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  暮暮與朝朝
  第46章 46  暮暮與朝朝

    薑暮收拾了老半天才肯走出房間, 齊耳的短發終於乖順地貼在耳邊,穿著柔軟的長款毛衣,整個人看上去秀秀氣氣的。

    其他人已經上桌, 就等她了, 她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靳朝坐在她對麵,她抬頭看了他一眼, 靳朝接收到她的目光揚起視線, 她又假裝撥弄頭發把眼神躲開了。

    趙美娟開口道:“靳朝說你不喜歡吃水餃, 給你炒了兩個菜, 你吃飯吧。”

    說著把菜挪到她麵前,水餃拿給靳昕, 薑暮垂著視線說:“謝謝了。”

    說完發現沒有動靜,她又抬頭看了眼, 靳朝見她又看了過來, 唇邊掛上隱約的弧度,緩緩回道:“不客氣。”

    就也挺平常的對話,但似乎過於客套了,客套得讓薑暮感覺有點無中生有, 暗度陳倉, 憑空想象那種味道。

    吃完飯後,靳強和趙美娟帶靳昕回房午休了,薑暮從房間出來的時候沒見到靳朝, 大門是虛掩著的,她打開門走到樓棟裏,聽見微弱的“啪嗒”聲,順著聲音薑暮看見靳朝坐在台階上抽著煙, 手上的滑蓋式打火機有一下沒一下地滑弄著。

    薑暮走到他身邊,也踏上了一層台階,靳朝往旁邊讓了讓,薑暮挨著他坐下了。

    靳朝將煙從左手換到了右手,對她說:“嗆嗎?”

    薑暮抱著膝蓋盯著他指間燃燒的煙,半天沒出聲音,樓道裏靜得隻有他們彼此的呼吸聲,靳朝側過目光瞧著她,薑暮突然伸手從靳朝指間奪過了煙,放在唇邊吸了下,煙嘴上還殘留著他唇齒的溫度,在碰上的那一瞬,薑暮覺得自己瘋了。

    下一秒她被嗆得直咳嗽,連眼淚都咳了出來,手上的煙被靳朝強行拿走,踩滅,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沉厲:“不想好了?”

    薑暮卻轉過頭對他說:“不試試看怎麽知道嗆不嗆?”

    靳朝冷著臉:“沒有下一次。”

    薑暮卻抬起視線漫不經心道:“上次那些玩車子的女人不都抽煙嗎?萬青也抽煙。”

    “你跟她們不一樣。”

    薑暮歪著頭注視著他:“哪裏不一樣?”

    靳朝轉頭回視著她,奇妙的磁場在他們之間來回撞擊著,午後的陽光從樓棟的另一頭散在地上,絲絲縷縷地纏繞在一起。

    靳朝輕笑了一聲收回視線。

    薑暮繼續追問道:“那我和靳昕哪裏不一樣?”

    靳朝也說不上來,靳昕沒出生前,他以為所有小女孩都像暮暮一樣喜歡撒嬌,喜歡鬧騰,無厘頭傻氣卻又可愛得緊,哼唧起來整個世界都融化了。

    直到後來靳強有了靳昕,他才知道這個世上隻有一個暮暮,靳昕會聽他話,但並不會像暮暮小時候那樣粘他,他和靳昕到底差的歲數比較大,在他那段回不去的童年裏自始至終隻停留過一個女孩,無法逆轉,更無法替代。

    靳朝沉默了一會,說道:“你比她皮,比她愛哭,也比她難帶,靳昕能聽進去我說的話,你小時候任性起來不講道理。”

    薑暮立馬鼓起了腮幫子:“你就快失去我這個妹妹了。”

    靳朝半笑道:“最大的不同是,靳昕知道怕我,對付你隻能用哄的。”

    盡管靳朝口中的她沒一樣比得上靳昕,但薑暮還是眉眼都彎了起來,她轉過頭來問道:“對了,鐵公雞爸爸怎麽樣了?”

    靳朝臉色凝了幾分:“不太好。”

    鐵公雞的爸爸之前幫人做擔保,那人據說跟他爸是二十多年的老關係了,年輕的時候一起進廠,同吃同住,相繼找了老婆成了家,兩家人也經常往來,關係處得比親戚走得都要近,怎麽也沒想到那個人會捅了大簍子一走了之,現在人找不到,債主拿著白紙黑字跑到鐵公雞爸爸家逼他賣房。

    鐵公雞家境也不算多好,一間房子賣了全家都得喝西北風去,這次過年回老家本打算問家裏親戚湊點錢,結果老姊妹聽說這件事後一個勁地罵他爸傻糊塗,本就被逼得走投無路,又怕連累老婆兒子,鐵公雞還沒成家,真要賣房以後連媳婦都討不到。

    酒一喝想不開直接就從老家房頂跳了下去,想著死了一了百了,也不用老婆小孩跟著受累,未曾想現在人沒死掉,傷得不輕。

    債主也怕人死了錢討不到,帶了不少人跑去醫院鬧事,所以靳朝和三賴硬是在醫院守了兩天,沒讓那群人動鐵公雞和他媽。

    最後談判下來先給了五萬塊,後續等鐵公雞他爸出院再說。

    他爸的命從鬼門關拽了回來,這次住院花了不少錢,就這五萬塊還是三賴和靳朝先幫鐵公雞墊的。

    大過年鬧出這事薑暮也覺得糟心,隻能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跟鐵公雞比起來,她家房子被賣了這點事還真不算什麽了。

    後來的幾天,靳朝把閃電接回車行自己照料了,在閃電沒出事之前,雖然養在車行,但靳朝對它也僅限於給口糧安個窩而已,然而這次閃電出院後,靳朝都是親力親為,喂藥、喂食、護理、梳毛。

    閃電經曆過這一遭後性格也有了些變化,雖然腿逐漸好了,能站能走,但它卻變得有些怕人,除了靳朝和薑暮,甚至連三賴和小陽叫它,它會對他們搖搖尾巴,卻並不會靠近他們,比起原先到處浪的作風,現在隻會趴在維修間裏麵,大多時候跟在靳朝身邊,如果靳朝不牽著它出去方便,他能憋上一整天也不會自己出去。

    對於閃電的變化,薑暮時常感到很惆悵,身體的傷痛可以愈合,可心理的創傷他們卻無法替它抹去,隻能加倍仔細地嗬護它,希望時間能衝淡它對那件事的陰影和對人的防備。

    薑迎寒在回澳洲前聯係了薑暮,告訴她蘇州的房產已經處理掉了,讓她安心高考,沒幾個月就能再見麵了。

    薑暮開學了,下學期的課業更加緊張,車行會到小年以後才開門,靳朝沒事的時候正好利用這段時間幫薑暮查缺補漏,盡管薑暮對他說,她現在的成績進入年紀前三十了,已經是曆史最強了。

    但靳朝隻是笑笑不說話,幫她拉複習提綱和思維導圖一點都不含糊,該讓她做的題也一樣都不少,她深刻懷疑靳朝對她有望女成鳳的願望,雖然她對學習並不能說抱有很大的積極性,不過她挺願意跟靳朝待在一起的,哪怕他看書她寫題也不覺得枯燥。

    經過霧隱寺的小插曲後,他們好像還是他們,可到底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有時候薑暮寫著題抬起頭會盯著靳朝走神,他會敲敲桌子提醒她:“專心。”

    但有時候他也會看著薑暮走神,她會在靳朝麵前晃晃手對他說:“我好看吧?”

    靳朝便笑著走開,反正從來不承認她好看就對了。

    靳朝還是會時常出去,但大多都是夜裏,薑暮並不知道,如果離開超過兩天瞞不住的時候,薑暮總要再三囑咐他安全、安全、一定要安全。

    然後提心吊膽到他結束後打電話給她。

    鐵公雞是在小年後回來的,就連薑暮都看出來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她似乎也幫不上什麽忙,想著要麽做頓飯給大家吃吧,每次來都是蹭吃蹭喝,總該表現表現。

    對於她要做飯這件事,三賴深表懷疑,點名要吃鬆鼠桂魚,於是薑暮便拽著靳朝去菜市場,到了賣魚的攤位,人挺多的,她呆愣了半天,轉頭問靳朝:“你認識桂魚長什麽樣嗎?”

    靳朝含笑挑了一條肥美的魚讓老板稱重,薑暮唇畔揚起甜甜的弧度對老板說:“麻煩殺一下。”

    老板似乎跟靳朝很熟了,看了他一眼,靳朝嘴角輕扯:“不用了,你忙吧。”

    付了錢把魚拎在手上後,薑暮就湊了上去問道:“你們這裏不幫忙殺魚嗎?魚不殺回去怎麽弄?這個還要去魚鱗的,我怕我弄不幹淨,我沒掏過魚肚子,最重要的是,我不敢殺魚。”

    靳朝撇了她一眼說道:“沒看見那麽多人排隊?”

    薑暮回頭瞧了瞧,生意的確挺好的,她收回視線追著問道:“那你能殺魚吧?”

    靳朝語氣隨意地回:“我還能殺人呢。”

    薑暮笑著跟上他,看到賣蔥的攤子拽住靳朝,撿了一根小蔥給老板,那大嬸也沒接,就這樣看著她,薑暮不知道幾個意思一直舉著問她:“不要稱嗎?”於是兩人就這樣對視了半天。

    直到旁邊又來了一個人拿了一捆扔過去,那老板才接過,輕飄飄地對薑暮說:“拿去吧,別埋汰我的稱了。”

    薑暮白撿了一根蔥,有點過意不去,又覺得老板人真大方,轉頭就把蔥拿到靳朝麵前邀功:“你看,老板送我的,沒收我錢呢!”

    靳朝眼裏浮起笑意,沒好意思告訴她,在他們這裏像她這樣買蔥的一般是來砸場子的,要不是剛才他站在薑暮身後,那大嬸早開罵了。

    後來靳朝繞到賣肉的那裏帶著她買排骨,薑暮不太懂挑排骨,肉多肉少好不好也不大能看得出來,於是靳朝買排骨的時候,她就拎著她的小蔥眼神來回晃悠。

    就在薑暮側過頭之際,看見隔著四個攤位有個穿著立領外套的男人在買五花肉,薑暮一眼注意到男人的鼻子,鼻梁似駝峰,鼻尖微勾,她似乎在哪見過,薑暮迅速在記憶中搜尋出這個鷹鉤鼻男人,隨後碰了碰靳朝對他說:“那個人是不是來飛馳修過車啊?”

    靳朝順著她的聲音側過目光,男人接過肉付了錢正好轉過視線,靳朝已經收回目光淡淡道:“不認識。”

    男人也拎著袋子從他們身後掠過,薑暮一直回頭盯著那人,說道:“你確定不認識?上次來給車胎打氣的,你還沒收他錢。”

    靳朝將選好的排骨扔給老板,轉過眸對她說:“你知道一年有多少路過的車子過來打氣?舉手之勞的事,為了回頭客本地的車我一般都不收錢,難道我還得順便記著每個人的長相?”

    薑暮無言,靳朝接過排骨掃了碼,轉身問她:“還有想買的嗎?”

    薑暮搖搖頭,靳朝指了指菜場門口的水果店:“那你去挑些水果吧,我在門口抽根煙。”

    薑暮選了幾個橙子,又盯草莓看了幾眼,才上市的草莓總是很貴,用精美的盒子裝著,論顆賣的,薑暮糾結了幾秒還是忍了,回頭看見靳朝在門口打電話,她看過去的時候,他正好掛了電話回過頭來。

    薑暮把橙子交給老板稱重,靳朝順手拿了盒草莓放在收銀台,掃碼走人。

    薑暮跟了出來在他旁邊提醒道:“其實再遲一個月草莓會便宜很多。”

    靳朝側了她一眼:“再遲一個月你萬一不想吃了呢?”

    薑暮笑了起來:“我又沒說我想吃。”

    “嗯,我想。”

    回去以後,薑暮還正兒八經地把鬆鼠桂魚的烹飪步驟截屏下來,認真研究起來,靳朝把草莓洗了放在她旁邊,於是她一邊將步驟記錄下來,一邊拿著草莓塞進嘴裏。

    可能是因為太貴了,所以特別好吃,不知不覺吃了大半,她趕忙抱著草莓跑去找靳朝,對他說:“你不是要吃草莓的嗎?再放裏麵要被我吃光了。”

    靳朝眉眼微展,對她說:“放著吧。”

    薑暮把草莓放在旁邊,才發現就在她做準備的時候,殺魚到改刀靳朝一並搞定了。

    甚至連油鍋都幫她熱上了,但要丟魚下去的時候,薑暮看著那一鍋的熱油還是有點慫,轉頭問靳朝:“能不能先關了火,我把魚放進去再開?”

    靳朝往她嘴邊塞了顆草莓,接過魚直接丟了進去,“嘶啦”的油煙驚得薑暮直接躲到了靳朝身後。

    所以整個過程薑暮也參與了,比如開番茄醬,比如澆了幾下油,再比如最後擺盤是她完成的。

    期間還不間斷地被靳朝投喂了幾顆草莓,等魚燒好後,草莓也吃完了,她有些疑惑地問靳朝:“你剛才吃草莓了嗎?”

    靳朝端著魚進去丟下句:“吃了。”

    “吃了嗎?吃進我嘴裏了嗎?”

    “勞煩你受累了。”

    “……”

    開飯後,三賴、小陽和鐵公雞看著像模像樣的鬆鼠桂魚直誇她是個中華廚藝小天才。

    薑暮紅著臉看了眼靳朝,那感覺就像找槍手考了滿分,關鍵槍手、考官和考生坐在同一個桌上,多少有些心虛。

    靳朝隻是頭低著,臉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也不點破,充分展現了一個專業槍手的職業素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