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朝朝與暮暮
  第29章 29  朝朝與暮暮

    本就不大的休息室裏忽然暗了幾度, 靳朝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薑暮麵前,又緩緩靠在桌子上, 離她僅一步的距離, 薑暮抬眼望著他, 他低垂下眸,眉骨投下一片陰影, 拿起手邊一個螺旋齒輪開口道:“聽說你總向三賴打聽我的事, 打聽出什麽結果了?”

    薑暮有些心虛地拽著書包背帶, 她這段時間隻要有機會和三賴獨處, 都會拐著彎打聽靳朝的事,但她能繞, 三賴比她還能繞,兩人有時候這太極能打到外太空去, 到頭來什麽都沒套出來。

    靳朝捏著齒輪中間, 另一隻手輕輕一撥,齒輪在他手中慢慢轉動起來,他輕扯了下嘴角:“為什麽這麽想知道我的事?”

    薑暮盯著旋轉的齒輪,聲音悶悶地回答:“因為…是你。”

    靳朝點了點頭, 聲音裏帶著些疏離感:“那天晚上我讓你少來這, 看來你沒有聽懂。”

    薑暮對上靳朝黑而沉的眼眸,近在咫尺,卻又好像永遠摸不到邊際。

    她的眉輕輕擰了起來, 水潤的臉頰青澀中帶著中不服氣的倔強,靳朝單手轉著那枚齒輪,齒輪的震動發出細微的聲音,伴隨著他低磁的嗓音:“你現在也清楚我們兩並沒有什麽血緣關係, 雖然小時候和你生活過一段時間,但那時候你隻是個小孩,現在……”

    靳朝的眼神無聲地撩著她,鋒銳的眼緣裏帶著很輕很浮的光,裹挾著微小的電流隱在空氣中。

    薑暮從來沒有被靳朝這樣打量過,也從來沒有見過靳朝的這一麵,渾身上下都透出一種漫不經心的鬆散,神態輕佻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她感覺自己的神經突然緊繃起來,甚至有種無法自拔的緊張感。

    靳朝手中的齒輪沒有停,聲音也繼續彌漫在兩人之間:“你老往這跑,就沒考慮過靳強會怎麽想?別人會怎麽看你?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跟我有什麽,我個大男人倒無所謂,你呢?”

    薑暮的心跳越來越快,她完完全全沒有想到靳朝會把他們之間這層關係直接捅破,將兩人尷尬的處境放到台麵上來,她緊緊抿著唇,滿眼滿心都是難堪。

    靳朝手中的齒輪卻忽然停下了,休息室安靜得仿佛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他漸漸直起身子,呼吸越來越近,直到低下頭將她圈在方寸之內,滾燙的眼神壓了下來聲音佻薄:“還是你想跟我有什麽?”

    薑暮倏地抬起眼睫,眼裏的光不停顫動,靳朝雙手撐在她身邊彎下腰,他的眉眼就在她麵前,下眼瞼弧度彎著的時候太過衝擊力,透過薑暮的眼眸射進她的心口。

    薑暮感覺自己像被釘在牆上動不了了,就連手心都出了一層薄汗。

    她盯著靳朝緊合的唇,泛著淡淡的血色,好像從來沒有這麽近距離地看過現在的他,靳朝從前的樣子在她腦中已經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現在這個鮮活的、高大的、讓人淪陷的男人。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他的唇角彎了起來,薑暮的心髒也跟著發顫。

    ……

    小陽和鐵公雞不知道靳朝和薑暮關在休息室裏說了什麽,隻是看到十分鍾後薑暮漲紅著臉幾乎是從休息室跑出來的,然後一路逃荒似的走了。

    自那天以後薑暮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來過,靳朝不可能當真對薑暮說出什麽重話,冷落她對她來說似乎並不管用,但他知道怎麽樣能讓她主動退縮,並且效果顯著。

    薑暮近來的確不太敢去車行了,她一想到靳朝滾燙的眼神,整個人就恨不得找個洞鑽一下,明明很想將這個畫麵格式化,但偏偏幾乎每天都會出現好幾次,無論吃飯、寫題、睡覺的時候,總會冷不丁地想起那天的場景,甚至好像還能聞到靳朝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薑暮並不知道那天靳朝是嚼了口香糖,她隻是費解明明每天幹著髒活累活,為什麽他身上還能有好聞的薄荷味呢?導致她現在已經聞不得這個味道了,一聞到就感覺羞澀得不行。

    那天課間潘愷給了她兩顆口香糖,她順手扔進嘴裏,到後來越嚼感覺味道越熟悉,整張臉都紅了起來,潘愷還莫名其妙道:“薑薑,你怎麽了?不會發燒了吧?”

    薑暮惱羞成怒地把口香糖吐掉:“就因為你的口香糖。”

    潘愷還把口香糖小盒子拿出來研究了半天,嘀咕道:“沒過期啊,我早上才買的。”

    後來整節課薑暮齒間都是淡淡甜甜的薄荷味,以至於靳朝的樣子也在她腦中跑了一整節課,她覺得自己可能魔怔了,她看待從小生活在一起的哥哥不再單純了,這種想法讓她覺得羞恥無比。

    三賴也發現薑暮有好一陣子沒過來了,周五的時候還特地發了條信息給她,告訴她晚上弄火鍋,喊她放了學過去吃。

    薑暮隨便找了個理由塘塞過去,告訴三賴不過去了。

    三賴覺得反常,到隔壁問靳朝:“你跟丫頭說了什麽?怎麽都不肯過來了。”

    靳朝手臂青筋爆出,將螺絲擰緊,丟掉扳手起身,望著街對麵的公交站台出神道:“嗯,是說了些。”

    三賴將煙扔給他:“她在銅崗孤孤零零的,也沒其他地方可去。”

    靳朝接過煙盒,彈了一根出來,將煙盒扔還給他,隻是把煙夾在手中沒有點,聲音低沉:“過去的事一旦被她撕開一道口子,遲早會給她摸到我今天的事上,她來這裏是過渡的,不能被卷進來,而且我後麵經常不在,她總會起疑的。”

    三賴默不作聲地點燃煙,靳朝側過視線瞧著他:“你有什麽想法?”

    三賴吐著煙吊兒郎當地回視著靳朝:“我能有什麽想法?”

    靳朝深看了他一眼,撇開視線,三賴低著頭淡淡地笑了。

    月影慢慢爬上星空,街邊的路燈亮了起來,夜總是很漫長……

    自從薑暮不去車行後,在靳強家的時間倒是變多了,有天趙美娟買完菜回來還突然問她:“你怎麽不去靳朝那了?”

    薑暮別扭地反問她一句:“你覺得我總去他那合適嗎?”

    趙美娟大大咧咧地說:“你又不是跟他處對象,有什麽合適不合適的。”

    “……”竟無法反駁。

    本來薑暮還在拚命調整自己對待靳朝的心態,趙美娟一句話直接把她心態講崩了,然後那一整晚她腦中都飄蕩著“處對象”三個字,越想就越羞恥,幹脆早早蒙頭睡覺了。

    不久後的一天晚上,薑暮像往常一樣坐公交車回靳強家,趙美娟早上已經跟她說過吃完飯會帶靳昕去澡堂子,還問她去不去?薑暮果斷拒絕了。

    事實上她依然無法適應他們隔三差五要往澡堂子跑的習慣,在她看來那麽多人不穿衣服坦誠相待,一年偶爾一次兩次也就算了,但常年在一種裸著對看的環境中待著,她會直接被社死淹沒。

    本來靳強今天應該是夜班,然而當薑暮進家後廚房的燈竟然是亮著的,油煙機發出轟轟的聲音。

    她換了鞋喊了聲:“爸,你沒去上班啊?”

    沒有人回答她,她奇怪地放下書包和手機往廚房走去,又叫了聲:“爸?”

    油煙機的聲音停止了,就在她剛要拐進廚房時,一道人影正好走了出來,薑暮差點直接撞上去,她抬起頭,靳朝的輪廓就這麽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眼前,薑暮幾乎是下意識後退了一大步,臉瞬間紅到了脖子根,瞳孔驟然放大。

    那個反應太過反常,靳朝挑了下眉問道:“怎麽了?”

    薑暮默默深吸一口氣,聲音不太自然地說道:“你…炒飯啊?”

    “啊,給昕昕送藥,這次方子改了,怕他們搞不清楚,打電話沒人接。”

    薑暮的視線飄向鍋裏,告訴他:“她們去洗澡了,可能一會就回來了吧。”

    她之所以會盯著炒飯,是因為壓根不好意思對上靳朝的眼,明明之前經常在一起也沒覺得怎麽,可一陣子沒見,突然在這逼仄的過道碰上,家裏還沒人,怪尷尬的。

    靳朝見她看著鍋,問道:“吃嗎?”

    薑暮的思維有些僵硬,還沒回答,大門響了,趙美娟帶著靳昕洗完澡回來了,薑暮匆忙地回了句:“不了。”

    然後拿起書包回了房,她進了房間把題冊一一拿出來攤在桌子上,不一會趙美娟在門外扯著嗓子喊她:“暮暮,你手機響了。”

    她才想起來手機丟外麵了,於是又拉開門走到鞋架邊上拿起手機,看見是薑迎寒打給她的,她立即接通了往廚房門口走。

    薑迎寒問了她幾句最近怎麽樣,銅崗冷不冷,然後又聊了聊她那邊的情況,說她和Chris叔叔已經訂好了機票,會在過年前回國。

    薑暮和媽媽通電話時,不時還能聽見Chris的聲音,薑迎寒會讓她等等,然後回上Chris一兩句,貌似除了Chris旁邊還有其他人,薑暮問媽媽都有誰,薑迎寒告訴她一堆她壓根都沒聽過的陌生名字。

    明明才分別短短幾個月而已,她卻突然感覺媽媽離她好遠,並且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好像適應得還不錯,她應該為她感到高興的,可眼裏卻掩飾不住一絲沮喪。

    她心不在焉地聽著薑迎寒向她介紹著那裏的學校,眼神不禁瞟向客廳,靳朝吃飯真的很快,一盤炒飯已經吃完了,她有時候覺得靳朝似乎做什麽事都很快,好像每天都掰成很多瓣做不同的事,永遠在和時間賽跑。

    薑暮拿著手機餘光落在靳朝身上,兩個人有將近半個月沒見了,靳朝好像剪頭發了,短短的有些淩亂感,不過挺利落有型的,雖然他每天幾乎都要和那些髒兮兮的零件底盤打交道,可不幹活的時候他總是把自己收拾得很幹淨,客觀上來講,薑暮覺得靳朝應該算是修車界的顏值天花板了,在沒來銅崗之前她大概不會留意任何一個修車工,可來銅崗後,她竟然覺得這些動手能力很強的修車工很男人,當然,這種危險的想法源於那頭握著筆的人。

    趙美娟似乎看不懂醫生開的單子,於是靳朝便找來紙筆一邊跟她說一邊又給她手抄了一份,他握筆的姿勢這麽多年倒是沒變過,還是那麽端正幹練。

    靳朝每個月都會為靳昕拿藥,一來他去醫院比較方便,二來趙美娟和靳強也弄不懂處方單,隻不過這次送藥的時間早了一周,因為下周靳朝要外出,他總是習慣性地在出去前回一趟靳強家,把該安頓好的事交代清楚。

    趙美娟還問了句:“這個月怎麽拿得這麽早啊?”

    靳朝筆下飛快地抄著藥單回道:“我下周不在。”

    趙美娟隨口問道:“去哪啊?”

    靳朝沒有回答,而是抬起視線向薑暮掃來,薑暮猝不及防接收到他的目光,人像被按在原地,那天無法動彈的感覺又來了,她拿著手機匆匆回了房。

    等薑暮寫了會題再開門出去時,靳朝已經走了,房門的把手上掛著一個袋子,她將袋子拿了下來打開一看,裏麵是一大包牛肉幹,薑暮抱著牛肉幹心情久久無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