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白煒廷今日依舊告假,正忙著替白染染翻看京城適齡男子的畫像,就聽管家領著媒人走進來,歡歡喜喜地說了句:“陸憬陸公子上門提親來了。”

    聽到陸憬這兩個字,白煒廷不由愣了愣。

    才絕上京的文武雙科會元,滿朝文武都等著他此番殿試會如何大放異彩,他又怎會不知?

    甚至於,也不是沒有考慮過讓他做白瑤的夫婿。

    隻是一來如今流行榜下捉婿,向陸憬提親的達官貴人數不勝數,他犯不著去摻和一腳;二來言官盯得緊,萬一以私下拉攏狀元候選人,結黨營私的罪名參他一本,實在得不償失。

    到沒想到這個節骨眼上,他反倒來提親了。

    白煒廷心中有疑慮,語氣也無多大歡喜,隻叫管家將人請進來。

    陸憬今日頭戴襆頭,身著暗紅金絲圓領袍,腰間掛著蹀躞帶,腳穿烏合六皮靴,一看便是極重視此次提親,刻意裝扮過的。

    這叫白煒廷心中的防備卸下不少,再看他生得一表人材,三皇子已是人中龍鳳之姿,可陸憬卻未遜色分毫,甚至更為出色。

    “在下陸憬,鬥膽求取大人愛女白瑤為妻。”陸憬走到廳堂中間站定,不等白煒廷開口,便主動作揖,說明來意。

    他嗓音低沉好聞,一番動作漂亮得像是一副水墨畫,那通身的氣度,清冷矜貴卻不傲慢。

    白染染是漂亮,否則也不會叫貴妃隻見過她幼時一眼,便定下了她和三皇子的娃娃親。

    可除了漂亮,也無可取之處了。

    陸憬不像是貪戀美色之人,若說是看中他中書侍郎的權勢,可未來的雙科狀元,哪裏需要他的扶持呢?

    白煒廷生平第一次看不透一個年輕人,他皺眉道:“為什麽?”

    “坊間流傳中書侍郎嫡女落水的流言,我得澄清一下。”陸憬頓了頓,“不是流言,是我救了她。”

    白煒廷:“……”

    -

    白染染聽到陸憬上門提親的消息時也嚇了一跳。

    不可否認,這的確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但她卻從未有過這樣的念頭。

    並非她妄自菲薄,隻是人家好心相救,實在沒道理搭上他的一輩子。

    白染染心裏著急,一路小跑至前廳,白煒廷不知和陸憬聊到了哪裏,相談甚歡。

    生怕下一刻父親就替她應下了這門親事,白染染也顧不上旁的,提起裙擺從屏風後出來就道:“這門婚事我不同意的!”

    白煒廷正和陸憬聊到今年的考題,他從未見過如此有慧根的年輕人,況且有勇氣又有擔當,白染染便是打著燈籠也遇不上比這更好的了。

    他那雙眉毛又蹙緊,尚且猶豫著該不該當著陸憬的麵訓斥女兒,就聽陸憬輕聲道:“大人,可否讓我和白瑤單獨聊聊?”

    他雖是同白煒廷問的,目光卻落在白染染身上,那雙杏眼素來溫柔繾綣,白染染隻和他對視了一眼,便生不出拒絕的心思了。

    左右也是要說清楚的,她點點頭,白煒廷領著下人走了,廳堂便隻剩下他們兩人。

    周圍安靜下來,白染染才後知後覺感到局促。

    她其實沒有與男子單獨相處的經驗,一時間不知從何開口,倒是陸憬率先道:“聽到你落水的消息傳開後,我便想來提親了,然準備聘禮用了些時日,這才晚了。”

    白染染急得擺手:“用不著聘禮,這些你都拿回去……”

    “是該叫媒人先來納采的,可事發突然,我怕媒人說不清楚,也顯得沒有誠意,便提前帶了聘禮登門,你若不滿意,明日我叫媒人重來提親。”陸憬說得誠懇。

    被打斷了話的白染染卻有些氣惱,“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說著嘟起嘴,星眸嬌嗔望著他。

    她倒是一貫直來直往的行事風格。

    陸憬索性也開門見山道:“我娶你,不好嗎?”

    他嗓音同他人一般,溫溫柔柔又富有磁性,白染染愣了愣,才紅著臉開口:“當然不好,你又不是自願的。”

    陸憬低笑一聲,眉眼柔和:“你又不是我,怎知我就不是自願?”

    他不等白染染回答,又接著道:“你生得漂亮,令尊又身居高位,眼下更處在風口浪尖的位置上,我若在這時娶你,不僅能抱得美人歸,還能同時擁有令尊的支持和英雄救美的讚譽,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我為什麽不願意?”

    無論他這些話是否出自真心,但被人當麵誇獎,白染染心中還是有些高興的,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又被她強壓下去,“你當真?”

    “騙你與我並無好處。”陸憬低聲說完,視線坦然與白染染對上,態度謙和:“你呢,你如何想?”

    似乎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

    白染染卻很不安,“你會管我買什麽嗎?”

    她喜歡的東西可多了,東市翡翠閣的首飾,繡羅裳的衣服,西市紅顏坊的胭脂,醉清風的糕點……總之時下最熱門的東西,她都是要買的。

    大抵沒料到她關心的是這個,陸憬微怔,笑著搖搖頭,“不會。”

    他答得篤定,想想也是,京城首富陸家怎麽也不該委屈她一個兒媳婦,白染染稍稍心安,又想起另一樁事:“你家公公很凶嗎?”

    “還有你那些叔伯嬸嬸,你繼承了陸家家產,他們會不會找你麻煩啊!”

    “不會,婚後我們會搬出去住。”

    “那你會納妾嗎?”

    “不會。”

    “若我生不出孩子,你也不會嗎?”

    陸憬:“……”

    照她這問法,天黑都問不完了。

    他低歎一聲,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嗓音輕輕柔柔的:“不會,你擔心的,都不會發生。”

    -

    白染染回到廂房時,還是有些恍神。

    她已不大記得自己是如何同意了這門婚事,又如何與陸憬道別後回來的,隻記得那手掌厚實溫暖,透過發絲傳到頭皮處,此刻仍有殘餘的溫度。

    這男人,哪怕是做這樣親密的動作,也無半點輕佻意思,白染染並不排斥。

    不排斥,就是接受了吧。

    倒是沒想到自己稀裏糊塗就定下了終身大事,白染染長舒口氣,斜靠在軟塌上推開窗,正午十分,陽光直射過來,有些刺眼。

    為了迎合禮數,陸憬明日會再派媒人來提親,算過生辰八字後,便定下結婚的日子。不過按父親的意思,為了不影響陸憬發揮,婚期怎麽也該在殿試後了。

    也不知他殿試有沒有信心。

    她當時飄飄然的,都忘了給他鼓勁了。

    白染染思緒越飄越遠,以至於戶牖下冷不丁冒出白曄的臉,便嚇得她渾身一個激靈。

    “你走路怎的沒聲兒啊!”白染染直拍胸脯。

    “天地良心,我可是大老遠就喊你了,是你笑得一臉春風蕩漾,什麽也聽不見。”白曄冷笑,斜斜睨她,“既然知道當時救你的人是陸憬,一開始直說就是了,幹什麽藏著掖著,叫我和父親平白擔心數日?”

    “你才笑得春風蕩漾呢!”白染染猛地將窗戶合上。

    -

    四月二十一日,殿試開始。

    不久後皇帝於太和殿舉行傳臚大典,陸憬不負眾望所歸,成了晉朝第一位文武雙科狀元。授昭武校尉之職,正六品。

    這也是皇帝問過陸憬意見後的決定。

    文官武官不可兼任,哪怕是雙科狀元也不能例外。

    白染染很不服氣,“那不是白考了。”

    陸憬耐心解釋道:“自然不會,狀元常有,雙科狀元卻少,唯有如此,才能叫聖上記住我。”

    他眉眼溫柔,眼底帶著淡淡的笑意。他身後是府上盛開的櫻花,隨風洋洋灑灑落下來,頗有股詩情畫意之感。

    殿試結果出來後的第二日,陸憬便帶著彩禮來了,那大大小小上百箱的禮品,將廳堂堆得滿滿當當的。

    白染染卻破天荒沒有興趣,仍舊道:“那你怎麽就要做武官了,我聽父親說,近來邊關動蕩,怕是不安全的。還是文官好,尤其是翰林院的官職,清閑又富貴。”

    “染染這樣聰明,應當也知道,富貴險中求的道理。”不知是不是白染染的錯覺,陸憬臉上的笑意,似乎淡了幾分。

    白染染不喜歡冒險。

    可陸憬不是白曄,她沒有立場對著他指手畫腳。

    -

    白染染這邊折騰了近一個月,白清珞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了。三月顯懷,為了不叫人瞧出端倪,白染染和陸憬的婚事就定在五月初,雖十分倉促,但陸家仍給足了排場。

    八台大轎,鳳冠霞披,鞭炮齊鳴,鑼鼓喧天。

    駿馬上坐著的新郎官眉目如畫,矜貴溫柔,迎親的路上不知引得多少姑娘芳心。

    誰也沒能想到,先前京城傳得沸沸揚揚有關白瑤落水的消息,救她之人竟然是雙科狀元陸憬。

    一場本已經板上釘釘的笑料,卻造就了一對佳偶天成。

    羨豔和嫉妒者皆有之。

    白染染被白曄背著進了轎子,蓋頭搖晃間,就瞧見了白曄紅著眼偷偷抹眼淚。

    白染染終於忍不住落了淚。

    待到進了陸家,拜了天地,白染染便蓋著蓋頭坐在婚房的床上,等著陸憬招待完賓客後回來。

    “姑……娘子餓了吧,先吃點糕點墊墊饑?”明珠生硬地改口。

    白染染擺擺手,“我不餓。”

    她現在哪裏還有心思吃東西?

    昨夜柳氏不情不願地過來,說了許多羞人的話題,甚至於臨走前,還給白染染留了本冊子。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白染染瞧著裏麵五花八門的姿勢,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那樣的東西,真的能進去嗎?

    白染染素來怕疼,人雖安安靜靜地坐在床上,手心卻緊張地出了冷汗。

    就在這時,房門被推開。

    白染染心倏爾一緊,進來的卻是伴鶴,“娘子,吐蕃突襲,聖上派了人來,讓老爺進宮議事去了。”

    作者有話說:

    暫時先隔日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