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3
  第3章 Chapter 3

    多莉一口氣打空了彈匣,彈無虛發。

    她皺著眉毛,對自己的成績不太滿意——她玩得最好的一次,一槍打穿了兩個移動靶子的靶心。旁邊的男生看得目瞪口呆,張著嘴,不停地鼓掌。

    她本想讓俱樂部女郎(俱樂部的女服務員,紅發,長睫毛,穿著閃亮的亮片短裙)再去換一些子彈,忽然看到了門口的喬森,一下子失去了繼續打靶的興致。

    當她對一個男人充滿興趣時,可以屈尊偽裝成任何模樣去引誘他們;隻要能讓他們愛上她,得到他們毫無價值的真心。可一旦她失去興趣,哪怕他們捧來鑲滿鑽石的王冠,都無法使她動心。

    她不會因為某樣昂貴的珠寶,而愛上一個毫無特色的男人。這都得感謝她的亡夫,加寧·葉利斯特拉托夫。他的遺產為她創造了一個國際象棋般的世界,她在那個世界頭戴王冠,擁有自己的兵和馬。

    葉利斯特拉托夫是一個好男人。可惜,她不是一個好女人,會給一個已經消逝的靈魂守貞。

    她始終記得他病逝的前一晚。那是一個寂靜、美麗、寒冷的春夜,窗外的樹葉沙沙作響,黑暗如同冰冷、冰冷的幽靈籠罩著慘白的病床。她坐在病房的角落,就像一隻即將出巢的鳥兒般茫然無措。葉利斯特拉托夫被下達了病危通知書,她馬上要變成孤家寡人了。他死了以後,她的未來會是怎樣?她會被父親再嫁一次嗎?新的丈夫還會像葉利斯特拉托夫那樣疼愛她嗎?

    她越想越茫然,越想越恐懼,牙齒格格打顫,整個人就像發燒了一樣難受。

    她想掌控命運,卻不知道怎麽掌控。她是一個女人,女人生來就是為了嫁人。她比普通女孩幸運一些,上了一所不錯的私立學校,可在學校裏,她仍在學習如何嫁人,如何成為一位合格的妻子。學校不教她們數學,也不教她們物理,更不教她們天文地理,隻教她們禮儀、舞蹈和烹飪。

    老師對她們說:“美洲是誰發現的,紅種人是什麽,巴拿馬地峽在哪裏,愷撒、亞曆山大和拿破侖分別屬於哪些國家,這些對你們來說,都是無用的知識。你們隻需要知道如何抓住丈夫的心就行了。至於其他的,讓男人們去爭論吧!”

    她直覺老師說得不對,卻無法反駁,就像她麵對自己的命運一樣無力。

    幸好,葉利斯特拉托夫是一個博學多識的教授。他告訴她美洲是哥倫布發現的,紅種人是印第安人的謬稱,巴拿馬地峽位於美洲中部;愷撒、亞曆山大和拿破侖分別屬於羅馬、古希臘和法國。他還教她下象棋,跟她一起看象棋雜誌,複盤殘局,給她買了一副摩洛哥山羊皮的袖珍棋盤。

    他告訴她:“象棋中,‘王後’是萬能的,是氣勢洶洶的,實力最強的一種棋子。”

    現在,她的“國王”要死了,她還能在人生這盤棋中繼續走下去嗎?

    她忐忑不安了一整晚,醒醒睡睡,做了無數個不祥的噩夢。沒人發現她的異樣,護士們都以為她是傷心過度。最後,還是病入膏肓的他察覺到了她的不安。

    他靜靜地望了她一會兒。生病後的他蒼老了十幾歲,鬢邊的發絲枯萎了似的貼在他瘦削的臉頰兩側。他不再清醒,也不再優雅,墳墓的泥土已經埋到了他的脖頸。沒人能在這種情況下保持優雅。

    “多莉,你要堅強。”他低沉沙啞地說,“‘王後’是萬能的。”

    她忍不住“嗚嗚”痛哭了起來。那是她最後一次軟弱地痛哭,哭得麵頰耳朵都漲得通紅。但她奇跡般地不再焦慮,也不再恐懼。黑暗中潛藏的危險消失了,不祥的噩夢也消失了。她在這短暫的婚姻裏發生了巨大的蛻變——為什麽?她也不知道,也許是因為知道了美洲是誰發現的,又也許是因為知道了“王後”是萬能的。

    葉利斯特拉托夫去世後,她的父親果然找上了門。他逼迫她交出葉利斯特拉托夫的遺產,然後淨身嫁給另一個富有的商人,繼續當他減輕債務的工具。

    她想起葉利斯特拉托夫臨終前的話,神色平靜地找到他枕頭底下的小型自動手.槍,點25口徑,胡桃木手柄,重量很輕。

    她沒有像電影裏歇斯底裏的女人一樣,顫抖地握著手.槍,遲遲扣不下扳機,最後被敵人輕易而舉地奪走手.槍。她拿到槍以後,立刻上了膛,朝她父親的腳邊開了一槍。

    “砰”的一聲巨響。

    他被她嚇了一大跳。

    “滾,”多莉冷冷地說,“別讓我說第二遍。下一次,我會直接瞄準你的心髒。”

    這一聲槍響換來了她的自由。

    多莉卻對自己的表現不太滿意。如果她的父親冷靜下來想想,就會發現她拿槍的姿勢並不標準;開槍後,手腕更是被後坐力震得發抖,如果當時有人從她的手裏拿走手.槍,她絕對無力反抗。

    她討厭不能反抗的感覺,從小到大她體會過太多無能為力的感覺,已經厭煩了,厭倦了。接下來她要掌控一切。

    她開始翻看大量與槍械有關的書籍,了解各種槍械的區別,記住了常見槍械的型號。她參加了十多個射擊俱樂部,每到一個俱樂部,都會有自以為是的男人調侃她的性別和身材,而她很快就會讓他們閉嘴。她下手從不留情,最狠的一次,把一杆打靶步.槍塞到了一個男人的喉嚨裏,嚇得他跪倒在地,尿了一褲子。

    她還愛著葉利斯特拉托夫,他是她此生最愛的男人,卻不會為他守身如玉。她一邊回憶著他們之間的愛情,一邊換了一個又一個的情人。

    他不僅教會了她什麽是愛情,使她蛻變成堅強的女人,還美化了男性的形象。沒有他,她不會對男人這麽感興趣。

    不過,她對與葉利斯特拉托夫極其相似的男性並不感興趣;那樣的男人屬於另一個迷茫的多洛蕾絲。她現在隻想玩獵物與獵人的遊戲,感受一下放縱的快樂,不想再體會一遍愛得死去活來的感覺。

    對她而言,喬森不過是一個玩物,一隻長相、家世都還過得去的獵物。

    她的槍管已經對準了他,卻懶得開槍得到他。

    但就像大多數男人都不會拒絕送上門的女人一樣,如果他硬要成為她的情人,她也不會拒絕,就是絕對不會珍惜他的肉.體和感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