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誤會
  第49章 誤會

    仲秋之夜, 賢妃在內廷禦花園舉辦賞月宴。

    謝長淵從北衙禁軍營過來,在皇城西華門等到了永定侯府的馬車。

    阿嫣和謝箐從同一輛馬車下來,謝長淵對兩人的來往已經習以為常。

    自上次在西郊大營,太子封湛同謝長淵談話之後, 謝長淵重新捋了一遍當年他母親的事情, 他對謝照和謝箐的遷怒減少了許多。

    永定侯府這些年沒有主母, 謝箐作為侯府小姐掌府中事宜,行事還算周全。

    阿嫣如今的身份還隻是陛下給謝長淵禦賜的側室,因按照規製,需要等到謝長淵迎娶正妻之後, 才能讓側室進門, 因此阿嫣的婚事還拖著。

    阿嫣在上京城沒有什麽朋友,隻同謝箐走動地多些, 謝長淵也就沒過多阻止。

    到入設席之處, 謝長淵掃視全場。

    謝長淵打算趁著今日, 同秦煙解釋之前的誤會。

    但她, 似乎還沒來。

    謝長淵讓謝箐帶著阿嫣入席,便說自己還有事,獨自離去。

    

    秦煙同方素剛入禦花園,迎麵過來一人。

    “沈夫人,昭仁郡主。”謝照上前, 距離秦煙兩步之外停住。

    方素神色似有疑惑,她並沒見過麵前的男子。

    謝照自我介紹道,“沈夫人,末將出自平西軍中。”

    謝照似乎不願同永定侯府扯上關係, 在外從不提自己父親的名諱。

    此時, 秦煙和謝照所立的長廊五步之外的拐角處, 有一叢茂盛的紫竹,謝長淵從另一方向過來,正好聽見謝照同秦煙見禮的聲音。

    謝長淵停了步,他準備等謝照離開後再出去。

    謝照看向秦煙,“昭仁郡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秦煙頷首。

    方素離開後,謝照對秦煙道:

    “昭仁郡主,我是永定侯謝安的庶長子。”謝照對自己的身份有些羞於啟齒,但若不這麽說,秦煙可能根本不會知道他是誰。

    “謝將軍,我在上林苑和西郊圍場都見過你的身手。”秦煙毫不掩飾自己對對方身手的欣賞。

    紫竹叢之後,謝長淵聽見秦煙同謝照間如此生疏又陌生的對話,心中一沉。他們之前像是真的沒交集。那在當年在西北平西軍大營,秦煙力保謝照的傳言,究竟是怎麽回事?

    謝照鄭重對秦煙開口道:

    “我要感謝昭仁郡主,這聲謝謝,遲到了三年。當年謝世子到平西軍中要人,我正在國公爺主帳之外,聽見了郡主說出的那席話。若沒有當年郡主的大義,就不會有今日的謝照。”

    “不必言謝,這是你自己的造化。謝將軍,失陪。”言畢,秦煙離開。

    謝照看著秦煙離開的背影,仍立在原地。

    謝長淵心中是震驚又疑惑。

    他震驚秦煙同謝照的疏離,那自己這幾年因謝照的事,對秦煙的心結又算什麽?

    他又疑惑,當年秦煙到底說了什麽,讓鎮國公不放人,又讓謝照記了這麽些年。

    

    謝長淵走了出去。

    謝照轉身,同謝長淵對視。

    須臾,謝長淵開口:

    “當年秦煙說了什麽?”

    謝照隻是淡淡地看著謝長淵,未發一言。

    謝長淵突然跨步上前,單手抓住謝照的領子。

    “說。”謝長淵語氣有些凶狠。

    此時謝長淵不知是在憤怒謝照的沉默,還是在憤怒他自己對可能的秦煙誤解。

    謝照淡然垂眸看了一眼謝長淵抓著他衣領的手。

    謝長淵眯眼,深吸一口氣,鬆手,撤回步子,重新離謝照兩步的距離,隻是雙眼仍冰冷地盯住一臉漠然的謝照。

    謝照此刻似乎是明白了什麽。當年謝長淵在平西軍沒要到人,應該會怨怪鎮國公府,甚至是怨怪秦煙。

    難道,這就是讓謝長淵在城門口否認同秦煙婚約的原因?

    如果是這樣……嗬,謝照倒是不介意告訴謝長淵實情。他倒要看看,心高氣傲的謝世子後悔莫及的樣子。

    謝照看著謝長淵,開口:

    “當年,你在平西軍大營讓鎮國公將我交出去,國公爺下決定前,征求了秦煙的意見。”

    “那時我在主帥大帳之外,親耳聽見秦煙對國公爺說的話。”

    “她說‘自入了軍中,他的身份便隻是守關戍邊的將士,是保家衛國的兒郎。此刻他是大夏所有子民的兒子,不再是任何人一個人的兒子,更不是任何人一個人的私生子。’”

    謝照說完這番話,在謝長淵眼中,讀出了震驚,愧疚與悔恨。

    謝照滿意地離開。

    

    謝長淵獨自立在長廊中,心中久久不能平複。

    若說秦煙當年力保了謝照,的確是事實。

    但若說秦煙是不顧忌謝長淵這個未婚夫,卻又不算不上。

    謝長淵又怎麽能不明白,若平西軍同意因私人關係交出謝照,在軍中會有不利影響,邊將軍心不穩,是大忌。

    謝長淵隻覺得鎮國公可能會如此考慮而不放人。

    卻沒想到,秦煙區區一個女子,竟有如此見地,如此的胸襟和氣度。

    此刻謝長淵無比痛恨自己因仇恨的遷怒,失了理智,誤會了秦煙這麽些年,以至於如今自己同秦煙形同陌路。

    若是沒有當年的誤會,秦煙如今仍是他的未婚妻,甚至可能已經是他的夫人。

    若是沒有當年的誤會,還有別的男人什麽事。

    別的對秦煙居心叵測的男人,比如謝照,比如二皇子,又比如太子。

    

    賢妃命人在禦花園設了香案,領著宮妃行祭月儀式後,眾人陸續入席。

    今日的宴席規格不高,席上隻有宮妃和各府官眷。

    因皇後還未回宮,今日晚宴,以及萬壽節的籌備,仍是賢妃在同禮部商議。

    而賢妃也邀請了四妃的其他幾位一同操辦。

    德妃以自己沒有經驗拒絕了,靜妃說她身體不好,操勞不得。

    賢妃的提議,隻有淑妃欣然應允。

    賢妃是為博得賢名,而淑妃則是為給二皇子造勢。

    開席,賢妃對眾人道:

    “今日本宮設宴,是為即將到來的萬壽節慶做準備。近些時日,本宮在同禮部一同商議給陛下賀壽的節目。諸位府上的貴公子小姐,若是有不錯的才藝,可報於本宮,或承乾宮淑妃。”

    眾人聞言,心思都活絡了起來。

    若能在萬壽節露頭,得陛下青眼,是一個能為家族爭得榮光難得的機會。

    

    左相府嫡次女王靜妍很善交際,去往賢妃身旁,不停說著什麽,逗著賢妃眉開眼笑的。

    而王靜宜一如往常,隻是靜靜地觀察席間諸人。

    王靜宜的視線偶爾掃過謝照。

    那日西郊獵場,謝照殺虎救了她,之後謝照馳馬追上了她座下失控的馬匹,在一個緩坡躍過她的身後,將她帶離,安全落地。一日之間,謝照救了她兩次……

    謝照,同王靜宜認識的上京城的世家公子很不一樣。

    ,

    王靜宜有些心事,離席散散酒氣,在一條小徑上,遇上了一個宮女。

    “小姐。”宮女向王靜宜行禮。

    “嗯。”王靜宜作為左相嫡長女,皇後和賢妃的親侄女,時常在宮中走動,也在賢妃的景仁宮安插了她自己的眼線。

    那個宮女上前在王靜宜耳邊說了什麽。

    王靜宜聞言,回身望向遠處席間,正準備離席的右相府嫡次女秦念。

    心道,真是沒想到,秦念的膽子這麽大。

    ,

    謝長淵愁腸百結,一口一口喝著悶酒,他絲毫沒有注意道,重新給他換了滿上的酒壺的宮女,神色有些不對。

    不多時,一個宮女到謝長淵席位旁道:

    “謝世子,阿嫣姑娘有些醉酒,說讓謝世子去綺春閣接她。”

    “嗯。”謝長淵仰頭飲盡杯中的酒。

    謝長淵又看了一眼秦煙方向。

    起身,離席。

    

    秦煙席旁伺候的宮女重新給秦煙桌案上換了一壺酒,秦煙拿起酒壺隨手滿上一杯,端起,送至唇邊,卻突然停下了動作。

    秦煙蹙眉,她似乎嗅到了酒中有一絲特殊的氣味。

    秦煙目光淩厲,倏地轉頭看向方才送酒的宮女。

    但此刻她身後已空無一人。

    秦煙剛準備放下酒杯,一個碧色的身影突然朝著她的席位撲了過來。

    秦煙當即起身避讓。

    “啊,長姐小心……”

    跌到她麵前的是秦洺。

    秦洺狼狽地起身,速道:“長姐我不是有意的。”

    方才秦煙手中的那杯酒已全灑在了秦煙領口,冰涼的酒水沾濕了秦煙的外袍,酒香混著裏麵的一絲絲特殊氣味竄入秦煙鼻尖,秦煙突然感覺身體升起些許熱意。

    秦煙立馬反應過來,這是媚藥。

    她快速看了一眼方素的方向,方素和德妃正相談正歡。

    秦煙沒有理會麵前還在道歉的秦洺,大步離開了宴席。

    

    “長姐,長姐……”秦洺見長姐似有不悅,心道糟糕,自己本來是過來給長姐打招呼的,方才是誰絆了自己一跤。

    秦洺向旁邊巡視,看見了一臉壞笑的王璟鈺。

    秦洺兩步上前,“是你小子?”

    王璟鈺懶懶道:“對。”

    秦洺舉起拳頭,準備往王璟鈺臉上揍。

    王璟鈺退一步笑道:

    “今日的宴席是由賢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共同操辦,怎麽,你要砸場子?”

    秦洺聞言,恨恨地拳頭收回。

    他不能給姑母鬧事。

    “我要是你,就少去昭仁郡主麵前添堵。人,要有自知之明”王璟鈺拖著嗓音懶洋洋道。

    秦洺氣結,卻發作不得。

    他知道長姐同父親母親的矛盾,但那是上一輩的事,自己畢竟是長姐的親弟弟。

    “王璟鈺,你給我等著。”秦洺放了一句狠話,便走開了。

    王璟鈺看著秦洺離開的背影,輕嗤。

    

    王靜宜在宴席不遠處快步趕上了謝長淵。

    “謝世子。”

    謝長淵皺眉回身,是左相府嫡長女王靜宜,賀霄的未婚妻,而謝長淵同她並無交集。

    王靜宜朝謝長淵道:

    “我有可靠消息,今日席上的酒有問題,謝世子請小心行事,我不希望有人在這個宴席上出事,連累主辦宴會的姑母賢妃娘娘。”

    謝長淵方才心事重重,有些神思恍惚,多喝了幾杯。此時謝長淵才意識到自己身體的燥熱不正常,並不像尋常上了酒勁時的反應。

    此刻經王靜宜提醒,謝長淵才意識到自己應該是喝了有問題的酒。

    那阿嫣……

    謝長淵道:“方才有個宮女告訴我阿嫣喝醉了在綺春閣,王大小姐可有見到阿嫣?”

    王靜宜蹙眉回憶了一下道:

    “我沒見到她,今日這局不知是針對誰的,你若是找到人就趕緊離開,我還得去找昭仁郡主,方才我離席時,看見昭仁郡主麵色似有不對,她也獨自離開了。”

    謝長淵一驚,“秦煙去哪個方向?”

    王靜宜指向另一邊。

    謝長淵道了句“多謝”,而後快步朝著王靜宜所指的方向而去。

    那個方向,同綺春閣正好相反。

    王靜宜看著謝長淵離開的背影,心中一歎,也更加肯定了她之前的猜測。

    眾人都覺得謝世子因寵愛府中的阿嫣姑娘,從而對昭仁郡主悔婚。

    但似乎別有內情。

    王靜宜招來她之前安插在景仁宮的宮女,在她耳邊交代了幾句,便返回了宴席。

    

    約摸一炷香的時間,一個宮女疾步走到宴席上首的賢妃身側,低聲說了什麽。

    賢妃神色大變。

    當即起身離席,離開前,叫上了淑妃。

    眾人不明所以。

    出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