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你在躲我?
  第53章 你在躲我?

  陡然聽到這一句, 錦繡堂前的一眾人都驚住了,翠蓉也終於想起這位衣著體麵的婦人是誰了——

  宰相夫人身邊那位姓程的媽媽!

  從前她陪著主子去龐家做客的時候曾見過她,怪不得她會覺得這位媽媽眼熟, 隻是……那位宰相夫人一向深居簡出,平日連參加宴會都很少, 她跟主子得以見她還是因為姑爺的緣故, 顧小姐是怎麽認識這位龐夫人的?

  竟然還能讓人在這樣的日子過來送禮!

  翠蓉神情恍惚,其餘人更是震驚不已,縱使他們不認識這位程媽媽, 但聽這名號, 龐相,那可是當朝宰相啊!一時間, 錦繡堂前竊竊私語不斷, 而錦繡堂外, 更是有不少家仆打扮的人悄悄往四處散去。

  蘭因這一開張關注的人自是不在少數。

  隻是就像時雨所猜測的那般,勳貴人家都精明得很, 縱使有替蘭因打抱不平之輩, 但各家各戶來往相處最看重的還是身份和門第。

  蘭因雖是侯府之女, 卻不得家中寵愛, 何況長興侯府遠在臨安, 許多事都鞭長莫及,要不然她也不至於擔了侯府之女的身份還被人欺辱至此。

  成伯府雖然如今落寞了, 但到底還有爵位傍身, 蕭業此人近日行事渾噩不堪, 但過往時候也是汴京城中有名的青年才俊, 他若來日起勢, 他們這些如今維護蘭因的人免不得要被蕭家秋後算賬。

  蕭家不好得罪, 但蘭因這邊也得看著。

  畢竟蘭因這三年在汴京城中的名聲一向很好,與她交好的人也不在少數,她若背後有人撐腰,那麽他們自然也要衡量究竟要與誰來往了……所以各家各戶今日都悄悄派了家丁過來。

  如果說魯國公府派人送禮讓他們意動,那麽龐家來人,可謂是讓他們震驚了!

  外頭鬧哄哄的。

  裏麵也沒好到哪裏去。

  除去被孫掌櫃招待的那些客人,時雨也是一副怔忡神色,她呆呆看著蘭因問,“主子,龐家怎麽會來人?”

  她記得主子和這位龐夫人隻有過幾麵之緣,話也沒說過幾句啊。

  怎麽就來送禮了呢?

  蘭因在短暫的驚訝後已經回過神來,她倒是猜到了原因,隻是想到那個原因,她紅唇微抿,並未多說,隻在雜役進來傳話的時候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又見他麵上一派緊張的模樣,柔聲安撫,“別怕,沒事。”

  那雜役從前哪裏見過什麽貴人?一聽來人是龐相家的自是驚嚇不已。

  此時聽蘭因溫聲細語,心中的那股不安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慢慢撫平了,他定了定心神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和蘭因行禮離開,再出門的時候,他的神情顯然已變得冷靜了許多,未像先前那般腳步匆匆、神色倉惶了。

  人還侯在外麵。

  即便知道她們是被誰委托來的,蘭因也不好不出去,心裏歎了口氣,她開口,“走吧,我們也出去。”蘭因說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到外頭的時候果然瞧見門前站著幾個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人。

  領頭的婦人見她出來,笑盈盈迎過來,還要朝她行禮,“顧小姐。”

  蘭因卻不肯受她這一禮,還未等人彎腰就上前把人扶起來了,客氣道:“程媽媽不必多禮。”

  她雖與龐家並無往來,但當了幾年宗婦,對於汴京城中那些勳貴人家的底細,她自然是早早就打聽過的。她知道眼前這位程媽媽是龐夫人從袁家帶來的人,幾十年感情,很得龐夫人的信任,在龐家也很有地位。

  對於龐夫人會派這位程媽媽過來送禮,蘭因是有些沒想到的,程媽媽出麵和龐家隨便一個下人出麵,效果完全不一樣。

  就她出來這會功夫便瞧見遠處有不少家丁打扮的人離開了,清楚是誰派來的,也清楚他們此時離開是因為什麽。

  隻是這樣一來,蘭因心中對齊豫白的虧欠卻更深了,她實在配不上他這樣的看重和厚待。

  想來那人是早就清楚今日開張會是什麽局麵,所以提前替她做了安排,他做事一向是走一步看三步,算無遺策,就像那日在朝堂他為她和離做的那些事……他總是這樣,在她不知道的情況想,默默替她把那些困難掃除。

  那次知曉齊豫白所為,蘭因心中有感激。

  而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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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媽媽倒是不知道她在想什麽,隻是聽到蘭因這般稱呼有些驚訝,可她是聰明人,便是再驚訝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說什麽,她從善如流由蘭因扶著站了起來,麵上含笑與蘭因說,“夫人今日恰好要去大佛寺禮佛,要不然她也是要來湊這個熱鬧的,她說等小姐何時空了,請去家中吃個便飯。”

  她邊說,邊不動聲色地打量眼前的女子。

  從前成伯府的世子夫人,她自然也是見過的,隻是蕭家和龐家並無什麽往來,她對蘭因的了解並不多,隻知道她為人處世很是不錯,在勳貴圈中名聲很好。

  不過齊大人會喜歡這位顧小姐,她跟夫人還是有些沒想到。

  這汴京城中不知有多少世家小姐想嫁給他,就連夫人都曾想把小姐許配給他,沒想到齊大人最後居然會相中一位和離的女子……到底關乎齊大人的私事,她雖然驚訝卻也不會對此點評什麽。

  她一副閑話家常與蘭因熟稔的模樣讓周遭的人更加心驚。

  蘭因知道龐家這是在借勢給她,即便她再不想虧欠齊豫白,但事到如今,她也不可能打自己和龐家的臉,便也笑著回道:“勞媽媽今日特地跑這一趟,請媽媽回去和夫人說,我一旦得空就去府上拜訪。”

  聰明人打交道最是便利。

  蘭因說著把程媽媽請去裏麵喝茶,程媽媽也未拒絕。

  兩人相伴走進鋪子,程媽媽是進去後才知道蘭因這鋪子賣得是什麽,眼見那些華服流光溢彩款式新穎,縱使是她這樣見多識廣的也不禁被迷了眼。

  “小姐打算賣成衣?”她問蘭因。

  袁家也經商,她既出自袁家,眼界自然不同尋常婦人。

  蘭因也未瞞她,把自己的打算與人說了一遭。

  “竟是這樣……”程媽媽輕聲呢喃一番後,忍不住感慨道,“小姐巧思。”

  從前隻知道她管家打理庶務有本事,未想到她還有做生意的天賦,這樣的成衣隻怕就連宮中那些貴人都未見過,以此吸引眾人打開局麵,把錦繡堂的名號打出去再做普通成衣的生意,屆時,便是與別家賣一樣的東西,大家先入為主也會以穿錦繡堂的衣裳為榮。

  便是她聽完這一遭,都忍不住想回頭和夫人說一聲把家中下人一年四季要換衣裳的單子交到這位顧小姐的手上。

  &nb sp;蘭因聽她讚賞,卻依舊謙遜,“算不得什麽巧思,隻是混口飯吃罷了。”

  程媽媽笑,“您若隻是混口飯吃,隻怕城中那些商人都得餓死了。”這幾日,蘭因那幾間酒樓的名聲便是整日待在家裏的夫人都有所耳聞。

  說是日進鬥金都不為過。

  如今又有錦繡堂。

  程媽媽忍不住想,再過幾年,這城中首富是不是該換人了?

  等進了廂房,有衣著精美的侍者進來送茶,程媽媽便察覺這些侍者的禮儀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無論是走路還是倒茶,便是那些老牌世家的丫鬟也不過如此了。

  又見周遭環境清幽雅致,便是茶盞果盤也都是用了心思。

  她先前誇歎那句巧思實在不算過譽。

  這位顧小姐是真的有本事,最可貴的還是她的脾性,不驕不躁,怪不得那位齊大人會這樣喜歡她。想到齊大人,程媽媽接過茶後便又和蘭因說了一句,“先前老奴說的那番話並非作假,夫人是真的想請您去府中做客。”

  她眉目溫和,並未有半分輕待和倨傲。

  蘭因知她這一份善意是因為什麽,可就是知道,她方才猶豫不知該說什麽,還未等她開口,便又聽到外麵傳來一陣動靜,透過半開的窗子,能看到錦繡堂前又來了好幾輛馬車。

  程媽媽說,“是來送禮的人。”

  話音剛落,蘭因便聽到外頭此起彼伏響起的聲音——

  “李尚書府恭賀顧老板開張大喜!”

  “瑞侯府恭賀顧老板開張大喜!”

  “朱雀巷徐家賀顧老板開張大喜!”

  “玄武巷李家賀顧老板開張大喜!”

  ……

  來的人多,還有幾家侯府、尚書府,蘭因自是得親自出麵,她和程媽媽說了一聲便在她的注視下往外走,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她才進來。

  “好了?”程媽媽問她。

  蘭因點點頭,又與她道謝,“今日多謝媽媽和夫人。”

  如果不是龐家借勢,這個局麵不會這麽輕易打開。

  當朝宰相,兩朝元老,深受天子信任,試問這汴京城中誰不想與龐家交好?隻是龐家人深居簡出慣了,蘭因從前在伯府的時候也不止一次給龐家下過帖子卻都沒能把他們請來家中。

  如今龐家親自出麵,旁人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隻是想到龐家此舉是因為誰,蘭因的心卻更加亂了。

  程媽媽在後宅待了幾十年,早就練就一雙火眼金睛,眼見蘭因這副神情,她隻一猜也就知道是什麽原因了,腦中忽然想起幾日前的情形。

  前些日子,齊大人登門拜訪,請夫人幫忙,夫人那時已從老爺口中知道齊大人的心意,那會便笑著調侃道:“你好不容易有喜歡的姑娘,便是你不說,我也已經準備好親自去看看。”

  未想那位齊大人卻說,“您別去。”

  “這是為何?”

  “她尚且還不知道我的心意,您若去,我怕她害怕,也怕她知道後……以為我以權勢相逼要她知恩圖報。您別去,隻派個人過去送禮便是,旁人知曉龐家的態度,自然就知道怎麽對她了。”

  程媽媽在龐家多年,與齊豫白自然也是相熟,那是她第一次知道這位素來有冷清之名的齊大人喜歡上一個姑娘竟是這副樣子,怕她受欺負所以特地來龐家請夫人幫忙撐腰,卻又怕這位顧小姐為難,所以再三囑咐,事事小心,生怕錯了一環把人嚇跑。

  當真是殫心竭慮。

  不過現在看來,齊大人的擔心並不假。

  “上回大人來家中與夫人說小姐是他家中故交,幼時還曾受您長輩幫襯,要不然當初在金陵他和老夫人不會過得那般輕鬆,夫人一向把大人當半子,幫大人便是幫龐家,所以顧小姐不必有所憂慮。”程媽媽和蘭因解釋今日所來的原因。

  可蘭因卻並未因此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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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因還是不知道齊豫白究竟為何喜歡她,又是從何時喜歡她的,但她知道那個男人做這些不是想要從她身上得到什麽,也不是為了挾恩圖報。

  他這麽做單純就是為了想要幫她。

  可就是因為知道,她才更加覺得虧欠,更加無法麵對。

  這世上除了外祖母,從來沒有人這樣不計後果不計回報的對她好,從小到大,她一直都是靠她自己一個人去解決那些難關,也從未想過有人會幫她。

  可齊豫白卻用無聲的舉動告訴她,顧蘭因,不要怕,你身後也是有人的。

  “顧小姐?”

  許久不曾聽到顧蘭因的聲音,程媽媽不由又喊了一聲。

  蘭因聞聲恍神,她遮掩住心中的異樣,與人說,“若夫人不嫌棄,來日蘭因必定是要登門叨擾的。”

  程媽媽一聽這話,麵上的笑容也就更深了,她笑著應好。

  時間差不多了,她起身告辭,沒讓蘭因送她離開,隻在要走的時候,看著外頭景象,和蘭因說,“這世上拜高踩低的人不少,他們今日來雖為利益驅使,但能交好總好過交惡。”

  她隻說了這麽一句,便不再多言,朝蘭因屈身一福便要離開。

  蘭因卻請她稍等,她讓侍者拿來先前喊人去準備的糕點,在程媽媽驚訝的目光下與她說,“今日時間匆忙,隻能準備一些店裏的零嘴小吃,請媽媽帶回去和夫人嚐嚐鮮。”

  “您這零嘴小吃一般人可買不到。”程媽媽笑著收下,又同蘭因道了謝才離開。

  蘭因站在窗前,她目送馬車離開,也瞧見了外頭的景象,相比最開始大家隻想湊熱鬧的心情,現在眾人明顯都有些意動了。

  “主子!”

  時雨走了進來,她手裏拿著一摞禮盒,身後跟著的一眾侍者也是每人手上都拿著東西。

  蘭因循聲望去,和時雨囑咐道:“回頭把收到的禮都登記在冊,日後回禮的時候用得上。”

  時雨笑著哎了一聲。

  她讓人把東西放到一旁就去找筆墨紙硯了。

  外頭動靜還未消停,反而因為排隊人數眾多,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蘭因讓人送些水果吃的過去,免得他們在豔陽下等久了不耐煩,剛處理完這些事務,孫掌櫃就 興衝衝進來了。

  “東家,大喜啊!”

  蘭因見他笑得兩撇小胡子都在顫抖了,眼皮也泛起了褶子,又見他手裏拿了一堆票號,便知道喜從何來了。

  孫掌櫃嗬嗬笑道:“小的按照您吩咐的與他們說,除了今日這些高定成衣,還有不少人和小的定了契約,應允小的來日他們府上下人一年四季的衣裳都由我們錦繡堂提供!”

  這可都是源源不斷的錢啊!

  而且這才開始,按照外頭的架勢,隻怕後麵還有不少人要和他們做生意!孫掌櫃越想越高興,原本東家說做成衣生意的時候,他還擔心,現在看來,還是東家有手段有眼界!

  這比從前他們每天賣幾十匹布可賺得多了。

  鋪子賺錢,蘭因自然也高興,隻是想到齊豫白,她又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

  離家已經四天,今日齊祖母還要過來,她也不可能一直躲著,等見到齊豫白,她該和他說什麽?她能和他說什麽?從前不知道齊豫白的心意,她都無法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好意,更不用說如今她還知道了他的心意。

  蘭因心裏還亂著。

  忽然聽到孫掌櫃輕輕咦了一聲。

  “東家,是齊大人和齊家老夫人!”孫掌櫃就站在窗前,自是一眼就瞧見了外麵的景象。

  聽到這個稱呼,蘭因心髒猛地一顫,她不受控製回頭,果然瞧見馬路對麵,齊豫白正扶著齊祖母朝這邊走來,明明還隔著一條馬路,可蘭因發現,就在她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時候,那個男人仿佛感覺到什麽掀起眼簾朝她這邊看了過來。

  相隔四日,再度看到那雙熟悉的鳳眸,蘭因也不知怎得,竟慌了神一般往旁邊一躲,等反應過來自己這個舉動,蘭因心髒砰砰亂跳,小臉卻慢慢變得蒼白起來。

  屋中孫掌櫃和時雨並未察覺到她的異樣,可蘭因心裏卻還是慌亂不已。

  她放在身子兩側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自己的衣擺,那張清豔的臉上再不複平日的冷靜從容。

  她隻能希望齊豫白未曾發覺她的舉止,要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向他解釋。

  ……

  “怎麽了?”

  齊老夫人見身邊青年忽然止步,不由問道。

  齊豫白回過神,看著窗口那邊已經看不見的人,他收回目光繼續往前邁步,“沒什麽。”若是以往蘭因躲他,他會失落會難過,可如今知道她躲他的原因……

  他隻是抿唇笑了笑。

  齊老夫人也不知道他這好心情是哪裏來的,從昨晚就察覺出他的不對勁了,正要說話,便聽前麵傳來幾聲問好,都是排在錦繡堂門前的人。

  齊家祖孫在坊間的名聲很好。

  齊豫白為民做事,又是景德八年的狀元郎,很受百姓看重,而齊家老夫人一向樂善好施,每年都會親自開設粥棚救濟百姓……看到這對祖孫到來,尤其是齊豫白,眾人已不能用驚訝來形容了。

  “老夫人,您和裏麵的顧老板也認識?”

  “是啊。”齊老夫人一點架子都沒有,聽人詢問,便也沒再理會齊豫白的異樣,而是和他們笑著說起話來,“她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晚輩,今日她開張,我自然是要來湊這個熱鬧的。”

  “我家小姑娘一個人不容易,你們日後可要多幫襯啊。”

  “竟是您老人家的晚輩!”

  “您老人家的晚輩,我們自然是要幫襯的!”

  如果前麵的陣仗讓眾人對顧蘭因感到驚歎,想與她來往,那麽齊家祖孫的到來,可以說是讓眾人對顧蘭因以至於她的錦繡堂都好感倍增。

  “齊祖母。”眾人議論間,蘭因也終於出來了,她先跟齊祖母打了招呼,等齊祖母笑著哎了一聲,她又垂著眼簾朝齊豫白的方向看過去,沒看他的臉,隻盯著他的腰封,看到那邊懸掛的香囊,她眼皮又是一跳。

  “……兄長。”

  她的神情語氣和從前並無二樣,如果不是齊豫白已經知曉她的心意,恐怕真的會被她蒙騙過去,可就是因為知曉,所以她的一舉一動,他便觀察的更加仔細了,於是一些或許連蘭因都未曾發覺的小細節都被他收於眼中。

  他看到她說話時,左手大拇指一直掐著自己的食指,也看到她微微顫動的羽睫,仿佛振翅的蝴蝶,甚至就連聲音都能聽出她即使壓抑也藏不住的幾分顫音。

  齊豫白久不說話,蘭因心中自是慌張。

  就在她以為齊豫白是不是知道些什麽的時候便聽他輕輕嗯了一聲,語氣如常,和從前一樣。

  心下驀地一鬆。

  蘭因緊繃的身形也驟然放鬆了許多。

  齊老夫人一瞧見她便顧不上別人了,她上前挽住蘭因的手,一邊打量一邊問,“累不累啊?我怎麽看你這幾日瘦了不少。”她的麵上有未加掩飾的心疼。

  “不累。”

  蘭因麵對她還是和從前一樣,這會彎著眼睛柔聲說,“外麵熱,您和兄長去裏麵坐。”

  齊老夫人正要答應,便又有幾輛馬車到了,蘭因本以為又是哪戶人家派人送禮,未想這次竟走下兩個衣著華麗的老婦人,她們被丫鬟婆子簇擁著,竟也是蘭因認識的,隻是不熟。

  穿著紫衣白發蒼蒼頭戴珠翠抹額的是翰林大學士季祖榮的母親,季家雖然在勳貴圈中地位不算高,可這位季家老夫人地位卻超凡,她手持龍頭杖,是先帝親封的昭陽郡主,當今陛下都得尊稱她一聲姑姑。

  而穿著褐衣的是異姓王馮廣的母親。

  這兩位可是汴京勳貴圈裏的的老祖宗!蘭因自然不會認為她們也是看在龐家的麵子來的,她心中正驚訝便被齊老夫人笑著帶過去,“你們也太慢了,我住的比你們遠都到了!”

  “你當我們還年輕啊?都老胳膊老腿了,走動起來自然慢。”季老夫人朝齊老夫人咕噥道,說著又看向蘭因,“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小姑娘?哎,我怎麽瞧著有些眼熟?”

  “瞧你這記性!”

  馮老夫人啐她,“這就是長興侯顧鴻騫的長女。”她雖然也滿頭華發,卻不見一絲蒼老,反而十分有精神氣。

  這兩人對蘭因而言,從前隻能隨著旁人遠遠向她們道聲安,沒想到今日竟會親自過來。如果齊豫白為她做的那些事讓她感激之餘不知所措,那麽齊祖母所做的這些卻讓她忍不住想哭……她勉強壓抑著心裏的悸動,在齊祖母替她引薦的時候朝兩人打招呼,“馮老夫人,季老夫人。”

  “喊什麽老夫人,生分!”馮家老太太皺眉道,“你喊周采薇什麽,也喊我們什麽就好。”

  “嘖!”

  &nb sp;齊老夫人笑她,“你倒是臉大,你要我家囡囡喊也行,回頭年裏年節該給的紅包可不能少。”

  “不就是個紅包,怎麽,我還給不起了?”馮家老太太邊說邊從自己手腕上摘下一隻手鐲,而後握著蘭因的手要給她戴,她雖然年紀大了,力氣卻不小,蘭因還來不及阻止,那隻手鐲就已經戴到了她的手腕上了。

  “這算是見麵禮,小女娃,你現在可以改口了。”

  蘭因還從未見過這樣的老太太,她還在猶豫,身後卻傳來齊豫白低沉的聲音,“戴著吧。”他用隻夠他們兩人聽到的聲音與她說,“馮家祖母雖然性子急卻沒有惡意。”

  那噴灑出來的熱氣直灑在蘭因的耳朵上。

  聞到那股子熟悉的烏木沉香味,蘭因身子微顫,倒是也忘記再拒絕了,她朝馮家老夫人福身,“多謝馮家祖母。”說話間,她不動聲色地用行禮的動作往旁邊走了一些,想著離齊豫白遠些。

  她自以為自己這番舉動不會被人發覺,可站在她身後一直觀察她的齊豫白卻輕輕挑了下眉,倒也沒說什麽,也沒故意在這個時候湊過去,仍安安靜靜站在幾人身後聽她們說話。

  “我也要我也要,小姑娘,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季家老太太說著也從頭上取下一根玉簪往蘭因頭上戴,一副你收了我的禮就得喊我的模樣。

  這些對蘭因而言從前高不可攀不易親近的人此時卻給她一種老小孩的感覺,連個稱呼都要爭上一番,她也不知怎得,或許是想到了外祖母,又或許是感受到了她們的親近,她原先緊繃的小臉也慢慢扯開一抹笑,看著眼前的紫衣老婦人,她同樣嗓音輕柔地喊了一聲“季家祖母”。

  等老人滿意點頭,她又招呼幾人,“外頭太陽大,幾位祖母請進去坐吧。”

  她們自然沒有不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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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因把三位老太太送進二樓廂房,正要跟著進去,卻發現齊豫白竟然沒跟過來。

  她回頭,二樓走廊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不知道他去哪了,蘭因心裏有些擔心,明明和自己說了不要接近他,步子卻不由自主往外頭退,她和屋中幾個老人說,“三位祖母稍坐,我喊人去準備茶水。”

  說著。

  她便在她們的注視下往回走。

  匆匆到了樓梯口便見齊豫白踏著一身陽光正拾階而上,他今日仍著一身青衣,卻不是平日常服打扮,而是一身青色的圓領長袍,能瞧見裏麵的白色中衣,恰好的高度勾勒出他修長禁欲的脖子,微微凸起的喉結給他一種莫名的性感。

  瞧見她麵上的擔憂,他腳步一頓,笑著問她,“在等我?”

  幾乎是剛看到齊豫白的臉,蘭因就想著要躲了,可先前隔著窗子躲開還能解釋自己出來迎他們,此時若再躲就真的此地無銀三百兩了,於是蘭因心中再是慌亂也強裝出一副鎮定的模樣,盡可能用從前的語氣和神情與齊豫白說道:“沒看到兄長跟過來,怕您有事。”

  “吩咐天青去巡防營調些人過來。”齊豫白邊說邊繼續拾階而上。

  因為他的話,蘭因一時竟忘記後退,而是愣愣看著齊豫白,問他,“巡防營?”

  “嗯,”齊豫白和她解釋,“你雖然提前安排了官差控製秩序,但人太多了,回頭要是出什麽事,幾個官差怕是控製不了,還是讓巡防營的人過來看管比較好。”眼見蘭因蹙眉,似要道歉,齊豫白不等她開口又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安排了官差控製秩序,準備了茶點安撫人心,即便沒有他,她也能處理得很好。

  他溫和的安撫聲讓蘭因目眩神迷,等反應過來,她才發現齊豫白竟已到了她的麵前,此時,她站在樓梯口,而他站在她麵前那階樓梯上,相隔不過一掌,這樣近的距離讓蘭因的呼吸都在這一刻收緊了。

  她想後退,卻突然被齊豫白握住手腕。

  肌膚相觸的那一刻,蘭因愣住了,或許是因為太過震驚,她一時竟忘記了掙紮,腳步僵停在原地,她垂眸,目光呆滯地看著握著她的那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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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隻是虛虛一握,卻仿佛有著讓她無法掙開的力氣。

  蘭因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仿佛被人抽走了所有的魂魄,隻剩下一具沒有生機的軀殼,目光從他的手一點點移到他的臉上,她想開口,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她隻能呆呆地看著麵前的齊豫白。

  她的身後是一間又一間的廂房,她甚至能聽到不遠處的廂房中傳來齊祖母和另外兩位祖母的說笑聲,而樓下,侍者如雲,孫掌櫃還在領著客人談生意。

  周遭熙熙攘攘,聲音不斷,她這邊卻靜得可怕。

  樓道外的陽光透過紅木軒窗在齊豫白的身上籠了一層溫潤的光暈,他在其中,眉眼溫柔,眸光清亮,而她滿目倉惶,心髒在胸口怦怦跳動,仿佛下一刻就會從喉嚨口跳出來。

  隨時會被人發現的可能讓蘭因終於回過神來。

  “兄長,你這是做什麽?”她壓著嗓音與人說話,想從他的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回去,可正如她先前所想,齊豫白的手果然很有力,她根本就掙脫不開。

  這但凡換作別人,隻怕蘭因就要扇他巴掌了。

  偏偏他是齊豫白。

  齊豫白三個字就能抵消一切。

  她甚至連憤怒都沒有,隻有害怕和不安,她怕別人瞧見,怕……蘭因悲哀的發現,到了這種時候,她最怕的竟然是齊豫白會不會因為她名聲受損。

  “別怕。”

  齊豫白瞧出她的不安卻依舊沒有鬆手,他隻是輕聲安撫她,“我看過了,這兒是死角,樓下的人不會看到的。至於祖母她們……”他輕笑,“她們老友敘舊,正高興著,不會出來的。”

  他的話讓蘭因知道他這是蓄謀已久。

  可是為什麽?

  他從前為了她的名聲事事小心,如果不是停雲相告,她根本不知道他也喜歡她,如今……他為什麽突然不瞞了?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想到那個可能,蘭因臉色驀地一白,瞳孔也倏然睜大了。

  除非……他也知道了。

  心中的驚駭讓她心髒跳得飛快,她不敢確保他是真的知曉,隻能壓抑著心悸啞聲問他,“兄長到底要做什麽?”

  “沒什麽,就是有個問題想問你。”齊豫白言語溫和,從前漆黑的眉眼此時也散發著溫柔的光芒,他看著蘭因,微微俯身,在她倉惶的目光下看著她的眼睛問她,“顧蘭因,你這幾日,是在躲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