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進了冷宮,錦繡打了個哈欠,本欲回房休息,抬眼看到浴房內依然閃著一點如豆燭光,心下詫異,她都從太醫院回來了,怎的彩霞還在沐浴,雖說天氣熱,可女孩子家也架不住泡涼水一個時辰,莫不是太困,洗著洗著便睡著了,且待她前去嚇她一嚇,也好讓她醒醒磕睡。

  錦繡掩唇一笑,回房放下包裹,輕手輕腳地向浴房走去,路過正屋,下意識的抬眼看了看,那把銅鎖正安穩的懸掛在銅環上。

  浴房是一間相對破舊的屋子,牆麵上的灰塊已有些剝落了,因依靠著水井,牆根有些潮濕,甚至長出了青苔,四麵牆的頂部已經被屋頂滲漏的雨水泡成了黑色。

  晴妃平日裏都不在此沐浴,而是在房間內清洗,因此這裏便成了她們兩個貼身婢女的專用浴房,冷宮平日裏無人來,久而久之,她和彩霞沐浴時便不再栓上門,而是輕掩著。

  來到浴房前,將臉貼在門上,裏麵無水聲,錦繡暗笑道:“果真是睡著了。”

  “咯吱”一聲,錦繡推開門,立即咧出舌頭,大叫道:“我是厲鬼,索命來啦…..”

  浴房不大,正中擺著一個木桶,燈燭便掌於木桶邊緣上,地上有些水漬,桶內卻空無一人,錦繡沒想到彩霞不在桶內,頓覺掃興,嘀咕道:“出去了也不滅了燭火,若燒著了什麽可怎麽辦?”說罷,一口氣將燭火吹滅,轉身欲出去,可就在燈火熄滅的同一瞬間,她眼角的餘光裏好似看到了一個人,在水井旁,一個身穿白衣的女人,長長的烏絲披散著拖在腦後,一如白日裏晴妃發瘋時的模樣,那隻是一個背影,夜間有霧,身影看上去很模糊,仿佛那個背影四周帶有一圈光暈一般。

  錦繡久久沒有動,回想著適才的一瞥,她覺得怪怪的,心好似被什麽東西揪住了一般,感覺非常難受,有種說不上來的壓抑和煩悶。

  “晴妃娘娘?”錦繡輕喚,卻不見回答,揉眼看去,屋外漆黑一團,哪裏有半個人影,雖然晴妃平日裏也極愛穿一襲白裙,但想到那上了銅鎖的屋門,不由拍著胸口輕笑,真是人嚇人,嚇死人,屋子鎖著,娘娘哪裏出得來,莫不成長了翅膀還能飛?

  有風吹過,槐花瓣片片飄落,灑下縷縷淡淡芳香,沁人心脾,月色從木窗中照進屋裏,落下一片銀光,嘲笑著自己的疑神疑鬼,站在屋中發呆了片刻,錦繡大了膽子,向門口走去,當走到門口的時候,忽覺腳底一粘,差些滑倒在地,錦繡一愣,忙低頭查看,猛然間,某樣東西突然出現在她的視野,給她帶來了巨大的震驚和恐懼,血,是血!暗紅的血!門下的縫隙裏,鮮紅的血正匯集成一股股細小的血流向外湧了出來,門後怎會有如此多的血流出?

  錦繡心裏一驚,慌忙倒退數步,在伸出手的瞬間,她猶豫了,門後的血潺潺流出,到底發生了什麽?在蒼白的月光中,眼前的情景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詭異,她整個人仿佛被掐住了喉嚨一般,難以呼吸。

  片刻後,咬咬牙,她猛的拉開了門,其實她自己都不知為何會這麽做,腦袋裏,明明想的是逃離這裏,但是卻不禁拉開了門,或許好奇心左右了她,讓她做出了這個舉動,但是下一刻,她便要為她的好奇心後悔。

  門後,那是一張臉,月離在看到這張臉的瞬間,心仿佛被紮進了一根針尖,狠狠刺痛了一下,整個人呆住了。

  一絲不掛的彩霞直直的站立著,她的雙腿微微分開,雙手握著一根長長的竹掃帚,掃帚的一頭,從她的咽喉竄進,平日裏水靈靈的雙眼正空洞的大睜著,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容,十分恐懼的呲著牙齒,甚至能夠看到刺穿舌頭而過的被血染得鮮紅的竹杆直衝腦門。

  紅色的鮮血混著白色的腦漿隨著竹杆流了下來,順著胸前的豐盈縷縷滴下,將她原本潔白如玉的肌膚染成了血人。

  良久,冷宮內傳出一聲聲淒厲的慘叫,似是誰拚盡了畢生氣力,從胸腔中嘶裂而出——啊!!!啊!!!

  遙遠的天邊透出一絲晨光,夜間的薄霧漸漸消散,平日裏鮮少有人踏足的冷宮外,站滿了層層皇宮禁衛軍。

  最先聽到尖叫聲的是打更的內監杜堯,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站在那裏,即使在心裏告訴自己一千遍要鎮靜,他的手仍然顫抖不止。

  他想忘記那一幕,卻做不到,對麵之人忽明忽暗的眼光更讓他感到忐忑不安。

  苑內,兩個男人直立在正前方,一個明黃,一個暗紫,這情景是他最不想麵對的。

  紫衣男子低眉一笑:“抬起頭回話。”

  杜堯萬般無奈地抬起頭,偷瞄了順王爺趙祏一眼,眼前之人無疑有一張令人賞心悅目的臉,此刻他的臉上還掛著淺淺的笑意,杜堯真不懂,在這個時候,對於這樣恐怖的事情,他怎會是這樣的表情?

  趙祏是當今皇上唯一的胞弟,名副其實的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此時,他那雙犀利的眼睛正直視著他,“將你看到的情景,從實招來。”

  杜堯盡量用平穩的聲音回道:“是。”

  趙祏問道:“你在何處當差?”

  杜堯低聲道:“奴才在內監當差。”

  趙祏眸光一轉,追問:“那昨夜你為何出現在冷宮?”

  又一字一句地接著說:“本王要知道每一個細節。”

  “回王爺話,夜裏,奴才打完更,正走在冷宮附近,突然聽到冷宮牆院內傳來一聲尖叫,聽起來和晴妃娘娘的婢女錦繡的聲音相似,便順帶拐了過來瞧瞧,哪知剛走到門外,便見著錦繡姑娘正抱著頭亂叫,亂竄,如何勸都停不下來,奴才也不知她是怎麽了,前一刻在回廊那邊人還好好的,奴才大聲喚著其他人,可整個冷宮中並無人應答,後來,後來,奴才看到錦繡姑娘一直恐懼的瞪著一間屋子,便以為是姑娘家看見耗子蜈蚣什麽的惡心東西,被嚇住了,便安慰她說別怕,然後我便向那間屋子走去,誰料….誰料….”杜堯顫抖著說不下去,臉變得慘白,沒有了一點血色,眼睛裏滿是恐懼和驚慌。

  “啟奏皇上,王爺。”大理寺少卿查勘完現場,向站立著的兩個男子曲膝道:“微臣從當時的足跡上看去,現場除了死者彩霞與婢女錦繡的足跡外,便是更夫的,此外再無第三人,刑部仵作驗屍尚未能查明,死者是否為他殺。”

  杜堯一聽,嚇得癱軟在地:“皇上,奴才沒有殺人,冤枉啊。”

  趙祏噗哧地笑出聲:“哪個凶手會說自己殺了人?”

  “啟稟皇上,晴妃娘娘屋外門鎖已被打開,請皇上王爺移步。”一名身著青色衣衫的男子上前說道。

  “將此人押去刑部,再審。”皇帝趙禎沉著臉,眼眸中蘊含著怒意,抬步向前。

  “大家進去的時候什麽都不要動,盡力維持現場的原狀。”大理寺少卿突的出聲。

  眾人點了點頭,然後一個個側著身子,從那扇半開的門裏魚貫而入,一前一後進了晴妃的寢宮,這是一間樸素的屋子,沒有繁複的雕梁畫棟,亦無任何裝飾,唯有書桌上的青花瓷瓶裏,插著一束潔白的槐花,滿室盈香,想是從院中的那株槐樹上采來的。

  天尚未大亮,屋裏很昏暗,隻有左麵的牆上,有扇小窗,被窗紙糊得極為嚴實,窗外是一根圓木橫搭,進屋後的人便將目光鎖定在那扇唯一的小窗上,屋中大門緊鎖,鑰匙在被嚇瘋的宮婢衣袖中搜到,在宮婢錦繡的瘋言瘋語中,依稀可辨出曾有一個女子出現在案發現場,冷宮中長年隻有兩個宮婢一個主子,若凶手不是那個小宮婢而是已瘋了的晴妃,那這屋裏的人若要進來出去,唯一的路便是那扇小窗,可是,窗紙完好無缺,又有橫木阻擋,別說一個成年人,便是極小的孩子,也不可能鑽得出去。

  看著那扇沒有任何損壞的窗,順王趙祏不由皺緊了劍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