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沒有來看過她一次
  中元節過後,淳親王府裏悄悄傳出了一樁喜事——淳親王沈譽不日將迎娶安國公家的四姑娘王寰為妃。

  這消息自然是顧雲嵐帶來的,最近一段時間她沒事兒就愛往拂碧園鑽,仗著顧雲昭這兒的冰山夠大鮮果夠甜,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內務府為這事兒又忙開了,我爹連我的嫁妝都不上心了。”顧雲嵐抱怨著往嘴裏丟了一顆葡萄,憤憤道。

  “你別扯,你的嫁妝有你娘折騰就夠了,關三叔什麽事兒。”顧雲昭懶懶地斜在羅漢床上,手中的團扇有一下沒一下得扇著。

  顧雲嵐聞言一下子又來了精神,湊近了顧雲昭小聲說道,“中元節之前雲清阿姐回過一趟府,我娘不準我出院子,我偷偷爬了牆看了一眼,雲清阿姐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瞧著都沒以前精神了。還有就是……”

  顧雲昭聽她突然喘了個大氣,不禁笑了,“有話就說,別賣關子。”

  顧雲嵐撇了撇嘴,嘟囔了一聲“無趣”後才道,“還有就是我看到翡翠梳了婦人頭。”

  顧雲昭眼皮一跳,是真吃驚了。

  “翡翠……當真?”

  顧雲嵐點點頭,“雲清阿姐把翡翠抬成淳親王的通房啦。”

  顧雲昭聞言頓時覺得心裏堵得慌,像是生生被人用豬油糊了一臉,悶得她喘不上氣。

  那種感覺怎麽說呢?是有報複的酣暢和爽快,可更多的還是感同身受的無奈與失望。

  她當然知道顧雲清在王府的難,但卻沒想到她根本沒把自己身上的那點聰明勁用在正道上。

  “她以為把翡翠抬成通房就能留住五殿下的心?”顧雲昭冷笑,“就怕是十個翡翠都沒有用。”

  “啊?為什麽?”顧雲嵐愣愣地問。

  顧雲昭搖頭,往她手裏塞了一串葡萄,“你要是愛吃,一會兒我讓玄歌給你準備一籃帶回去。”

  不知道為什麽,此時此刻,顧雲昭突然一點兒也不想讓顧雲嵐知道高牆內院裏的那些醃臢事兒,她希望顧雲嵐永遠是那個咋咋呼呼沒心沒肺的小姑娘。

  那天晚上,顧雲嵐又是蹭完了晚膳才心滿意足地回了府。

  走的時候她還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角落放著的那座冰山,歎氣道,“要是晚上我也能睡你這兒就好了。”

  顧雲昭差點笑岔了氣,連打帶罵地趕了人,回身以後卻望著烏漆嘛黑的後院發了呆。

  離上次她和裴彥文因為嫁妝的事不歡而散有幾日來著?好像十來日了吧,裴彥文就真的再也沒有來看過她一次。

  顧雲昭暗中握緊了拳,強迫自己冷著臉壓下內心的慌亂。

  不打緊,反正成親的事已經板上釘釘了,那人心在不在也都無所謂了!

  可是顧雲昭萬萬沒想到,此時此刻的裴彥文卻是跪在養心殿上,生生挨住了聖人甩下來的那一疊奏折。

  裴彥文的臉上很快出現了一道口子,血水溢出裂開的皮膚,一點點開始往外滲。聖人熟視無睹,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裴彥文道,“朕知道,你盡力了,壓在內閣的帖子隻怕比呈上來的還要多。太子監國,嗬,這是要朕放權給他嗎?”

  “陛下,太子殿下三十而立卻空有誌,且不說不利臣心,就說他為人子為人臣,也是理應幫陛下分憂解難的。”

  “你們在妄言朕獨攬朝權?”聖人怒目而瞪,厲色的眸中早就沒了平日的親和。

  “微臣不敢!”裴彥文叩首請罪。

  “嗬,還有什麽是你們內閣不敢的!”聖人長袖猛甩,渾厚的聲音中氣十足,“良聿啊,朕於南梁是問心無愧的,今日這幾道折子,朕隻當是你們的試探。今晚朕隻把你召來,便是給了大家一個顏麵。好,你們要讓太子監國,朕就給他這個權利。九月使臣來朝,朕命太子全權負責!”

  裴彥文從養心殿出來的時候,外麵起了風。

  風勢猛烈,穿堂走廊,吹得裴彥文的官袍“嘖嘖”作響。

  捧著奏折碎步跟出來的袁公公瞥見了裴彥文的臉頰不禁“哎呦”了一聲。

  “首輔大人,您臉上這傷可要趕緊收拾一下啊!”

  “有勞公公差人把折子送去內閣院,我繞道去下太醫院。”裴彥文對著袁公公頷首一笑。

  “大人趕緊,這些折子您放心,奴才親自送去。”袁吉雖然是聖人身邊最貼己的內官,但是對著裴彥文還是有幾分奴才樣的。

  深夜天沉,太醫院的門虛掩著。

  裴彥文推門進去的時候,高良毅正坐在一邊擺弄架子上的草藥,而遠處的堂屋下還立著一個人,長身如玉,姿態挺拔。

  “殿下身邊的耳報神倒是靈通,於我竟是前後腳?”見著那人,裴彥文明顯微微一愣,用餘光掃了一眼高良毅。

  高良毅懶得理他,連忙舉手撇清,“別看我,我就是個守門的。”

  堂屋前的那人順勢轉過身,一張俊逸斐然的臉隱約和聖人有著幾分神似。

  “內侍小官,平日裏沒什麽大用,也就跑個腿傳個話了。”那人聞言淡淡一笑,神色不顯山不露水的叫人看不出波瀾起伏。

  裴彥文腦海中飛快掠過幾個常年在養心殿裏伺候著的內官,盤了一遍後卻覺得哪一個都不太像是這位的眼線。

  “大人不用猜,以後有機會給大人瞧個正眼。”男子像是看穿了裴彥文的心思一般,朗聲笑道,“大人是否要讓高太醫先瞧一瞧臉上的傷?”

  裴彥文聞言伸手抹了一把臉頰,微疼的感覺再次傳來,可那道血口子卻已經慢慢凝了起來。

  “無妨。”裴彥文搖搖頭,跨步上前,“聖人那兒已經鬆了口,太子監國一事即定,接下來的幾日……”

  聽著兩人私談的聲音漸漸隱在了堂屋內,坐在木架前的高良毅終於緩緩地直起了腰。

  隻見他伸手翻了翻麵前一個匣子裏根須狀的草藥,然後用拇指和食指輕輕一碾,那幹裂的根須瞬間成了一片一片的碎物。

  風吹木架,碎屑揚起,浮起一陣淡淡的凝香,高良毅目光沉了沉,隨即緩緩將匣子上的推蓋合上。

  起風了,許是可以再往那四物湯裏添一味新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