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還沒有好好謝謝你
  鋪子裏的這個女子,有個好聽的名字——聞人入畫。

  可顧雲昭這會兒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卻覺得陰若鬼魅。

  “這個地方,有點兒意思。”聞人搖了搖手中的紙箋和顧雲昭說道,“都是朋友,我也不瞞你,最近幾個月,算上你已經是第三撥了。”

  顧雲昭一愣,“其餘兩撥都是什麽人?”

  聞人搖頭不語,不露金主是西市探子的行規。

  顧雲昭想了想又問,“宮裏的?”

  聞人這次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顧雲昭心中了然,越發覺得蜀州這件事值得查。

  “若是我加銀子,能比他們更快得到消息嗎?”商者,利也,聞人入畫剛才的那一聲“朋友”,顧雲昭可一點兒都不敢當。

  聞人看了她一眼,默默將紙箋塞進了身後木櫃的暗格中,揚起嘴角道,“這麽遠,又要加急,就是親兄弟也要明算賬啊。”

  “那是自然。”顧雲昭說著毫不吝嗇地又從腰間抽出了一張銀票。

  聞人笑眯眯接下,又故作為難道,“咱們汴京城六月的天就已經熱得不像樣了呢,蜀州就……”

  “聞人,見好就收才是智者,更何況你剛才還說我們是朋友。”顧雲昭又不傻,辛苦費和訛人錢她還是分得出的。

  聞人入畫哼哼著睨了她一眼,扭著腰肢起了身,收起了銀票道,“說真的,消息是沒法保證讓你第一個知道,但是隻要經了我的手,我就馬上告訴你。”

  聞人入畫的“問道”不過是個中轉站,這件事她也要專門找人去打聽。所以她能有這番承諾,於顧雲昭而言已經足夠了。

  ……

  六月初十,宜嫁娶移徙,諸事皆順。

  這天一大早素銀就入了宮,直到過了晌午才回了拂碧園,見著顧雲昭就說六公主沈曦和親北拓的隊伍已經出了玄武門。

  顧雲昭當時正在往淮州城寫信,聽了素銀的話不禁微微出了神。

  沈曦此去北拓,若是無緣便成了永隔,想著與她似乎才有了那麽一些親近,顧雲昭隻覺得心中悶得難受。

  宮中女子鮮少有人能把宿命握在自己手中的,昔日受寵如沈曦,最後也不過是聖人手中一顆可以隨意棄之的棋子。

  想自己上一世都已經貴為皇後萬人之上了,可顧雲昭捫心自問的時候依然覺得那錦衣玉食的日子為何就那麽難挨。

  那些流逝的歲月仿佛總能抹平喜歡的痕跡,更別說沈曦的這份喜歡還未曾被開啟過。

  想到這裏,她速速抽了一張嶄新的信箋,提筆給遠在北拓的鳳玖寫了一封信,然後又喚了素銀進來。

  “莊妃娘娘近日可好?”顧雲昭把信交給素銀以後順口問道。

  素銀猶豫了片刻搖了搖頭,“戎哥兒許是近幾日貪了涼,咳喘一直未好,倒是來了幾個太醫瞧過,但……”

  顧雲昭冷笑,“太醫院那些老滑頭慣會看人眼色的,現在派去臨華殿那兒的怕都是些嘴上還沒長毛的小學徒吧。”

  素銀頓時紅了眼,“娘娘說若是大人也就算了,可八皇子年紀小,經不起折騰,奴婢去看了,小小的人兒瘦得臉都尖了。”“你把這封信親自送去驛站,再拿著這個跑一趟太醫院去找高良毅高太醫。若是他拖拖拉拉不肯去,你就說……如果耽誤了八殿下的病情,次輔大人那兒最先交代不過去!”

  素銀接過信和紙箋,眼露感激地福身退下了。

  可不一會兒,外頭卻又響起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顧雲昭以為是素銀落下了什麽東西,反手掀了簾子去看,忽然迎麵就撞在了一抹寬厚的胸膛上。

  她本能的以為一定又是不請自來的裴彥文,結果四周突然飄來一陣醇烈的酒氣。

  顧雲昭猛得抬頭看去,卻見是臉頰紅紅的裴珩正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

  她嚇了一跳,張嘴就要喊玄歌,可裴珩卻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然後反手甩上了門簾。

  裴珩雖身形比裴彥文稍單薄了些,可還是比顧雲昭高了許多,再加上這會兒他又喝了不少酒,酒氣上了頭沒輕沒重的,捂著顧雲昭的嘴一下子就把她按在了桌上。

  顧雲昭的腰就這樣直接磕在了桌沿邊,疼得她當下就紅了眼。

  “你別喊,你別喊!”裴珩隻覺得暈乎乎地難受,思緒控製不了自己手上的力道,“我……我就是想和你說說話!”

  顧雲昭連忙順著他的話點頭,眼睛眨啊眨地給他暗示。

  裴珩紅著眼傾了身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終於慢慢地鬆開了手。

  差點被悶得斷了氣的顧雲昭趕緊張開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正想繞著桌子後退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裴珩卻突然又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

  他力氣之大,仿佛就要捏碎了顧雲昭的腕子。

  顧雲昭這下真疼得叫出了聲,可裴珩卻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失態,一邊拉開椅子坐下,一邊緊緊抓著顧雲昭道,“顧雲昭,我今天真的很高興!”

  顧雲昭深知和酒鬼沒什麽道理可言,隻能順著他也慢慢地坐下了身,問道,“怎麽高興了?”

  “我們今天出去野練,我和人比賽紮猛子,贏了!”裴珩偏了頭看她,因為喝醉而變得渾濁的眼睛裏依稀能見到一點碎光,像是在和人討糖吃的孩子一樣。

  顧雲昭疼歸疼,心裏卻一下子軟了幾分,“那你現在是不是遊水可厲害了?”

  “可不是!”裴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既是出去野外訓練了,怎麽會喝得這麽醉?”顧雲昭隻覺得腰上酸疼酸疼的,被裴珩扯著的手腕也是脹得發熱。

  “嗐,大家夥兒泡了水,上岸以後喝酒驅寒,鬧一鬧就喝高了!”裴珩說著說著低下了頭,眼中露出了一絲困惑。

  “顧雲昭,沈曦……她走了。”裴珩的聲音輕了下去,“我今天偷偷在甬道口看了她一眼,可看不見啊,她那麽小一個人,坐在金鑾車裏,那車子五顏六色地晃得我眼睛疼。”

  “出嫁的公主,這是該有的排場。”顧雲昭知道裴珩在傷感什麽,“你若以後想她了就和我說,我來給她寫信。”

  “哈哈哈……”裴珩突然笑了起來,聲音沙啞破碎,“我想她?我討厭她都來不及,當時要不是你來救我,我差點都要沒命了。”

  他說著掌心又是一用力,一把拽起了顧雲昭,幾乎就要把她給摟在了懷裏。

  “這麽說起來,我真的還沒有好好謝謝你!”

  “謝……謝我什麽?”顧雲昭慌得想躲,結果又把腰磕在了桌沿上,疼得她齜牙咧嘴差點當場罵人。

  “謝你救了我。”裴珩忽然頭一歪,把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了顧雲昭的身上,“謝謝你啊,顧雲……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