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殺豬
  第十九章 殺豬

    雖然沒見過周沉紮紅花遊街,可看著對方騎在高頭駿馬上,確實很是賞心悅目。

    沈若筠透著簾子瞧得不盡興,又拿扇子挑開了竹簾,透過細細的縫隙在二樓瞧騎馬而來的探花郎。感覺他還真閑,竟親自來采買脂粉香膏,也不知是要送與哪位佳人。

    周沉下馬進店,早園正在裏麵做戲做著全套,邊喝茶邊嗑著瓜子,還與易風閑話道,“那人怕是嫌貴不來了,不若掌櫃賣與我罷,我好家去。”

    易風笑而不語,見周沉進來,忙招呼道:“郎君要買什麽?”

    周沉將店裏四下打量一圈,隻見臥雪齋外間不大,布置得古樸雅靜,花梨木帶鎖的櫃台並供人休息的座椅,看著應該是還有內室和院子。

    易風繼續招呼道:“本店今日隻有玉容珍珠膏。”

    周沉問:“你家老板是誰?”

    易風嘴角微揚,自豪道,“我家老板人是東府城晉家公子。”

    這是艾三娘母親的籍貫,沈若筠之前已與易風交代過。

    “那是何人?”周沉不明所以,“可否請來一見?”

    易風淡然一笑,不再回答。又見安北正跟在周沉身後,問他道:“你們還要珍珠膏麽?不要我就賣與別人了。”

    周沉沒說話,易風便與早園道:“想來這位是不要了,那我便與你包兩套吧。”

    早園忙拍掉手上瓜子殼,笑道:“這便麻煩掌櫃了。”

    安北有些急,倒是周沉很沉得住氣,想看看沈家是不是真的這般豪綽。

    易風取了鑰匙,打開櫃子,從裏麵取了一托盤精致的銀盒拿給早園驗貨,又一樣一樣裝到定製的紅木盒子裏。

    周沉打量著,見那裝香膏的盒子倒是極精致,隻那一顆圓潤的珠子,也值些錢。

    沈若筠在樓上聽著動靜,覺得該下去添些柴了。她戴上錐帽,帶著節青繞到店鋪門前,卻未進去。

    節青在店鋪外叫早園:“你怎地來了這樣久?”

    早園轉頭瞧見是她,晦氣道:“你是不知,前麵有人說先來的,讓我等了好久。”

    “那可買到了?”節青忙問。

    “害,他們應是不要了。”

    沈若筠站在店門口,問易風:“掌櫃的,今日三套搭配的紫粉都是什麽樣的?”

    “若不進來挑一挑?”易風說著,隨即又為難地看著周沉,“若是客官不買,能不能去別家逛逛?”

    安北有些不敢相信,在汴京竟有店鋪敢攆他們郎君。

    “你可知我家……”

    “安北。”周沉打斷他,又問易風:“請問,紫粉是何物?”

    沈若筠與節青進了店,便撞見了站立一旁的周沉,節青擋在沈若筠麵前,皺眉與易風道:“店裏怎麽還有男客?”

    早園道:“他們不買的,隻是呆著,小姐來挑吧,咱們拿了好走。”

    沈若筠看都不看周沉,隻與易風說話:“我這次還想送人,她年紀尚小,我想著無須太白,隻要養膚的。”

    易風點點頭,又從櫃子裏拿了一套道:“咱們臥雪齋的東西都極養人,不然也不會這樣貴了,若是年紀小,不若配玫瑰紫粉?這粉是淡櫻色的,上了妝極是好看,今日隻有一套。”

    沈若筠點點頭:“不如三套一起包了吧,我都要。”

    “娘子用得著這樣多麽?”

    “掌櫃,還有嗎?”

    易風與沈若筠說話間,忽聽店外傳來女子銀鈴般清脆聲音。沈若筠循聲看去,竟是趙玉屏帶著薑梅子找來了。

    “你怎麽出來了?”沈若筠又驚又喜,“我正想著你呢。”

    趙玉屏隻見過周夫人,未認出周沉。一見到沈若筠,就把店裏還有旁人給忽視了,拉著她的手,竹筒倒豆子一般訴苦:“上次我生辰,你送來的東西。我母妃一看極喜歡,便要了去……這倒也罷了,偏偏我姐也看上了,說周夫人用鉛粉遮不住青色,這個極適合她,竟從我母妃那鬧了去,轉手送去了周家。”

    沈若筠有心想提醒她周沉此時正在店裏,卻聽她道,“你說氣不氣人?給母妃就算了,給周夫人算什麽?孝敬未來婆母,來討好夫婿嗎?”

    周沉在兩人身後輕咳了一聲。

    趙玉屏回頭瞪他一眼,並未理他,繼續與沈若筠說話:“不過母妃給我銀子了,因著不遠,還特地許我自己出府來買,前幾日我便出來了,說是今日才開。”

    沈若筠給易風使眼色,易風忙道:“郡姬開店前便多次來小店詢問,如斯盛情,令我家公子很感動,特交代過了,每月可以給您留一套,價格隻要二十兩。”

    二十兩對趙玉屏來說屬於買得起但也不算便宜的價格,她好奇問沈若筠:“阿筠,你花多少錢?”

    “一百兩。”沈若筠淡淡道,“你這真趕巧,若是再晚一步,這三套我便都要了。”

    趙玉屏咋舌:“這樣貴麽?”

    “無事。”沈若筠學著陸蘊的口氣豪橫道,“我買東西,不喜歡挑,看得上便全要了。”

    趙玉屏點頭:“這倒是省事。”

    易風將那套配了玫瑰紫粉的拿給趙玉屏看,趙玉屏輕塗了些在手上,驚喜道:“這竟是粉色的,真好看。”

    “隻能買一套麽?”趙玉屏抹開香香滑滑的紫粉,“我還想再買一套送與母妃呢。”

    易風還未答話,趙玉屏又道,“算了,買多了說不得又要被姐姐要去孝敬婆婆,不如讓她們自己來買,才曉得珍貴呢。”

    沈若筠忍不住不去看周沉,她憋著笑去瞧,見那張閻王臉上神色怪異,莫名喜感。

    等笑夠了,她還是拉了趙玉屏衣袖,小聲與她咬耳朵,“你後麵站的那個,就是你未來的姐夫周二郎呢。”

    趙玉屏“啊”了一聲,立即回頭看周沉。

    她這一叫喚,沈若筠捂著臉更不忍心看,還掐了自己一下,真怕忍不住笑出聲來。

    憋笑實在是太受罪了。

    周沉陰著一張臉與她打招呼:“小郡姬。”

    趙玉屏幹巴巴地笑了下,對沈若筠道:“我忽然想起來今日出門沒與母妃說,咱們下次再聊。”

    沈若筠理解:“橫豎也買著了,快些回府去吧,莫叫王妃擔心。”

    她走得飛快,出門就上了等著的馬車,丫環梅薑子給了銀子,小心地抱著木匣子走了。

    等趙玉屏走了,周沉走到櫃台前:“兩套。”

    “今日已沒了。”易風掐手指算算日子,“客官下月初五趕早再來吧。”

    “不是還有兩套麽?”

    見魚兒終於咬了鉤,沈若筠覺得合該再送趙玉屏一套的。她來這一趟,見到周沉在臥雪齋,回去必和王妃說,若是周沉沒給趙香巧買,怕是很難收場呦。

    “這兩套我已經要了。”她提醒周沉,“你下月再來吧。”

    “是我們先來的。”周沉麵帶探究地打量她,沈若筠瞪他一眼,又將錐帽戴好了。

    “你們剛剛不是不要的麽?”

    “何時說過不要了?”

    見兩人要爭起來,易風道:“兩位貴人莫要爭了,算起來確實是這位郎君的人先來的,隻是剛剛已將兩套都包給沈小姐了……”

    “掌櫃的,兩百兩一套,我等會與你補錢。”沈若筠加了價,又對兩個丫鬟道,“提了走吧,咱們也出來夠久了。”

    “兩百五十兩。”周沉果然開始跟價。

    易風將裝了珍珠膏的盒子扣上:“不好意思,我們公子有規矩,若是要爭,須得整倍抬價,本店不收零頭。”

    沈若筠慶幸自己戴著錐帽,嘴角仍不住往上翹著,也不知陸蘊從哪兒找來這個這麽會做生意的掌櫃。

    “你是不是故意不願賣與我們?”安南怒道,“五十兩怎算零頭?剛剛郡姬隻花了二十兩。”

    易風正色道:“這是我們公子定的規矩,本店開門前,郡姬便親自登門數次,且不拘價格,令公子很是感動,故隻收個盒子費罷了。因著他沒什麽功夫做這個,也知並不愁賣,隻怕這個買了那個便不服,故若有人爭搶,隻論倍數,不論加價。還是那句話,小店是開門生意,若是不要,出門便是。”

    這番話編得有理有據,很能唬人。

    “所以客官要是爭,便隻能從三百兩一套加起。”易風絲毫不懼周沉逼人的氣勢,還和氣勸他,“這價格是有些貴了,不值當如此,等下次早些再來也是一樣的。”

    周沉從腰間拿了塊牌子遞給安北:“去仁和堂取交子來。”

    仁和堂也在禦街上,離臥雪齋不遠,是周家在汴京開的藥堂。

    沈若筠問易風:“我若想要,得出到四百兩麽?”

    “這倒不必,”易風象征性地在算盤上撥弄兩下,“公子給您的價格是一百兩一套,娘子出三百,便是三倍,比兩倍的高。”

    沈若筠點點頭:“那我出三百兩。”

    安北取了不少大額交子,周沉接過來,加價道:“四百五十兩。”

    “不好意思,小店不收零頭。”

    易風笑眯眯道,“雖是三倍,可我算術不好,算不了這五十零頭。郎君隻能出五百兩一套了,您可要買麽?”

    “可你收了郡姬的二十兩。”周沉麵色不善,“算不清五十兩,怎麽算得了二十兩?”

    “公子吩咐過,那二十兩不必入賬,留與我吃酒。”

    沈若筠目測了下他那疊交子的數額,預計也就一千兩了,不能再加了,說不得他現在糊塗著,等出了這個門,人就清醒了。

    想來易風也是看出這是一千兩,才臨時又加他的價。

    周沉這樣斤斤計較,就實在不像那些個花錢如流水的紈絝,不夠爽快。

    她這般想,便不自覺去看周沉,誰知周沉也在看她,目光似能透過這層薄紗。沈若筠被他看得心下砰砰跳,也不知是不是露出了破綻,忙偽作惱道:“我不要了。”

    “拿來吧。”周沉將一疊交子拍在了桌上。

    易風將那疊交子接過來,快速清點了,喜笑顏開地將兩個木盒子雙手遞過去:“郎君拿好,店裏下旬才會再開門,屆時還要請您光顧呀。”

    沈若筠見銀子到手,心裏樂開了花,麵上憋著笑,隻能打個哈欠掩飾,裝作不開心道:“今日真倒黴。”

    眼下她隻盼著周沉早些走,好教她數一數銀子。一兩白銀往年可以買六到八擔米,今年也可以買四擔,一千兩,就是足足四千擔。一擔米有一百三十斤,若換別的糧食,恐能買得更多。

    臥雪齋貨物售罄了,易風便將門關了。周沉心頭泛起上當受騙的感覺,看著臥雪齋麵色凝重,令安北將盒子送回家裏去了。

    周夫人自己已有一套,用了幾日覺得容光煥發,特別是敷粉時,感覺比用過的粉都好,配著紫茉莉幹粉,妝容也可以保持較長時間。收到兒子買的這兩套,一套送去了周皇後那裏,另一套送去了濮王府,回贈給濮王妃。

    沈若筠賺了銀子,兩個丫頭也高興,三個人回去後摩拳擦掌對著方子研究新品。店裏總得多些東西,這樣每次開店時,都是隨機的,才能繼續做這樣的生意。

    她倒也不怕被宰了的周沉再找上門,畢竟臥雪齋開門的日子少,且趙玉屏下月必是還要上門來買的。

    有濮王府這座靠山,哪怕周沉這個濮王府準女婿來鬧事呢。

    周沉拿著一千兩交子花得這樣輕鬆,想來周家應該是極有錢,幹脆以後周家再來買,就五百兩一套,概不還價。

    沈若筠如是想,與賺錢鬼才易風不謀而合。

    因著店鋪開門紅,很是驅散了前些日子的憂心,姐姐和祖母今年都不回來,她也沒怎麽失落,提筆回信,讓她們不用記掛自己。其實自從開始做這些,就沒那麽焦慮戰事了,她們在前線保家衛國,她這裏多少賺一些銀子,貼補軍需,也是與她們站在一處的。

    沈若筠從方子裏又選了一個八白散,是取白丁香、白僵蠶、白牽牛、白蒺藜、白及、白芷、白附子、白茯苓並皂角、綠豆製成的藥末,拿來洗臉可以潤澤肌膚,去垢膩,止皮膚燥癢。

    照舊是先自己使了,再與別家賣的比不同,又將八白散改製了下,拿梅花小鏨子,將粉末壓成梅花狀,這樣每次淨麵時,取一枚就夠了,不用去沾粉,幹淨方便還好看。

    沈若筠滿意了,又想起洗澡時用的澡豆,將皂角比例加重,又添加了花瓣蒸出的純露,拿大一些的牡丹圖樣壓了,可以用於洗澡。

    小的取名叫玉麵梅,大的叫露染香。

    寫了簽子,裝了一盒,讓人送去給陸蘊用。

    艾三娘又來上課時,沈若筠把做的玉麵珍珠膏、玉麵梅、露染香各裝一套給她。

    艾三娘仔細看了,讚道:“這手也太巧了,瞧這珍珠膏細的,想必那粉必磨得極細,風一吹都不留痕。”

    “這可不是我磨的。”沈若筠說,帶她去看明玕院後的小作坊,原隻有六個人,現在擴到了十二個,井井有條地研磨、過篩珍珠粉、蒸製花瓣純露。

    艾三娘一樣一樣看,十分感慨:“原我娘在時與我說,以後可開這樣的粉膏鋪子,招一些孤苦的女孩兒來做工,可我是個沒能耐的,這下好了,若是我娘知道,定也很高興。”

    “店開在禦街那裏,就叫臥雪齋。”沈若筠出了院子,才小聲講給她聽,“不過三娘可得與我保密。”

    艾三娘點頭:“這是自然,這樣的生意就得悶聲發財呢,令眼紅的人不知深淺,方不敢找事。”

    一轉眼已到臥雪齋重新開門的日子,這一次沈若筠將新品也送去了,隻是先送給買玉容珍珠膏的客人使用,一份送十個玉麵梅與四個露染香,包裝得極為精巧,這樣等下一旬再開時,用慣了就自會來買。到時候珍珠膏還是三套,這個倒是可以多備幾份。

    趙玉屏果然遣了薑梅子來買,隻她那一份是沈若筠單獨包好的,不占三份的名額。這一次來臥雪齋的人便比上一次更多,安北這次來得早,開口就要兩套。

    見他遞過來三百兩的交子,惹得後麵來的一個細聲細氣的內侍不滿意道:“我還要一套呢。”

    易風對安南道:“郎君怕是不曉得規矩,我們公子對客人是不漲價的,上次與你們是五百兩一套,以後便都是五百兩了。”

    “天子腳下,你這是敲詐麽?”安北急道,又見濮王府的薑梅子,此時正坐在那裏,才沒說要報官封店的話。

    “莫要空口汙人清白。”易風委屈道,“我家公子做生意,有自己規矩。您若是不要,出門離開便是。”

    說完又對後麵的內侍和氣道,“您是新客,若是隻要一套,一百兩便可。”

    內侍一聽,麵露滿意之色,原打聽是一百五十兩一套,與邱美人報了二百兩,這一趟還能落下一百兩呢。

    安北一見隻剩兩套了,後麵卻又來了人,忙道,“別賣了,這兩套我要了。”

    薑梅子一直在等沈若筠,原是趙玉屏今日人雖未能出府,卻有東西要送沈若筠,命薑梅子帶來了。

    薑梅子眼見店鋪要閉店,沈家卻遲遲無人來,問易風:“沈家今日怎麽不來?”

    “原是沈府的大管家,嫌每月要來買太麻煩,與我家公子加價到一千兩一套了,隻是需得每月按時送去沈府,故沈家無須來店裏買了。”

    這套說辭是陸蘊吩咐的,他說買得貴的隻怕自己是最貴的,有了比較,才能令周家心滿意足繼續當冤大頭。

    薑梅子聽得咋舌,抱緊懷裏的那套珍珠膏:“早知沈家嬌寵沈小姐,沒想到竟寵成這樣。一千兩可置好些產業了。”

    安北聽得這一消息,竟也不覺得自己被誆了,沈家一套花了一千兩,他這拿一千兩,可是買了兩套呢。

    立時恨不得即刻回去報給周沉聽。

    周沉正在書房跟自己下棋,撚著白子摩挲半日,正要落子時忽聽安北來報,先說的是沈家花了一千兩的價格,約定每月送到府上的事。

    “今日那物價值幾何?”

    “兩套正是一千。”安北聲音小了些,“那個可恨的掌櫃說,以後都是五百一套了。”

    周沉眉頭一皺,手上的棋子啪地落入星盤。

    這幾日,已經使了不少人力去查臥雪齋的底細,卻是什麽也沒查出來,就連那個掌櫃,也來去無蹤。

    也不知這個憑空冒出來的臥雪齋究竟是何來曆,和自家有何過節麽?為何總感覺臥雪齋就是有意在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