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相依為命的親人
  顧雲昭覺得高良毅應該是在那一味藥裏加了安神的東西,因為她和裴彥文說著話就犯了困。

  見她把頭歪靠在迎枕上以後,裴彥文伸手探了探她的體溫,眼底是罕見的柔情一片。

  “退燒了。”

  “恩,我知道。”顧雲昭覺得自己確實沒有下午在宮裏的時候那麽難受了,隻是小日子在身上,她渾身還是有些使不上勁。

  “為什麽每晚不好好睡覺。”趁著她迷糊時,裴彥文哄孩童般地在她耳畔輕輕問。

  那低沉的聲音仿佛帶了催人入眠的蠱,像兒時阿爹在營中給她講那些精彩好聽的騎兵話本一般,讓人昏昏欲睡。

  “害怕……”顧雲昭的大腦在此刻仿佛是斷了線的風箏,已經不受她自己控製了。

  “害怕,怕什麽?”

  “怕一睡就……醒不來了,也怕醒來什麽都沒了……”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眼角的溫潤也隨之洇濕了迎枕,留下一圈印痕。

  鬼使神差般的,裴彥文傾了身,伸手在她眼角輕輕一抹。

  溫熱的淚滲透進了他的指尖,留下了看不見的烙印。而他的目光中,是吹彈可破的一抹瓷白,在燭火的映襯下似珍珠一般閃閃發亮,讓人忍不住想親一親……

  這天晚上,連在耳房守夜的玄歌都不知道裴彥文到底是什麽時候走的。

  密門對麵的裴府,綏川正百無聊賴地站在月色下打著哈欠。

  裴彥文從門裏出來,看到他時愣了愣,“怎麽還沒睡?”

  “爺,蜀州那邊有消息了,當年老侯爺確實曾在蜀州江城任過職。”

  “母親可陪同著?”

  “是,夫人陪同著。”

  “去查清楚,父親到底是在哪一年去江城任的職。”

  “查不到。”綏川如實道,“十幾年前江城縣衙門走過一次水,整個庫房都燒了個精光,現在能夠查到的江城官吏名冊,是從大火之後的第二年開始的。”

  裴彥文沉默了一會兒道,“那就去查給母親接生的穩婆。”

  “二十八年了,怕是大海撈針。”綏川應下了,卻不由感歎了一句。

  “江城都沒有一個皇城大,就是大海撈針,也想辦法給我撈起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綏川聞言摸了摸鼻子,看了裴彥文一眼又道,“傍晚,六公主進了養心殿。”

  裴彥文一記眼神飄了過來示意他繼續。

  綏川道,“說是點頭願意去和親了。”

  裴彥文腳下步子一停,轉過了身,“突然就同意了?”

  “是。”

  “顧雲昭今日進宮是去見沈曦的吧?”裴彥文歎氣。

  綏川點點頭。

  裴彥文若有所思地朝著拂碧園的方向看了看,腦海裏閃過了當時在淮州城將軍府靈堂中見到顧雲昭的那一幕。

  那個昔日在汴京城裏最飛揚跋扈的姑娘仿佛在一夜之間沒了豆蔻少女的嬌嗔和爛漫,眼底眉梢沾染的全是痛失雙親的淡漠和寡歡。

  那一刻,他忽然就有些懷念昔日那個鮮活伶俐的小姑娘了,總想著要是能再看到她放肆開懷的笑一笑,也很好。

  “爺。”忽然,綏川又喊了裴彥文一聲,“之前您換下的那身朝服……”

  “恩,放著,我自己來洗。”綏川張大了嘴,覺得自己下巴都要被驚掉了!

  顧雲昭這天晚上意外睡了個好覺,早上起來的時候燒是徹底退了,但人還有些懵懵的沒精神。

  玄歌忙前忙後了一番,伺候著她用了早膳喝了藥,然後才端了一盤糖霜山楂出來給她去苦。

  酸酸甜甜的山楂果生津解膩,顧雲昭用簽子戳了一顆放進嘴裏問,“裴大人昨晚是什麽時候走的。”

  “奴婢不知。”玄歌聞言就支支吾吾了起來,“……昨兒奴婢不小心睡著之前,裴大人都還在屋子裏待著呢。”

  這麽晚!

  顧雲昭假裝不在意的點點頭,可臉上卻泛起一陣燥熱。

  “姑娘。”玄歌覺得這事兒自己是個丫鬟不好多說,但不說好像又不行,“您和裴大人……這樣,是不是……”

  “唔。”顧雲昭沒聽完就打斷了她,“這件事我自有分寸。”

  她當然知道玄歌要說什麽,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算是有了婚約在身也是不成體統的,更何況她和裴彥文這婚約才走了一半的流程。

  她當時會住進拂碧園,完全是無奈之舉,現在不曾想,竟好像讓裴彥文鑽了空子。

  可是這事再一琢磨,顧雲昭覺得又不太對。

  如果裴彥文對她真的有什麽非分之想,那次輔大人好男風這種流言又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顧雲昭咬著山楂思緒亂飛,忽聽外麵傳來一聲嗬斥。

  “你是哪裏的狗奴才,竟這般沒規矩!”

  “哎呦,顧小爺息怒,老奴是來給姑娘送名冊的。”

  顧雲昭給玄歌使了個眼色,玄歌趕緊走了出去,緊接著,顧崇懷便風風火火地衝進來,甩手就把一本嶄新的冊子扔在了桌上

  “做事這樣沒規矩的老東西,之前是怎麽在宮裏當的差!”

  “門外的是徐嬤嬤吧。”

  顧雲昭邊問邊拿過冊子翻了翻,裏麵記錄著的是內務府往她這拂碧園撥的十來個丫鬟的姓名和生平。

  全都是罪臣之女,之前都是在後宮各處幹些雜役粗使的活兒,現在被送來她這拂碧園,是福也是禍。

  “什麽嬤嬤,宮裏哪個老嬤嬤像她這樣沒規沒矩的,竟在主子閨房門口側著耳朵偷聽!”顧崇懷扯著嗓子怒罵。

  “行了,她又聽不見。”顧雲昭笑他小題大做,視線一掃,竟在冊子裏看到了一個格外眼熟的名字。

  “聽不見我也得說啊,難不成以後家裏還讓這麽個老東西隻手遮天了不成!”顧崇懷氣鼓鼓地坐在了顧雲昭的對麵,把她細細打量了一番,才耷拉了一雙大眼睛道,“昨日在太醫院遇到高大哥的時候我才知道你病了,阿姐,你以前身子可好了,大西北那種風沙地,你連傷風什麽都鮮少有,現在怎麽反倒變成藥不離身了?”

  “是啊。”顧雲昭合上冊子衝他微微一笑,臉上的血色依然沒有恢複徹底,“怕是以後要變成藥罐子了。”

  顧崇懷一愣,凶巴巴地吼她,“你別胡說阿姐,有高大哥給你開方子,你很快就會沒事的。”

  顧雲昭吃了一驚,抬頭就看到弟弟眼中露出的慌亂之色。

  她隻覺得鼻尖一酸,然後笑著對崇懷點點頭,“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聽高大哥的話。”

  家逢變故至今,其實她和崇懷都沒有好好的靜下來麵對雙親驟逝的這份悲痛。

  她是因為經曆了兩世,與其說傷心不如說哀莫大於心死,但是這兩世間,她都沒有好好的去關心一下崇懷。

  上一世她隻顧自己難過傷心,紮進了沈譽的溫柔鄉就再也沒有理過那些世俗瑣事,以至於最後崇懷正中惠妃和沈譽的“捧殺”之計。

  好好的孩子,不過一兩年的光景課業武功全都荒廢了,整天就知道跟著汴京城裏頭那些個紈絝子弟遛鳥逛樓、賭錢聽曲,生生被養成了個一無是處的二世祖。

  而這一世,她將惠妃和沈譽的計謀扼殺在前,崇懷戴孝卻不卸甲,一回汴京就紮進了南衙司忙得腳不沾地。

  但其實連顧雲昭都忘了,顧崇懷才剛滿15歲,這半大不小的孩子,以後就是和她相依為命的唯一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