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婚期和死因
  第79章 婚期和死因

  兩人的婚期, 早些日子就已經算好了。

  聽說是齊豫白特地托欽天監的大人占來的日子,依著他們的八字一共算了三個,一個是這個月二十四, 這日子太早自然不行,一個是九月初十,原本兩人想定在這一日,距離如今還有近三個月的時間, 一應事物收拾起來也差不多夠了,可蘭因與外祖母一說, 才知道這是外祖父的祭日, 外祖父去的早, 蘭因並未見過他, 又有許多年不曾祭拜,他的祭日一時半會也就未記起來,不過既然和長輩相撞,這日子自然也不好定, 於是最後便隻能定在十一月十三這個日子。

  這日子是兩家早些時候就說好了的, 今日過來也不過是走個過場。

  停雲領著下人過來給他們換了解渴的酸梅湯。

  齊老夫人先前便念著了,這會拿到自是迫不及待喝了一口,酸甜入口,味道恰好, 她眯著眼笑誇道:“因因這手藝是越發好了,簡簡單單一碗酸梅湯都能被她做得有滋有味。”

  王氏也在喝酸梅湯。

  聽說是蘭因做的,她喝得很慢, 也很珍惜。

  “你就誇她吧。”王老夫人嘴裏嗔怪一句, 臉上卻有著藏不住的笑意。

  兩人說著話, 齊老夫人忽然提了一句, “禮單上的聘金你別多想,豫兒俸祿雖然不多,但早些年還在讀書的時候就和人一起合夥做了生意,這些年也算是有點起色,這點錢,我們家還是出得起的。”

  聘金?

  坐在屏風後麵的蘭因聽到這句,不由蹙了下眉,聘金怎麽了?

  她並不知道齊豫白給了多少聘金。

  盛媽媽就站在她身後,一低頭便能瞧見她的神情,知道她在想什麽,她壓著嗓音附在蘭因耳邊說了一句。

  什麽?!

  蘭因心下一驚,差點直接站了起來,她沒想到齊豫白會拿出這麽大一筆銀子,這人是瘋了不成?就算他私下在做生意,這錢也實在太多了。

  盛媽媽卻很高興。

  她是蘭因的乳母,自幼看著蘭因長大,待蘭因和自己的親生女兒差不多,未來姑爺這樣重視她的小姐,她豈能不高興?看著蘭因一臉蹙眉的模樣,她輕輕按了下她的肩膀讓她稍安勿躁。

  事情已經發生了,錢也已經給了,蘭因除了稍安勿躁也做不了別的了,可她無奈的目光還是透過屏風一路落在了齊豫白的身上。

  齊豫白原本正低頭喝著酸梅湯,可他六識過人,幾乎是蘭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知道她在想什麽,正想朝人安撫一笑,便聽上座王老夫人驚訝道,“生意?豫兒還會做生意?”

  長輩詢問,自是該認真回答,齊豫白把手中那隻碗底畫著一株青竹的白瓷碗握在手中,看著王老夫人回道:“不是什麽大生意,最開始是和朋友一起鬧著玩的,這些年稍微起色了一些。”

  王家就是做生意的,王老夫人不免好奇問了一句,“是什麽生意?”

  齊豫白恭聲答,“是些書畫生意。”

  王老夫人點頭,“這個倒是符合你的性子。”現在這年頭文人賺錢並不少見,她也不覺得奇怪,確保這筆聘金來路正常後,她也就沒再多問。

  餘後兩家人又討論起賓客的名單還有成親的事宜,蘭因便悄悄從屏風後繞到後麵的小門出去了,才出去,盛媽媽便把聘禮單子交到了她的手上,嘴裏直誇道:“姑爺待您是真好,不說這聘金,就說這兩隻大雁,毛色發亮,眼睛也清澈,一看就是花了心思找來的。”

  大雁象征著忠貞。

  成親送大雁是很久以前就傳下來的規矩,這些年因為大雁不易捕 捉,漸漸地有些人家便改為送鵝。

  “奴婢打聽過了,這兩隻大雁是姑爺親自去捉來的。”時雨說道。

  盛媽媽驚訝,“當真?”

  見時雨點了頭,她臉上的笑容便更甚了。

  蘭因沒說話,她低頭看著籠子裏那兩隻大雁,這應該是一對夫妻,兩隻大雁一直互相依偎著,其中一隻膽子有些小,一直縮在另一隻的後麵,而另一隻,就這麽淡淡看著她,竟也不怕人,也不知道那人哪來的時間,大理寺原本就忙,他這陣子又得忙公事,還得操持他們的婚事……反倒是她,整日賦閑在家,什麽事都沒做。

  忍不住歎了口氣。

  “怎麽了?”盛媽媽問她。

  蘭因輕聲說,“他待我太好了。”

  盛媽媽笑道:“我的傻小姐,姑爺待你好,這不是應該高興嗎?您怎麽還歎起氣來了?”話是這樣說,可她自幼把蘭因養大,又豈會不知她的脾性,略一想也就知道了,她沉吟一會後提議道,“您要是覺得對姑爺不夠好,不如給他做幾身衣裳和鞋子?原本成親就得給姑爺做身衣裳的。”

  這倒是可以。

  她原本就想給人再做些東西,香囊也得換一隻,他如今戴得那隻是她當初出於感謝,又因為端午才做的,裏麵的香料過去這麽久也得換了……她心裏高興了一些,聲音也就變得愉悅了許多,“讓人好好照顧這對大雁,”看著他們依偎的情形,她又特地添了一句,“養在一起,別讓他們分開了。”

  時雨笑著哎了一聲,提著籠子便往外頭走。

  蘭因又和盛媽媽說,“這些聘禮,是放庫房還是什麽,媽媽看著處理。”

  “行,您去歇息吧,老奴讓人抬下去處理。”盛媽媽說著便讓人抬著東西下去了。

  蘭因卻沒去歇息,而是在後院慢慢走著,她心裏篤定齊豫白會出來,果然,還沒走幾步,腰就被人攬住了,脊背貼在溫熱的胸膛,熟悉的沉木香在鼻尖縈繞,跟著一道低沉的男聲在她身後響起,“在等我?”

  想著他會出來,卻也沒想到他膽子這麽大。

  長輩還在屋子裏,他就敢攬她的腰,但想著當初他們還沒定親的時候,他更過分的事都做過,蘭因便又覺得沒什麽好奇怪了。她轉過身,看了一眼四周,無人,也就沒讓齊豫白鬆開,隻是蹙眉問他,“怎麽給了這麽多聘金?我那天不是讓你少給一些嗎?”

  和齊豫白說起聘金的那日。

  正好時雨打聽到蕭家給了一千兩,去齊府的時候,那丫頭便忍不住在路上與她提起這事,說一定要超過顧情,絕不能比她低被人看笑話,未想正好齊豫白散值回來,被他聽到。她那天還特地和齊豫白說讓他少給一點,她不知道齊家的底細,但想著齊豫白那點俸祿,自是不希望他為了成親變賣家產。

  何況她原本也不在乎這些。

  對她而言錢多錢少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男人願意為她付出多少,她相信齊豫白是那種有一兩銀子會給她花一兩銀子的人。

  r /> 這樣就夠了。

  臉麵是給外人看的,過日子是她和齊豫白兩個人過,她不希望為了那點臉麵讓他為難。

  許多日子不曾親近,這會齊豫白抱著蘭因輕輕嗅了下她身上的梅香方才喟歎一聲,“原本就要給你的。”迎著蘭因眼中的困惑,他看著她好笑道,“祖母年紀大了,家裏那點產業自然是要交到你的手中,何況我家有規矩,丈夫賺的錢要交到妻子手中由她保管,我如今不過是提前行事罷了。”

  蘭因聽到這話,忍不住紅了臉,雙眼卻亮晶晶的。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齊 豫白,忽然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就不怕我敗光?”

  齊豫白挑眉,“你想怎麽敗?”

  “買衣裳買首飾買香料,保不準還學那些人鑒賞書畫,一次就砸出去幾千幾萬兩。”蘭因故意道。

  齊豫白嗯一聲,撫著她的頭發說,“衣裳首飾香料你隨便買,這點東西,我還不至於養不起,至於書畫,娘子還是莫被人騙了,外頭那些有名的大師其實大多爾爾,你若喜歡,為夫親自畫給你便是。”

  蘭因被他兩聲稱呼擊得潰不成軍,原本還想繼續和人逗鬧,這會卻歇了心思,心髒跳得飛快,她紅著臉嗔他,“誰是你娘子?齊豫白,我還沒嫁給你呢。”

  她說著扭過頭,實在是不好意思。

  背過身的時候,那股子臊意才消退一些,心髒卻還是跳個不停。

  她覺得自己以前是真的看錯他了,什麽高嶺之花,什麽清心寡欲,這人就是一頭披著人皮的狼,平時看著一本正經,仿佛紅塵俗事都與他無關,就跟九重天上不沾情-欲的仙人一樣,實則……腰肢還被人攬著,怕他又要亂說那些讓她臉紅的話,她忙換了個話題,轉過身問她,“你剛剛說你做書畫生意,什麽書畫生意?”

  “知道同正商號嗎?”

  齊豫白倒也沒瞞她,鬆開放在她腰上的手,改為牽著她的手,邊走邊問。

  “當然知道。”

  同正商號是前些年忽然從金陵起來的一家商號,那會她還聽幾個表哥討論過,說這同正商號雖然主打書畫生意,但其餘生意也有涉獵,最要命的是因為這商號每年都會舉辦一場文人清談,請得都是當世大家,因此這家同正商號比起那些普通商號自是更加受人看重,原本王家幾個舅舅和表哥還擔心這家商號會跟王家搶生意,沒想到這商號雖然從金陵起來,卻沒在金陵做生意,而是改道到了汴京。

  難不成……

  她抬頭,麵露震驚,“你不會是同正商號的東家吧?”

  “這麽驚訝?”齊豫白笑道。

  能不驚訝嗎?

  她原本以為齊豫白就是個每個月拿著死俸祿的清官,哪想到他背後還有這麽一家商號,怪不得他不怕她敗家了,那商號可比她手上那些鋪子、酒樓值錢多了。

  雖然比不上王家。

  但王家那是幾十年幾代的基業,同正商號才幾年?她記得還不足五年時間。

  “那我後麵這話,你怕是聽完之後得更驚訝。”齊豫白看著她笑。

  蘭因一時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比他是同正商號東家還要驚訝的,她開口,“你且說說。”

  齊豫白便壓著嗓音說,“這商號是我和你小舅舅一起開的。”

  “什麽?!”

  蘭因雙目圓睜,怕屋中人聽到,她勉強壓低嗓音訥訥說道:“小舅舅,怎麽會是他?”

  齊豫白和她解釋,“王家那些產業,是你外祖母交到你小舅舅手上的,王家那些人麵上雖然什麽都沒說,但私下早已不滿許久。”

  蘭因蹙眉,“可王家除了大表哥和小舅舅是做生意的人,其他那些人哪懂,不敗家就不錯了,再說王家一直沒分家,不管小舅舅和大表哥賺多少也是公中一起用的,他們有什麽好不高興的。”

  “話是這樣說,但人心不足,他們總覺得你表哥和小舅舅掌了家,受人尊敬不說,私下保不準還有不少油水可以賺。”見身邊女子柳眉一豎,似有不喜,他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人心如此,不必生氣。”

  蘭因抿唇,她比誰都知道人心。

  &nb sp;雖然不高興,到底未說什麽,隻繼續問人,“那同正商號又是怎麽回事?”

  “這事起初是我提的,那會我還在金陵,有次你小舅舅來找我喝酒,我看他一臉氣悶便順口提了一句,他起初還不同意,沒想到過了一陣子忽然找上門要和我一起做生意……先前和你外祖母說的和朋友鬧著玩,並非哄騙她。”

  “我和你小舅舅都忙,我得忙科舉,他還有王家的事,原本的確是辦著玩玩,能賺錢自然好,賺不到也就當一次經曆。”

  可他們兩人一個有腦子,一個有執行力,玩著玩著倒也玩出幾分名堂來了。

  這些年誰也不知道同正商號背後是他們倆。

  就連祖母也不知道。

  她隻知道她和朋友做書畫生意,卻不知道那生意做得有多大。

  蘭因喃喃,“怪不得剛剛你隻說書畫生意。”若是讓王家其他人知道小舅舅在外還有別的生意,隻怕又是一場血雨腥風,至於外祖母,她肯定會難過。

  她這一生都在為王家奔波。

  自然希望她的孩子們能兄弟同心,可這世道,人心永遠是最難論的。

  齊豫白知道她在想什麽,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王家的水太深,如今你外祖母在,這一家子還能維持表麵的和氣,以後……”後麵半句話,他沒說。

  可蘭因豈會不知他在想什麽?

  前世外祖母離世不久,王家就開始分崩離析,那時候她看著他們在外祖母的靈前討論家產應該怎麽劃分,隻覺得又嘲諷又可笑,枉費外祖母為王家勞心勞力了一輩子,最終卻是這樣的結局。

  “你說——”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紅唇緊抿,聲音漸沉,“外祖母的身體會不會是王家人動的手腳?”不是沒想過會是王家人動的手,如果真的不是身體原因,那麽隻可能是被人下了藥,外祖母在外一直很有警惕心,隻有在她這邊還有自己家人的身邊才會放鬆警惕,王家家大業大,有人有二心也正常,可她的確沒想過會是因為分家這樣的原因。

  如果真的是因為這個原因……

  蘭因忽然脊背一陣發寒,她自己都沒發覺在發抖,隻覺得氣悶難受,喘不過氣,直到被齊豫白抱到懷中,一隻溫熱有力的大掌貼在她的後背安撫性地慢慢拍著,耳邊也傳來他的嗓音,“因因,你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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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用力握著齊豫白的手腕,不住喘著氣,在這樣的烈焰夏日,她卻仍覺得有些冷,她任齊豫白回握住她的手,半晌,啞著嗓音和他說,“我原先猜過的,如果外祖母不是身體原因,很可能是王家有人動了什麽手腳,但我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原因……”

  “這還隻是我們的猜測,你先別自己嚇自己。”

  “等找來太醫,先給外祖母看看,如果真的不是身體原因,我們再想別的法子。因因,”齊豫白低頭看她,“你別怕,也別擔心,現在外祖母還好好的,如果真的是王家人動的手腳,那我們也可以趁早把人揪出來,這樣外祖母也不至於像前世那樣忽然離世。”

  齊豫白的安撫讓蘭因心裏那點不安徹底消散,她慢慢定了心神。

  “你說的對,不管是什麽原因,如今我們既然占了先機,就不會再讓外祖母落到前世那樣的結局。我隻是……”蘭因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房間,忽然又啞了聲,“我隻是替外祖母感到難過。”

  “為了王家那一大家子,她辛苦了一輩子,如果……”

  她不忍再說下去,齊豫白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抿著唇,抬手輕撫她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