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返京
  第100章 返京

  趙非池得到消息是半個時辰後的事。

  從前聽說蘭因找他, 他想都不想就會過去,可此刻……他小手緊握,薄唇緊抿, 還未徹底長開的臉上閃過一抹無法言喻的神情,但想到上回, 如果不是蘭因等人路過相救,也許他早已死了。

  即使沒有那幾個孩子, 那時的他也活不了太長的時間。

  長期無法安睡, 外麵又都是追殺他的人, 不是被抓就是餓死累死,一樣的結果。

  想清楚了,趙非池也就變得坦然了,他輕輕應了一聲, 便跟著來人同去。

  地點卻不是蘭因的屋子, 而是王家一處廢棄的院子, 眼見四周蕭索的環境,尤其等他的人並不見蘭因, 隻有一個齊豫白, 趙非池本就不安的心更是徹底高懸,他小手緊握,察覺到領路的丫鬟與等他的人問過安之後便自行告退, 他沉默片刻終於開口, “她呢?”

  不符合年紀的沉穩讓齊豫白多看了他一眼。

  不禁又想起前世那一次相遇。

  彼時他因蘭因的緣故離開汴京, 幾地周旋之後又趕赴汴京, 卻在路上認識一個年輕人, 那時的他好像也才十五、六歲, 不過少年的年紀, 卻仿佛曆經滄桑一般,那時陛下已被杜誠之架空,老師又被拘禁在家,整個朝堂都被杜家把控,他和少年一路同行,後來半路碰到長興侯,方才知道少年的身份。

  從過往的思緒中抽身出來,齊豫白看著極力掩飾不安的趙非池,忽然向他行大禮,“殿下。”

  趙非池對此並不意外。

  早在那日察覺到這個男人看向他的眼神時,他就知道這個男人知道他的身份,隻是不知是敵是友,從昨晚到現在,他坐立不安,幾次想走,又怕外麵更危險,隱晦地問旁人這個男人的身份,知道他是蘭因的未婚夫,也知道他是三年前的新科狀元,如今的大理寺少卿,之前的私鹽案就是由他揭露。

  雖然一切都彰顯著這個男人和杜誠之沒有關係,甚至很有可能是他的父皇派來的,但趙非池還是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

  齊豫白似乎也知道他心中的芥蒂。

  他並沒有多說,隻朝空氣中喊了一聲,“陳繹。”

  話音剛落便有一個容貌普通的男人從外頭走來,趙非池回頭,目光與來人四目相對,他一愣,回過神來驚訝喊道:“陳大哥,怎麽是你?”

  陳繹先是與人恭敬行禮,“太子殿下。”

  相比齊豫白,趙非池對陳繹儼然要熱情許多,他忙上前扶人起身,又與人說,“陳大哥,你的傷好點沒?”

  當初被影衛從清涼山帶走,他因為擔心先生他們出事又秘密遣回,未想那裏早有人等著他,他的人一出現就都被截殺,其餘影衛為了保護他拚死廝殺出一條路來,損失卻極其嚴重,他在清涼山最後的印象就是最後一個影衛在他身邊倒下,他在他的目視下拚命往前跑卻不幸從小山坡滾下,醒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陳繹。

  從清涼山離開後,他一路被陳繹保護,直到碰到杜誠之的爪牙。

  那些人不知道他的長相,卻狠毒到隻要相同年紀的男孩都不肯放過,陳繹為保護他故意上前引開他們,而他帶著他留下的盤纏從另一條小路離開了那邊,後來他再也沒見到陳繹,本以為他也和他的影衛們一樣難逃一死,沒想到他居然出現在了王家。

  又想到先前齊豫白的稱呼。

  趙非池神情微頓,須臾才遲疑道:“你的主子不會就是……”

  他看向齊豫白的方向,等陳繹給了他準確的回答,他在短暫地怔忡後連忙上前,“抱歉,齊大人,我……”他扶人起身後,略帶局促開口。

  齊豫白卻溫和一笑,“您有戒心是好事,也多虧您的這一份戒心,微臣才能找到您。”

  清楚齊豫白對他無害之後,趙非池也就沒再掩飾心中的疑問,他問齊豫白,“是父皇派您來找我的?”

  “是,”齊豫白回答,“陛下知道您出事後很是焦心,他派了龐牧龐大人和微臣一道找您。”

  趙非池自然知道龐牧的身份,他默然片刻後又問,“他……還好嗎?”

  知道他問的是什麽,齊豫白與他說,“陛下很想您。”

  上一世,那個體弱多病的男人即使被杜誠之架空也不肯輕易離世,直到看到他回京才肯閉 眼,他雖然與當今天子接觸不多,也從未聽他提起過這些,但他想,這份父子的情意絕對不會少。

  ……

  蘭因一直等在外麵。

  自打從齊豫白口中知道趙非池的身份後,她的這顆心就沒消停過,她怎麽也沒想到宋池就是當今太子,心中一時慶幸那日沒有拒絕外祖母的提議,一時又擔心若是讓杜誠之的人知曉他在王家會不會給王家人帶來隱患和危險。

  這一份心情直到陳繹出來喊她才逐漸消停下來。

  她收整了心情和麵色方才提步走進廢園,看到趙非池的身影後,想到他的身份,剛想下跪向他請安,隻是膝蓋才彎曲就被人快步上前扶住胳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必向我請安。”

  小小的一雙手卻仿佛有著無窮的力氣,固執地握著她的胳膊不準她下跪。

  蘭因心中猶豫,直到齊豫白與她說,“你聽殿下的吧。”

  她方才點了點頭。

  沒再堅持向人問安,但到底無法像從前那般與人說話,蘭因還是恭敬著謝過人,“多謝殿下。”

  趙非池自然也察覺出了她恭敬之餘的疏離,想到昨夜他們還曾在月下談心,如今卻隻能以這樣的方式相處,他心裏有些不舒服,卻也無法說什麽。

  “殿下,那我們明日就啟程回京。”齊豫白在蘭因進來前就和趙非池商量過。

  未免夜長夢多,他打算早些出發回京,當然這其中也有他不希望杜家的人找上王家,他知道對蘭因而言,王家比起顧家更像她的家,自然不會給王家帶來不必要的隱患。

  趙非池點了點頭。

  察覺到蘭因和齊豫白還有話要說,他薄唇微抿,還是說道:“你們聊,我先回去。”說完便徑直往外走去。

  兩人恭送趙非池離開。

  等他走後,蘭因迫不及待詢問,“你明日就要離開?”

  齊豫白沒有瞞她,握著她的手說,“杜誠之爪牙遍布大周,太子在王家待的時間越長,王家就越危險,先前我讓竹生出去打探,已經有人在外打探有沒有見過陌生的十一歲的男孩,我怕他們順藤摸瓜找到王家。”

  這一點和蘭因的想法不謀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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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因……”

  齊豫白蹙眉,剛想勸說卻聽蘭因說道:“我知道你怕這一路不太平,連累我出事,但我若不跟著你,隻會更加不安。何況我和你一道走,帶上太子,比你單獨帶太子離開要安全許多。”

  齊豫白沉默。

  他清楚蘭因所言不假。

  他這一行人除了他便都是護衛,忽然帶上一個十一歲的男孩,任誰都會起疑,杜誠之可不會管他是不是欽差大臣,可若是和蘭因一起,一個年紀小的仆人實在不會引起多少人的猜測。

  “敬淵。”

  看著他麵上的躊躇,蘭因反握住他的手,語氣沉著堅定,“你知道我的性子,即便你不同意我也會偷偷跟著你。”

  齊豫白歎了口氣,他麵露無奈,最終卻也隻是抬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頭,答應了蘭因的提議,“好,我們一起走。”

  蘭因這才喜笑顏開。

  ……

  要離開王家,自然得先和外祖母說一聲。

  她原本是想等王家分家後,直接帶著外祖母回汴京的,此次事出突然,外祖母雖然驚訝他們這麽快離開,但想到齊豫白的身份以及他身上肩負的重任,到底也沒有說什麽,隻是撫著蘭因的頭,柔著嗓音與她說,“你先回,等金陵的事處理的差不多後,我和你小舅舅一起去汴京看你。”

  先前王家一行人商量了一下午,除了分家之外,自然還有王老夫人的贍養問題。

  吳氏最先發話,希望王老夫人和他們一道住,徐氏和程氏也緊隨其後,但王老夫人不想再耽誤幾個孩子生活,即便知道他們都是認真的,也隻是笑著說,“我已經答應因因,日後去汴京。”

  聽說是和蘭因一道住,一眾人雖然不大情願,卻也沒說什麽。

  傍晚王觀南找到她 ,與她說了打算去汴京發展的打算,王老夫人便打算等事情了結之後,直接跟自己的小兒子去汴京。

  分家的事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翌日,知道齊豫白和蘭因要返京,王家眾人齊聚送兩人離開。

  蘭因一一和他們告別,又和王成則、王成玉約定之後汴京再聚,她的婚期在十一月,何況王成玉明年要準備春試,自然是要早些去汴京做準備的。

  在他們的目送下。

  蘭因帶著趙非池登上馬車,齊豫白照舊還是騎馬,一夥人就這樣離開了烏衣巷。

  才出烏衣巷,眾人便又移居到一間民宅,這也是同正商號的落腳點,趙非池被時雨領進屋收拾,等他再出來的時候,原本的小廝打扮卻換作丫鬟裝扮,這是趙非池自己提議的,他尚且年幼,模樣也還沒長開,裝扮成女孩的模樣也不會有人察覺不對。

  蘭因擔心他不自在,把人都趕到了外頭,又壓著嗓音和他說,“您放心,外頭的人都是信得過的,時雨更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不會有人透露一點消息。”

  至今除了齊豫白和蘭因,以及陳繹之外,還無人知曉他的身份。

  趙非池察覺到她的體恤,心下一暖,朝蘭因抿唇一笑,“沒事,我相信你。”倒是難得顯出幾分這個年紀才有的孩子氣。

  蘭因鬆了口氣,“走吧。”

  她領著趙非池和時雨出去,齊豫白貼心地讓眾人都背過身,看到趙非池這番打扮也神色無異,隻和趙非池點了點頭便和蘭因說,“先上馬車,趁天色還好,我們現在就離開金陵。”

  “好。”

  等蘭因和趙非池上了馬車,一行人便繼續啟程。

  他們一路從民宅出發往城門口去,離城門越近,一夥人便越發神情戒備,就連不明就裏的時雨也感受到了這股子詭異的氣氛。

  城門口果然有人在盤查。

  他們不清楚齊豫白的身份,看到他們這麽多人馬還有馬車,當即要上前挑開車簾查看,卻被竹生拿劍阻擋。

  城門吏黑了臉,剛要斥罵,卻被竹生率先一步開腔,“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是什麽?”

  曝露在城門吏眼中的是一塊“如朕親臨”的令牌,當初齊豫白以欽差大臣的身份離京,趙乾便給了他這塊令牌,城門吏雖還未認出齊豫白的身份,但看著這塊令牌,哪敢造次,當即下跪,那邊有人查看到這邊的動靜跟過來,“怎麽回事?”

  瞧見令牌也紛紛下跪。

  其中一個服飾與城門吏不同的將士腆著臉詢問,“不知是哪位大人駕臨金陵?”他說話的時候,看著齊豫白問。

  齊豫白還是傳說中那副冷淡的模樣,被人看著也隻是輕啟薄唇,淡淡吐出一個字,“齊。”

  將士腦中一過,便立刻明白這位年輕男人的身份,他忙又和齊豫白問了安,“不知齊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看了看他這個陣仗,又看了一眼他身邊的馬車,他鬥著膽子詢問,“您這是……”

  “接未婚妻回家。”

  未婚妻?

  將士雖然一直待在金陵卻也清楚這位齊大人要娶長興侯的長女,成伯府世子的前妻為妻,恰好,這位長興侯的長女這些日子就在金陵,他剛要說話,馬車裏便伸出一隻比白玉還要細膩的手,帶著一股子養尊處優的慵懶,她出聲詢問,“敬淵,怎麽了?”

  “沒事。”

  齊豫白轉頭與她寬慰一句,又看向將士,蹙眉問道:“這位將軍是在盤查什麽?需不需要本官幫忙?”

  那將士在聽到女聲的時候,心中的猶疑已消失殆盡,待聽到這句,卻是心下一凜,他接到的是秘聞,怎麽可能讓齊豫白留下盤查?若讓他知道他們在找誰,隻怕……他神色微變,怕人察覺到不對,不敢讓人多待,他忙道:“沒什麽,就是件小事,不值得您出手,擾您大駕是下官不對,您請。”

  他說著連忙讓開身子。

  齊豫白便也沒有多言,淡淡朝人一頜首,便繼續啟程。

  馬車出了城門口,蘭因看著自己冒汗的手心,剛鬆了口氣,卻聽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緊跟著,馬車外頭響起齊豫白略顯凝重的聲音,“因因,杜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