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  暮暮與朝朝
  第45章 45  暮暮與朝朝

    三賴到車子邊繞了一圈都沒找到靳朝和薑暮, 本想到爬到水泥樁子上登高望遠尋一尋他們在哪,結果就給他看見這不能忍的一幕。

    萬老板眯著眼睛看了好一會這位打扮奇特的年輕人,要不是他腳下是一個光禿禿的大水泥樁子, 就他這浮誇的打扮還真以為是要出演啥子舞台劇之類的, 不然正常人好好穿成這樣還爬到那上麵去幹嗎?

    但是不多一會兒, 萬老板就認出了這位年輕人,嗬笑道:“原來是老賴的兒子啊, 我年前和你爸才在一起喝的酒, 最近很少看到你回去嘛?”

    三賴聽到他爸就生氣, 把圍巾往身後瀟灑一甩, 對著萬老板就道:“下次再和我爸喝酒麻煩轉告讓他,讓他還錢。”

    “……”眾人麵麵相覷, 不知道什麽情況。

    萬老板倒是悠悠說道:“小賴啊,我和你爸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了, 我和有酒這事啊, 我勸你少摻和。”

    三賴把褲角一提,露出他鋥亮的高幫新皮鞋,張口就道:“俗話說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 既然你跟我爸交清不錯, 那我就要摻和摻和了。”

    萬老板皺起了眉,小子說話一套一套的,莫名其妙, 毫無邏輯,他總算體會到上次老賴提起他兒子時,那一言難盡的表情。

    萬老板頭昂了半天,脖子著實有些酸了, 對他招了招手:“小夥子有話下來說,站那麽高幹嗎?”

    三賴非常霸氣地回道:“我特麽也想下來,太高不敢跳。”

    “……”

    就在萬老板和三賴掰扯的時候,一群大爺大媽興高采烈地從景區東大門往這而來,徑直走到一輛依維柯前,還有人從依維柯上拿下來一個橫幅,眾人排著隊想照個相留戀,但是由於停車場光線不太好,背景也不佳,所以商量著要不要重新回到景區大門口合照。

    距離太遠薑暮是沒看清那些人,倒是看見橫幅上寫著“西窪凹老年活動俱樂部”。

    就在萬老板重新把視線落到靳朝身上的時候,薑暮舉起一隻手就朝那裏大喊道:“陶爺爺。”

    那群拿著橫幅的大爺大媽瞬時間回過頭來,薑暮繼續揮舞著手喊道:“我,是我,薑南山。”

    靳朝撩起眼簾看向她,也不知道這是什麽奇奇怪怪的名字?

    雖然那群大爺眼神不好,但聽見“薑南山”這個名字立馬認出薑暮來,拖著巨大的橫幅就成群結隊而來。

    於是乎不多會兒,不大的空地就擠滿了人,陶爺爺還笑嗬嗬地問薑暮:“你也來燒香的啊?”

    然後看著萬老板他們笑著點點頭:“這都是你家親戚啊?”

    薑暮趕忙擺擺手:“不是的,我們是在這裏碰見的,他們還要動手。”

    薑暮也算是老年俱樂部的編外人員,一聽她跟人起了矛盾,大爺們自發用橫幅將萬老板一行人圍住,大聲譴責道:“哪邊的人啊?看著就不像好東西。”

    後麵有個大爺退休前幹片警的,整天在地方上處理矛盾,銅崗這巴掌大的地也就這麽多人,繞一圈都認識。

    他盯著人群中的一個小年輕問道:“你是新圩3村15幢201毛大平家兒子吧?”

    說了拿起手機:“喂,老毛啊,過年好,過年好,我在霧隱寺燒香啊,碰到你家孫子了,不得了啊,他說要在這裏要打一個小姑娘。”

    “……我沒說。”

    人群中一陣騷動,一個男的舉起拳頭就要嚇唬嚇唬身邊那指著他的碎嘴子老頭,結果拳頭還沒豎起來,旁邊的老太往車引擎蓋上一躺:“要命啊!打人啦!”

    然後拽著這人的褲腰帶就喊道:“我家兒子在法院上班,你叫什麽,你別走,有種等我兒子來。”

    說著就要打電話給她兒子,場麵頓時炸開了鍋,還有個長相仙風道骨,留著白胡子的大爺懟到萬老板麵前勸道:“古人雲……”

    “雲尼瑪啊!”賀彰直接開罵。

    萬老板頭也不回地轉身上了車,跟著他的那些年輕人被一群老頭指著鼻子大罵,拳頭都捏得咯吱咯吱響,偏偏對這群老頭老太下不去手,隻能灰頭土臉地走了。

    另一邊的三賴站在大水泥樁子上直喊直叫的,說要下來,這時大爺們才注意到他,有個大媽回頭一看嚇了一跳,直接叫了起來:“這上麵怎麽還站個人啊?”

    後來兩個熱心大爺一邊扶著他一條腿硬是把他給抱了下來。

    眼看沒事了,大爺大媽們準備繼續拿著橫幅回到景區大門口照相,還喊上薑暮一起去,薑暮不好意思拒絕,便跟著浩浩蕩蕩的老年俱樂部成員回到了景區門口,一路有說有笑,靳朝和三賴無語地對看了一眼,隻能跟著。

    大媽們蹲在第一排,大爺們站在第二排,把薑暮拉到了中間,讓她蹲下一起提著橫幅,還在排隊形的時候,幾個大媽覺得後排的大爺全都穿著清一色的灰黑衣服不好看,於是看中了一旁的三賴,非說他的紅圍巾上相,把他扯到了大爺中亂入了一把。

    還把一台非常專業的單反相機塞進了在一旁抽煙的靳朝手中,對他說:“小夥子,多拍幾張,幫我們拍年輕點。”

    靳朝滅了煙,莫名其妙地走到人群前,拍照他勉強能行,怎麽能把人拍年輕他還真不得要領。

    幾個大媽圍著他興高采烈地教他怎麽找角度,相機怎麽擺,還不忘誇他長得帥,問他有沒有女朋友?要不要介紹?

    靳朝臉上掛著不尷不尬的表情敷衍道:“有有,孩子都打醬油了。”

    大媽們一臉可惜的樣子,他抬起頭,看見薑暮眼神涼涼地盯著他,他揚唇一笑舉起相機對著她來了張。

    大爺大媽們對成像要求很高,讓三賴站在後麵把圍巾甩起來,要有飄揚的感覺,還讓靳朝對著光線變換了好幾次角度,三賴倒是很配合,甚至有點樂在其中,把圍巾放長直接圍住了身旁兩位大爺的脖子,增加色彩的渲染麵積,靳朝反正沒過過如此荒唐的年,也不知道是怎麽就被老年俱樂部臨時征用的。

    ……

    萬勝邦上了車後,賀彰坐在副駕駛回頭說道:“萬老板,你還當真要撮合小青和那個小子啊?”

    萬勝邦靠在後座的椅背上,半閉著眼,鼻子裏發出輕哼的聲音開了口:“小青因為有酒的事跟我鬧了小半年,今天不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逼她看看清楚,她恐怕還不得死心。”

    賀彰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終於緩和了些:“我還以為你當真想收有酒當女婿呢。”

    萬勝邦聲音沉緩道:“如果他真肯為了小青放下對我嫌隙,我未必不會同意。”

    賀彰皺起眉:“你就這麽看重他?”

    車子在街道間穿梭行駛,萬勝邦緩緩睜開眼看向窗外,道:“危機四伏的叢林,誰也不知道你的敵人什麽時候會在背後給你捅刀子,這個時候出現一隻凶獸,最高明的辦法不是獵殺,而是馴服。”

    賀彰沉默了一瞬,聽見萬老板繼續道:“當然要是馴服不了,最保險還是……”

    他轉頭看向賀彰笑得冰寒:“你的小打小鬧隻會助長獸的凶性,該想想其他法子了。”

    ……

    三賴開車回去的時候,他們問薑暮,薑南山是什麽名字?

    這還要從兩個月前薑暮在西窪凹的戰局說起,那天和她下棋的老頭叫章北海,也就是那位留著白胡子仙風道骨的大爺,那局棋下得非常焦灼,薑暮和海大爺棋逢對手盤了好長時間,當聽說薑暮是從南方過來的姑娘後,從此西窪凹那片涼亭之間就有章北海和薑南山之稱。

    大家不一定都認識薑暮,但說起薑南山個個都知道。

    三賴和靳朝在銅崗生活了這麽多年,就沒聽過這麽離譜的事,紛紛笑著直搖頭,畢竟西窪凹那一片是本地的中老年社區,有組織有紀律,並且相當排外。

    三賴將車子停在靳強家樓下後,薑暮下了車,走了幾步回過頭來,靳朝落下車窗看著她:“怎麽了?”

    薑暮憋了半天沒說話,三賴將頭伸了過來:“一個人不敢上樓啊?”

    薑暮回道:“才不是。”

    然後便說了句:“三賴哥拜拜。”又匆匆看了眼靳朝跑上樓去了。

    三賴的頭還伸在靳朝身前盯著薑暮的背影歎道:“你不覺得薑小暮這麽打扮挺好看的嗎?”

    靳朝垂眸看著麵前這顆頭,合上了車窗。

    三賴收回脖子把車子往銅仁裏開去,路上他冷不丁地問了句:“你剛才牽她手幹嗎?”

    靳朝目視著前方,沒有出聲,三賴撇了他一眼舌頭卷起“噠噠”了兩聲。

    靳朝手肘搭在窗邊聲音清淡地回道:“怕她想多了。”

    “想什麽?你怎麽知道她在想什麽?想就想唄,你牽她手幹嗎?”

    靳朝撇了眼三賴這較真兒的勁頭,揉了揉太陽穴:“我牽你手了?你激動什麽?”

    三賴立馬露出不懷好意的笑:“有酒啊有酒,你的報應來了。”

    靳朝回罵了句:“放心,你報應來了我都不會來。”

    三賴自顧自說道:“我當初就跟你說過了,對姑娘別太絕情,拒絕太多人,等你想要的人站在你麵前時,報應就會來了,我就問你難受不?”

    靳朝從煙盒裏彈出一根煙扔給他堵住了他的嘴,目光轉向窗外,看著前方黯淡沒有盡頭的路,漸漸擰起了眉。

    ……

    第二天靳強和趙美娟帶著靳昕回來了,本來打電話給靳朝喊他來家裏吃飯,結果靳朝說有事,這兩天回去不了。

    薑暮聽說後回到房間給他發信息,問他怎麽了?

    一直到下午靳朝才抽出空閑給薑暮回了個電話,電話那頭聲音非常吵雜,貌似三賴也在他旁邊,不知道在和誰爭執。

    靳朝告訴她,鐵公雞家裏出事了,他爸一大早從老家房頂跳了下來,人現在半死不活還在搶救,這兩天可能都會待在這裏,他和靳強說過了,讓她下午和靳強一起去車行先把閃電接回家。

    旁邊還有人喊他,靳朝沒有多說便匆匆掛了電話,薑暮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下午和靳強去了趟車行,靳朝把鑰匙放在三賴店門口的花盆下麵。

    他們把閃電帶回家,到樓下的時候,靳強說去買煙,讓薑暮等他一下,閃電身體不好,大小便有些無法控製,順著籠子尿了一路,薑暮手忙腳亂的,想把籠子拎到大樹根那,有個大媽路過看見了,停下來就說道:“怎麽養的狗啊?隨地大小便也不能搞得樓棟都是吧?這還讓不讓人走路了?現在養狗的一點都不自覺。”

    薑暮連聲道歉,說馬上上樓拿東西下來保證會清理幹淨的,那大媽還在罵罵咧咧道:“大過年的我都不想講你,小姑娘穿得漂漂亮亮的,幹這些不文明的事。”

    周圍不明真相的鄰居也不知道薑暮幹了什麽不文明的事,紛紛投來目光瞧著她,薑暮臉漲得通紅,卻在這個時候,趙美娟從五樓推開窗戶就朝樓下罵道:“劉嬸啊,你可嘴上積德吧,別哪天倒下來大小便失禁被你家媳婦罵盡幹不文明的事。”

    這劉嬸抬頭一看是趙美娟,指著她說道:“關你什麽事?”

    趙美娟也毫不示弱,那嗓門大得恨不得傳遍十棟樓,叫道:“怎麽不關我事?我家的女娃我家的狗,你等著我下來。”

    說完趙美娟撒著拖鞋就氣勢洶洶地跑下樓了,靳強買完煙回來也聽見了動靜詢問什麽事,劉嬸見他們這架勢,也沒再多說什麽直接走了。

    趙美娟還指著劉嬸家窗戶喊了幾聲,拎著狗籠子上樓了,薑暮跟在她後麵,好幾次想說聲“謝謝”,又有點說不出口。

    這幾天薑暮基本都睡到自然醒,靳強好幾次一大早想喊薑暮起來吃早飯,都被趙美娟說了一頓:“你讓她多睡會,過兩天開學又沒的睡了。”

    隻不過初四的上午薑暮是被一陣爆炒的香味饞醒的,她穿著睡衣頭發亂七八糟地走出房間時,靳昕蹲在籠子前逗閃電玩,靳強和趙美娟在包餃子,她還奇怪誰在廚房炒菜,這麽香?

    於是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短發挪到廚房門口,看見的就是圍著圍裙正在顛勺的靳朝,他從容地駕馭著鍋裏的菜來回翻炒,高大的身影站在灶台前拿著鍋的隨意勁兒就跟玩玩具一樣。

    似乎是察覺到門口的動靜,他轉過頭來,盯薑暮看了幾秒,嘴角微勾:“早啊。”

    薑暮的餘光看見廚房玻璃上映出的自己,像鳥窩一樣的爆炸頭造型,叫了聲轉身就跑走了,靳強還詫異道:“一驚一乍幹嗎呢?”

    靳朝收回目光繼續炒菜,眼裏浮上些許不明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