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偏執滋養的惡果
  “那佟嬤嬤又是如何知道我懷了身孕的?”顧雲昭一直很好奇這一樁。

  暖香塢內屋伺候的這幾個人她都是放心的,不僅如此,就算外院那幾個負責灑掃的粗使丫鬟也都不是碎嘴多事的孩子,顧雲昭不信她屋子裏還會被佟嬤嬤安插進眼線。

  “是浣洗房那裏。”春桃低頭回道。

  “浣洗房?”顧雲昭忽然恍然大悟,“你是說……”

  不等她說完,春桃就點了頭,“佟嬤嬤打從您嫁進咱們侯府開始就留心暖香塢這裏每日換洗的衣裳了。三個月前,她發現……發現二少夫人你小日子推遲了。”

  一時之間,顧雲昭竟有些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該誇一句佟嬤嬤為人細心還是要罵一句自己身邊伺候的兩個丫鬟辦事粗心。

  更可笑的是,佟嬤嬤可能是最早知道她懷了身孕的人。

  “既那麽早就知道,為何會拖到除夕夜再動手?”

  “奴婢真的不知。”春桃用力搖頭,“許是最開始的時候佟嬤嬤也拿捏不準您是不是真的有了,這才拖至了除夕夜那晚……”

  春桃在顧雲昭的跟前跪了半個時辰,哭哭啼啼把事情給交代了清楚。

  顧雲昭今日神經繃了一整天,熬到現在已經不太撐得住了。

  可春桃還在那兒翻來覆去地和顧雲昭解釋著自己有多無辜多可憐,為了肚子裏的孩子要做多大的犧牲,又說佟嬤嬤為了掩蓋罪行,是如何黑白顛倒要把她推出去做替罪羊的。

  顧雲昭聽得頭疼,但總歸還是耐著性子。

  說到最後,許是春桃自己也說累了,那沙啞幹涸的聲音終於在顧雲昭的耳畔漸漸輕了下去。

  等到屋子裏隻能聽見春桃淺淺的啜泣聲以後,顧雲昭才揉著晴明穴盯著她問,“說完了?”

  春桃一怔,用哭腫的雙眼打量著眼前的顧雲昭。

  見她臉上薄施脂粉,但眉梢眼角皆是春意,一雙水汪汪的杏眸如要滴出水來,卻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那神情,竟有種美豔中透出了肅戾之意,不怒而威,令春桃不寒而栗。

  “二少夫人,您……怎麽這麽看奴婢?”春桃頓時後悔自己方才不管不顧地說了這麽多。

  這個二少夫人自從嫁進侯府以後大家對她便眾說紛紜。

  有說她素來囂張跋扈從不把旁人放在眼中,連二爺都要給她幾分薄麵、忌憚她三分的。

  但也有與她私下接觸過的丫鬟小廝卻說顧雲昭為人處世寬厚隨和,入府這麽長時間,鮮少見她對人大過聲紅過臉的。

  可是,白家表小姐那件事確實是這位二少夫人一手為之的。

  當時誰都沒想到,在府中素來人緣不錯的表小姐竟一聲不響地被送去了外莊,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就這件事,便無法讓人小瞧了這位二少夫人的手腕。

  如此一想,春桃心下又慌了起來,剛想張口再辯解兩句,卻聽顧雲昭吩咐道,“玄歌,你把春桃帶去耳房歇下,找個小丫鬟去陪著,到底是懷著身子的人,折騰不起。”顧雲昭說完頓了頓又道,“再找個人去佟嬤嬤那兒盯著,記住,盯緊了。”

  “是。”玄歌依言,上前來攙春桃。

  春桃暗中咬了咬牙,見顧雲昭臉上已明晃晃地透出了“逐客”二字,她便隻能乖乖地跟著玄歌退了出去。

  待春桃一走,田嬤嬤和素銀便連連上前伺候她洗漱更衣。

  “夫人,老奴覺得那個春桃的話也是不能盡信的。”見顧雲昭一直沉默不語,皺著眉思忖著,田嬤嬤一邊給她擦手一邊輕聲道,“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言,那佟嬤嬤便是越過了太夫人,幹出了膽大妄為的事兒來。她一個老婆子,謀害主家子嗣,還是當朝首輔大人的子嗣,就算賠上她的祖宗十八代也都是不夠的?”

  “嬤嬤,你是二爺的奶娘,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伺候二爺的?”顧雲昭不答反問。

  田嬤嬤走了一下神後忙不迭回道,“二爺剛出生沒多久夫人就從人牙子手裏買了老奴的賣身契。”

  “是在蜀州嗎?”

  “是,在蜀州。”田嬤嬤回憶起往昔也是一陣唏噓,“老奴是通州縣人,那年通州鬧蝗災,秋盡的時候糧食叫那些天蟲吃得顆粒不剩,不到一個月,村子裏的人便餓死了大半。老奴是連夜逃出來的,逃到蜀州的時候實在是逃不動了,老奴便把自己賣給了人牙子,然後就被夫人帶了回去。”

  “二爺那時候多大?”顧雲昭又問。

  “二爺那時候已經一歲半了,其實老奴也是愧了二爺喊老奴的這聲『奶娘』。”田嬤嬤說著別過了臉悄悄地抹了抹眼角,“老奴是空擔了這聲頭銜,卻是一日都不曾奶過二爺的。”

  她說罷便抬頭好奇地問顧雲昭,“夫人問這些做什麽?”

  顧雲昭笑著搖了搖頭,抖落了肩上的外衣後,打了個哈欠便爬上了架子床。

  田嬤嬤看她躺下以後就往裏翻了身,隻當她是真的困乏了,便和還在疊衣裳的素銀使了個眼色。

  兩人隨即左右吹滅了燈,然後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等屋門“吱嘎”一聲輕輕被合上,側躺在床上的顧雲昭才歎了口氣睜開了眼。

  田嬤嬤是裴彥文的奶娘,伺候在裴彥文身邊這麽多年,但是她也不知道裴彥文的真實身份。

  可是佟嬤嬤隻是個伺候太夫人的嬤嬤,卻對裴彥文的身份了若指掌,這其中,若說沒有太夫人的縱容和攛掇,她是怎麽都不信的。

  想到這裏,顧雲昭便又氣得開始渾身發抖。

  春桃方才的話,有些確實是片麵之詞不可全信,但有一句話卻紮根在了顧雲昭的心裏。

  她說——她肚子裏的孩子是孽種,死都留不得!

  顧雲昭皺著眉,下意識撫上了自己平坦又隱約能感覺到旺盛生命力的小腹。

  太夫人這顆偏執的心啊,已經感染了四周,在旁人心中生根發芽,滋長出惡果了。

  佟嬤嬤說穿了不過是個奴才,卻能生出這般大的膽子,打從她顧雲昭入府的第一天開始,就在密謀要害她未出生的孩子。

  這筆賬,她不僅要向佟嬤嬤這個奴才討,也要和太夫人這個為人主子、為人祖母的老糊塗好好算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