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表白
  第54章 表白

  耳畔的男聲明明那樣溫柔, 蘭因的心卻在這一刻揪得更緊,她能聽出他的嗓音帶著愉悅的語調,也能瞧見他眼中的笑意, 恍如黑玉一般的瞳仁裏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芒……

  很好看,也很動人。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 很難想象齊豫白有一天會露出這樣溫柔的表情。

  世人眼中的齊豫白齊少卿冷清克製,一身青衣, 一串佛珠, 如覆雪的寒鬆, 又像九重天上的神仙, 矜貴高冷是他的代名詞, 隻怕六月飛雪都不比他笑來得驚人。

  所以蘭因毫無疑問也嚇到了。

  可她驚嚇卻不是因為他的笑, 而是他這份笑容背後的原因。

  誠然這些日子,她能感覺到齊豫白待她的不同, 可即便再不同, 他們之間也始終有一個度在,似親人又似好友, 便是被外人瞧見也不會被人議論什麽, 可此時,橫在他們兩人之間的那個度那個平衡仿佛被人打破了。

  看著這樣的齊豫白, 蘭因的腦中閃過千萬個念頭,最後卻全部化作同一個——

  他知道了!

  他知道她的心意,知道……她也喜歡他。

  如果不知道,他不會是這副樣子,齊豫白從不打沒把握的仗, 他這樣做的原因必定是心中已有把握。

  該怎麽辦?

  從未有過的慌亂、不安充斥在蘭因的心裏, 看著一步之遙的齊豫白, 蘭因呼吸微滯,目光呆怔,心中再一次生出逃跑的念頭。可手還被人握著,她根本跑不了,何況她能跑到哪裏去?

  在齊豫白這樣溫柔強勢的目光下,她寸步難移。

  樓下談笑聲不斷,而不遠處齊祖母的聲音也近在耳畔。

  齊祖母!

  想到齊家祖母,蘭因瞳孔微睜,呼吸再一次收緊,她尚且還不知道齊豫白早就說服她老人家,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是舉雙手讚同他們在一起的,害怕被她發現,害怕她日後不會再像如今這般對她……這一抹恐慌讓蘭因猝然回過神來。

  蘭因自小擁有的感情就不多,所以每一份感情她都格外珍惜,她不希望因為她跟齊豫白的關係影響到她和齊祖母的感情,更不希望從齊祖母的眼中看到對她的失望。

  “你鬆手!”

  她壓著嗓音說。

  可一向善解她意的男人此時卻沒有如她所願鬆開她的手,他仍舊一眨不眨地望著她,齊豫白的眼皮很薄,這本該是一副薄情的長相,此刻卻滿是溫柔的情意,他壓著眼尾,似是怕驚嚇到她,他的聲音很輕,“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顧蘭因。”

  齊豫白嗓音低沉卻又飽含笑意,他輕輕握著她的手,微微俯身,直視著她倉惶的雙目,再次問她,“你是在躲我嗎?”

  他仿佛非要一個答案,一個她親口給的答案。

  兩人的距離因為齊豫白的這番動作離得更近了,四目相對,蘭因能看到他那雙從前疏離冷淡的眼中有繾綣的溫柔,像一汪暖春的湖水泛著一圈又一圈動人心魄的漣漪,又像旋渦,讓蘭因的心神不由自主地被他吸走。

  等回過神來,她卻變得更加驚慌失措起來。

  她想掙脫齊豫白的桎梏,卻又害怕動作太大會引起旁人的注意,蘭因隻能努力讓自己變得平靜下來,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她勉強按捺著慌亂的心神看著齊豫白說,“大人誤會了,我這幾日都在忙鋪子的事,再說,我為何要躲著大人?”說著,她又看向自己的手,蹙眉直言,“不管大人要問什麽,您都不該這樣握著我的手問。”

  她說這番話時看似神色冷靜。

  可隻有蘭因自己知道,她此時心中有多慌亂,心髒砰砰直跳,仿佛戰場的擂鼓,一聲一聲震得她耳朵發麻。不清楚齊豫白究竟知道了多少,也不清楚齊豫白這樣找上門到底要做什麽,但蘭因想,他應該不會當著她的麵和她說“因為你喜歡我”,這不符合齊豫白的性子。

  不過——

  蘭因抿唇,她看了看齊豫白此時的舉止和麵貌,他這樣就挺不符合他的性子的。

  在今日之前,蘭因從未想過齊豫白會這樣去握一個女人的手,活了兩輩子,他在她心中一直都是一個重規矩守禮教的人,可偏偏她心中最守禮教的那個人此時卻在這樣一個高朋滿座,隨時都有可能被人發現的環境中緊握她的手。

  這樣的齊豫白,說他一句孟浪都不為過了。

  煙花柳巷中再紈絝再風流的公子也不會像他這樣在這種環境下牽著一個良家女的手逼她要一個答案。

  如果不是他身上沒有一絲酒香,蘭因都要以為他喝醉了。

  還不如喝醉。

  喝醉至少代表著不清醒。

  可顯然,他很清醒。

  他的清醒讓蘭因頭昏腦漲,太陽穴都在突突直跳,她不敢直視齊豫白的眼睛,隻能垂著眼簾向他申明,“我說完了。”她以為說完,他就會鬆開,沒想到男人依舊握著她的手,蘭因掙了一下,還是沒掙開,她柳眉緊蹙,緊抿的紅唇繃成一條直線,聲音也徹底沉了下去,“齊豫白,你鬆開!”

  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姓名,說出口時,自己便愣住了。

  齊豫白也顯然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相比她疏離的大人客氣的兄長,她這一聲含羞帶怒的齊豫白顯然更得他的心意,他不喜歡她待他與別人一樣,他想看到蘭因麵對他時不一樣的一麵。

  而如今,他看到了。

  這一份認知讓齊豫白的心情更加愉悅,鳳眸星星點點滿是 笑意,他看著蘭因,嘴角噙笑,眼神清亮,“你喊我什麽?”

  “齊豫白?”低沉愉悅的男聲再次在樓梯口響起,齊豫白不僅沒鬆開握著她的那隻手,反而一邊說一邊又朝她邁近一步,兩人之間原本就隻剩一步的距離,此時齊豫白握著蘭因的手腕踩上最後一個階梯,兩人之間僅剩的距離也就跟著沒了。清冷的梅香撲麵而來,齊豫白垂眸看向蘭因,眼看著她麵上強裝出來的冷漠因為他的舉動隱隱有龜裂之感,他那雙點漆鳳目笑意愈濃,“不喊兄長了?”

  他一副好心情的模樣,問蘭因。

  蘭因卻一句話都答不出,她看著近在咫尺的齊豫白,原本相隔一個階梯,她都能從他身上感到壓迫感,更不用說這會……

  他站在她身前,長身玉立,挺拔高大的身形籠罩住她身前所有的光亮,她被包裹在他的身影下,入目全是他,離得太近,她甚至能看清他前胸衣襟上的竹葉紋用的是什麽繡法,鼻尖縈繞的也全是他身上那股濃鬱的烏木香,明明他未再走動,她卻忍不住在他的注視下一步步往後倒退。

  可她的手腕還在男人手中。

  她退一步,他進一步,直到脊背貼到牆上,退無可退。

  四周依舊嘈雜,蘭因這兒卻靜得可怕,仿佛天地之間隻剩下呼吸和心跳。身邊吊蘭因為她的靠近,葉條輕顫,就如她此時的身形。她被迫靠在牆上,雙肩微顫,心跳已經快得連數也數不清了,說不出是羞惱還是慌亂,蘭因終於紅了眼眶。

  她幼承庭訓,自六歲起便開始約束自己,即便從前嫁過人,可她跟蕭業都是沉穩的性子,無論在家中還是在外麵都習慣了相敬如賓……第一次被人這般對待,還是在外麵,蘭因知道自己該惱的,她甚至應該直接給他一巴掌讓他清醒些,偏偏這樣對她的是齊豫白,是那個她既虧欠又喜歡的齊豫白。

  她舍不得。

  於是,她隻能紅眼,“您現在還有點兄長的樣子嗎?”

  明明是撒氣的話,聲音卻很輕,連一絲怨恨都沒有,隻是語氣哽咽,透著一股子委屈。

  蘭因的確委屈,她都不明白為什麽隻過去幾日,齊豫白就變成了這樣,她以為就算他知曉她的心意也會保持著相應的禮節和距離,即使被她拒絕也會體麵答應,他會尊重她理解她,誰想……

  這個男人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變得無賴,變得混蛋,變得讓她完全招架不住。

  她眼圈通紅,剪水雙瞳中也跟著蘊起了水意,她實在不知道該拿齊豫白怎麽辦了,掙紮不出又舍不得訓斥打罵,竟隻能任由他這樣為所欲為。

  她的哽咽讓齊豫白終於清醒過來。

  “……你,哭了?”

  有些猶豫和詫異的聲音響在她的耳邊。

  蘭因不肯說話,她大概覺得自己這樣丟人極了,壓抑著喉間的哭腔偏了頭,隻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以及側臉的輪廓。

  紅玉耳環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

  窗外陽光斜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臉上仿佛落了一層晶瑩的雪。

  蘭因不肯讓齊豫白瞧見自己這副模樣,可齊豫白沒聽到她的聲音,心裏卻更加慌亂了,他鬆開原先緊握她的手,轉而抬起她的下巴。

  略帶薄糲的指腹抵在下巴的時候,蘭因一震,反應過來心中再度升起羞惱。

  她回眸,含羞帶怨的一雙眼直直朝齊豫白看去,正想低聲訓斥他的孟浪卻瞧見他緊蹙的雙眉,他薄唇緊抿,先前臉上的那抹笑這會已經瞧不見了,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他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

  很難想象會在這樣一張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蘭因再次愣住了。

  “抱歉,”齊豫白啞聲,“我沒想讓你哭的。”

  他的聲音飽含自責。

  看著她眼尾那梢瀲灩的紅,看著她長睫在臉上投下淺淺的倒影,齊豫白長眉緊皺。

  他最舍不得她掉眼淚。

  沒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會被他弄哭。

  活了兩輩子,做什麽都得心應手的齊少卿,這會卻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不知道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沒想讓她哭的。

  他隻是……太高興了,從昨晚知道她也喜歡他後,他這顆心就再也靜不下來了,像個不知情愛的毛頭小子,一夜未眠還精神奕奕,在看到她時,心中那股激動和喜悅更是達到頂峰,以至於情不自禁對她做出這些以前從未做過的事。

  不過他好像有些搞砸了。

  齊豫白心裏無奈,跟著輕輕歎了口氣,看著依舊怔愕不語的蘭因,他用手掌輕捧她的臉,拇指小心又愛憐地撫過她的眼角,把她沾在眼睫上的淚珠一並收到自己的指腹後,他才看著她啞聲說,“別哭了。”

  “我不逼你了。”

  他輕柔的動作和憐惜的話語讓蘭因再次愣住,等反應過來,看著他還放在她臉上的手,她臉色微變,剛要掙紮,就聽到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

  臉色霎時變得慘白起來。

  蘭因無法想象若是被人發現她和齊豫白如今這副模樣會引起怎樣的風波,恐懼攫取了她所有的理智,讓素來冷靜的她此時呆站原地,不知道該做什麽。

  她越過齊豫白往底下看,能看見一樓樓梯口有一抹熟悉的紅正朝樓上走來。

  那是錦繡堂侍者統一的服裝。

  錦繡堂的侍者都是前陣子才招募的,雖然底細幹淨,但誰能保證她們私下不會亂說什麽?若是被他們傳出去,蘭因不敢想象 ……

  腳步聲越來越近,蘭因甚至能看到拐角處有她的影子了。

  咚、咚、咚……

  心髒跳得很快,這讓蘭因不禁懷疑是不是下一刻她的心髒就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了。

  就在蘭因臉色蒼白,以為會被人發現的時候,她的手腕卻再次被人握住,就連腰肢也被人納進了掌中,蘭因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她已經被齊豫白帶進了最近的廂房中。

  門開門合,侍者也剛剛走到拐角處。

  “咦?”

  侍者聽到聲響,循聲朝樓上看去,卻未見走廊有什麽蹤影,“聽錯了嗎?”她低聲喃喃,未曾多想,繼續小心翼翼端著托盤朝齊老夫人等人所在的廂房過去。

  透過門上覆著的白紙,蘭因看著侍者從她眼前走過,腳步聲遠去,她那顆高懸的心也終於落了下來。

  還好。

  沒被發現。

  心裏的大石落地後,蘭因才反應過來此時的情形。

  因為腰肢還在人掌中的緣故,她幾乎整個人都倒在齊豫白的懷裏,先前沒反應過來,她也沒什麽感覺,可此時聞著那濃鬱的烏木香,還有因為距離太近,齊豫白呼出來的熱氣全都噴灑在她的耳朵上,就連心跳聲也清晰可聞。

  聽著那勻速有力的心跳,蘭因的臉一會白一會紅。

  她匆匆推開齊豫白,自己跟著往後倒退幾步,等離人有些距離後她才扶著就近的桌子站穩平靜自己急促的呼吸,今日幾次肌膚相親,蘭因心裏亂得不行,她張口,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麽,可看著那張熟悉的臉,滿肚子的話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隻能作罷。

  屋子裏靜悄悄的,反應過來她現在和齊豫白共處一室,蘭因臉色微變,怕回頭被人瞧見更加說不清,她哪裏敢繼續待下去?她在齊豫白的注視下不敢看他,腳步匆匆朝門口走去,可手剛放到門把上,還不等她推門出去,手腕就再次被人抓住了。

  幾次三番。

  即使是蘭因也不禁有些惱了,她回眸,美目含了怨怪,隻是還不等她開口說話,便聽到門外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卻是先前那個送茶水的侍者從廂房出來了。

  忽然明白他這一次握住她手腕的原因,蘭因神情微僵,想道歉又開不了口。

  齊豫白卻未曾為自己辯解,等侍者離開,他就主動鬆了手,迎著蘭因怔鬆的目光,他朝人走了一步,可蘭因怕他再對他做什麽,竟慌亂地往後退了一步。

  等反應過來,她看到對麵男人微變的神情和受傷的目光,蘭因張口想解釋,卻又覺得被他這樣誤會也好。

  既然注定不能在一起,何必讓他心懷期待?

  蘭因抿唇不語。

  她看著齊豫白,神情欺霜賽雪,看著很是冷清,藏於袖中的雙手卻不由自主緊握。

  齊豫白黑眸凝視蘭因,半晌後,他微微抿了下幹澀的薄唇,垂下眼簾和蘭因說道:“……你別怕我。”

  他似乎怕蘭因真的怕了他,連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蘭因不忍見他這般,心下一顫,剛剛才撐出來的幾分冷漠又呈頹倒之勢,她想向他解釋,她從來就沒怕過他,要說害怕,她也隻是怕被別人發現,怕毀了他的名聲,可正等她想辯駁的時候便又聽齊豫白啞著嗓音說道:“我隻是太高興了。”

  短短一句話讓蘭因原本想脫口而出的話再次卡在了喉嚨口。

  她目光怔怔看著齊豫白,明明先前就已經有了猜測,可真的從他的口中聽到這番話,蘭因的心還是亂得不行。

  “齊豫白……”蘭因啞聲。

  齊豫白重新抬起眼,他烏黑溫潤的雙目看向蘭因,“先聽我說,好嗎?”

  他帶著商量的溫柔語氣讓蘭因沒辦法拒絕,隻能沉默。

  齊豫白知道她這是答應了,麵上的神情又變得鬆緩了一些。他想,他活了兩世,疊加起來幾十年的波瀾情緒可能都沒今日多,他看著蘭因,“你應該已經從停雲口中知道,我喜歡你。”

  蘭因濃睫微顫,她看著齊豫白,紅唇緊抿,沒有說話,袖下的手卻捏得更加緊了,多日不曾修過的指甲已經長起來,紮在肉裏很疼,她卻不敢鬆開,她怕一鬆開就會控製不住自己的心意和悸動。

  /> 她隻能用這樣緊繃的神情凝望他。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麽。”齊豫白沒有問蘭因喜不喜歡他,而是與她說,“你怕我被人議論,怕我清名受損,怕自己配不上我,怕……自己生不了孩子,不能給我一個完整的家。”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極輕。

  可蘭因還是霎時睜大眼睛,她沒想到齊豫白居然這樣清楚她的擔憂她的害怕,終於,她忍不住開口,“你既然知道,為什麽……”

  她的聲音微微發顫,脊背也十分僵硬,整個人宛如緊繃的弓弦。

  “因為我不在乎。”齊豫白說得毫不猶豫。

  他和蘭因這會有幾步距離,他忍不住朝她又走近一步,想到她先前的害怕,他這次克製著沒有離她太近,也沒有再去牽她的手,相隔兩步距離,他低眉看向蘭因,盛夏裏的驕陽透過那一格格的小窗子打在他的身上,光線讓他臉上的線條愈顯俊美深邃,沒了平日的冷漠,此時的齊豫白是那樣的溫柔。

  他小心翼翼,生怕驚嚇到她。

  “我不在乎別人怎麽議論我,也從來沒覺得你配不上我,你很好,在我心中,這世上女子都抵不過你。”

  &nbsp ;看到蘭因怔鬆的眉眼,齊豫白話語不停,“至於孩子……”他一頓,問她,“你還記得那日我在魯國公府和你說的話嗎?”

  蘭因自然記得,她那會還以為他是因為喜歡男人才說那樣的話。

  沒想到……

  齊豫白見她還記得便繼續與她說,“我上次和你說的是認真的,孩子對我而言沒那麽重要,有也可以,沒有也沒事,若隻是為了繼承香火,齊家旁支有不少小孩,找一個過繼便是。”

  “自然,”他看著蘭因補充,“這首先得建立在你喜歡,如果你不喜歡,那我們就不要。”

  蘭因看著齊豫白,愣住了。

  從未有人和她說過這樣的話,嫁給蕭業的那幾年,因為肚子沒動靜,她不知被多少人議論冷嘲過,為此,她喝了一服又一服的藥,甚至親自給蕭業送女人……繼承香火,延綿子嗣是多重要的事,怎麽被他說起來卻是這樣的輕易,這樣的無所謂。

  若是別人和她說這樣的話,蘭因一定不會相信,覺得他是在哄騙她。

  可和她說這番話的是齊豫白。

  她……信他。

  她信他所言,信他是真的喜歡她,信他也是真的不在乎他們之間有沒有孩子。

  蘭因不是不感動,這樣一份純粹真摯的感情,誰會不動容?隻怕再冷心的人都會為他折腰。

  可蘭因還是覺得他想得太簡單了。

  齊家本家就他一個,即便他願意,即便他們可以不在乎別人的想法,可齊祖母呢?即便她再喜歡她,可晚輩和孫媳婦不一樣,晚輩生不了孩子,她會心疼,可如果孫媳婦生不了孩子……她怎麽可能接受?

  何況她還成過親。

  心裏才出現的那抹悸動和動搖再次消失,蘭因捏緊雙手垂眸,她未再看他,緊捏自己的手用疼痛讓自己清醒,啞聲答他,“齊豫白,成親是兩家人的事,沒那麽簡單,你有沒有想過齊祖母,她……”

  “她知道。”

  短短三個字卻讓蘭因猛地抬頭,她似不敢置信一般看著齊豫白,又仿佛沒聽清一般,啞著嗓音顫聲問,“你說什麽?”

  齊豫白笑著和她重複,“她知道。”

  “她早就知道我對你的情意,過繼這事也是她與我提議的。”在蘭因驚震的雙目下,他又朝她走了一步,看著她臉上的不敢置信,齊豫白特別想伸手抱一抱她,但想到她先前的掙紮抗拒,他薄唇微抿,手抬起又落了下來,他克製著把手藏於身後,微微俯身,直視蘭因的眼睛,用溫和的語調安撫她的不安,“所以你別怕,也別擔心,我和你之間沒有什麽過不去的東西。”

  “你所擔心的那些都不存在,便是存在,我也能讓它消失。”

  “這樣——”

  他再度垂眸,低聲問她,“你還要拒絕嗎?”

  沒有人知道齊豫白此刻說這番話時也是懸著一顆心的,即便已經知道她的心意,但他還是擔心蘭因會拒絕他。

  不過……

  齊豫白又想。

  便是這次被她拒絕也沒事,他等了她這麽久,不在乎再多等段日子,這樣一想,齊豫白心裏的那抹擔憂便又消失了。

  蘭因還處於驚愕之中,她怎麽也沒想到齊祖母也知道,不僅知道,她竟然還同意了,怎麽會……她不敢置信,甚至覺得荒謬。

  似乎看出她的懷疑,齊豫白問她,“你若不信,不如我親自讓祖母和你說?”

  “不,”

  蘭因聽到這話終於醒過神來,她忙阻攔,“不用……”

  她怎麽可能拿這樣的事去問齊祖母,不過她也終於信了齊豫白的話,如果不是萬無一失,他不會和她說這樣的話。

  可疑問還在,她仰頭問齊豫白,“為什麽?”

  齊豫白究竟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她的,又是為什麽喜歡她?在進齊家之前,他們從未見過,是來之後?可這時間也太短了……

  齊豫白當然知道她心中的疑問,他笑了下,“這事說來話長,我若這個時候與你說,隻怕祖母就該出來找我們了。”

  蘭因聽到這話才驟然清醒過來,她才想起,三位祖母就坐在她隔壁幾間的廂房內!怕她們回頭派人找過來,蘭因一時也顧不得去想齊豫白的事,忙道:“那我們快過去。”

  她說著就要走,卻被齊豫白再次抓住手腕。

  再次被人抓住手腕,蘭因心中雖然還有些慌亂,卻是羞赧多過怨惱,她沒有掙紮,她隻是抿唇問他,“……你又要做什麽。”

  她的這番變化,齊豫白自然沒有錯過,他心下一動,烏黑雙目泛起溫柔的光澤,看著她別扭的模樣,他低聲提醒,“你的眼睛還紅著。”

  話音剛落就瞧見她麵上再次揚起慌亂的神情。

  齊豫白忙安撫道:“別怕,我先過去,你收拾好再過來。”他說著又抿了抿薄唇,帶著歉意與她說,“剛才是我孟浪。”

  蘭因以為他要道歉,正躑躅著想要說不用道歉,卻又聽他說,“可蘭因,你總得習慣,我喜歡你,想要與你親近,這是天性,即使是我也控製不住。”

  蘭因怎麽也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

  她仰著頭呆呆看著齊豫白,麵上滿是震驚之色。

  額前的頭發被人輕輕拂過,指尖帶起心中的悸動,她聽到齊豫白與她說,“我以後不會再惹你哭,可你也別再怕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