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瘋戾
  第43章 瘋戾

    “沒躲遠?”

    顧綰見江寄朝紗簾內走去, 遲疑一瞬,她抬腳跟了過去,剛撩起紗簾, 便聽見江寄的話, 她一怔。

    “你的意思是,他是自己逃的?”

    “怎麽可能呢?他受著傷, 怎麽解開繩子, 還動手勒死兩名太監沒鬧出一點動靜,他沒這個力氣,”

    顧綰有些不敢信, 雖說她有想過這個情況,但實際她將這一可能放得很低。

    衛瞾那個人養尊處優貫了, 力氣也就比一般女子大幾分,他哪來那個能耐。

    她用從小醫使那兒取得的迷藥藥倒他, 沒專門安排禁衛看守,一是擔心鬧出動靜引起不必要注意,二也是不覺得他有那個本事。

    江寄站起身,見顧綰已經撩開紗簾,他側身擋了擋兩個小太監的屍體, 又大步走向她,拉著她往外去。

    “門窗完好, 地麵沒有打鬥掙紮痕跡,不似有外人進入,繩子上的血,部分地方滲血深,很可能是他繃斷捆覆自己身上繩子勒出。”

    “兩個太監應該是聽到裏麵什麽動靜, 比如敲門聲或者什麽聲音, 進內查看情況被他快速勒死。”

    “力氣他也有, 我那副身體裏有差不多一甲子功力。他知道我會武,應該是試著找到了使用法子。”擔心嚇著顧綰,江寄不打算細說,隻點到為止說道。

    從兩個太監可怖的死狀來看,衛瞾當時處於極端憤怒狀態,下手狠辣快和他一致。

    這樣的人處於發瘋邊緣,加上他前世沉溺那藥兩年,精神早不正常,說不好他現在經曆過顧綰將他放倒,又得知自己身體殘缺後,會想做什麽。

    “你的意思是,他已經有了你的功力?”

    顧綰慌張轉眸看向江寄:“那怎麽辦?禁軍中可有人能勝過他?”

    顧綰不知道一甲子功力代表什麽,但她前世見過江寄武力有多厲害,以一敵百,當初寧王那批主力戰將全都是死在他手裏。

    她在宮中時也聽過,江寄在禁軍中無人能敵,甚至遠勝去世的蘇盛。皇帝當初也是因此才對他委以重任。

    對了,蘇盛。

    顧綰想到蘇盛,又趕緊問道江寄:“蘇盛呢,他可能對付他?”

    看出顧綰的惶恐難安,江寄輕拍了拍她手:“別擔心,不會有事,他那身武力是我練出來的,我有法子能收回來。”

    江寄沒提蘇盛已經死了的事,她現在已經不安,若知道唯一有可能拿下衛瞾的人沒了,隻會更擔心害怕,他這身武力來得太邪門,他也不想告訴她,會嚇到她。

    “有法子收回來。”

    顧綰聽到這話,一顆心稍微鬆下。“那他現在藏在哪兒呢?”

    發現自己變厲害了,衛瞾那人肯定不會再忍耐著什麽也不做,他現在又弄明白了和江寄身體情況,完全是個危險人物。

    江寄一頓,過片刻才回顧綰:“在你的寢殿。”

    “昨夜鎮國公為逮捕衛潛,帶人搜了整個行宮,隻你行宮這邊沒怎麽大動,衛瞾現在身上有傷,他不敢貿然出去,隻能先藏起來養傷,你的寢殿最合適,裏麵有日常備的傷藥,還有,”江寄頓了頓,眼裏眸色幽沉:“他還想找你問清楚。”

    顧綰也明白過來,在衛瞾看來,她昨日的做法既騙了他,又背叛了他,他勢必要不甘質問她一通的。

    顧綰攥了攥手指,神色冷凝。

    “他一貫如此,倒不稀奇。”

    “走吧,去見見他,順便氣死他。”顧綰輕吸口氣,掩下她心裏狂掀的恨意,輕掀了掀唇,和江寄道。

    江寄遲疑的看著顧綰:“你,”

    江寄方才不顧一切衝動的吻了她,後來沉溺她的香甜,一發不可收拾想要更多。

    他的大掌弄亂了她發髻,此時有兩縷發絲自她耳際落下,為她添了幾分慵懶,她臉頰紅暈未散,眼角眉梢帶著勾人媚色,唇瓣豔紅,些微潮紅擴至唇邊,惹眼至極。這模樣有些不適宜出去,何況還是去見衛瞾。

    莫名的,江寄現在不想她再與衛瞾有絲毫牽連,交集。

    果然,一個線頭開始,他想要的就多了。

    “怎麽了?”顧綰不解的看向他。

    “沒怎麽。”江寄搖了搖頭,默然一刻,他抬手輕拆下她發上珠簪,替她重新綰了發,將她微皺的衣襟輕撫平,又看她一眼,說:“走吧。”

    顧綰先是被他突然的動作弄得一愣,後反應過來又脹紅了一張臉,耳根熱起。

    “我現在是不是,”

    剩下的話顧綰沒說出口,她感到羞恥,先前她不管不顧的,隻是希望江寄能重視衛瞾的事,後麵的事完全不由她控製,但實際眼下場景是不該的。

    尤其是,

    顧綰想到這兒,不由咬緊了唇。

    她唇本就帶著微微紅腫,這一咬下去更是刺刺的疼。

    “別傷到自己。”江寄見她咬唇蹙緊眉,他眉心輕皺,手指覆向她嘴,低聲道。

    “是我沒注意場合,不是你的問題。”

    顧綰撇開臉,推開他的手,沒理他,過一會兒,她才輕吸口氣,說:“一個巴掌怎麽拍得響,也是我自己情不自禁,沒把持住。”

    從這點看,她確實有做妖妃潛質。

    顧綰暗嘲一番,頓了頓,她道:“這裏,找人安排下吧,將人好生安葬,再看看有沒有家人,送上撫恤。”

    “好。”江寄應下來,朝外叫了王瑞。

    和王瑞吩咐完事宜,江寄便帶著顧綰往寢殿去了。

    他過來時讓王瑞去點了兩隊禁衛,衛瞾身份特殊,不宜聲張,江寄本也不需要多少人,隻吩咐了其中一隊禁衛跟上。

    昨夜行宮的人都歇在營帳那邊,伺候顧綰的人自也跟了過去,寢殿這邊沒人,四周靜悄悄的,禁衛將院內圍住,江寄看一眼自出了後罩堂就一直悶聲不語,頭也沒抬的顧綰一眼,抬手推開了朱紅的雕花大門。

    屋內光線明亮,門一推開,便見衛瞾正坐在桌前狼吞虎咽吃東西。

    從昨日起他就沒用過東西,他被顧綰下藥迷暈,醒過來後他滿腦子都是貴妃竟然騙了他,他不可置信又怒不可遏,將兩個小太監給他送的飯菜給踢了。

    行宮的小太監常年待在行宮,加上他們本就是在宮內犯過錯或得罪過人被發配過來做雜事的,再被貴人看中帶回宮的可能性低,加上他也不是什麽貴重身份,他發火,兩個小太監也不伺候他,收了飯菜便走了。

    他氣得不行,又要想脫身法子,也沒顧得上吃飯。之後他總算想起江寄這具身體有內力,試著運用內力繃斷繩子,處置好那兩個小太監,又聽到外麵傳來喧鬧,是鎮國公在行宮搜捕刺客。

    他剛滅殺了兩個小太監,身上有傷,衣裳也沾血,若是被發現勢必被當做刺客處置。

    經曆過沈柔,再遭遇顧綰,他已經誰也不信,他必須先找個地方藏起來,等養好傷再去籌謀奪回一切也不遲。他有江寄一身功力,又有前世許多預知記憶,底氣也足了許多。

    貴妃是寵妃,又是鎮國公疼愛的外孫女,她的寢宮,禁衛搜尋會有顧忌,而他就在落霞殿,過去近,衛瞾想也沒想就躲去了寢殿。

    他傷得嚴重,初次使用不擅長的內力,他使用不當有些岔氣,隻匆匆在她寢殿找到傷藥換過藥,便昏睡了過去,等醒過來天色已經大亮,他肚子餓得饑腸轆轆,便偷摸出去從宮人的膳房端來的一碟子油餅。

    油餅又幹又油,不好咽下,他隻能混著顧綰寢殿裏隔了兩夜的茶水往下灌。

    大概是這些日子經受過的狼狽多了,他現在喝隔夜茶吃油餅都能壓著怒氣接受。

    隻是吃著吃著,衛瞾想起他遭遇的這一切,麵色又扭曲起來,聽到屋外動靜,他往嘴裏塞油餅的手一頓,人倏然自凳上起身看向門口,見顧綰和江寄背光而立在門口,他臉上閃過慌亂,想起他和江寄命體相連,他現在還有一身武力,他又鎮定下來,憤怒把手上剩下的半個油餅狠砸過去。

    “逆臣賊子,你竟然還敢來!”

    衛瞾說完,又痛心的望向顧綰:“貴妃,你竟然為一個閹奴背叛朕?”

    “朕哪裏對你不好,朕那麽愛你,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來看你安好,你為何要如此!”

    “好?愛?”

    顧綰嗤笑一聲:“陛下的好是讓我做墊腳石為沈柔和她兒子鋪路?還是指把我賜死後自我感動的深情?”

    “你可別惡心人了,衛瞾。”

    “你果然知道了。”

    衛瞾臉上有些掛不住,他避開顧綰朝他看來的憎惡視線,過片刻,他不知想到什麽,又猛地看向顧綰:“可那也不是你能和這閹人廝混的理由,你怎麽能讓自己墮落到這個地步,你,”

    “那也比和你在一起要強!”

    顧綰厭惡的打斷衛瞾,大概是恨了太久,顧綰這會兒心裏反而冷靜無比,她伸手拉過江寄,頭慢慢靠向他肩頭,又抬眸看著衛瞾輕笑一下。

    “臣妾還得感謝陛下,與他在一起後,臣妾才知道,什麽是做一個真正的女人,被他疼著,捧著,放在手心裏寵著,臣妾安心,還快樂!”

    顧綰生得嬌,姿容天成,肌膚玉雪,此時背光盈盈而立,更襯她一身冰肌玉骨,一身茜色齊腰裙,襯她嫋娜身姿,輕輕一笑,芳菲嫵媚,粲然灼目。

    “你,你!”

    自沈柔身份拆穿,顧綰就從未笑過。

    衛瞾被顧綰的笑刺痛了眼,他全身氣血倒逆,手指著顧綰,憤怒不止,等他視線再落到顧綰微帶紅腫的唇瓣,他腦袋似被一根棍棒敲中,想到沈柔如此,她也如此。

    衛瞾雙目霎時赤紅,他大罵道:“賤人!”

    “奸,夫,淫,婦!”

    “朕當初賜死沒賜錯,你就是個淫,亂,宮闈禍妃,”

    “找死!”

    江寄原準備等顧綰出夠氣才處置顧綰,但衛瞾卻不知死活的罵了顧綰,直接觸到江寄逆鱗。他身形一動瞬間移到衛瞾麵前,掐住他脖頸便將人舉了起來。

    “你,”衛瞾脖頸脆弱脈管被緊扣住,喉管被深鎖,再說不出話來。

    他雙腿在空中亂踢,手試著運力反擊,但江寄像是知道他要做什麽,三兩下便卸了他要施功的一隻胳膊,等他胳膊卸力垂下,江寄看一眼自己沒有出現類似情況的胳膊,他眸光一動,幹淨利落又卸去衛瞾另一隻胳膊。

    衛瞾兩隻胳膊猝然垂下,再反抗不能,漸漸的他喘不過氣,他脖頸朝上及至額頂都呈充血的紅,血絲泛起的眼開始泛白,眼見人便要斷氣。

    “江寄,你做什麽,他現在還不能死,”

    江寄動作太快,顧綰都沒反應過來,等她回過神,就見衛瞾已經開始雙目翻白,她一駭,想起江寄和衛瞾實際是命魂相連,她趕緊跑了過去。

    命體相連,便是同魂同命。

    江寄對衛瞾下手,等同自裁,江寄此時情況也不妙,他能明顯感覺到呼吸困難,隻衛瞾的那一嘴罵顧綰的話,讓他熄不了火,克製不下來。

    顧綰過來,他麵上才漸又鬆動,手一抬將人狠砸去了地上。

    地板發出砰的一聲響,衛瞾當場吐了血,渾身似五髒六腑移位的疼,他趴在用力咳著,等總算緩過些氣來,又驚恐的看向江寄:

    “你,你要殺了我?”

    “你難道不知道我們同命相連?”

    江寄沒回他,隻微緩神色轉眸和顧綰道:“你先去外麵等我,我需要從他身上取些東西。”

    顧綰抬眸看他,他目色深,這會兒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你冷靜些。”

    看得出他態度堅決,顧綰沒堅持要留下,她低眸說道,到底擔心他不要命亂來,她輕咬一下唇,又說:“我在外麵等你,不想看你等會兒受傷出來。”

    “我知道了。”江寄神色又柔幾分,抬手輕覆一下她臉頰:“出去等我,很快。”

    “你,你要做什麽,”

    顧綰一出去,江寄神色平靜的去關了門,便轉身慢慢朝衛瞾走去。

    他神色平靜,看不出有半分怒容,但衛瞾前世被他換去眼珠子,再沉溺幻境受死的時候,見到的江寄神情便是這樣,比地獄爬出的修羅的更可怕。

    衛瞾下意識掙紮著要逃,但他兩條胳膊都被卸了,連身都起不來,隻能身子不停往後縮。

    “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們同命相連?我若是重傷,你也逃不了。”衛瞾顫聲道,實際他現在已經沒了什麽底氣。

    江寄這完全不要命的做法,衛瞾開始懷疑,或許,他們不是命體相連,隻是單方麵的,江寄若受傷,他會受傷,而他受傷,江寄根本不會有事。

    想到這個,衛瞾心裏更怕,他不想死。

    實際上輩子最後一刻,他就後悔了,他不該墮落,讓江寄一個奸宦專了空子。

    眼珠子被挖出來,再被強塞一對回去的感受,他永生難忘。

    哪怕於幻境中,他也忘不了。

    江寄不理他,徑直走向他,他落下的每一步,都似催命的步伐,衛瞾臉色慘敗,他冷汗直冒,隻不停驚恐嘶吼:“你別過來,別過來,”

    江寄看他又如喪狗一樣掙紮,隻冷笑一聲,緩緩蹲身下去,和他說了句:“你放心,不殺你,這輩子,我會讓你先體會一遭生不如死。”

    江寄說著,眸中陰戾一起,手掌斷然拍向衛瞾額頂。

    大門緊閉,唯一一道光束隱在屋內雕花大柱邊,昏暗逼兀空間裏,隻聽一聲淒厲慘叫響徹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