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分家
  第98章 分家

  被齊豫白伸手扶住胳膊的時候, 蘭因聞到那股熟悉的烏木沉香味,心中最後那一抹不確定徹底落下,她滿麵驚喜開口, “你怎麽來了?”說話的時候, 她仰著頭, 眼巴巴看著人, 似乎看不夠似的。

  的確看不夠。

  自那日從驛站分開至今已過去一個多月的時間。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 縱使每隔五日便能收到一封齊豫白派人送來的書信, 可書信雖然能暫時撫平一些相思之情, 但怎麽抵得過這樣近距離的見麵?

  齊豫白自然瞧見了她眼中那藏不住的歡喜,他垂下眼簾,笑著與人說, “來金陵辦差事, 正好過來看看你和外祖母。”他一邊說一邊替她捋了下額前的碎發,說完又壓低嗓音,“原本該明天來的,但我……”

  看著她疑惑的眼睛, 齊豫白忽然又停下聲音。

  蘭因久未聽到他的後話,不由追問道:“但你什麽?”

  位於齊豫白身後不遠處的地方還有王家引路的仆人以及竹生等人, 他原本並不想說, 可看著蘭因一臉求知若渴的模樣,略微停頓了一會還是壓低嗓音把後話說完了,才說完便見蘭因紅了臉,許久不曾瞧見她這樣活色生香的模樣了, 齊豫白握著她胳膊的手忽然用了一些力道, 眼中也湧起了一場無聲的風暴, 但想到身後諸人, 雖有竹生、雲闊等人擋著,不至於讓他們瞧見這邊的情形,可想到蘭因的脾性,他若真的在這對她做什麽,她雖然不至於同他生氣,但一定會羞臊不已,保不準回頭有好長一陣子不肯與他說話。

  他馬上又得離開,此次分別還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實在不想浪費與她在一起的時間。

  雖然心有不舍,但齊豫白還是鬆開了她的手,“怎麽這麽晚還在外頭走路?”

  他問蘭因。

  蘭因的臉還有些紅,就連將將才平複下去的心髒也因為他的那句“想你”而又不住跳動起來,砰砰砰砰,跳得她臉紅心熱,還好夜色夠濃,頭頂月色也為一切都覆了一層朦朧。

  她無聲地鬆了口氣,和人說,“剛才去找小舅舅了,才從他那邊出來。”說話時,蘭因的臉色還算正常,但想到今晚發生的那些事,她的臉又跟著微微一變。

  她這一番變化,旁人或許不會察覺到什麽,但對一向關心她的齊豫白而言,她的一絲變化都逃不過他的眼睛,見她神色忽然變得低迷許多,又想到前陣子她書信中所提之事,略作沉吟便清楚是怎麽回事了。

  “蛇出來了?”他壓著嗓音問。

  蘭因點了點頭。

  知道她心裏不好受,齊豫白沉默半晌也隻是抬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頭,沒有去問她是誰,因為他很清楚無論是誰對她而言都不是一個能接受的存在。

  兩人沉默間,有人朝這邊過來了。

  齊豫白知道蘭因在外一向是守規矩的人,聽到遠處動靜便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又稍稍移開一些步子。才分開,王家的管家孫伯便過來了,瞧見蘭因在,他有些驚訝卻也沒有多說,溫聲打過招呼後便和齊豫白說道,“大人,二爺請您去堂間。”

  原本這樣的事該由大舅舅出麵。

  此時換成二舅舅,想必是小舅舅那邊已經有所動作。

  蘭因沒有多說,正想先跟齊豫白分開便又聽孫伯說道:“表小姐不必走,老夫人那邊也得了信,估計沒一會也要到了。”聽他這樣說,蘭因便也沒說什麽。

  她跟齊豫白一道往前走。

  兩人走在前麵,孫伯等人跟在後麵,走到一處,齊豫白瞧見路邊站著的一個身影,腳步忽然一頓,在看清楚他的相貌後,那張少有情緒變化的臉都跟著微微一變。

  “怎麽了?”

  蘭因一時未曾瞧見他臉上的變化,但見他止步便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瞧見不遠處站著的小小身影,她和齊豫白解釋了一句,“前些日子和祖母回程路上碰到他被人欺負,又見他羸弱可憐無家可歸便把他帶回府中了。”

  說完,她又和趙非池吩咐,“阿池,你先去歇息吧。”

  原本以為以這個孩子執拗的性子,她得多費幾句口舌,哪想到這一回,他竟然沉默地點了點頭,甚至……蘭因蹙眉,她察覺到他離開的步子有些快,那張小臉也閃過一抹慌亂。

  為什麽呢?

  是因為看到了她身邊的敬淵嗎?

  蘭因狐疑地凝視他離開的身影,見他融於夜色之中後,又朝身邊的齊豫白看去,才發現他竟也沉默地凝望著那個離開的身影,麵上神色難得掛著一些凝重。

  &nb sp;蘭因心中狐疑更濃。

  難不成這兩人從前認識?她想開口詢問,但想到身後跟著這麽一堆人,隻能暫且作罷。

  正好齊豫白也收回視線了,他低眸便看到她眼中的狐疑,知道她在想什麽,卻沒有在此刻多說,隻是輕輕與她說了一句,“回頭與你說。”

  蘭因的心情並沒有因為這句話而變得輕鬆,反而心下變得更加凜然。

  阿池到底是什麽身份?看敬淵這樣子明顯是認識的,但以阿池的年紀怎麽會認識敬淵呢?難不成是他的父母?想到這,不由又想起鬆嶽那邊還沒傳來消息,也不清楚他說的那個身世到底是不是真的……這一抹疑問持續了一路,直到走到堂間聽到外祖母和二舅舅說話才被她暫時按捺下來。

  “老大怎麽了?”外祖母問二舅舅。

  王信也是一麵怔忡,“兒子也不知道,大哥突然派人過來說是有事,讓兒子過來招待,兒子問來傳信的下人出了什麽事,他也不知道。老四,你可知道發生了什麽?”

  王觀南沉默抿唇,“……我也不知道。”

  倒是三舅舅王德沒什麽所謂的說了一句,“估計是有什麽急事要解決,反正敬淵也不是外人,自家人見麵也不用非得湊齊,明日再一起吃飯不也一樣。”

  王老夫人一麵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一麵又覺得有些說不出的怪異,不僅僅是因為老大沒來,就連她的小兒子,今兒晚上看著也有些不大對勁。

  她正想詢問王觀南怎麽了,外頭卻有人說道:“老夫人,表小姐和齊大人來了。”

  屋中眾人神情皆收整幾分,就連王老夫人一時也顧不上發問,笑看著門口說道:“快請他們進來。”

  齊豫白看了蘭因一眼,見她神情還算正常,方才和她一道進屋。

  進屋後,一眾人先後見完禮便說起家常話。與這和諧的氣氛不同,此時的大房卻是烏雲密布,王家大爺王誠自從接到王觀南送來的口信後,臉色就一直沒好看過,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那位端莊賢惠的妻子居然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

  胸腔裏似乎蘊藏著一股子氣,讓他張口便是一陣延綿不絕的咳嗽。

  門外衛武因為先前被吩咐不準進屋,隻能站在外頭擔憂道:“老爺,您沒事吧?”

  王誠沒說話,咳嗽許久才消停下來,他啞著嗓音說,“沒事。”沉默一瞬又說,“推我去夫人那邊。”

  衛武應聲。

  等到吳氏的院子便發覺今夜她院子裏的下人少了許多,若是從前,他必定不會多想,可想到先前觀南說的那些話,他沉默片刻沒讓衛武通傳,而是徑直讓人把他推進房中,門被他從外頭推開的時候,他看到屋中吳氏主仆兩人麵上閃過一絲慌張,若來時,他心中尚且還有一抹懷疑和不確定,那麽此時,他看著兩人這副神情,心便徹底沉了下來。

  “大爺。”魏媽媽和王誠問完禮。

  吳氏也連忙收起麵上的表情和王誠說,“這個點,你怎麽過來了?”她語氣如常,但王誠還是察覺出了一抹不自然。

  他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與身後的衛武說,“你去院子守著,不準任何人進來。”

  衛武應聲離開。

  他走後,王誠方才問吳氏,“你們剛才在說什麽。”

  吳氏說,“沒什麽。”

  王誠看著吳氏質問,“是沒什麽,還是不能和我說?”

  夫妻多年,從未見他這樣過,想到一直沒有傳回消息的綠蓮,吳氏心下隱約有些不安,卻還是強撐著皺眉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王誠不答反問,“你知道綠蓮現在在什麽地方?”

  幾乎是“綠蓮”兩字才出來,吳氏和魏媽媽的臉色便變得蒼白起來,同時也知道他今日這般模樣是因為什麽緣故了,魏媽媽連忙下跪向王誠求饒,“大爺,這和夫人沒有關係,都是老奴慫恿夫人做的!”

  “是嗎?”

  王誠這些年因為身體的緣故習慣了修身養性,性子也寬和了許多,讓人忘記他從前打理王家基業時的雷厲風行,此時他陰惻惻的目光落在魏媽媽的身上,原本求饒的魏媽媽被他這樣看著,忽然身體抖得像篩子。

  “我們王家不留背主的東西,明日我便找人把你發賣了。”王誠顯然知道蛇打七寸的道理,他沒有情緒地同人說了這麽一句。

  才說完,魏媽媽的神情徹底變了,她這一大把年紀,又最是看重臉麵,便是殺了她都比發賣要 好。

  她是吳氏的奶娘。

  吳氏心有不忍,縱使此時心有彷徨,卻還是和王誠說道:“和魏媽媽無關,事情是我做的,你要處置就處置我。”

  “你以為我不敢處置你?!”王誠被吳氏激怒,從前溫和的臉色都變得陰沉起來,“吳秀蓮!你可知道你差點害死我母親!”他一邊說,一邊重重拍打他輪椅的扶手,額角青筋因為這番動作爆起,就連輪椅都跟著晃了幾晃。

  吳氏擔心他,上前替他按住輪椅,嘴裏跟著說道:“你既然知道綠蓮,也應該清楚我那個藥不會致死……”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麵色也有些不好看,她對王老夫人,心裏是有虧欠的,嫁進王家幾十年,她的婆婆從未苛責過她,甚至這些年因為虧欠她總是私下彌補她,可她實在受不了了,就算讓她下十八層地獄日後被烈火烹燒,她也認了。

  她活了大半輩子,所求不過是丈夫、兒子能夠平安喜樂。

  被丈夫知曉並不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她也不打算否認,她看著他淡淡說道:“你想怎麽處置我便怎麽處置吧,拿我去報官或者休妻都可以,但這個家,我這次分定了,你攔我也沒用。早在做出這件事的時候我就想到最壞的結果了,我知道你孝順,但我沒法拿我兒子一輩子做賭注。”

  “王誠,別攔著我。”

  “你知不知道你給綠蓮的藥和母親私下服用的一款藥物相衝,你知不知道若是服用多了,就會讓母親致死!”

  接連兩個問題讓吳氏麵露震驚,她原本淡然的神色忽然一變,“你說什麽?”她似不敢置信,等回過神後連忙問道,“怎麽會,我從未聽說母親私下有在服用藥物。”

  她打理整個王家。

  府裏的人請大夫、配藥都得經過她的手,如果知道,她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你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母親自父親走後就也夜不能寐,可她怕我們擔心,便誰也不說,每次配藥都是讓人去外頭配好秘密送進府中,除了她身邊幾個大丫鬟,誰都不知道這事。”

  “我……也是才知道。”說到這,王誠的眼中也不禁閃爍起淚花。

  枉他一直自詡關心母親,卻連她的身體狀況都不知道,如今自己的妻子更差點害死母親。心中責怪吳氏,但想起夫妻幾十年,想到她從前嫁給他時那副天真爛漫的模樣,又想到她如今兩鬢蒼白、麵泛愁苦的原因,那些責怪的話在喉間吞吐幾番到底說不出口,他閉上眼睛,半晌才說,“這事,我會解決。”

  他說完便自行轉動輪椅往外。

  因為他早年傷了腿腳,家中的門檻都被砍了,王誠沒讓人幫忙,就這樣自己推著輪椅離開。

  吳氏是聽到聲響遠去,方才語氣倉惶追問道:“你要去做什麽?”

  王誠沒理會她,隻讓衛武守在門口,沒有他的命令不準任何人進出。

  吳氏追出去,卻被衛武攔住,她隻能看著王誠的身影喊道:“王誠,我不要你替我承擔責任,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見他頭也不回往外頭去,她哭著喊,“王誠,你給我回來!”

  可她的喊聲卻沒能讓他回頭,她隻能目睹著王誠離開她的視線。

  等王誠到待客的中廳時,齊豫白一行人還在聊天,忽然聽到外頭有人傳話說“大爺來了”,除去知曉緣故的蘭因三人微微變了臉,二爺王信和三爺王德都沒什麽變化,隻當他是忙完事過來了。

  王老夫人也未起疑,笑著說,“讓人進來。”

  王誠被人推著進屋,來時便已聽說中廳有哪些人,此時王誠受了齊豫白和蘭因兩個晚輩的禮,便看著王老夫人說道:“母親,兒子今日過來是有一件事想和您商量。”

  王觀南心下察覺到不對,忙起身說道:“大哥!”

  王信、王德不明就裏,察覺屋中氣氛不對,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王老夫人看著這兩兄弟也皺了眉,“出了什麽事?”

  王觀南想阻攔王誠開口,“大哥,你累了,我推你回去休息。”他說完便要動身。

  可王誠態度堅決。

  王觀南的手才碰到扶手就被他握住胳膊,“老四,放手吧。”

  “大哥……”

  /> 王觀南嗓音沙啞,眼圈都慢慢紅了。

  王誠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而後看著因不解發生了什麽而皺眉的王老夫人說道:“母親,分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