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知曉身份
  第99章 知曉身份

  “大哥, 你瘋了?!”說話的是王德。

  他一臉驚愕,顯然是沒想到自己的大哥,王家的當家之主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王信雖然沒說話, 但一雙濃眉也是緊皺, 他比王德更清楚大哥的性子,如果說他們這麽多兄弟裏, 誰不想分家,那一定是大哥, 這當然和王家的管家權力無關,而是因為他年紀最長, 也最清楚母親這些年的不容易, 他們這幾個兄弟至今都不肯分家的原因不就是因為母親嗎?想到這麽多年大哥為了王家的付出,他沉默片刻後開口, 語氣凝重問他, “大哥,發生什麽事了?”

  王誠聽到這一句,默然半晌後繼續說道:“沒什麽。”

  “這麽多年,我管這個家也管累了,我這身子骨也沒多少年可以活了, 就想安安生生過幾年逍遙日子。”他把一切責任都推到自己頭上, 蘭因心有不忍,想開口卻又沉默下來。

  王觀南卻沒有那麽多顧忌,他蹙眉開口, “大哥……”

  話未說完就被王誠再次打斷, “小四, 大哥累了。”說這番話時, 他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疲憊, 他這一生汲汲營營隻為王家能夠在他手裏繼續發揚光大,為此他不惜斷送自己兒子的前程。

  這些年,他和妻子總有爭吵。

  他以為靠自己可以撫平所有的裂痕,可他沒想到自己妻子的心結竟然已經重到了這樣的地步。

  讓她做出這樣的事,是他這個做丈夫的過錯。

  他也清楚幾個弟弟、弟媳心裏也都有自己的打算,與其這樣過一輩子,以後還不知道生出什麽樣的事,還不如在事情沒有徹底變差之前分開,就讓母親恨他吧。

  “你真的這樣想?”上頭傳來王老夫人的聲音。

  自王誠進屋至今,這是她第一次開口,其餘人不再說話,王誠把放在膝蓋上的手緊捏成拳,他太過用力,青筋在手背流竄,過了半晌才迎著王老夫人的注視點頭應道:“是。”

  其餘三兄弟再次蹙眉,就連一向紈絝不理事的王德也一臉不讚同,他們想說什麽,但王老夫人已然開口,“你們先下去。”

  王觀南怕她責怪王誠,忍不住出聲,“母親……”

  “下去。”

  並不算響亮的聲音,卻讓眾人不敢再置喙,一群人沉默地往外走,蘭因和齊豫白走在最後。王觀南今日神情渾渾噩噩,連齊豫白也顧不上,倒是王信還有幾分理智,走到門外,餘光一瞥身後的兩人,止步歉然道:“敬淵,讓你看笑話了。”

  齊豫白禮數極佳勸慰,“二舅舅多慮了,我也是王家的一員。”

  他這番話讓王信的臉色好看了一些,他說,“我讓人帶你去休息,明日成則他們回來,你們再好好敘敘舊。”等齊豫白頜首,他又和蘭因交待,“因因,你和你外祖母住在一道,回頭等你外祖母回去,你好好陪陪她。”

  蘭因說,“二舅舅放心,我會的。”

  王信看著身後緊閉的屋門,搖了搖頭,“也不知道大哥這是怎麽了。”

  他是呢喃。

  可知曉緣故的蘭因卻不好說什麽。

  她隻能沉默。

  長輩都在,蘭因和齊豫白也不好說什麽,便就此分開。

  無人知曉這一晚王老夫人和王誠究竟說了什麽,隻知道他們分開時快至子時,蘭因擔心外祖母的身體一直不曾去歇息,即使困得不行也隻是在外祖母房間的榻上窩著打盹,聽到外頭傳來說話聲,她驚醒過來,揉了揉困頓不已的眼睛,她趿著鞋子往外走,剛要打簾,王老夫人便由玉萊扶著進來了,看到蘭因還醒著,她驚訝之後蹙眉,“怎麽這麽晚還沒睡?”

  “沒看到您回來,睡不著。”蘭因上前接替玉萊扶著外祖母。

  她先前小憩了一會,這會聲音有些沙啞,看著身邊神色沉默的外祖母,她張口想問什麽,又不知該從何開口,隻能繼續沉默。等扶人至榻上,又接過玉萊遞來的熱帕子,她低著頭仔細替外祖母擦拭著手。

  蘭因在做這些事的時候,王老夫人一言不發。

  她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蘭因把帕子交給玉萊,握住她的手,王老夫人睫毛輕顫,低頭看去,瞧見那張不掩擔憂的臉,她長長歎了口氣,方才撫著她的頭和玉萊交待,“你先下去。”

  “是。”

  玉萊應聲告退。

  很快屋中便隻剩下她們祖孫倆,王老夫人這才啞著嗓音開口,“因因,你說外祖母這些年是不是做錯了?”

  沒想到外祖母張口竟然會是這樣一句,蘭因當即蹙眉,“您怎麽會這樣想?”

  王老夫人卻沒解釋什麽,她隻是說,“我不是不知道你舅舅舅母他們在想什麽,可我為了你外祖父的 心願,即使清楚也不想讓這個家散了,所以就裝聾作啞假裝不知道。我很清楚隻要我一天不開這個口,你四個舅舅就一天不會分家,可我沒想到……”

  蘭因不清楚她都知道了什麽,隻能問,“大舅舅都和您說了什麽?”

  王老夫人卻沒說。

  蘭因也沒追問,隻是握著她的手說,“不會散的。”

  “什麽?”

  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王老夫人有些怔忡。

  蘭因在燈火下抬頭,她迎著外祖母眼中的疑惑,繼續說,“這個家不會散的,即便分家,那也隻是一家人分開住,可隻要心在一起,無論我們身處什麽地方,都會記掛著彼此。”

  “外祖母——”

  “您這輩子已經操勞太久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與其非要把這一大家子綁在一起,倒不如放手。我相信以幾個舅舅的孝心,即便分開了,他們也會永遠孝順您。”

  這是王老夫人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她怔愣了好一會才喃喃道:“你說的對,一家人隻要心在一起,這個家就永遠都在。可你外祖父……”

  “外祖父隻會盼著您和舅舅們好。”蘭因忙接過話。

  王老夫人未再開口,分家到底是大事,她不可能立刻做決定,蘭因也清楚,便未再多說,隻是抱著她的胳膊如從前一般枕在她的肩膀上,咕噥道:“其實我也有私心。”

  “什麽?”

  “如果分家了,外祖母就能一直陪我住在汴京了。”蘭因看著王老夫人說。

  王老夫人被她的話逗笑,陰霾了一整晚的心情也終於放了晴,她抬手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子,而後才看著蘭因無奈道:“你這丫頭……”

  這一晚,蘭因本想陪著外祖母一道睡,王老夫人卻說自己要想事情,讓她回自己的房間。

  蘭因無法。

  翌日一大清早,蘭因醒來後便匆匆換了一身衣裳去外祖母的房間,剛進去就見她穿戴一新坐在椅子上,看著她進屋便笑道:“正要派人去喊你,吃早膳了。”

  蘭因見她神情如常,半點不見昨日的惆悵和憂傷。

  不清楚外祖母究竟打算怎麽做,蘭因心中想問,但又覺得這個時間點不好,隻能陪著人先用早膳,剛用完,便聽外祖母吩咐玉萊,“你讓人去四房傳話,在的人都去中廳,我有話要說。”

  蘭因心下一動,她抬頭,“外祖母……”

  王老夫人握著她的手,“你也去。”

  蘭因頜首。

  等她扶著外祖母至中廳的時候,四房皆已來齊,就連齊豫白也在,昨兒晚上發生的事,四房皆已傳開,不清楚會發生什麽,一群人也不敢貿然開口,等王老夫人坐下,便紛紛起身向她問安。

  王老夫人點了點頭。

  “昨天老大說的,你們應該也都知道了。”

  “母親,您放心,我們不會分家的。”說話的是王信。

  王德也開腔,“對,大哥就是一時糊塗,回頭想清楚就好了,您別擔心。”

  其餘幾個小輩也紛紛開口。

  王老夫人抬手,等屋中聲音逐漸消停,她才繼續說道:“我今日把你們聚在一起,就是想跟你們說,我同意分家。”

  “母親!”

  “祖母!”

  眾人驚呼,顯然沒想到一向執拗的王老夫人會說這樣的話,就連先前沒說話的徐氏和程氏也都驚住了。

  王老夫人沒有理會他們,隻繼續說,“這些年,我知道你們心裏都有怨氣,老大媳婦……”

  吳氏一夜未眠。

  自從王誠口中知曉自己的藥會讓王老夫人致死後,她便坐立不安、後悔不已,此時忽然被點名,她連忙抬頭,“母親……”她看著王老夫人眼圈通紅,臉色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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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個官家小姐嫁到我們家,原本就受人非議,老大早年斷了腿,成則又被我斷送了科舉,你作為我們家的長媳,這些年什麽都得你操勞。”

  吳氏哽咽,眼淚也跟止不住似的往下掉,“您別這樣說……”

  王老夫人衝王誠說,“老大,給你媳婦擦擦眼淚。”

  王誠沒想到自己的母親在知道所有事情後,竟然還為他們著想,他亦紅了眼眶,啞聲喊人,“母親……”

  可王老夫人對他卻沒有對吳氏的寬和,見他 紅了眼眶還皺眉斥道:“大老爺們哭什麽。”大約是覺得他不中用,隻能轉頭和王成則交待,“阿則,祖母知道你喜歡讀書,你們兄弟幾人,你性格是最好的,這些年不管家裏發生什麽,你都不曾有過抱怨,以後分了家,你無論是想繼續打理生意還是去考科舉,都隨你。”

  “祖母……”

  王成則張口想說,卻被王老夫人笑著打斷,“你是好孩子,祖母現在隻想和你說,以後不要再為任何人困住你自己的腳步,你想去做什麽就去做什麽,你還年輕,未來還有無限的可能。”

  “聽到沒?”

  王成則迎著王老夫人溫和的注視,過了許久才啞著嗓音應道:“孫兒知道了。”

  王老夫人便又繼續看著徐氏說……

  ……

  時間一點點過去。

  這一場對話一直持續到了中午,後麵是王家分家的事宜,蘭因和齊豫白便沒再聽下去,兩人辭別王老夫人往外走,路上並無多少人,兩人也就沒怎麽分開,蘭因似乎還有些不確定,她神色迷茫道:“我沒想到事情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這個結局不好嗎?”齊豫白牽著她的手。

  寬袍大袖遮掩住兩人十指相扣的手,蘭因沒有掙紮,她回眸,迎著齊豫白看著她時溫和的目光,眼中的迷霧消散,她看著人點了點頭,“挺好的。”外祖母放下了一直以來的心結,所有人都得償所願。

  “等事情結束,我們把外祖母接到汴京吧。”

  “好。”

  聽到他沒有猶豫的這一聲,蘭因心裏最後一點愁緒也消散光了。

  兩人繼續往前走,走了一會,蘭因想到昨晚他看向阿池時的異樣,終於有時間詢問了,她止步問人,“你認識阿池嗎?”

  齊豫白問她,“他說他叫什麽?”

  蘭因沒有隱瞞,“宋池。”

  “宋池嗎?”齊豫白低聲呢喃這個名字,迎著蘭因疑惑的目光,他看了一眼四周,確定無人,方才開口問她,“你可知道我們大周曾有過一位太子。”

  蘭因一怔,不明白齊豫白忽然提到這個是做什麽,但還是點了點頭。

  “記得。”

  她說,“當年元後生產之時忽然血崩,她和太子都未能保住。”這事發生在景德元年,那時,如今的天子剛登基不久,元後有孕本是大喜之事,沒想到母子兩人竟同日仙逝。

  為此,大周三年不準歌舞。

  曾有臣子不顧律令在家中喊了歌舞班子,被人揭露之後傳到天子耳中,一向溫和的天子竟發了雷霆之怒。

  這事發生的時候蘭因也才十歲不到,但也清楚天子對元後的感情,他違背祖製不顧朝臣反對,立出生就沒氣的孩子為太子,這些年無論朝臣怎麽上折子要立二皇子為太子,天子都不肯。

  隻是這些事和阿池又有什麽關係?

  阿池……

  蘭因忽然想到一件事,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個才出生就沒氣的孩子就叫趙非池。

  非池,阿池……一個荒謬到極致的想法出現在她的心中,她目光呆滯看著齊豫白問,“阿池不會是……可怎麽可能?”她搖頭反駁,“太子不是才出生就沒了嗎?”

  “他一直都在。”

  齊豫白替她解開了心中的困惑,“當初陛下擔心杜家會加害太子,便做了一場戲讓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其實私下卻讓長白先生把人帶走。這麽多年,所有人都不知道這件事,直到——”

  長白先生……

  蘭因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幾位表哥席間曾討論過清涼山上的一樁慘案。

  幾十口人被大火焚燒,無人幸存,通過殘留的骸骨能辨別出其中上有七、八十歲的老人,下有有三、四歲的稚童,其殘忍程度簡直令人發指,後來有人說那清涼山上住著的是從前天下知名的長白先生,隻是不清楚真假。

  為此,小舅舅還特地派人去查探過。

  蘭因並不認識這位長白先生,但也知道他當年貴為宰輔,詩書聞名大周,前些日子還特地去問過小舅舅,隻是清涼山上已被燒得一幹二淨,又怎麽可能認得出那些死者是誰,小舅舅也隻是與她搖了搖頭,“我也認不出,死去的那戶人家偏居一隅,幾乎無人認識他們,我能做的也隻能替他們收殮屍體。”

  宋池……

  蘭因記得那位赫赫有名的長白先生的本姓便是宋。

  所有的謎團得以解開,怪不得她總覺得阿池並不像他所說隻是商戶之子,還有他的那雙眼睛……怪不得她總覺得熟悉,那和當今天子簡直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