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是你。”
  第八十三章 “是你。”

    薑蜜從密道裏走出來本就是強弩之末,又見到剛剛那一幕如同驚弓之鳥。

    她躲在樹後驚魂未定之際,聽到一聲輕響,方抬頭什麽都還未看清,隻感覺一道身影將她拖入懷裏。

    薑蜜被那股力道牢牢地擭住無法掙脫。

    那股龍涎香如同這個讓人窒息的懷抱一樣,侵入她的呼吸。

    與此同時,那如同喟歎一般的低喚,在她耳畔響起。

    “棠棠……”

    薑蜜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覺得荒誕無比,她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從未走出那密道,她所看到的隻是陷入黑暗之中太久睡著後做的夢境。

    怎麽可能會在這裏遇上蕭懷衍。

    他怎麽可能喚她的小名。

    這都太奇怪了。

    不行,她不能再做夢,她要從黑暗裏出去。

    薑蜜想抬起手腕咬自己一口,讓自己從夢裏醒過來。

    倏地,抱住她的人,鬆開了手,抓著她的肩膀,盯著她看。

    薑蜜看著眼前人的眼神,她有些毛骨悚然。

    他那個眼神,看起來像是要把她活吞了一樣。夢裏的蕭懷衍一次比一次不正常。

    蕭懷衍死死地抱緊這個幻影,怕一鬆開手她會消失。

    他能感覺到懷裏的幻影在掙紮,她不是冷冰冰地,有溫度有心跳。

    蕭懷衍猛地回過神,他低頭看向懷裏的人。

    瑩白的小臉上沾了些灰塵,一雙水汪汪的杏眼帶著驚懼之色。

    他伸出手碰了碰那張臉。

    是溫熱的。

    是有呼吸的。

    “棠棠。”蕭懷衍的聲音幹澀嘶啞,“是你。”

    薑蜜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是她又如何!

    她覺得這個夢怪異極了,她不敢發出聲音,也不知道是從哪裏聽來的,在夢裏有人喚你的名字,不要答應。

    蕭懷衍閉上眼睛又睜開,眼前的人沒有消失。

    蕭懷衍幾息之後才將洶湧地情緒穩住,克製著自己俯身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

    隨即便把那嬌小的身子抱了起來。

    ……

    留在原地的眾人,看到他們的陛下從暗處的林子裏走出來,在火把照亮的火光中,看到他懷裏抱著一個女人。

    當幾位隨侍和近臣看清了那張臉他們的神情皆為一震。

    雖然陛下認定摔落懸崖的那具屍首不是薑姑娘,可其實他們心裏多半覺得薑姑娘許是已遭遇不測了。刑審了那麽多亂黨,都不知道她被藏在哪裏,根本就不知道她這個人的存在。而那朱墨倒是知道,卻說出薑姑娘被灌下了毒藥拋屍荒野,直到他扛不住重刑之下才艱難地說出了‘有園’裏可能有條密道,但隻有‘有園’的主人知道。

    可‘有園’的主人薛靖霖已服毒自盡,沒有人知道密道在哪裏,通向何處。

    陛下派人將‘有園’掀開一寸寸的找,雖找到了密道卻被封死,若強行用火藥炸開,裏麵的通道也會隨之崩塌。

    他們帶著人,將山上能找的地方,全部找遍都沒有任何線索。

    他們想著薑姑娘那麽一個弱女子,很可能真的香消玉殞了。

    陛下不眠不休將‘有園’附近的山林圈了幾處,親自帶著人找,並把一些亂黨逆賊帶上讓他們一一來確認。

    這次所圈的地方,竟意外的和薑姑娘所乘坐的那輛馬車墜崖的崖底重合了。

    他們本以為希望渺茫,可怎麽也想不到在入夜之際,陛下突然看著一處發呆,然後朝著那邊走過去。

    竟然從那亂林之中抱出了一個女子。

    若不是親眼所見,簡直要懷疑是不是陛下的執念生出的林中鬼魅。

    ……

    薑蜜坐在馬車上,聽著外麵的馬蹄聲,看著對麵坐著的人,還有手中那一盞熱茶。

    她才意識到自己不是做夢。

    她是真的走出了那個黑暗的密道。

    而她又被蕭懷衍給救了。

    薑蜜垂眸看著手中的茶,她的指尖緊緊地扣緊茶盞,忽視之前昏暗之中額頭上殘留的溫度。

    這時餘光察覺到有一道陰影朝她傾斜過來,她反射性地扭頭避開。

    可她此時本就虛弱,縱使有心躲,卻也沒能躲開一輕柔之物擦過她的臉。

    薑蜜抬眼看去,隻見蕭懷衍懸著的手上拿著一塊帕子,看起來像是要給她擦拭。

    他那眼神有些奇怪,讓薑蜜莫名的心慌。

    薑蜜想到自己此時狼狽不堪,衣裳和臉上肯定蹭著泥汙。

    薑蜜側過身垂下頭,“臣、臣女失儀,還望陛下恕罪。”

    蕭懷衍看她依然在怕他,躲他。

    可心裏卻慶幸著她還活生生的坐在自己麵前,能夠看著她。

    “你沒有失儀。”蕭懷衍忍住心中所想,按捺住那份急切。

    他把手裏的帕子放到薑蜜的手邊,便靠著車壁閉上眼睛。

    馬車之中有茶香、有她身上的獨有的淡香,他那跟被刀片攪動一樣的頭疼,似乎慢慢地靜了下來。

    薑蜜感覺到迫人的視線消失了,蕭懷衍沒有再說話。

    薑蜜偷偷地瞧了一眼,蕭懷衍好像睡著了。

    她看著手邊那幹淨的帕子,猶豫了許久,將其挪到手中,背對著蕭懷衍用帕子擦了擦臉。

    隻隨意擦兩下,便看到帕子上染的灰。

    薑蜜皺了皺眉,把那帕子塞到袖子裏。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一旦脫離的危險的地方,人鬆懈了下來,睡意也侵襲而來。

    薑蜜不知不覺也睡了過去。

    ……

    薑蜜睡的並不安穩,睜開眼,馬車已經停了下來,她剛想一動,卻發現自己的手腕被人緊緊地握住。

    她看過去,蕭懷衍還閉著眼睛,卻不知何時抓著她的手腕。

    薑蜜想將自己的手抽出來,試了幾次都沒成功,反而將一個空茶盞掃到了毯子上。

    聲音不大,沒有把蕭懷衍驚醒,反而驚動著一直守在外頭的成忠。

    成忠趕忙撩開車簾,以為裏頭有吩咐。

    結果一看,是薑姑娘醒了。

    成忠見薑姑娘的動作以為她想要下馬車,便壓低聲音道:“姑娘,您再等等。陛下為了找您幾天幾夜都沒有合眼了,您讓他多睡一會。”

    成忠說完便縮了出去。

    薑蜜沉默地看著被握住的手腕。

    她在被強行換下衣裳時,想過自己會死。可當時薛世子沒讓她死,後來薛世子來過一次,說了一些話,便讓侍女給她灌下一碗藥。

    她在那一瞬間腦中閃過前世和今生許多人許多事,她也想到了蕭懷衍。

    前世他禦駕親征,要她等他回來。

    這一世在徐州,他也說要她等他來接她。

    兩次了,她都沒等到。

    她跟蕭懷衍之間隔太多的人太多的事。

    她獨自行走於那條黑暗的密道時,她很害怕很無助甚至不知道走下去會不會是一條生路。

    可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支撐著她讓她試試自己能走到哪一步。

    她怎麽也想不到,在走出那條黑暗密道後,會再遇上蕭懷衍。

    薑蜜靜靜地坐著。

    不知過了多久,等薑蜜再次醒過來她已是躺在了床上,外頭的暖陽透過支摘窗灑著金光,鳥鳴聲嘰嘰喳喳有著幾分熱鬧,吹拂的風中好似帶著淡淡地花香。

    守在床邊的秋玉看到了薑蜜睜開眼,喜極道:“姑娘!姑娘!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薑蜜搖了搖頭。嘉(麗)

    秋玉趕忙將調和的溫蜜水送到薑蜜唇邊,“姑娘,您喝點水,我這就去把太太和四姑娘喚過來。”

    秋玉一離開,薑蜜發覺這間屋子不是在蘇家住的那一間,她身上也換上了幹淨的衣裳。

    不是在蘇家,那這是在哪裏?

    沒等她細想,蘇氏和薑容急急地走了過來。

    蘇氏和薑容的雙眼都通紅,薑容撲到床前喊這阿姐。

    蘇氏用帕子擦著淚,“醒了就好,人沒事了就好。”

    蘇氏拍了拍薑容,“容姐兒別壓著你姐姐,她的傷還沒好呢。”

    蘇氏的話讓薑蜜有點疑惑。

    她的傷?她哪裏的傷?

    蘇氏坐在床前,心中感慨不已,這些天太難熬了。她差點要去老爺麵前以死謝罪了。

    蘇氏看著還活著的薑蜜,欣慰道:“幸好有那對老夫妻救了你,也幸好遇上了陛下派去平叛的將軍。真是萬幸。”

    “阿姐有佛祖保佑,那麽高摔下去都有樹接著。阿姐是大福之人!”薑容附和道。

    蘇氏連連點頭,“棠棠,你放心,那對救你的老夫妻我已送上了謝禮。你好好養著身子,過些日子我們在同陛下一道回京。”

    薑蜜記得薛世子告訴過她,他讓她的馬車墜落山崖,她這個人從此在世上消失了。

    可現在蘇氏的話裏,是說她墜落山崖但被人所救,因為她受了些傷在那戶人家裏休養著,直到平叛的將軍路過那裏,將她帶了回來。

    她似乎明白了點。

    這麽一來,她的遇險和獲救都未跟叛軍扯上半點關係。

    聽她們話裏的意思是知曉平叛一事,還知道蕭懷衍也來了,那他的身份是公開了?

    薑容見薑蜜一直沒說話,便問道:“阿姐,你是不是累了?”

    薑蜜搖了搖頭,她輕聲道:“這些事都有勞太太了。”

    蘇氏道:“應該的,應該的。”

    薑蜜道:“不知薛世子現在如何了?”

    蘇氏神色一凝,隨即笑道:“這些天外麵亂糟糟的抓亂黨殺亂臣,世子應該還在蘇州吧,或許等些時日就有消息了。你別擔心啊。”

    薑蜜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如她所猜的一樣。太太她們不知道薛世子就是亂黨。

    蕭懷衍將薛世子一事壓了下去,是顧及到鎮國公府和大長公主嗎?

    蘇氏怕薑蜜多想,她道:“棠棠,你現在知府府中養著,聖駕也在這住著,又有宮中的太醫在,陛下看在太後娘娘的份上也會讓太醫好好給你調養的。”

    薑蜜心道,原來這是知府府中。

    蘇氏怕她多想,又道:“對了棠棠,你之前讓我幫你找的顧醫女的師弟,已經有些眉目了。等你好些了,到時候我便帶他來見你。”

    這對薑蜜來說是好消息。

    蘇氏和薑容沒有多打擾薑蜜待了一會兒,便先離開了。

    走出去後,蘇氏叮囑薑容,“薛世子的事,你可別在你阿姐麵前說漏嘴啊。”

    薑容道:“我知道母親。我也怕阿姐傷心。”

    蘇氏歎息一聲,惋惜道:“真是太可惜了。”

    ……

    書房內,蕭懷衍把手中的折子批完,讓人快馬送回京中。

    裴池立在下首,拱手道:“陛下,屬下已將薛靖霖死於亂黨之手的消息傳出去了。他的屍首要如何處置?”

    蕭懷衍隱忍著戾氣,薛靖霖死前玩了這一出。

    薛靖霖故意言語激怒他,卻又想用薑蜜的性命換取了鎮國公府的一線生機。

    因鎮國公府跟承恩侯聯姻緣故,為了保全薑蜜的名聲不被他這個反賊牽連,蕭懷衍不得不壓下來。

    薛靖霖在謀劃送齊王之子去江南就開始賭了。

    可偏偏被薛靖霖賭中了。

    蕭懷衍眼神冷冽,“將他的屍首帶回京,送到昭陽大長公主麵前。將他怎麽死的原原本本的告訴大長公主。”

    隻是一線生機而已,該伏罪的都逃不了。

    裴池:“遵旨。”

    裴池離開後,又陸續來了幾個近臣議事。

    待到結束,成忠進去添茶,聽到陛下又咳了起來。

    成忠道:“陛下,奴才將宋太醫熬的藥端過來,您就喝點吧?”

    蕭懷衍淡聲道:“不用了。她醒了嗎?”

    成忠連忙答道:“醒了醒了。蘇太太和薑四姑娘都去看望了薑姑娘,宋太醫也去了一趟,說薑姑娘受了些驚嚇,身體無恙,喝點安神湯便好。”

    蕭懷衍沒再說什麽。

    成忠見陛下又開始處理公務了,而那咳嗽似乎更嚴重了些。

    他心裏急,陛下知道關心人家薑姑娘,可他自己病了連藥都不肯喝藥,真是……

    也不知道去找薑姑娘來勸一勸有沒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