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裴大人受傷了
  長空明月之下,兩個身形相仿的男子齊肩並立。

  一個是權傾內閣的裴彥文,一個是隱匿深宮的三皇子。

  “殿下是真想好了?”裴彥文沒有轉頭,卻在腦海中把之前與聖人的那場交鋒細細回憶了一下。

  “裴卿可知,在那琅台山,最難熬的是什麽?”

  “望殿下解惑。”

  “是誌向不及,鬱鬱寡歡的寂寞。”三皇子沈敘清朗的聲音隨風而至,潛入裴彥文的耳中,便有了點運籌帷幄的篤定。

  “不久以前曾有人問過微臣,何為明君。”

  “裴卿怎麽回答?”

  “君者胸懷天下滌淨蒼生,需仁亦需狠。仁心為善,乃帝王風骨,狠厲為剛,乃帝王道業。”

  “說實話,你第一次來找我確實令人意外。”沈敘輕笑,心頭回憶迭起,“按說就算太子確實不適合,他身後還有個執劍直追的五弟,裴卿又是如何看出父皇的心思從來都沒有放在過五弟的身上呢?”

  “殿下可知聖上與先帝,最大的不同是什麽?”

  沈敘思忖片刻,緩緩搖頭。

  “是出身。”裴彥文直言不諱,“先帝承襲高祖之位,四歲入太學,六歲背中庸,八歲出口成章,滿腹經綸均為天下治國之道,老師曾說,與先帝暢談古今,受益匪淺。但是聖上,十八歲封王,直隸封地,滿弓之箭可奪雙人首級,是南梁鮮少的皇族武將。這些年,聖上雖未再率兵而征,可他卻是真真切切以馬背奪了這方天下的。”

  沈敘靜靜地看著裴彥文,心中卻澎湃不已。

  “五殿下現在走的路,幾乎複刻了當年聖人的足跡。但他想幹什麽?率千將號萬軍,揮斥方遒反手逼宮?”裴彥文淡淡一笑,搖頭歎道,“他若是贏了,豈不是反過來打了聖人的臉?”

  “顧家也是變數。”話已至此,沈敘早就明白了裴彥文的意思,“若是真能拿下顧門,興許連父皇都會忌憚他幾分,父皇是想看著鷸蚌相爭的,但是這權,放的有些大了。”

  “是。”裴彥文讚同地點點頭,“聖人覺得盈滿為虧,有些事可以不用提前防備。可聖上卻始終不願意承認,五殿下足智多謀,確在太子之上。但是不管五殿下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太子既為嫡又為長,大統之尊理歸國製祖訓,在這一點上,誰都沒法越過去,便是連聖人自己都難平悠悠眾口。所以近日太子黨的反噬才會如此凶猛。”

  “若真是太子登臨倒也罷了。”素來默默無聞的三殿下眼中,忽然燃起一陣烽火,“但少主疑國,那一位,卻是萬萬不可的。”

  兩人如此聊了小半宿,等從屋內出來的時候,院子裏的高良毅還在那兒搗鼓藥材。

  “都準備好了嗎?”裴彥文問他。

  高良毅打了個哈欠道,“萬事俱備,等你們點頭。”

  三人隨麵麵相覷,氣氛一時有些凝重。

  忽然,一陣陰雲飄過,遮住舒朗星月,黯然之下,人心忽動,謀略四伏。

  沈敘負手,轉著玉扳指冥想片刻,終長籲一口氣道,“此路,開弓即無歸途,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願本宮此誌明向,無愧國祚!”

  第二天一早,顧雲昭起來以後就發現玄歌一臉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樣子。

  顧雲昭等了一頓早膳的功夫玄歌還沒猶豫好,最後見玄歌實在是魂不守舍地緊,顧雲昭便給了她一個台階下。“你若再不說,等一會雲嵐來了,天大的事兒我都不聽了。”

  “姑娘!”玄歌就知道自己是個藏不住事兒的,“早上的時候綏川來過,說……說裴大人受傷了,今兒一天都在侯府養……哎,姑娘,姑娘!”

  見著顧雲昭提裙而去的背影,玄歌忽然有些慌,這事是不是被她給辦砸了?

  顧雲昭從未覺得一牆之隔的距離竟會這麽遠,明明穿過一道密門就到了,可七月的烈日曬得人頭暈,她幾乎是喘著氣跑進裴彥文的書房的。

  推開門的一瞬間,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襲來,惹得顧雲昭一個哆嗦頓在原地。

  桌案前,裴彥文正執筆疾書,一身常服隱去了他肌理健碩的身材,挺拔的身姿看著無病無痛的,和平時並無不同。

  傷?傷哪兒,怎麽傷的?上身手臂看著都是好好的,莫非是傷了腿,還是中了箭,此刻遮住了叫人看不出?

  “昭昭?”

  見有人未敲門就直闖,裴彥文臉色已經沉了下來,可在看到來人的時候,他眉梢上瞬間又掛上了叫人不易察覺的春色。

  “你受傷了?”顧雲昭喘了口氣,走近了兩步。

  可裴彥文看著真的沒有半點異樣,除了臉上那道還未完全結痂的疤,像是被什麽東西割傷的。

  “受傷?”裴彥文也是一愣,想了半晌才轉過臉指了指那道口子,“你說這兒?”

  顧雲昭一個激靈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被綏川給誑了!

  “去哪兒?”見顧雲昭麵無表情地看了自己一眼就要走,裴彥文長臂一伸直接攔下了她。

  “放手!”顧雲昭氣的要命,氣綏川騙人,也氣自己不爭氣,隨隨便便就著了別人的道。

  可裴彥文卻不管不顧地將人攔腰抱起,忍著笑先服了軟,“這幾日不是故意不去看你的,宮裏忙,出了些亂子,好幾家都牽扯進去了,大家都有些浮躁。”

  顧雲昭對前朝政務不說精通,但總歸也是耳濡目染的,聽他這寥寥數語,便知其中暗波凶險肯定遠不止這些,又見他臉頰帶傷,下顎隱隱冒出了青渣,臉上倦意濃濃,心裏的那點小脾氣頓時就咽下了一半。

  “誰知道你是不是因為嫁妝的事和我置氣呢!”

  偏她之前心裏是想好了千言萬語要和這人好好辯一辯的,但現在這副樣子,顧雲昭忽然覺得嫁妝算什麽啊,擱在首輔大人眼裏隻怕都不是事兒。

  說到底還是她小題大做了。

  裴彥文抱著她坐上了羅漢床以後不免失笑道,“傻姑娘,我若是氣嫁妝,也是氣你不懂給自己好好鋪一鋪路。昭昭,首輔夫人這個位置可真不是這麽好坐的,人在其位身不由已,我是真怕你吃虧了。”

  “有你在我也能吃虧?”顧雲昭仰頭看他,伸出手摸了摸他臉上那道傷口。

  “我就是萬能的了?”裴彥文被她撩得心癢,一把按下她的手腕不許她再胡鬧。

  顧雲昭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問,“到底是誰啊,這麽大膽子,把首輔大人都給傷了?”

  “聖人。”裴彥文笑眯眯地看著她,就覺得懷裏這人連生氣的模樣都帶著一絲嬌媚可愛。

  顧雲昭聞言一愣,低著頭憤憤地罵了一聲,“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