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白染染正罵得起興, 一轉頭,就瞧見了不遠處的陸憬。

    她臉上的笑容一僵,下意識捂住嘴, 紅暈從臉頰蔓延至耳朵根。

    她和褚沛琴時常這樣。

    誰惹她們生氣了,兩人就在背後惡狠狠地罵那人,心中濁氣就仿佛隨著汙言穢語一道散去, 會暢快不少。

    兩人從中午罵到了傍晚, 因著心中痛快, 不知不覺就忘了時辰。

    早知道陸憬會現在回來,她說什麽也要忍住的。

    她罵得這樣粗俗, 他會怎麽想她?

    白染染的眼睛裏藏不住事兒,陸憬隻看了一眼,便知曉她在想些什麽。

    他無奈又好笑, 少不得上前去, 揉了揉她腦袋,笑道:“你若打不過就叫上我,我雖不打女人,也不是不可以為你破例。”

    他這話說得半真半假,白染染一時也聽不出他是真心還是要取笑她。

    隻她實不願在這話題上繼續下去, 伸手去拍在她腦袋上的大掌,抱怨道:“你別總摸我頭發, 這百合髻明珠梳了好半天呢!”

    陸憬放在她腦袋上的手一頓。

    他從善如流地收回手, 朝一旁的褚沛琴微微頷首, 禮貌而疏離道:“褚小姐。”

    褚沛琴亦點頭示意。

    畢竟是未婚嫁的女兒家, 陸憬不便久留, 寒暄兩句後便提出去陸嚴彥那裏看看。

    白染染還因為被他撞破自己說髒話而不自在, 聽他這樣說, 自然求之不得。

    褚沛琴看著陸憬離去的背影,忽又想起陸憬叫人送來的書信:“吾妻心有憂思,盼閨中密友寬慰,解其煩憂,陸某心中感激不盡,他日安樂侯府有所求,必傾囊相助。”

    這官場,最難還的便是人情。

    不過是為了博夫人一笑,陸憬竟甘願背上人情債。

    褚沛琴這樣沒心沒肺的,也覺得感動欣慰。

    思及此,她忍不住又看了白染染兩眼,“嘖嘖嘖”笑開。

    她這副表情一看就沒安好心,白染染瞪她:“你有話就說!”

    “天機不可泄露。”褚沛琴神神叨叨的。

    -

    陸憬從玉清閣出來後,並不急著回去。

    他去到白曄房門口,叩響了門扉。

    裏頭沒有應答。

    他推了推木門,白曄從裏頭上了木閂。

    “子若,是我。”隔著木門,陸憬道。

    還是無人回應。

    “要去比一場嗎?”陸憬耐心道。

    片刻後,房門終於被打開。

    白曄頭發淩亂,紅著眼眶,同他道:“去。”

    -

    晚飯的時候,白染染正要去叫白曄,就看到陸憬竟帶著白曄一道來了膳廳。

    白染染驚訝之餘,不免感歎還是陸憬有手段。

    她這個做姐姐的勸了半日沒見搭理,陸憬一出現,他就舍得現身了。

    白曄臉頰還有半幹的淚痕,顯然是剛剛哭過。

    白染染心疼,不多說什麽,隻默默給他夾菜。

    褚沛琴今晚要陪母親吃飯,傍晚前就走了。

    陸嚴彥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今日更是下不得塌,差了人來,隻說在玉清閣用膳。

    偌大的膳廳就隻剩他們三人。

    愛說話的人不說話了,吃飯時就隻有碗筷碰觸的輕微聲響。

    白染染又夾了塊紅燒肉放白曄碗裏,柔聲道:“年前就不去國子監了,我差人和老師們告假。”

    這要擺在平日,白曄定會高興得眉飛色舞。

    眼下卻轉了性,破天荒道:“我還是去吧,過兩天就要大考了。”

    國子監讀書要四年,他這次大考若不去,就要留級了。

    “回頭補考便是。”白染染道,“不是剛進修道堂,急什麽?”

    “……我在修道堂已經讀了一年半,明年就要晉升率性堂了。”白曄委屈得要哭了。

    空氣靜默了一瞬。

    白染染訕笑兩聲,又夾了塊蜜藕放白曄碗裏,“吃菜,吃菜。”

    -

    夜裏,白染染沐浴完,躺在美人塌上等陸憬給她換藥。

    她傷口已經不疼了,可結的痂看上去卻十分可怖。

    陸憬亦洗完了澡,一身金絲袖邊的素色綢緞寢衣,肌理分明的胸膛若隱若現,很是賞心悅目。

    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給她包紮的動作流暢而溫柔,讓人覺得他仿佛不是在包紮傷口,而是在完成一件藝術品。

    白染染看著這雙好看得不像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傷,惆悵地歎了口氣:“陸憬,你說我這手臂上會不會留疤啊?”

    替她包紮的手頓了頓,“我雖去宮中要來了冰肌膏,但這傷口,多半會留些印子。”

    沒有女子不愛美的。

    雖然回答在白染染的預料內,她還是忍不住歎氣,又自己勸自己道:“好在是傷在手臂上,衣服一遮,誰也瞧不見什麽。”

    “不醜。”陸憬突然道,“你用這道疤換了五人性命,這疤痕是印記,是獎章,在我看來很漂亮。”

    倒沒料到陸憬會說這個。

    她是從未提起的,想必不是他手下的黑衣人,就是明珠同他說過。

    白染染覺得這事理所當然,但驟然被陸憬這麽一誇,心情竟莫名好了不少,連帶著手上的傷口看起來也順眼起來。

    白染染嘴角抑製不住的上揚,口裏卻道:“這也沒什麽的。”

    說話間,傷口終於包紮好。

    兩人熄燈就寢,白染染想著陸憬從昨夜起就未曾合眼,便善解人意的不說話,誰想陸憬卻開口道:“有件事,和子若有關,我想著,還是要同你說下。”

    白染染知道他要說什麽了,“你想勸我讓他從武,是嗎?”

    陸憬一怔,覆又失笑道:“你都知道了?”

    哪裏能不知道呢?

    每次他們兩人在一起,子若都汗流浹背的,就連素來波瀾不驚的陸憬呼吸都有些喘,稍加思考,就能猜到這兩人是去比武切磋了。

    白染染哼了哼。

    他的小妻子總是比旁人聰明。

    陸憬笑著搖了搖頭,接著道:“我帶他操練過兩次,他在練武上是有慧根的。聖人常言‘因材施教’,他既興趣也在習武上,倒不如隨他的意思。”

    “嗯。”白染染竟是沒有反對,“就隨他的意思吧。”

    這場談判順利得出奇,陸憬卻不得不剖細了問她:“我在西洲結識了大都護,我問過子若,他願意去那裏曆練兩年,你當真舍得?”

    “我自然舍不得的,不然也不會一直攔著了。”白染染垂下眼,“安樂侯府共三代將領,皆戰死沙場,死的時候連屍首都不見。世人隻道安樂侯府風光無限,卻無人在意它背後堆著多少血肉屍骨。我見過褚沛琴喪禮上哭得有多撕心裂肺,這樣的哭,光是旁人看著都難受,更別提感同身受了。況且,你本就讓我經曆過……”

    白染染說到這裏有些哽咽。

    這是陸憬此生最愧疚的事了。

    哪怕事急從權,他到底騙了她。

    “抱歉……”陸憬輕聲說。

    “都過去了,我說這個不是要怪你的。”白染染朝他笑笑,月色下她眸裏閃著光,“我已經想通了。我原先想著,父親是個文官,子若將來要走仕途,肯定是有人鋪路更輕鬆些。但事情都成了這樣……

    他今天同你哭過吧?在他懂事後,他都不在我麵前掉眼淚。他願意向你敞開心扉,其實我很高興。再攔著他,就是我這個做姐姐的不懂事了。”

    白染染嗓音軟糯,像她母親,帶著江南水鄉的溫婉。

    陸憬第一次意識到,白染染遠沒有她表現出來這樣沒心沒肺。

    沒有人能在幼時遭遇那些不公後全身而退,隻她藏得很好,輕易難叫人發現。

    陸憬心中發苦。

    月色朦朧,他其實不大能看清她,但隱約猜測她大抵是在擦眼淚。

    他心念微動,待到反應過來時,人已經攬她入懷,低頭去吻她的眼角。

    眼淚又鹹又苦,她果然哭了。

    陸憬心下愈加柔軟,他一遍又一遍舔舐她眼角的淚,直到再嚐不出鹹澀。

    “陸憬你……”白染染好半晌才找回聲音。

    可話才剛出口,那唇便落在她的唇瓣上,輕輕吮吸。

    白染染徹底說不出話,隻腦海中不斷閃過片段,仿佛在告訴她,這不是他們的第一次。

    但很快,這些片段也沒有了。長舌掠進她的城池,唇瓣又酥又麻,感官在深夜裏無限被放大,白染染被吻得喘不過氣。

    “呼吸。”唇齒交纏間,陸憬道。

    可白染染哪裏還聽得下去。

    她整個人像是躺在一葉扁舟之上,浮浮沉沉。

    到最後隻能憑借本能,去捶打他的胸膛。

    陸憬終於鬆開她。

    重獲新鮮空氣,白染染大口喘著氣。

    感官退卻,理智漸漸回籠,白染染臉頰紅得像火燒,“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素來溫潤的男人在這一刻卻好似沒了耐心,低啞著聲問道:“別忘了呼吸,知道嗎?”

    白染染怔愣點頭,下一瞬,更熱烈的吻又覆了上來,他周身淡淡的梅花香氣瞬間縈繞她的鼻腔。

    白染染驚訝地睜大眼,他這話居然是這個意思?!

    酥麻的感覺又湧上來。

    白染染向來是個好學生,她學著陸憬說的,緩緩調整呼吸。

    良久良久,白染染放棄了,伸手去拍打陸憬的胸膛。

    騙子,大騙子!

    他倒是給她呼吸的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