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吻
  第42章 吻

    “江寄, 他不見了,衛瞾他不見了,”

    後罩房光線偏暗,是落霞殿裏昏暗陰涼處, 早起柔暖日光不能照進, 隻涼風習習,吹拂春衫。

    顧綰身子帶著微微涼, 緊緊抱著江寄腰不鬆開。她聲音一貫清泠婉轉, 如空穀輕彈琴音,溪流汩汩流淌聲, 此時卻帶了明顯懼怕,聲線不穩。

    江寄心頭微緊, 他放緩她撲過來時緊繃起的身體,遲疑著抬起的大掌輕落去她隱隱帶顫背脊:“沒關係, 不怕,不怕。”

    他聲音輕緩,為不嚇到她。

    可顧綰現在敏感,頃刻聽出他語氣裏的不在意,加上他昨夜給她遞刀的動作太過深刻, 實在不是在乎自己命的做法,顧綰霎時急了, 她掙開他:

    “怎麽會沒關係?衛瞾現在已經不是現在的衛瞾,他有了前世的記憶,知道你的所有事,也知道你和他魂命相連,他不見了怎麽會沒關係?”

    “以前他什麽都不知道, 可能還會像個無頭蒼蠅, 到處亂撞, 卻不敢具體做什麽,可他現在什麽都知道了,他做皇帝多年,誰能肯定他沒有後手,退一萬步,他就是什麽都沒有,可他那個瘋子,誰知道他最後會做出什麽事,,”

    “這是沒關係嗎?那還要怎樣才有關係?”

    江寄一愣,他不知道衛瞾有了前世記憶,自他開始籌謀讓顧綰親手殺死他又能全身而退的計劃開始,他便將監視衛瞾的人撤了回來,對他來說,都是即將要死的人,要消散的身體,沒必要再安排人看著浪費人力最後還多一個不必要麻煩。

    “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自己怎麽樣?”

    “是不是覺得自己活著死了都可以,你是不是什麽也不在乎。”

    顧綰看江寄怔在那裏不回她,她氣得眼都紅了,腦子裏嗡嗡一團亂,她說不清她在憤怒什麽,但她討厭死他對他自己的不在乎。

    她抬手想打他一下,把他打醒,但他肩頭有傷,心口也有傷,她手舉起來又恨恨垂了下去,但她到底氣不過,憤怒他對自己生死的不在意,她心口一團火在燒,迫切需要做點什麽來發泄,見他張嘴要說話,似乎又是什麽安慰她的話,她氣惱的咬咬唇,踮起腳伸手圈過他脖頸,狠狠咬向他的嘴。

    她的嘴唇柔軟,唇齒間一股清香,似花香又有梨汁的甜,牙齒卻尖利無比,一口下去便叫人感覺到了疼。

    江寄準備說的話被她咬回嘴裏,腦中錚的一下似乎有什麽斷開,他虛攬著她的手緩緩抬起,輕觸向被她狠咬了一口,泛起麻意的嘴,心口一陣又一陣的緊悸顫起,一時忘記反應。

    顧綰現在氣怒衝頂,完全不管他,隻氣道:“江寄,我告訴你,你不在意我在意。”

    “我在乎你的命,我在乎你是不是活著,你不是問我怕不怕你殺了人,用了多狠的手段嗎?”

    “我告訴你,我才不在意,我管你殺了多少人,手段有多狠,我隻知道,如果那是你為了活著,有原因理由去做的,我就不怕,我不在意,”

    “你不是要我殺了你嗎?好,現在起,你的命我要了,我要你活著,我要你活著,你聽到沒有!”

    顧綰怒瞪向江寄,漂亮一雙眼眸眼圈泛紅一直延至眼尾,濃密卷翹羽睫染著水意,輕輕一顫,細小水滴顫下,似掉在人心上,灼燙無法忽視。

    “為什麽?”

    江寄手伸向她臉頰,他指腹帶薄繭,輕撫過她泛紅眼尾,凝著她啞聲問道:“為什麽要奴活著?”

    他漆色深眸不再平靜,微犯紅意,墨瞳裏似有晶瑩波瀾漾起,喉嚨似含滿砂石,好一會兒,他才輕動喉管繼續問道道:“娘娘在意奴嗎?”

    他目光深,卻溫柔得似春日裏湖泊裏不冷微暖的水,又似此時外麵初升的柔暖日光能包容一切,顧綰對上他視線一腔怒火霎時消散幹淨,隻剩下不自在。

    “你在意我在不在意你嘛。”

    顧綰微撇開頭,嘟囔一聲。卻沒打掉他撫在她臉頰的手,隻感受著他帶薄繭指腹,耳根帶著臉頰泛起熱意。

    頓了頓,她似又想起什麽,又補充一句:“什麽奴不奴的,現在你分明是皇帝。”

    她不喜歡他這個自稱。

    “我在意,”她聲音輕,可江寄耳目敏銳,卻是一下聽清了,他伸手握過她細腰,再一把將她攬進懷裏,緊緊摟住。“我在意。”

    “娘娘不是問我是不是喜歡娘娘?”

    “昨晚奴腦子被糊住了不清楚,娘娘可願重新給奴一個機會回娘娘?”

    他嗓音低啞問她,卻不知怕什麽,他沒等她回,隻頓了頓,便繼續道:“奴對娘娘,又何止喜歡。”

    “娘娘於奴,是命,沒有娘娘,奴就是塊沒有魂的泥塑。”

    他手臂圈著她,抱得緊,卻又克製著沒用很大力氣,並不讓她難受。

    顧綰下意識抬手想推開他,卻在聽到他話後頓住手。

    顧綰自小便玉雪聰慧,到七歲便有男孩放話說要她做媳婦兒,被她哥哥使手段教訓一頓也沒嚇退人,等她再大些,隨母親出席宴會也常有同齡人偷摸看她,甚至偷偷為她寫情詩,之後父母去世,她隨哥哥住在鎮國公府,國公府那幾個表哥也總刻意接近她,便是入宮後,悄悄戀慕她的被她知道的也不少。

    蕭家的蕭聿,她當初以自身算計他,也是因為他先對她動了心思。

    她從來沒被觸動過,她算聰穎,於情字上卻並不了解,她羨慕父母那種相濡以沫的感情,但幼時同父親時常去鄉下尋訪,她見多了鄉下打妻子,買賣妻子畫麵,又常躲在府衙後看父親斷那些夫妻為財,為名反目,殺人案件,她明白不是所有感情都似父母恩愛,她對感情有天然畏懼。

    在最初進宮,她對衛瞾便一直有隔閡,衛瞾演得好,但她對他表現出來的好,也曾視作洪水猛獸,後來時間久了,她才慢慢鬆動,試著去學母親待父親那般,但後來知道真相,她便隻剩被愚弄的恨和怒。

    隻江寄,或許是她死後,他渾身濕透衝到雲棲宮那一幕太過震撼,後麵魂魄跟著他,看他為她抄寫經書,看他虔誠的跪在她麵前的畫麵太過深刻,她便忍不住將目光一點點投向他。

    等到後麵她夢見江寄為她複仇,再看他捧著裝她發髻佩囊時的低喃思念,她的心緒便漸漸被他影響,對他有了心疼。

    實際到昨夜他要將命給她,她都還不知道自己對他具體什麽感覺,直到方才,直到她發現衛瞾失蹤,她很可能會因此失去他。

    她感到害怕,恐懼,心慌,她惱怒他對他自己的不在乎。

    她才明白,那是喜歡。

    她是他的命,顧綰心髒不受控製漏跳一拍,繼而又狂跳如雷,顫起陣陣,她忘記再推開他,張了張嘴,卻一時沒說出話。

    “昨晚為什麽不說。”

    許久,顧綰才啞聲道,想起昨夜她一個人一會兒閉眼,一會兒睜眼獨自瞪著簾帳的感受,她又委屈:“也不聽我把話說完,還丟下我一個人走了。”

    她說到最後,嗓音有些發哽,江寄忙鬆開她,去輕拭她眼角:“不哭,,”

    “我就哭!”

    顧綰拍開他的手。

    “你還對我說這些做什麽,你都不管衛瞾失蹤,準備隨時去死的人了,還對我說這些做什麽?”

    顧綰想到他對他自己生死的不在乎就來氣,說話不再客氣,她紅豔唇瓣張合,又說:“我也管不著你,你隻管瞎折騰,等你去死了,我就拿著你給的遺旨做太後,再養幾個小太監,上輩子沈柔都能叫小太監拿嘴投喂葡萄,看她那模樣挺享受,我也,唔,”

    顧綰的氣話再說不出來,她眼前一暗,灼灼熱氣鋪麵,飽,滿,嬌,豔,的唇被一口含住。

    “娘娘想要小太監喂葡萄,奴可以做,但不能是別人,除非娘娘想看到奴發瘋片人,”

    封住她的口,將她還沒說完的話堵回喉嚨後,江寄貼著她唇角啞聲說了這麽一句。

    顧綰眨了眨眼,有些緩不過神來。

    他這是,吻了她?

    顧綰沒體會過親吻的感覺,上輩子最初是狗皇帝不碰她,後來她厭惡,不讓他碰,他敢動她嘴,她能咬斷他舌頭。

    江寄的唇微涼,氣息如他人清冽,她不討厭。

    顧綰看著他,他眸色黑,這會兒眼裏隻有她,目光灼灼,又含有克製,她目光不由瞥開。

    “千歲想喂我?我可不太好伺候。”

    “娘娘想讓奴怎麽伺候?”江寄啞聲回她,看她一眼被他吮得豔紅欲滴泛水意,唇,瓣,輕覆住她後頸又吻向她。

    怕傷著她,他吻得輕,有克製,卻又密集,像是一點點蠶食。

    顧綰漸漸的喘不過氣,忍不住輕咬了他一下,他渾身微僵,忽的卷住她香,舌要得更多。

    讓她喉嚨不停滾動,吞咽下他給的一切。

    外麵柔暖日頭漸漸高掛,日暈擴大,照進屋內,拉長兩人相擁相吻身影,屋外瀾清和王瑞早已經帶著宮人遠遠退開。

    “你還不在乎自己,要死嗎?”許久,顧綰整個人軟著身子趴在他懷中,被他一點點撫著背脊平穩呼吸,她抬眸氣問道他。

    “是不是還不在乎衛瞾消失,他有了記憶這事。”

    “不會了。”

    江寄輕撫她微燙緋紅臉頰,低眸看著她,柔聲回她。“我不會讓自己死,我會陪著你,一直。”

    他怎麽還舍得,丟下這麽好的她。

    何況,他也容忍不下,她身邊再出現別的人。

    光聽她說,他都快控製不住渾身的瘋戾,想開殺戒。

    聽到他確實的回答,顧綰放下了心,他在她這裏親口應下的,還沒有沒做到的,隻是:

    “衛曌怎麽辦?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自己跑了,還是找人救了他,還有……”

    顧綰說到這裏,拽著江寄衣襟的手又緊了緊,她目光有些駭然的轉向遠處被藏在櫃子邊的兩個小太監。

    “兩個看守他的人也沒了……”

    “他惜命,暫時不會暴露自己秘密。”提及衛曌,江寄眸色冷了冷,他抬眼掃一眼四周。

    窗戶緊閉,門栓完整,再看一眼被顧綰放在地上的繩。

    整體完整,隻節口,內邊有崩斷磨損痕跡,能做到這樣的,除了外人幫助,隻剩下他有一身內力身體。

    江寄眸光微動,他鬆開顧綰起身往紗簾後麵的櫃子走去,看一眼兩個太監脖頸上幹淨利落勒痕,聯想到衛曌已經恢複前世記憶,他唇角冷勾了勾。

    “他沒躲遠,我帶你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