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她都已經下場了
  兩人同車回府,一路無言。

  顧雲昭是拿捏不準裴彥文問這句話的意思,而裴彥文則是耐心地在等著顧雲昭開口。

  氣氛就是在這種沉默無聲的交流中變得生硬起來的,直到回了暖香塢,連幾個丫鬟都察覺出了兩個主子的不對勁。

  因為顧雲昭臉上還帶著傷,又上過了藥,所以在淨房裏淨身的時候,玄歌不敢讓她像尋常一樣坐進木桶裏直接洗頭。

  偏顧雲昭拆了盤髻又嫌棄頭發上帶了味兒,玄歌無奈,隻能用濕帕子幫她一點一點的擦。

  這一折騰,便折騰到了好晚。

  等顧雲昭打著哈欠倦意濃濃地從淨房出來的時候,屋子裏已經沒了裴彥文的身影。

  顧雲昭一愣,問正在給她用熱捂子暖床的素銀,“二爺呢?”

  素銀一臉難色,“二爺……說、說他今日睡前院。”

  顧雲昭一愣,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直接沉著臉脫了鞋爬上了床。

  “夫人。”玄歌皺著眉看她,“要不奴婢去……”

  “去什麽去,熄燈睡覺!”顧雲昭轉過身閉上了眼,當下連拆沈曦信的心情都沒有了。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麽,又或者說不知道裴彥文在氣什麽。

  既然裴彥文會開口問她聞人入畫的事,就說明蜀州那邊聞人的眼線應該是被發現了,更說明裴彥文在蜀州也放了眼線。

  是,兩人成親至今,看似好像恩恩愛愛濃情蜜意,但其實顧雲昭心裏清楚,她和裴彥文之間還有很多事根本沒說開。

  可是事到如今,這並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而是那些盤根錯節在他們彼此身邊的人和事能不能共通,能不能交匯的問題。

  就好比聞人入畫,顧雲昭知道她是一直抵觸官家的,若非如此,她也不會這般死磕著等了溫栩五年,就想等一個溫栩辭官迎娶她。

  就顧雲昭而言,她自然是信裴彥文的,因為裴彥文是她的夫君她的天,但是她沒辦法讓自己身邊所有的人都和自己一樣,無條件地相信裴彥文,又或者說無條件地相信雍親王。

  她可以繼續走這條不歸路,卻不能自私地讓別人跟著她一起下場。

  權謀是什麽?

  贏了自然大富大貴,但輸了卻是要人頭落地的。眼下她連護住自己的命都倍感吃力,又怎麽能一言堂地再將整個顧門都拉下水?

  顧門眾將看的是兵符,信的是她和崇懷,絕非旁人啊。

  顧雲昭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起來的時候,玄歌告訴她,裴彥文在四更天的時候就出了府。

  顧雲昭聞言隻默不作聲地繼續低頭喝粥,一邊喝一邊還展開了沈曦給她寫的信。

  信中寥寥數筆,卻看得顧雲昭徒然瞪大了眼睛。這天午後,汴京城迎來了一場久違的秋雨。

  雨勢剛開始還不算大,淅淅瀝瀝地隨風而動,倒是卷走了些許令人難耐的秋燥。可過了晌午,外頭天色盡沉,這場雨卻越下越大了。

  傍晚擺飯的時候,尋墨在門口稟報,說裴彥文還在宮中,怕是今晚也不一定能回來了。

  顧雲昭聞言把目光從桌前展開的賬本中移到了尋墨那張平平無奇的臉上,淡淡點頭說了一聲“知道了”。

  正在桌邊擺飯的玄歌和素銀則麵麵相覷,皆眼露擔憂。

  與此同時,內閣院偏殿中,裴彥文和沈敘正臨窗對坐,可兩人臉上的神色都不見輕鬆。

  “不行。”沉默半晌,裴彥文還是搖頭,“此事可行,卻不能先動顧門。”

  “彥文,顧門是南梁的顧門,馬市一事若是提上議程,顧門紮營淮州,穩固邊境,是一定要首當其衝的。”沈敘冷靜地反駁。

  裴彥文卻依然搖頭,“於宮中局勢而言,顧門已算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王爺可曾想過,萬一……真的逼宮,那些兵馬困與通商之中,宮內將無勢可用。若是屆時你我都沒了命,這一盤棋也就徹底到了頭。”

  “那就調兵。”沈敘皺眉,“你若不能開口,本王去說。”

  “王爺……”

  “彥文,本王知道你在猶豫什麽。一是誰都不確定他們姐弟手上是否真的握著兵符,二是如果雲昭願意點這個頭,將來勢必會卷入這場紛爭之中。”

  沈敘說著負手起身,邁著碎步來回地走,“可是你在娶她的時候就已經能夠預料到這一日了,我們先拋開你的身份不計,單說她是顧勤風之女,有些事就是避免不了的,你氣也沒用。”

  見裴彥文看著窗外不息的雨勢沉默不應,沈敘歎了口氣,“聽聞今日朝上,你參了安國公一本?”

  裴彥文冷笑,“運河貪墨的事牽扯這樣廣,淳親王為求自保甚至搭進去了吏部這條人脈,他安國公還想高枕無憂?簡直天方夜譚。”

  沈敘當然知道他這股氣從何而來,隻失笑搖頭,“之前本王讓你動安國公府,你說那點蠅頭小利不值你親自下場,現在突然來個秋後算賬,彥文,沒想到你對那丫頭是真心的。”

  裴彥文極為難得地瞪了沈敘一眼,“王爺這風涼話說得可真是見外了,她是我夫人!”

  “是,是。”沈敘也知這句是踩了老虎尾巴,連連停下了腳步對裴彥文拱手作揖,“是本王冒犯了。”

  可接連兩日都不曾與人好好說過話的裴彥文心裏還是憋著一口氣,“若是換做一年以前,我也沒有想過會迎來今天這樣的局麵,王爺怕是也想不到最終會與我並肩站在了一條船上吧?”

  沈敘淡笑,“千言萬語,還是因為五弟現在真是算不得勝券在握的。”

  裴彥文聞言不禁回憶,“當時我領旨帶她扶棺回京,她一路刻意示好,我始終覺得這是五殿下的權宜之計,自然也就看輕了她幾分,覺得她就是個為了兒女情長可以隨意拋舍大義的女子。但是我沒有料到,她是真心抗拒五殿下登臨帝位,也一直在暗中憑一己之力試著與其抗衡。”

  “那為何還擔心我們把她帶入局?”沈敘不解,“彥文,你或許應該換個角度來看,其實雲昭本也是這局中的一子,不管我們願不願,她在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下場了。”

  “我知道。”裴彥文皺眉,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所以我也隻是有些不甘,為何她明知深陷其中,都不願意試著信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