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加固
  第48章 加固

    上京城西, 玉泉山,大覺寺。

    皇後跪坐在佛堂念經。

    她身後的蒲團上以同樣的姿勢跪坐著長樂公主封雲朝,和安顏夕。

    一個時辰過去。

    皇後準備起身。

    封雲朝和安顏夕起身前去一人一邊扶起皇後。

    皇後起身,抽回了自己手臂。

    徑自走回禪房。

    封雲朝同安顏夕也是亦步亦趨地跟在皇後身後, 隻是緩步行走, 而不言語。

    

    封雲朝看著走在她前方的母後, 說心中沒有失落,倒是不真。

    這些年,每年皇後千秋,封雲朝都會到大覺寺, 但隻有皇兄偶爾也過來時, 她才能跟著皇兄,得見母後一麵。

    封雲朝自己也知道, 自她出生後不久, 母後就離宮。母後同她, 本就沒多少感情。

    而她在母後腹中的那十月, 也是母後這輩子最痛苦的十個月。

    皇後懷上封雲朝三個月之後,胎相平穩,告知了聖上,還有皇後的娘家人左相府。

    聖上很是高興,允了左相府送入皇後的同胞妹妹王嬙, 也就是封雲朝的姨母,如今的賢妃,入宮陪伴照顧母後。

    而封雲朝的那位姨母王嬙,照顧母後的確體貼入微, 嗬, 甚至體貼到母後的夫君, 姨母的姐夫的龍床上去了。

    皇後得知自己的親妹妹一夜承寵,第二日便封為嬪,心中憤怒,卻還要壓著情緒,不斷告訴自己,不能影響到腹中的孩子,她的孩子。

    當日左相入宮,請求麵見皇後。

    皇後的這位兄長,語重心長地勸解皇後:

    “如今懷著身孕,就算你妹妹不承寵,也會是別的嬪妃。”

    皇後聞言心中悲涼,這就是世家大族的貴女的命運。

    如若嫁入夫家,懷不上子嗣,自家的姐妹,或是族中姐妹,也會被同送入夫家為夫君延續香火。

    而她,嫁入的是皇家,就算她已誕有一位嫡長子,如今的太子。但依然逃不過在有孕在身時,母族送入別的姊妹來爭得聖寵。

    而她的夫君,陛下,哪裏會有一分在乎自己這個還懷著身孕的可悲女人。

    

    皇後自那日之後,便閉門不出,一副安心養胎的樣子。

    直到有一日,皇後的那位正受寵的妹妹王嬙,挺著已顯懷的孕肚,到坤寧宮,拜訪皇後。

    當時皇後的寢殿就她們姐妹二人,一盞茶的時間,殿內一聲女子淒厲的慘叫,眾人衝進去時,就見□□著的王嬙捂著肚子倒在地上,而她的衣裙上已經染血見紅。

    王嬙流產了,皇後繼續宮門緊閉。

    聖上為安撫王嬙,加封她為賢妃。

    之後皇後誕下一位公主,出了月子,就自請去大覺寺禮佛。

    聖上準允皇後離宮,並給皇後剛誕下的公主定下封號“長樂”。

    皇後離宮之後,賢妃成為四妃之首,代掌鳳印,統領後宮。

    後宮的主事人由皇後換成賢妃,唯一未受影響的是左相府。不論是皇後,還是賢妃,皆是左相府的嫡出小姐,左右不過一家人。

    嗬,一家人。

    

    封雲朝對這些事情,有的是從宮人口中聽說,有的是太子皇兄告訴她的,她知道自那以後,母後和太子皇兄皆同左相府產生了隔閡,疏離到近乎陌生的地步。

    朝堂中有些人還以為左相府是太子皇兄的助力,卻不知除了公事,太子皇兄已多年未同他們那位左相舅父私下裏有過交集。

    而她自己,封雲朝想象不出當初母後是在什麽心情下繼續安胎,又在什麽心情下生下她。

    封雲朝隻是悲哀地覺得,母後應該一見到她,就會憶起當年懷著封雲朝時發生的那些心堵的事。

    母後這是遷怒,但封雲朝卻不怨怪母後,母後沒有扼殺掉她來到這個世間的權利,她就該感謝母後的勇氣。

    如若這種事發生在封雲朝自己身上,可能她都不會有這種勇氣還要生下腹中的孩子。

    

    到了禪房,皇後施施然在蒲團跪坐,淨手,焚香,衝茶。

    封雲朝向皇後道:

    “母後,兒臣並無一丁點要逼迫母後回宮的意思,太子皇兄也交代了,是否回宮,是要看母後自己的意思。若母後不想回去,可否允兒臣留在這裏多陪母後些時日。”

    這兩日,封雲朝雖說入了這大覺寺,也見到了皇後,但皇後連話都沒同封雲朝講過,隻是默許她跟在身邊走動。

    似是聽到封雲朝提起太子,皇後抬眸。

    “你皇兄可好?”

    母後對太子皇兄的偏愛,封雲朝向來知曉,她心中絲毫沒有難過,更沒有嫉妒。

    沒關係,母後肯同她說話了就能讓封雲朝開心一整天。

    封雲朝心中也知曉,太子皇兄於她們母女的意義。

    若沒有太子皇兄得宮中那位祖母蕭太後看重,當年賢妃不明不白在母後寢殿落胎的事,就沒那麽容易善了;母後也沒那麽容易能出宮躲個清靜,一走就是十幾年。

    而今,若是沒有太子皇兄的權勢滔天,今日父皇想讓母後回宮,便不是派禮部和他們來請了,而可能是讓禁軍強硬地押著母後回去。

    “皇兄很好,不過前些日子遇刺了,不過幸好沒事。”封雲朝淺笑著朝皇後道。

    皇後聞言皺眉:

    “遇刺?”

    “你說說什麽情況。”

    封雲朝得到母後授意,便說起了今年的秋獮圍獵。

    ……

    “不過遇刺當日傍晚,皇兄就和昭仁郡主一同安全出了林區,都沒有大礙。”

    封雲朝從來沒有在她的母後麵前說上這麽多話,如果能把秋獮圍獵說上一日,她絕不會隻說半日。

    “昭仁郡主?”皇後似有疑惑。

    皇後久不回宮,也對宮中的消息沒興趣,沒有多關注這位新封的郡主。

    封雲朝愣了一瞬,然後才明白,母後是並不知道秦煙的。

    

    封雲朝剛準備開口。

    她身旁的安顏夕插言道:

    “皇後娘娘,昭仁郡主是新得聖上下旨冊封的,其父親是右相,其母親是鎮國公府的沈時英。”

    安顏夕說這話時,抬頭麵向皇後,她在細細觀察著皇後的表情。

    而若她看得沒錯,方才在她說到沈時英這個名字時,皇後微不可查地擰了一下眉。

    看來,她猜對了。

    安顏夕自從認為秦煙是個威脅之後,派人調查過秦煙。

    秦煙的母親沈時英當年被稱為上京城第一美人。

    由秦煙的美,可想象出當年沈時英的出彩。

    而調查秦煙母親沈時英的一條消息,安顏夕猜測內裏可能會有文章。

    當年沈時英,沈時岩兄妹,同聖上和安陽長公主,還有如今的幽州王,多有交集。

    安顏夕猜測著,這是否這同秦煙被封為郡主有關係。

    同為女人,安顏夕敏銳地捕捉到裏麵可能的問題。

    今日試探皇後的結果,正如她的猜測。

    嗬,如果皇後介意沈時英,那麽又會如何看待秦煙呢?

    

    昭仁郡主府,書房。

    檀木書案之上,分類擺放著幾疊信件,秦煙坐在書案之後,將箋紙一一取過,迅速閱覽著。

    沈瑩在一旁伺候茶水,紀南風立在書案之前,等候主子詢問。

    書房中茶香嫋嫋,靜謐無聲。

    昨日紀南風進城辦事,回郡主府時已是亥初。

    紀南風在郡主府門前,看到了已有幾日未見到的主子的車架,而車架旁是太子府的親衛。

    紀南風入府後,得知主子在書房,徑直往書房去。

    卻在書房外,看見了侯在緊閉的大門外的沈瑩、淮叔和太子府的宋大人。

    顯而易見,此刻書房內是主子同太子。

    紀南風心中驚異,主子竟如此不避諱同太子單獨相處。

    那日從西郊圍場回府的馬車上是如此,而今日又再次……

    不多時,書房門從裏麵打開,太子和主子相繼出來。

    而主子的眼神有些許迷蒙,像是,才睡醒的樣子……

    紀南風心中驚異,主子以往的防備心是如此之重,但同太子共處一室,卻睡著了?

    主子對太子,是認真的?

    不過,皇室中人……

    

    秦煙突然出聲,打斷了紀南風的思緒:

    “宋氏那邊什麽情況?”

    紀南風道:

    “魚已咬餌。不過不是我們的餌,他們在上京城的生意已經做不下去,抵押了在上京城的所有鋪子和莊子給餘慶豐,不知道他們要用這筆錢去做什麽。”

    紀南風又猜測道:

    “他們會不會是在打糧的主意?”

    秦煙嗓音微冷:“那他們就是找死。”

    

    “這幾日府中可太平?”秦煙問向紀南風

    紀南風知主子是問到郡主府的安防情況,回道:

    “府中並無異常,保護江少的暗衛也增加到了五名,江少每日也隻是往返於郡主府和國子監,也無特殊情況。”

    “好。”秦煙端起手邊的茶盞,飲了一口。

    紀南風眉頭微皺:

    “白毫銀針性寒涼,功同犀角,主子不可多飲。”

    轉頭對沈瑩吩咐:“這幾日主子的茶換成鳳凰單叢。”

    術業有專攻,紀南風對精通醫藥,秦煙的飲食一向是由著紀南風安排。

    紀南風又道:

    “今晨卯時,二皇子派人過府,接靜儀公主去大覺寺。靜儀公主離開前,留了話,說若是仍舊不能回宮,這幾日都會住在郡主府。”

    “公主在府中時,她的院子要加派守衛。”秦煙說完,便看向書案上已經換了的茶盞。

    茶湯清亮,茶葉舒展,綠葉紅鑲邊,好茶。

    

    紀南風沒有打擾主子鑒茶,他腦中回憶起昨夜,他作為郡主府管事,代主子送太子殿下出府。

    到府門外,太子突然停步,轉身,冷眼看向紀南風。

    太子聲音冷沉,開口不急不慢,一字一頓,聽得紀南風心驚,

    “你最好永遠藏住你的心思。”

    紀南風震驚,他自以為掩藏地極好,而在這位太子麵前,卻無所遁形。

    在太子上馬離去之後,紀南風仍立在府門至外,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這位太子的確如傳言中那般氣勢逼人,心思縝密。

    也的確隻有太子如此優秀的人,才能同主子相配。

    

    見秦煙擱下茶盞。

    紀南風道:

    “昨日太子殿下離開時,留下了主子的車架。”

    “嗯。”秦煙取過一張空白箋紙,準備寫下自己對今日固城情報的意見。

    “太子殿下讓屬下帶句話給主子,殿下說,這車應該加固了。”紀南風艱難地將太子封湛的原話複述出來。

    紀南風今年二十有二,雖沒有過女人,但常在生意場上遊走,對男女之事也略知一二。

    前日主子同太子同乘一架馬車,下車時兩人明顯是在車上做過什麽。而昨日太子讓他轉告給主子的話,也是警醒紀南風,太子同主子的關係。

    秦煙聞言擱筆,靠向椅背,嘴角勾起淺笑,

    “我還以為他有多正經呢。”

    “紀先生,將那架車整體做一次減震加固。”

    秦煙想想又補充了一條,“再給車廂裏多鋪一層厚實舒適絨毯。”

    紀南風……

    作者有話說:

    知道為什麽要多鋪一層厚實的絨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