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死都不會去的
  這天晚上,裴彥文難得出宮早,趕回侯府去給蔣氏請安的時候蔣氏那兒剛擺起了碗筷。

  時間趕了巧,蔣氏自然就留了裴彥文用晚膳。

  母子倆也是許久沒有坐在一起用膳了,聊著聊著蔣氏便歎氣道,“之前總覺得珩兒還小,不定性,想著先放在北衙司裏頭曆練一下也是好事。可你爹如今重病臥床,這兩年便是連宮裏的關係都很難打點到了。我一個內宅婦人也不好多說什麽,倒是讓珩兒越發驕縱散漫了。”

  “怎麽了?”裴彥文放下碗筷問道。

  “你說說,這大白天的,喝得醉醺醺地回了府,也不知道半道又竄去了哪裏,結果還是你院裏灑掃的嬤嬤看見了他,讓兩個小廝給架回來的。”

  “我院裏?”裴彥文正要去端茶盞,聞言一愣。

  “可不是。”蔣氏說著眉頭都擰了起來,“就這會兒人估計還睡著,回頭晚上鬧頭疼,又要吵得一屋子人不得安生了。”

  “母親別惱,裴珩的事兒我來安排。”裴彥文輕輕拍了拍蔣氏的手,給她遞了茶。

  蔣氏看著他,心裏生出無限感慨,“其實這事兒真的也怪我,當年我生他不容易,養到三歲因為你大哥出了事兒,我這心思又……轉頭就把他送去你祖母跟前了。隔代親是親,可是你祖母真的太寵他了,等他大了再養在身邊,那脾氣啊,連你爹都管不住……”

  “母親,他這會兒正是愛玩的年紀,周圍又沒個同齡的榜樣,難免心浮氣躁了些。等今年秋闈過了以後,我覺得學堂那兒就不用去了。裴珩將來是要承襲爵位的,早點放去外麵曆練也是好事。”

  “你說的是。”蔣氏點點頭,眼中憂愁因為裴彥文的寥寥數語而漸漸消了下去。

  母子倆就著一壺茶又聊了片刻,裴彥文便起身告了辭。

  一出正院,裴彥文就加快了步子,迎著月色仿佛對著周圍拂麵而來的夜風問道,“小少爺今兒去了拂碧園?”

  綏川從暗處現身,無聲地點了點頭。

  裴彥文止住步子去看他,“大白天醉醺醺的就過去了?”

  綏川臉色微變,卻還是硬著頭皮點點頭。

  裴彥文沉了臉,跨步就往暖香塢走去。

  話說此時此刻,玄歌正把顧雲昭按在羅漢床上,一邊往她的腰上揉藥酒,一邊罵道,“這個裴小少爺可真是個混賬,仗著醉酒就亂往您的屋子裏鑽。姑娘您也是,還耐著性子和他說這麽久的話,您看看您這個腰,全都磕青了!”

  “哎呦,哎呦姑奶奶你輕點!”顧雲昭這會兒已經顧不上什麽體麵了,扯開了嗓子鬼哭狼嚎的。

  玄歌簡直又好氣又好笑,“您可忍著點,我這兒手上都還沒用力呢,再說了不給您揉開這個淤青,怎麽好?”

  “它自己也能好啊!”顧雲昭氣急敗壞道,“以前和崇懷切磋武藝的時候也常見磕磕碰碰,倒沒見你下手這麽……哎呦……輕點!”

  “崇懷少爺怎麽可能像那個裴小少爺一樣不懂禮數!”玄歌聞言又來了氣,可手上力道還是軟了下來,“按著奴婢說,那道密門您還是給它鎖了算了,奴婢瞧著可真是膽戰心驚的。”

  顧雲昭疼得直抹眼淚,啞啞的聲音熏染上了一絲嬌媚,“他今日確實魯莽了,可今日是沈曦出嫁的日子,我想著他心裏應該是難受的,若是換成平日,他也不會如此。這事兒你可給我咽進肚子裏誰都不能說,尤其是裴大人。”

  “為什麽?”玄歌不懂,這種事就應該到裴大人麵前去告一狀。顧雲昭唉聲歎氣地,“你和一個醉鬼置什麽氣?他本來就怕他二哥,鬧的不好兄弟還有了隔閡,犯不著的。”

  屋外廊下,綏川已經偷偷瞄了裴彥文好幾眼了。

  他有些不明白,好端端的大人,怎麽一到了拂碧園就總喜歡“聽牆角”呢?

  屋子裏,輕輕淺淺的哎叫聲還在繼續,綏川順著月色看去,勉強能看清裴彥文臉上那如往常般沉得發悶的表情。

  他不禁咋舌,剛想靠著牆歇一會兒,卻見裴彥文已經轉了身往密門走去。

  綏川一愣,輕輕一跳快步跟上。

  月色下,有人來無影去無蹤,踏碎夜風陣陣,留得心事連連……

  翌日一早,當裴珩哈欠連天頂著一雙泛著淤青的眸子踏進蔣氏的裏屋想要請安的時候,卻見裴彥文竟然端坐在桌邊。

  裴珩張著的嘴來不及收回,腮幫子險些抽了筋。

  “母親,二……二哥。”裴珩被裴彥文盯得頭皮發麻,咽了一下口水以後挨著門站住了。

  裴彥文隨即起身對他道,“兵部那邊缺了個書令史,你收拾一下,一會兒隨我一起進宮,然後直接去找兵部侍郎莊大人,他會替你打點好一切的。”

  裴珩瞪大了眼睛,覺得裴彥文簡直就是在和他開玩笑。

  “二哥,你讓我去兵部整理書庫?”

  裴彥文竟然讓他去兵部做個不入流的下品官,區區書令史這種連太監都能委任的官職甚至都比不上一個國子監祭酒,說出去簡直是要笑掉眾人的大牙。

  裴彥文冷冷的目光將裴珩從上到下掃了個遍,“怎麽,你是瞧不起書令史這個官職,還是辦不得整理書庫的差事?”

  裴珩張口難辯,滿心的不服氣被胃裏那點未散去的酒氣給撩旺了。

  “我不去!”他扭頭冷哼,在看到蔣氏臉上略帶無奈的神情以後忍不住跑上前半跪在她麵前耍賴道,“母親,我二哥怕是瘋了,我可是未來永安侯府的世子爺啊,我二哥竟然讓我去幹太監都能幹的活兒?”

  兵部書令史不是成天在兵庫裏頭曬那些個兵書文獻就是整理各地呈上來的參軍戶籍,他死都不會去的。

  “珩兒……”

  蔣氏歎了口氣,正想寬慰小兒子幾句,裴彥文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此事已定,你就算和母親討饒也沒有用。父親承襲爵位以前,在兵部做了整整五年,你現在瞧不起的這個兵部書令史之職,父親滿打滿算做了整整七個月。小的時候父親常說『兵行兵法刻板而死,兵法萬變行於心術』,這個道理便是父親為官書令史時悟出的。但若你實在不願意去也行,我就直接送你去金陵太學,秋闈是趕不上了,或許明年的春闈你倒可以下場試試?”

  看著裴彥文那正色不動的表情,裴珩噤了聲。

  世人皆知永安侯的小兒子從小就有個致命的死穴——握筆讀書。

  讓裴珩去金陵太學,怕是比一劍要了他的命都要難受千百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