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色微闌,皎潔的月透過暗紫色的暮靄投下一抹清輝。

  夜未央,人初上,滿園笙歌,曲律低回。

  花街盡頭的銀月樓是一所迥然於之前座座青樓樣式的幽靜院落,說幽靜隻是這座樓外壁均是如雪白色帶來的感覺,其實,這裏除了白色的壁牆外,遊蕩於空氣中的氛圍,就遠遠不是幽靜二字可比擬了,它是汴京近半年來才紅火起來的勾欄院,樓內不僅設有戲台,茶室,及全京城最美的頭牌花魁,還有從各地精挑細選的絕色小倌,可謂個個極品,吹拉彈唱無一不通,因此來這裏尋歡作樂朝廷官員有如過江之鯽,人人樂而忘返。

  盡管裏麵的小倌個個風姿絕色,可最奪人心的乃是一個名叫蘇羽的小倌,恩客們都稱他為:“羽郎。”自他登台接客以來,惹得京城中的王孫貴族們紛至遝來,不惜一擲千金隻為擁有其一夜為榮。

  銀月樓中人美歌絕,可也不是什麽人都欣賞得來的,若非達官貴人、王孫公子可是休想踏入這銀月樓半步,久而久之,這裏便成了大宋官員們吃喝玩樂的處所,有些上朝都見不到影子的官員,都是此處的常客。

  雖然這裏沒有花街之上的姑娘們迎風展紅袖的熱鬧與嘈雜,但是院落之中不時傳出的絲竹之音,朗笑之語,院落之外停放著的一輛輛漆彩馬車,都足以證明這裏生意的紅火。

  夜色微光之中,銀白月光之下,院落中的亭台樓閣宛若鋪陳開的一軸水墨畫卷,濃淡得宜,錯落合度,高高低低掩映在月色星光之下,淡抹濃妝,俏影初綻。

  清風徐來,池蓮為開,串串清越嗓音伴著點點飄動的飛花,越過水麵,輕輕飄來。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贏秦無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幹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敗興亡一刹那。”

  院落中央的水榭之中,傳來清越的吟唱之聲,並無絲竹相伴,卻韻律清雅,鏗鏘有致,側耳傾聽,分明似是有人執竹著輕擊瓷碟,用以伴奏。

  此刻水台上正在上演的是名劇《霸王別姬》,扮演虞姬的緋衣戲子一臉俊扮妝容,羅裳翩然,劍舞輕盈,舉止間如行雲流水,輕巧靈動,緋唇輕啟,那一曲淒然唱出,滿含悲意。

  若非親見,一定全然無法想象,這世間還會有如此嫵媚的男子,明明一襲緋衣清雅若蓮,偏偏又穿出了妖嬈的繽紛之惑!

  “愛妃…….你,不可尋此短見。”演項羽的那人音調方落,白衣少年纖柔的嗓音再度響起,繼而他悲切而唱:“漢兵已掠地,四麵楚歌聲,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台上的戲仍在上演,虞姬趁項羽不備拔出其腰間佩劍,抹過咽喉自刎倒地。

  台下忽的傳來幾聲擊掌,另一道清越的嗓音再一次穿過夜色,輕輕響徹耳畔,“哈哈,羽郎,真是好品味,好情懷,想不到一曲悲絕的《霸王別姬》竟然能夠被羽郎吟唱出了風月況味,更是作為今夜的壓軸大唱,縱觀這帝京之都,恐怕也隻有羽郎能夠做到這般地步吧!”順王趙祏放肆一笑,側身向在坐的幾位朝中同僚打趣道。

  趙祏幾乎是斜臥在白色的矮榻之上,一頭長發披散在肩,身邊無數俊美少年簇擁,繽紛的酒液在他的頰邊映滿琥珀色的流光。

  一眾達官貴人們,和著悠揚的笙歌,杯中的美酒,麵若桃花,旁若無人般伸手探入那些膩脂細骨與絲滑綢袍之間,和著低低嬌吟,盡情纏綿。

  趙祏放肆地橫臥而笑,抬起臉頰,輕含一顆俊美少年遞過來的匍匐,緊看著台上那媚惑眾生的緋衣少年,雙眸光彩流動。

  悠悠風起,瓣瓣蓮落,當水榭之中的緋衣少年向台下的方向抬眸望來時,人人霎時覺得仿佛這一池的清蓮均已無色,仿佛這漫天星月都已經淡去,那飛花清月一般的目光恍若溪流纏綿,猶如輕紗漫卷——恰一縷如水凝眸,春風吹不散眉彎!

  眾人靜默地凝望著那個唱旦角的少年,唱曲間,那緋衣少年的目光與台下的當今聖上的唯一弟弟,順王趙祏不期而遇,然而很快的,他便將視線移開。

  趙祏的唇角更是露出一絲戲謔的笑意。

  “你們說,這演虞美人的小倌卸了妝後究竟有多美?”戲演完了,身旁之人突然如是問,趙祏聞之不禁嗬嗬一笑:“怎麽,將軍看上人家了,我方才瞧你看那人看得可入迷了。”

  剛從邊疆回京的平西將軍潘享哈哈大笑,道:“怕是我府上那十來個侍寵都不如此人呢,這人,今晚,本將軍要定了,王爺還是忍痛割愛吧。”

  一同前來的戶部尚書家公子,刑部尚書,大理寺少卿等人紛紛笑鬧附合。

  這平西將軍約三十多歲年紀,長相魁梧,濃須遮麵,頗有些霸氣,隻是若知他底細之人絕不會被他的相貌所惑,其實此人實實是一個有著斷袖之癖,龍陽之好之人,平西將軍抬手招來老鴇,隨手扔出一綻元寶,耳語一番,便向眾人抱拳道:“在下及時行樂去了,各位自用。”

  話音剛落,便有一艘小舟,係著柔漫的白紗,從水榭方向,穿過滿池嬌蓮,姍姍而來,好一個蘭舟輕發,好一派風雅閑情!

  楫聲潑水,浪浮蘭舟,轉眼已入池蓮深處,眾人俱都揮揮手,各自搖頭,這平西將軍雖是國之棟梁,卻有斷袖之癖,全國各地收來的孌寵養在府中多達十幾位,此事滿朝皆之,早已見怪不怪,而此人耍弄侍寵手段極為殘暴,各種花樣層出不窮,據將軍府家奴私下議論,若將軍在府時,夜夜都能聽見毛骨悚然的慘叫聲,這次不知這個新調教出來的絕色小倌能不能受得住了,不過看那瘦弱的小身子骨,可有點懸。

  小倌們敬酒的敬酒,彈唱的彈唱,趙祏與眾人花酒喝得是不亦樂乎。

  此時,已過子夜,突然,水榭旁的某間包房內傳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隻此一聲,便再無聲音傳來。

  趙祏抬了抬眼皮,示意大理寺少卿上去看看:“讓他悠著些,這裏不是將軍府,若是玩出了人命,連累著大夥也不好向上交待。”

  大理寺少卿打著酒嗝沿著蓮池邊緣向那棟二層小樓走去,問明了平西將軍進的哪間房,便推開那間掩得並不嚴實的木門,大步跨了進去,片刻後,一聲更為淒厲的慘叫響徹天際。

  樓外之人麵色俱變,紛紛向二樓奔去,頓時人影、桌椅、酒香碰落一地。

  ***************************************

  仲夏時分,豔陽當空,東街的如月茶館前,卻是門庭若市,車水馬龍。

  “今兒的說書咱不說故事,隻嘮嘮磕,大家夥可都聽好嘍,話說這幼帝登基之初,全由當朝劉太後把政,那是威儀天下,堪比大唐武氏,眾所周知,太後當年誕有二子,一位溫和有禮,以仁孝治天下,便是當今聖上,這另一位嘛……”有著一張清秀小臉的說書先生說得是口若懸河、眉飛色舞,底下坐著的一幹百姓也是聽得津津有味,一麵喝了茶一麵嗑著瓜子。

  “這另一位我不說鄉親們也明白,便是那暴虐荒淫,有龍陽之好的某王爺是也!大夥說說,這本是同胞雙生子,怎的差別就這麽大呢?話說這位王爺可惹不得呀,囂張霸道是滿朝皆知,且男女通吃,不但府中圈養男童無數,夜裏為了修練某種奇功,更是常采陰補陽,實是本朝一大妖孽。”

  這話一出,滿座嘩然。。

  “喂,說書的,皇家的事,你這個小老百姓怎的如此清楚,莫不是又騙大夥了吧,你哪回能說點真事啊?”

  眾人都是這麽在心中猜疑,夏青卻是鎮定自若,伸手捉過驚堂木往桌角一拍,啪的一聲,茶客們立時靜下來,她滿意地環視四周,粗聲大笑道:“鄉親們問得好啊!我是怎麽能知道的呢?”

  “這王爺豈是我等草民能隨意見到的?”夏青一雙眼睜得溜圓,往人群裏一掃,便見茶客們紛紛點頭稱是,她嘿嘿一笑,頗為得意地道:“那是因為我夏青交遊遍天下,當官的認識不少,那三教九流可也識得不差,怡紅坊的桃紅姑娘,那可是我相好,那位王爺,可沒少光顧她的生意,這一來二往的嘛……”

  見底下坐著的茶客們了然地點頭,夏青清咳一聲:“所以說,鄉親們家中若有男童,可得看好了,若是落入此人之手,那可是要遭毒手的喲。”伸手捉住袖子拭去額間因說得激動而沁出的汗珠,繼續口若懸河,滔滔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