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翌日傍晚,白染染簡單收拾了一番就去了品軒樓。

    品軒樓以桃花釀出名,坐落於京城最熱鬧的璃醉街,足足有八層高。一到夜間,置於頂樓,臨窗而坐,喝著花酒,俯瞰萬家燈火,就成了京中文人雅客最喜歡做的事兒。

    也因此,品軒樓常年座無虛席。

    可偏偏今晚的品軒樓竟空無一人。

    店小二見到白染染,熱情地迎了上去:“夫人小心台階,貴人為您包下整座酒樓,已經等候多時了。”

    包下整座品軒樓?

    這可不單單是有錢才能做到的事了。

    白染染愈加奇怪,踏雪尋梅不放心要跟上,卻被店小二攔住,“夫人,貴人吩咐過了,隻讓您一人上去,別叫小的難做。”

    白染染無法,隻得獨自上樓,心中卻越發不安。

    而這種不安,在到頂樓見到蕭煜後,終於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他半倚在窗邊坐下,手中端著一壺桃花釀,月光下他膚色透出一種病態的白,嘴唇卻是豔麗的血色,異常妖冶。

    白染染轉身就走。

    “浮光錦不要了?”蕭煜的聲音追過來,“繡羅裳承辦宮中製衣多年,你總不想你嫁進陸家的第一年,就毀了繡羅裳這個招牌吧。”

    他又威脅她。

    可白染染清楚,宮中冬服若不能如期交付,毀掉的遠不止繡羅裳這個招牌,更是陸家幾十年來的家業。

    白染染腳步一頓,到底轉過身,“不知殿下如何肯將浮光錦讓給我?”

    她雖在笑,可咬牙切齒的模樣還是出賣了她,令她那張明豔的臉蛋更加鮮活。

    蕭煜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裏,並不急著回答這個問題,轉而道:“上次在清泉山,我同你說的話,你想清楚了嗎?”

    哪句話?

    做他的外室嗎?

    白染染氣笑了:“殿下,白清珞是我妹妹,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您現在要讓她的姐姐做外室,您覺得合適嗎?”

    “合適?”蕭煜輕笑了聲,眼神卻陰鷙得可怕,“你一個剛死了丈夫的寡婦,不知羞恥進了紅館,就合適了嗎?”

    他說著站起身,不等白染染反應便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視他。

    不知羞恥。

    不守婦道。

    他似乎很喜歡用這些話來形容她。

    而白染染這才意識到,昨日在聽簫館那種被窺視的感覺,是來自哪裏了。

    “你派人跟蹤我?”下巴被捏得生疼,白染染卻顧不得這些,隻感到荒唐:“所以你截走布行的浮光錦,就是為了警告我?”

    “還不算笨。”蕭煜眯了眯眸,“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答案了嗎?”

    白染染卻突然落下淚來。

    星眸染上水汽,看上去可憐極了。

    “你哭什麽?”淚水落到他指尖,蕭煜竟覺得發燙,莫名煩躁起來。

    “殿下就不覺得自己過份嗎?”白染染哽咽道,“當初毀婚的人是你,如今來招惹我的人還是你,難道在殿下眼裏,我就活該被你輕賤嗎?”

    “你如今不過是個寡婦,有什麽資格和我說這些?”蕭煜冷聲道。

    白染染眼淚流得更甚:“你講講道理好不好?我既是個寡婦,為什麽不去找別人快活,反而要找你這樣的麻煩呢?”

    蕭煜聞言,眼底陰鷙更顯。

    白染染又道:“就因為你在清泉山見過我,白清珞便叫了父親來打我罵我,讓我離你遠遠的,否則就奪了我的誥命。可現在我要躲了,你又來糾纏與我。進退都不是,你們夫妻倆是要我去死不成!”

    “我沒有……”蕭煜慌了神,手上力道也鬆了。

    白染染便趁機推開他,閉上眼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可左腳剛邁出一步,人就被蕭煜拽了回去。

    他緊緊摟著白染染,附在她耳畔,嗓音冰冷陰寒:“那個賤人我自會處理,這些天乖乖在府上等我,再動尋死的念頭,我讓整個白家替你陪葬!”

    蕭煜說完就鬆開白染染,沉著臉色快步離開。

    直到從窗邊看見蕭煜坐上馬車走遠了,白染染才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心髒仍是狂跳不止。

    剛剛的眼淚,三分真,七分假。

    她想蕭煜對她這樣上心,總歸是有些喜歡她的。

    尋死覓活這招雖無恥,但好用。

    至於白清珞,白染染才不信她願伏小做低讓自己上位。

    她既然能在父親麵前裝可憐,她又未嚐不能在蕭煜這邊吹吹風呢?

    左右她手段了得,能用她拖住蕭煜一段時間是一段時間。

    “娘子,你沒事吧!”明珠帶著踏雪尋梅進來,見她坐在地上,忙跑到她身邊,上上下下地打量。

    “我沒事兒。”白染染擺擺手,努力平複下心情,“先回府吧,張叔應該要回來了。”

    -

    張叔的確回府了,且早早就在敞廳等著。

    白染染得了消息,下了馬車就往敞廳趕。

    見張叔要行禮,白染染急忙攔住他,隻問道:“如何,其餘布行有能提供浮光錦的嗎?”

    從一開始,她答應去品軒樓,就做好了要不回浮光錦的打算。所以一早就讓張叔偷偷拜訪京城大小布行,看看能不能湊出一百匹浮光錦來。

    狡兔尚有三窟,她白染染可不喜歡坐以待斃。

    “京城的小布行我都跑遍了,所有數量加起來隻有五十匹,還差一半,好在有位布行的東家認識洛陽的一位布商,緊急調運的話,興許還來得及,隻不過……”說到這裏,張叔有些猶豫。

    “是要加價嗎?”白染染隱約猜到了。

    都說無奸不商,她若是那布商,也勢必會坐地起價。

    “是,他們要市場價的三倍。”張叔皺眉。

    三倍的價格。

    也真敢要。

    真用這樣的價格進貨,今年的冬服製作,怕是到頭來還要貼錢。

    可眼下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她總不能真答應去做那蕭煜的外室。

    “就按這個價給吧,隻是這件事兒,務必要做得謹慎,對外仍舊宣稱我們繡羅裳布料緊缺,不要漏出端倪。”白染染想了想說道。

    “是,老奴明白的。”張叔應聲而走。

    交代完這一切,白染染終於鬆了口氣。

    “娘子,今日同您見麵的,到底是誰啊?”明珠的疑問憋了一路,眼見四下無人,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

    “是蕭煜。”白染染並不瞞她,隻一想到蕭煜,胸口又忍不住鬱結。

    她實在看不透蕭煜的想法。

    他到底,把她當什麽了?

    “算了算了,不提他!”白染染想得頭疼,幹脆擺手,起身往內院走去,“叫人備水沐浴吧,我想休息了。”

    “好,我服侍娘子沐浴。”明珠紅著眼點頭。

    她娘子怎麽就這麽命苦,竟被陰晴不定的三皇子纏上了。

    -

    大抵是心中煩悶,白染染洗完澡後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索性就不睡了,起身去往書房算起了賬本。

    在算到這次因為浮光錦的事兒,陸家除去本錢竟還要倒貼三千兩後,白染染就感覺胸口一陣肉疼。

    好你個蕭煜,早晚要你把錢給吐出來!

    白染染越想越氣,愈發覺得不能受製於人,便細細琢磨起自己開布行的可行性。直到醜時一刻,方才感到困意。

    臨睡前白染染又忍不住想起陸憬。

    蕭煜臨走前的那個擁抱,隻要回想起來,就讓她渾身惡寒。

    倘若陸憬還在,她又如何會被人這樣欺辱?

    “大騙子。”

    白染染吸吸鼻子,順手抹了把眼角的淚,終於擁著被褥睡著了。

    -

    是夜,毓慶宮。

    白清珞得知蕭煜出了宮門後,就做好了他晚上不會回來的打算,早早便梳洗過,準備就寢了。

    她這胎懷得極是辛苦。

    先是三個月大時的孕吐,好不容易熬到八個月不再惡心了,雙腳卻如水腫一般,走路似灌了鉛,更別提夜裏恥骨疼痛難忍,整個人看上去臃腫又憔悴。

    蕭煜大抵是厭惡她這幅樣子的,已經數月沒有碰過她了。

    白清珞越想越煩躁,太監卻忽然高聲道:“殿下回來了。”

    白清珞驚喜地回頭,蕭煜麵上端著溫和地笑,柔聲吩咐:“我和皇子妃有話要說,你們都先退下吧。”

    他笑起來如沐春風,旁人興許瞧不出什麽,可白清珞望著他眼底的陰鷙,心底卻莫名膽寒。

    她想叫住翠環,後者卻已經高興地走遠了,離開前還不忘貼心地替他們關上房門。

    果不其然,待到人都走遠了,蕭煜慢條斯理地扯下腰間束帶,狠狠抽向白清珞。

    很快,殿內傳來的令人麵紅耳赤的喘息和哭聲。

    一個時辰後,那聲音才終於停了下來。

    蕭煜從白清珞的身上起來,又用力掐住她的脖子,陰測測道:“別再讓本宮知道你派人跟蹤本宮,也別妄想動白瑤一根手指,否則你這皇子妃的位置,本宮親自廢了!”

    蕭煜說完鬆開手,轉身大步離去。

    白清珞大口喘著氣,她發絲淩亂,衣衫不整,全然沒了皇子妃該有的體麵。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白瑤。

    她竟然敢無視父親的警告,在蕭煜跟前吹耳旁風!

    白清珞恨恨咬牙,大腿內側卻忽覺有什麽流了出來。

    她猛地低頭看去,是一道血水。

    “孩子,本宮的孩子!快叫禦醫!”白清珞徹底慌了神,丹蔻狠狠紮進手心。

    她的孩子若有三長兩短,她定要了白瑤的命!

    -

    自從和別的布行收購了足夠數量的浮光錦後,蕭煜先後又派人約了白染染數次,白染染都將他的話,當作屁一樣放了出去。

    加之白清珞突然早產,生下的女嬰體弱多病,蕭煜被迫留在宮中照看,根本無暇顧及白染染這邊。

    直至十二月,妃嬪的冬服緊趕慢趕總算在規定日期交付,蕭煜才終於意識到自己被騙了,白染染竟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

    白染染卻已經不在意了。

    左右已經擺脫了蕭煜的威脅,他身為皇子,又是太子之位有力的候選人,自然做不出當眾強搶民女,有辱風評的事來。

    想明白這些,白染染索性也不在屋裏呆著了,叫了踏雪尋夢貼身跟著,成日裏除了喝酒應酬,陪陪陸老爺子,就是和褚沛琴吃喝享樂。

    這期間,也沒少被褚沛琴忽悠著進聽簫館。

    裏麵的伶人模樣俊俏,曲也唱得好聽,再加上蕭煜多次派人警告她少去這些風月場所,白染染心裏那股逆反勁兒一上來,反倒去得更勤了。

    這不今日,聽□□琴說聽簫館新來了位小郎君,生得那叫一個唇紅齒白,嗓子唱起曲來更是勾魂攝魄,不去看看就可惜了。

    白染染被她纏得沒法子,應酬完就坐馬車趕過去。

    陸憬騎馬而過時,餘光一瞥,恰好瞧見白染染下了馬車進紅館。

    他猛地勒馬。

    作者有話說:

    終於寫到“捉奸現場”了哈哈哈,激動地搓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