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臣女冒犯了。”
  第三十六章 “臣女冒犯了。”

    李福見陛下放下了朱筆,殷勤地將茶盞奉上。

    蕭懷衍喝了一口茶,見李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淡聲道:“什麽事?”

    李福臉上堆著笑試探地道:“陛下,司樂坊遞話上來說是新編了幾隻舞,想向陛下獻藝。不知陛下可有雅興一賞?”

    蕭懷衍抬眼,似笑非笑,“收了多少銀子?”

    李福嚇得連忙請罪,“奴才不敢,奴才是見陛下近些日子繁忙,是想著能讓陛下看看歌舞放鬆一下……”

    李福心想,壞了!這回又是想左了,馬屁拍在了馬腿上。

    蕭懷衍把茶盞放下,“讓他們在望雲閣候著,朕看完折子便過去。”

    話音剛落的一瞬間,李福愣住了,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陛下居然同意了?

    這太陽是要打西邊出來了吧!

    李福暈暈乎乎的從禦書房出來。

    成忠湊上去,關心道:“幹爹,你怎麽了?”

    李福搖了搖頭,他道:“你去通知鍾司樂,陛下看完折子便會擺駕望雲閣賞舞。”

    成忠也驚訝不已,卻不敢耽擱往司樂坊傳旨。

    司樂坊上下得知可以去望雲閣獻舞,眾人欣喜雀躍。

    鍾司樂走到一高挑美貌的女子麵前,笑著道:“盧姑娘,你看這銀子還是使得值吧。”

    女子朝鍾司樂福了一禮,笑著道:“司樂再造之恩靈芸沒齒難忘。”女子說著便又將兩張銀票塞到了鍾司樂的手中。

    鍾司樂滿意的點了點頭,“願姑娘得償所願,飛上枝頭。若是姑娘成了那人上人,可莫忘了我這個小小的司樂。”

    盧靈芸謙虛道:“司樂莫要折煞我了,我不過是小小舞姬,往後還得司樂多多提拔。”

    鍾司樂聽了極為舒心。

    ……

    皇上要擺駕望雲閣賞舞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六宮。

    長春宮賢太妃剛剪下一花枝,得知這個消息後她笑了笑,“好事啊。隻怕有些人要睡不著了。”

    慈寧宮裏薑太後正在抄寫著佛經,聽到後隻頓了頓,“也算是好事。總比皇上一直待在前朝要好。便是那伶人得了恩寵,也不過是封個才人,礙不了什麽事。”

    皇上自登基以來,便以前朝為重,連立後納妃都一再的推到了明年,這後宮如同虛設。如今陛下讓司樂坊獻舞,也算是一種信號吧。

    薑蜜剛從禦花園走回來,捧著折回來的花草走進慈寧宮。

    崔嬤嬤迎了上去,“三姑娘,可累了?”

    薑蜜笑著道:“還好,不算太累。不過出了些汗,等會便去沐浴。我先將摘的花給姑母插到花瓶裏。”

    薑蜜一邊說著一邊走進殿內,沒見到薑太後的身影,她問道:“崔嬤嬤,姑母呢?”

    崔嬤嬤回道:“太後娘娘去佛堂了,一時半會應該不會出來。”

    薑蜜點了點頭,她知道姑母有禮佛的習慣。

    她便將摘的鮮花插到花瓶中,擺弄了一下花型,覺得滿意了便朝崔嬤嬤道:“嬤嬤。我先回去了,待晚膳的時候再來陪姑母。”

    崔嬤嬤將薑蜜送至門外,“三姑娘慢走。”

    薑蜜回到暖閣,先讓采南打了熱水過來,她想沐浴了。

    之前在禦花園裏走動出了些汗,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薑蜜沐浴後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清爽很多。

    采南將午膳擺上桌,薑蜜用了小半碗飯,喝了一碗湯,聞著葷腥也不會想吐了。

    這比前兩日強多了,吃完後,她略走動消消食,然後喝了藥便躺在床上睡下了。

    ……

    蕭懷衍批完折子已是申時,他站起來,轉了轉手腕。

    李福上前道:“陛下,司樂坊的樂人已在望雲閣侯駕了。”

    蕭懷衍似才想起,嗯了一聲,便往殿外走去。

    望雲閣內眾人翹首以盼,終於見到了聖駕至。

    許多人司樂坊的伶人還是頭一回見到聖駕,齊齊跪在地上迎駕,隻能看到那一片杏黃色的龍袍從身側走過,無人敢直視聖顏。

    蕭懷衍坐下,讓開始。

    便有人擊三掌,鼓聲起。

    一麵巨大的鼓,由多人抬著走進來,一身姿妙曼的女子身穿紅色舞衣,赤足站於巨鼓之上。

    她隨著鼓點而舞動甩出長長地水袖,露出那張花容月貌。

    纖細的腰肢扭得如水蛇一般,水袖卷起千層浪,美輪美奐。

    李福等人都有些看呆了,沒想到司樂坊這回還真有兩把刷子。

    李福偷偷地去瞧了一眼陛下。

    隻見陛下手握酒杯,麵色平靜,可眼神卻有點飄忽。

    以李福多年對陛下的了解,陛下這是在走神了。

    如此精彩的舞,陛下竟然在走神?

    耳邊鼓聲樂聲不絕,紅衣舞姬合著鼓點旋轉,使出渾身解數想要博得君王憐顧。

    蕭懷衍抿了一口酒,似乎在這一瞬間像是沉入了如幻的夢境裏,也有個女子赤足跳著舞,赤足如雪,腰肢擺動且嬌且媚皆是風情,盡管看不清女子的麵容,卻輕易地將他心底的那股邪念勾得蠢蠢欲動。

    尤其是那戴著鈴鐺的玉足,精致小巧,被他握在手中輕輕地顫抖。

    蕭懷衍閉上眼睛再睜開,鼓聲依舊,在巨鼓之上起舞的女子容貌舞姿都是上乘,此刻她抬起袖擺,白皙的手臂露了出來。

    蕭懷衍眼神沉靜,無半點波瀾。

    不知怎得他腦中卻閃過在那日在鎮國公府的昏暗房間裏,他鎖住瑟瑟發抖的女子,迫使她的手抬起露出的半截皓腕,似乎……

    電光石火之間,蕭懷衍倏地站了起來。

    正一曲完畢,跪伏在巨鼓上的盧靈芸激動又緊張。

    她在伏地的瞬間見到那位年輕帝王的舉動,她屏息凝神,聽到那溫潤的聲音在說,“看賞。”

    盧靈芸怔住了,都忘了跟隨眾人高呼謝恩。

    就這兩個字嗎?

    他不問問她的名字嗎?

    盧靈芸抬起頭來,朝那上座看去,卻早已不見了那位帝王的身影。

    ……

    薑蜜睡得一臉紅撲撲的,醒過就像抹了胭脂一樣。

    她坐於妝奩前,身後采南正在為她梳發。

    采南道:“姑娘這會氣色真好,便是再好的胭脂也抹不出這雲霞一般的顏色。”

    薑蜜抿唇一笑,“我這是睡太久了,這都要晚膳了才起來。隨意挽個發髻吧,得趕緊去姑母那兒了,莫要遲了。”

    薑蜜換上藕荷色織錦緞裙襯的珠輝玉麗,一掃之前的病容。

    薑蜜在去慈寧宮的路上心想,她這病也好的差不多了,也該跟姑母提一提出宮的事了。

    經過長廊時,見到兩個小宮女正背對著她們說著話。

    “聽說那司樂坊一舞讓龍心大悅,皇上厚賞了司樂坊。”

    “是啊,那領舞的舞姬不知會不會先一步獲得恩寵……”

    采南適時地咳了兩聲,兩個小宮女一驚,轉過身見到是薑蜜,低著頭行禮。

    薑蜜沒說什麽,讓她們都下去了。

    采南勸慰道:“姑娘,你別放在心上,她們都是聽了一點風聲便胡言亂語。”

    薑蜜笑了笑,“我沒事。”

    她怎麽會在意呢。

    她隻是聽到司樂坊不由想到那個領舞盧娘子,前世她在一些節日慶典上見過那位盧娘子的舞姿。舞確實不錯,舞衣也別出心裁。

    隻是每次看完,蕭懷衍便會讓人給她送去改過的舞衣,讓她腳踝戴上鈴鐺跳給他一個人看。

    幸而一陣涼風徐徐拂麵,吹散她臉上的燥熱。

    薑蜜走進慈寧宮寢殿,薑太後便誇了她帶回來的那些花。

    “棠棠的花將哀家這沉悶的屋子都點綴著有色彩了。”薑太後拉住薑蜜的手讓她上前,仔細端詳,“這衣裳襯你,臉色也好多了。哀家瞧著都賞心悅目。”

    薑蜜被打趣的不好意思低下頭,“姑母……”

    薑太後笑著問道:“這會有胃口些了嗎?想吃什麽菜?哀家讓禦膳房送過來。”

    “都好,姑母吃什麽我也吃什麽。”

    薑太後點了點她的鼻尖。

    這是殿外傳道:“聖上駕到!”

    薑太後露出驚詫之色。

    薑蜜唇邊的笑容凝固。

    蕭懷衍踏入殿內,解下大氅扔給李福,對薑太後道:“母後可用晚膳了?”

    薑太後笑著起身,“皇上來的正好,哀家剛準備傳膳。”

    蕭懷衍道:“那朕便在母後這兒一道用了。”

    薑太後很意外,卻也很高興,忙吩咐崔嬤嬤讓禦膳房加菜。

    蕭懷衍坐下後,便有宮女上前奉茶。

    薑蜜隻好上前福身一禮,“陛下萬福。”

    蕭懷衍點了點頭,“免禮。薑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薑蜜低頭垂眸答道:“謝陛下關心,好多了。”

    蕭懷衍沒有說話了,他的坐姿比以往要隨性些,帶著幾分不羈。

    薑太後和薑蜜都聞到了一股淡淡地酒味。

    薑太後道:“皇上喝了不少酒吧?哀家讓人去熬些醒酒湯過來。”

    蕭懷衍捏了捏眉心,“多謝母後。”

    薑太後見他似乎有些不適的模樣,問道:“皇上,可是不舒服?要不要傳太醫?”

    蕭懷衍笑了一聲,“不過是頭有些疼,朕閉目養會神便好。”

    薑太後朝薑蜜看了一眼,說道:“哀家往日頭疾犯的時候,都是棠棠幫著哀家按一按便能緩解許多。不知皇上是否介意……”

    蕭懷衍的目光看向薑蜜,微笑道:“薑姑娘還有這手藝?”

    蕭太後道:“棠棠最是善解人意,她怕哀家頭疼特意學了穴道的按法。”

    蕭懷衍看著一直沒有抬頭的薑蜜笑了笑,“那有勞薑姑娘了。”

    薑蜜僵在原地沒有動,薑太後暗自推了她一下,“棠棠,過去罷。”

    薑蜜艱難地邁步,走到蕭懷衍身側,低聲道:“臣女冒犯了。”

    她抬起手,衣袖滑了下去,露出小半截手腕,微涼的指尖碰到蕭懷衍的太陽穴位上。

    小姑娘的手勁對蕭懷衍來說軟綿綿地,他閉著眼睛聞到她身上那股幽香。

    雖然這軟綿綿力道於他而言聊勝於無,卻有種讓人昏昏欲睡之感。

    蕭懷衍再睜眼,他瞧見了左邊露出的半截手腕內側藏著一顆小小的紅痣。

    他像是早已料到一般,無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