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老奴死不足惜
  暖香塢裏很快就沒了動靜,可萬沐堂的燈卻出奇地亮到了後半夜。

  屋裏,佟嬤嬤正跪在太夫人腿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默默地哭著。

  太夫人額頭貼滿了藥貼,出氣多進氣少得聽完了佟嬤嬤的話,氣得人都抖不動了。

  “你……你這……你這主意也太大了!”抖到後來,太夫人已經撐不住倒在了迎枕上,不停地大喘氣。

  佟嬤嬤自知理虧,打從說完話後就沒吭過一聲,後槽牙齦都快被她給咬出了血。

  主仆二人皆沉默良久,直到太夫人勉強喘過了嗓子眼裏的這口氣,佟嬤嬤才抹了一把眼淚道,“老奴一人做事一人當,太夫人您放心,老奴……”

  “當?你怎麽當?”太夫人憤懣地一掌拍在床沿邊,“你以為你現在和我還脫得開關係嗎?”

  “太夫人,老奴知錯了!”佟嬤嬤語塞,眼底透出一絲慌亂。

  太夫人深吸一口氣道,“滑胎這麽大的事,你就算咬定了是你一個人的主意,可說出去誰信呢?更何況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既動手了,那就想辦法給我做的幹幹淨淨的!現在留一屁股爛攤子,還把那賤蹄子給弄沒了,你可真是蠢啊!”

  佟嬤嬤也是又氣又悔又鬧,連連磕頭道,“老奴知錯了,老奴真的沒想到那個賤蹄子會跑,老奴有去追的,但是這黑燈瞎火的,真不知道那賤蹄子跑去哪裏了……”

  “佟翠啊。”太夫人忽然喊了佟嬤嬤的閨名一聲,“你從姑娘家的時候就開始跟著我了,咱們說說主仆一場,但幾十年相伴,情分自然是不同的。你這個人,忠厚護主從無二心,這點我是知道的,但是二房這件事,你這個簍子捅得實在是太大了,且一步錯步步錯啊。”

  “太夫人!”佟嬤嬤隻嚐到了嘴裏彌漫著的血腥味,可她卻一點兒也感覺不到疼,“老奴隻是一直都記得您的話,老奴這條命是死不足惜的,但老奴就算死,也要幫著主子您護住這永安侯府。他……二房是絕對不能誕下子嗣的,那……那就是……”

  “孽種!”太夫人陰冷一笑,嘴角溢出一抹苦澀,“這麽多年你是知道我的,我這個人,心裏容不下半點沙子。當年侯爺把那孩子帶回來,事後他哪怕一句話都不說,我都不會起半點的疑心。但是侯爺那個性子,說得好聽是溫柔不躁,說得不好聽就是優柔寡斷,所以他爹死的時候,他偏偏要把那孩子的身世在他爹的床頭說一遍,仿佛這樣就是盡了孝道。”

  太夫人說完錘著自己的胸口道,“你說,那些話入了我的耳,我還怎麽能一心一意地待那孩子?那可是……那可是先帝爺……”

  太夫人隨即閉上了眼,一臉不願再多說的樣子。

  “老奴明白,老奴明白!”佟嬤嬤跪到太夫人跟前,抱著太夫人的腿道,“所以老奴才想著二房那個種一定是不能留的,您不能出這個手,但老奴可以,老奴賤命一條,是死不足惜的!”

  太夫人聞言忽然睜開眼,冷冷地看著佟嬤嬤罵道,“你若辦成了,那死不足惜倒也罷了,可現在你事兒都沒辦成,還來同我談什麽死不死的!”

  佟嬤嬤聞言脖子一縮,頓時癱軟在地上。

  ……

  深夜,裴彥文在前院書房處理完政務後,綏川正好回來。

  他之前被裴彥文派去和溫栩跟進裴珩的事,一來一回跑了一趟,也算是正式搭上了溫栩這條線。

  “溫副將那邊都辦妥了?”見到他,裴彥文便知今日這些事算是暫時了結了。

  綏川點頭應道,“消息已經傳出去了,您的話溫副將也已經捎上了,他說最多五日即可送至顧小將軍手中,也會順帶讓尋墨掉頭回來。”綏川見裴彥文擱了筆滅了燈,以為他這就準備要就寢了,便後退了一步又問道,“爺,要讓人幫您備水嗎?”

  裴彥文掃了他一眼,口吻不悅,“我又不睡這兒,備什麽水!”

  綏川無端被凶,知趣地摸了摸鼻子似自言自語道,“不是夫人讓您今晚睡書房的嗎?”

  裴彥文腳下生風的步子一頓,轉過頭看著綏川,卻是淡淡一笑。

  “我覺得你是太閑了吧,正好,三殿下那邊缺個跑腿的人,你若去了三殿下也信得過,免去了不少麻煩。”

  “爺,我瞧著今兒晚上像是要下雪的樣子,明兒一早要是外頭積了雪出門就麻煩了,要不小的今兒就睡門房吧,明兒早起給您掃雪看路。”

  綏川立刻閉了嘴,畢恭畢敬地向裴彥文行禮。

  裴彥文冷著臉點了一下頭,終於忍住了罵人的衝動。

  疾步趕回暖香塢後,裴彥文去淨房洗漱了一番才悄悄摸上了床。

  窗外月影依稀,如點點碎金,照得朦朧。

  床上的人兒卷著墨綠色的錦被,縮在床裏側,小小的一團,好像睡得還挺沉。呼吸間,棉被團子有輕微的起伏,像一隻蟄伏的小幼獸,等著人去愛撫、輕攏。

  裴彥文看得心都軟成了水,想著之前這人還同自己橫眉冷對的樣子又覺得有些好玩,便是脫了衣衫鞋襪翻身上床,然後長臂一撩,連人帶被把顧雲昭摟進了懷中。

  顧雲昭自懷了身孕之後就驚醒得很,被人這樣翻了個身,她迷迷糊糊就睜開了眼。

  灑進屋內的月光不足以照亮顧雲昭的視線,但她鼻息間已經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沉香,伴隨著那一陣陣令人安心的呼吸聲,顧雲昭頓時就徹底放鬆了下來。

  “二爺做賊嗎?還這樣偷偷跑回來。”似抱怨又似撒嬌的聲音在裴彥文的胸前響起,“不是讓你在外頭過夜嘛!”

  “我怕你晚上冷啊。”裴彥文將人抱緊,然後悄悄得扯開被子一角,把自己塞了進去。

  “地龍燒得可熱了。”顧雲昭忍著笑意,使壞地拉住裴彥文的手往自己的鎖骨上按,“你看,我都出汗了。”

  裴彥文下意識地咽了一下口水,深邃的瞳仁在黑暗中驟然一縮,啞著聲音道,“那我冷,你給我捂捂?”

  顧雲昭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躲在他懷裏去踹他的小腿,“就你會耍賴!”

  “嬌嬌……”裴彥文知她這樣便是氣消了一半,連忙順杆爬道,“不生我氣了行不行,裴珩的事兒我不該瞞你。”

  想著這樣一個呼風喚雨的、從來不在任何人麵前服軟低頭的男人,此刻卻向她這般開口討饒求和,顧雲昭積在心裏的那點埋怨早就碎成了灰。

  黑暗中,她抬起頭,摸索著他的下顎然後親了一口,糯糯地回了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