾名富戶可沒那個本事在案件中動什麽手腳,他們僅僅隻是知情,以及分別給吏部尚書和吏部侍郎孝敬了不少銀錢。

    而在左相王顯這裏沒審出什麽問題,也沒人指認左相,似乎左相對這些事的確不知情。

    王顯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也是暗罵。

    要是他早知道自己夫人那寶貝侄兒的這些混賬事,還會容他繼續在上京城捅婁子?

    而此時王顯才憶起,去歲年初,吏部尚書嚴昌業和侍郎薛盛到他府上給他拜年,那兩人似乎提到過“事情已擺平”的話。但言語中隻是暗示,並未明說。

    王顯當時以為是指之前禦史台上書彈劾一事。

    現在想來,那兩人恐怕是以為他王顯知道這個案子。

    而夫人李氏也沒提過讓他出麵周旋,那李氏也是被蒙在鼓裏,不知情?

    

    南衙禁軍將得到的證詞迅速送往皇城,交由聖上和太子定奪。

    皇城,禁內,禦書房。

    惠帝將手中的口供仍向桌案,看向正在慢條斯理喝著茶的太子封湛。

    “太子是不滿意沒能動到左相?”

    封湛神色如常,並未應聲。

    惠帝接著開口道:

    “吏部乃六部之首,掌文職官吏的挑選、考察、任免、升降、調動、封勳。”

    “此次也算卸了左相一臂。”

    當日,宮中傳出了聖上的旨意。

    左相王顯罰俸一年;罷免嚴昌業吏部尚書之職;幾名涉案富商罰沒家產。

    吏部侍郎薛盛雇殺手將證人滅口,屠殺禁軍,是挑戰皇家威嚴。薛盛押入大牢,於來年秋後問斬,薛家闔府抄家流放。

    

    有被罷官的,也有被擢升的。

    禦史台王靜宜,因功,由正八品監察禦史,越升兩級為從六品侍禦史。

    王靜宜趁熱打鐵,上書諫言,成立督查組嚴查大夏各州的此類官官相護,官商勾結的貪腐案件。

    太子府迅速批複了這封折子,準了。

    而才從吏部調到禦史台任中丞的季木,又被調任回吏部,任吏部侍郎,即刻上任。

    禦史台內,眾臣僚以茶代酒,為季侍郎踐行,以視祝賀。

    季木雙手托舉茶盞,透過杯口虛白的霧氣,同斜前方的王靜宜相視一眼,而後自然地移開。

    “多謝各位。”

    季木飲盡此茶,與各位同僚話別,餘光卻不自覺得放在那名身著寬大官服的窈窕身影之上。

    王靜宜入禦史台的表現,屢屢讓季木感到驚訝。

    她比季木之前想象的還要聰慧,果敢。

    季木甚至在猜測,王靜宜上書諫言,嚴查大夏各州的貪腐案,是想要徹底攪渾這缸尚還平靜的池水,以削弱上麵對西郊案一事的注意力。

    王靜宜,這個女人,天生適合為官。

    而王靜宜也在觀察著這位即將走馬上任的吏部侍郎季木。

    此次她能在這個敏感時期,順利入禦史台,舉薦之人季木的背後,隻能是聖上或是太子。

    她調查過季木,其出身普通,永和二十一年的進士,為官八年間,從翰林侍讀學士,到戶部員外郎,到國子監司業,再到刑部左丞,吏部左丞,禦史中丞,如今又去了吏部任正三品侍郎。

    照這個走法,不難想象,如若不出意外,季木接下來還會任某部尚書,甚至坐上相位。

    季木在左相府走動,已有好幾年。如若季木真是太子的人,那太子在朝中的勢力,可能遠非旁人所認為的那般,是兩年前還朝後由太後和大學士安世風一派支持的結果。

    而更有可能是,太子遠在朔北時,甚至離京之前,就已在布局。

    太子封湛,深不可測。

    

    西山太子府,承華殿。

    殿內中央置有一個極大的沙盤模型,若細看之下,會發現沙盤上是大夏以及周邊幾國的地形地貌。

    此刻沙盤邊上,分別立有太子封湛、太子妃秦煙和端王府世子封肅北。

    這幾日封肅北每日到太子府入承華殿做推演。

    至於推演什麽……

    一炷香之後,封肅北開口:

    “大夏北有突厥,西邊有西戎,南有南疆,東部有東夷和高麗國。”

    “若要開戰,就要做好全線作戰的準備。”

    “開戰首要保證的是糧草充足,而今年大夏水患加上糧荒,合適的時機,至少要等到明年秋收之後。”

    “至於突破口……”

    “如若北梁同意與大夏兩麵夾擊突厥,將會事半功倍。”

    封湛和秦煙同時想到了那位北梁帝,還有……

    沈小姐。

    而秦煙設想的,可不隻是兩麵夾擊。

    如果先拿下西戎,斷了突厥對外求援的可能,那便是三麵夾擊。

    這些年,秦煙在西北邊境,親眼見證過突厥的暴戾、凶殘。

    他們屠戮村鎮時,連婦孺都不放過,甚至……

    秦煙閉了閉眼,收回思緒,看向沙盤上位於大夏版圖西南方向的那一片四麵環山的沃土。

    益州,這個天然的糧倉。

    叫人怎麽不心動。

    

    益州王府。

    益州王妃宋吟,走到益州王的那位新寵,嫣夫人的房門外時,聽見裏麵不斷傳出女人痛苦的低吟。

    緊閉的房門外,立著麵帶愧色的益州王葉清河。

    宋吟與葉清河對視了一眼,而後推開門進去,房門又很快被關上。

    宋吟一進門就問道屋內的血腥氣,她用巾帕掩住口鼻,繞過屏風,皺眉看向床榻。

    大夫和穩婆還在緊張地為仰躺在榻上的嫣夫人處理,一盆盆血水被端出屏風之外。

    宋吟看著床榻上那位,頭發被汗水浸濕,麵色蒼白,雙眼緊閉的嫣夫人,心中一歎。

    葉清璃,阿嫣,嫣夫人。

    真是可憐又可恨。

    雖然宋吟極其厭惡葉清璃和葉清河,但這畢竟是一條命。

    待處理結束,丫鬟端過一碗湯藥,給嫣夫人服下。

    宋吟走出屏風外,大夫過來,對宋吟行禮道:

    “王妃,嫣夫人肚子裏的孩子沒能保住,且嫣夫人今後恐難再受孕。”

    大夫這話並沒將聲音壓得太低,因而屏風內的阿嫣也聽得一清二楚。

    今後恐難再受孕……

    阿嫣喉頭哽咽,兩行清淚自眼眶滑出,她緊咬著牙槽,極力忍受身體和心裏的苦楚,硬是沒再發出一絲聲音。

    但如若她不同葉清河發生點別的關係,葉清河能一直對她這麽縱容嗎?畢竟那是男人啊……

    宋吟皺眉問向太醫:

    “怎麽回事?”

    此刻宋吟立馬在腦中確認,這些日子她沒有和這位嫣夫人碰過麵,她也沒假裝大度給嫣夫人送過補品等物。

    這事,應該不會栽到她頭上。

    大夫欲言又止,宋吟再度開口:

    “說。”

    大夫略帶不自然地解釋道:

    “回王妃,恐怕是因為房事太過激烈導致……”

    “房事?”宋吟滿目震驚,她想起方才在外麵看見葉清河愧疚的神色……

    宋吟深吸一口氣,轉頭看了一眼屏風方向。

    好,好,好!

    你們真的可以!

    宋吟轉身大步開門出去,經過益州王葉清河時,葉清河回避了宋吟複雜的眼神,錯身進去。

    宋吟回去後,坐在椅上,久久沒有言語。

    丫鬟快步回來,

    “王妃,今日嫣夫人房裏的大夫和穩婆,都被王爺給處理了。”

    宋吟抬頭。

    處理?就是那個意思了。

    丫鬟繼續道:

    “聽說嫣夫人那裏繼續要了安胎的湯藥,看起來似乎還在繼續做出有孕的模樣,倒不知是為何。”

    宋吟收回視線,目光微冷。

    她已沒興趣知道那位嫣夫人要做什麽。

    她得要好好準備兩月後進京的事宜。

    如今,能有那個心思,又有那個能力動益州的,恐怕隻有京中那兩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