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太子吸貓
  第113章 太子吸貓

    陸清寥身子微滯,很快調整好神色,臉上無喜無悲:“還請殿下明示。”這話說的非常巧妙,仿佛片葉不沾身。

    裴在野低笑了聲:“明示?好。”他抱臂,斜斜向後一靠:“你三四五歲的時候便隨著陸家老弱一道流放到了平州,我細查了陸家家譜,若我沒記錯,你還有個姐姐,名為陸清詞,她年長你三歲,在你剛到平州的時候,為了救你,被拐子拐走了,你陸家的另一本兵器譜就在她身上,隨著她的走失,另一本兵器譜也遺失了。”

    他雙手交疊,支著下頷,欣賞陸清寥微變的臉色:“然後她被北夷一戶好心的貴族人家收養,她也的確出眾,論謀略才幹不亞於你,憑製造軍械的才幹以及果決狠辣的手段,輔助如今的金帳王四子稱王,在北夷有了頗高的地位,北夷內亂已清,再無敵手,她心懷仇恨,於是又把目光投向了晉朝。”

    他微微一笑:“正巧你也來平州為將,她很快有了主意,所以來見了你,勸你歸順北夷,我說的可對?”

    陸清寥沉默不語。

    裴在野疊指輕敲桌案,冷聲道:“往日你襄助老大也就罷了,可你別忘了,你的俸祿皆是我晉朝子民脂膏,你能得此高位,也全是我晉朝將士賞識,你便是這般回報他們的?”

    陸清寥終於有了反應,他麵罩寒霜,嗓音含怒,這也是裴在野第一次見他露出這般怒色:“我從未做過半點對不起晉朝之事!”

    “是,你或許沒直接答應她,你也沒做細作,但若我沒猜錯,她應該拿當年救你之恩脅迫你,還用陸家餘下族人的安危誘惑你,所以你猶豫了。”

    裴在野目光仿佛一張羅網,牢牢地鎖住陸清寥,讓人無所遁形:“你沒有向上匯報此事,而是選擇了隱匿,以致戰機貽誤,使得平州三地卷入戰火,百姓死傷無數。就算你的確沒有歸順北夷,但這隱匿不報,沒比你歸順北夷輕多少,你還姓什麽陸啊,幹脆隨了北夷金帳的姓算了。”

    陸清寥額上青筋冒起,毫不猶豫地反唇相譏:“此次平州大敗隻是我一人之過?!魯王包藏禍心,陳生柳言二將明爭暗鬥,這才是之前平州大敗,殿下一向慧眼如炬,怎麽這些就看不到呢,難道殿下預備輕輕放過他們,隻拿我來祭刀,若真如此,殿下安敢說自己沒存半點私心?!”

    其實自平州出事,他無時無刻不在自責,隻是被裴在野這般譏諷,就是菩薩也冒火啊。

    兩人一句接著一句,聲調雖不高,但言辭卻極激烈,仿佛前衙已經變成了兩人相搏的戰場,言語如利刃,一時間,堂內充斥著無形的刀光劍影。

    裴在野摸了摸下巴,好笑道:“誰跟你說我要放過他們三個了?”

    “不用替他們著急,你們四個蠢貨我會挨個收拾的,不過眼下北夷正虎視眈眈預備第二次進攻,我很快要和你那好姐姐正麵交鋒,你的問題最大,便先拿你開刀了,你也不必覺著不平。”

    細算下來,這次平州大敗,並不是陸清寥一個人的問題,而陸清寥或許認為平州軍足以對抗北夷,他又念著長姐情誼,或許還存了幫陸家留後路的心思,這才隱匿未言,陸清寥是個聰明人,若非心懷僥幸,斷不會看不出陸清詞包藏的禍心。

    裴在野淡淡道:“我之前和小月亮閑聊,她告訴我,你想成為她這樣的人,她是什麽樣的人呢?幹淨,純粹,無垢,最重要的是,分得清是非對錯。”他說到小月亮的時候,鳳眼裏流光瀲灩,神色都變得溫柔幾分。

    很快,他不屑地扯了扯嘴角:“你也配?”

    陸清寥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怒火鼓噪耳膜,不過他在如此憤怒之時,卻猛然鎮定下來。

    他閉了閉眼,隨後又睜開,淡淡道:“殿下這次罰我遊街,隻怕不止是為了泄憤,更是想以我為餌,釣出我的阿姊吧?”

    裴在野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止如此。”

    他挑了挑眉:“我可以把我的計劃告訴你,我這次辱你,是為了讓陸清詞以為你對朝廷徹底失望乃至憎恨,決定轉投北夷,正好你在平州做的還算不錯,將士對你頗為擁戴,底下的人鬧著讓我放人,我也可以表現出迫於壓力讓你官複原職,然後你再假意告訴陸清詞,你願意投靠北夷,同時透露一些軍機取信於她,”

    陸清詞此人詭詐多變,他也是斟酌良久,才最終確定了這個最為穩妥的主意。

    陸清寥泠然接口:“然後你再將她騙來殺了?”他冷笑了聲:“殿下憑什麽以為我會同意?”

    “陸清寥,你腦子放明白些,別忘了你的身份。”裴在野神色不掩鄙夷:“你之前幫著老大也就罷了,老大好歹也算晉朝人,你也在北夷待了那麽久了,知道北夷和晉朝是什麽關係,難道你真打算和陸清詞一道襄助北夷?”

    他站起身:“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但你最好想清楚。”

    他走到門邊的時候,腳步停頓片刻,忽回首望來,眸中蘊著冷光:“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日頭升至半空,堂內半明半暗,陸清寥站在明暗交接處,神色晦暗不明。

    ,,

    沈望舒昨天剛到,就被裴在野拉著折騰了一通,草草洗漱了一番便睡下了,今兒早上她才算得了空,讓芳姑姑好好地幫自己搓個澡。

    她舒服的半夢半醒呢,忽然感覺到給她搓背的那隻手一下子重了許多,也不似芳姑姑有分寸。

    沈望舒迷迷蒙蒙地睜開眼,就見裴在野站在她背後,手裏還攥著個絲瓜瓤子,他捧著絲瓜饒有興致地研究。

    沈望舒捧起一點水撩他,嘟著嘴巴道:“你老實點!”

    裴在野掬起一捧更大的潑到她身上,見她被打的措手不及的懵逼樣,得意道:“偏不。”

    沈望舒:“,”

    她深深地覺著,得虧自己這個冤大頭跟了他,不然他就等著打一輩子光棍吧!

    她又急又氣的,急著找回場子,抄起浴桶裏的水瓢就舀水往他身上潑,兩人莫名其妙地就打起了水仗,裴在野全身衣裳都濕透了,浴桶裏的水也隻剩下小半。

    還是裴在野怕她凍著,用寬大的巾子把她包裹起來,又令下人把地龍升的更熱些。

    裴在野又取來一塊幹淨的巾子,細細幫她擦著頭發,擦著擦著他又覺著手癢,有一下沒一下地勾著她的柔軟長發把玩。

    兩人也不知怎麽打鬧的,最後姿勢變成了裴在野腦袋枕在她腿上,修長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她半幹的長發,他似乎還覺著不過癮,給她發尾係了顆鏤空銀球,拿手指彈著玩。

    沈望舒:“,”真想打他啊。

    她有樣學樣,重重揪了把裴在野高束的長發,特別不高興地道:“你怎麽跟七月一樣一樣的。”關鍵他這麽大個兒,破壞力和討人嫌的程度可比七月厲害多了。

    裴在野頭發被拽,疼的嘶了聲,這才挑眉道:“七月是誰?”

    沈望舒還買了個關子:“等你回去就知道了。”

    一般來說,裴在野心情不好的時候會變得特別煩人,當然他心情好的時候也挺煩人的,不過煩人的程度不一樣,她猶豫了下,問道:“你咋了啊?”

    裴在野冷哼了聲,捏了捏她的臉,這才道:“要不是瞧在你的麵子上,我早不容陸清寥活在這世上了。”

    她皺著臉拍開他的手,終於問出了憋在心裏許久的問題:“表哥,真的是細作?”

    裴在野微微抬起身,臉埋在她頸窩間,重重吸了一口,這才覺著心中躁意消散了不少。

    他道:“目前不是。”

    沈望舒聽不懂了:“目前?”

    裴在野撇撇嘴,又埋在她發間吸了口,這才淡淡道:“看他如何抉擇了。”

    那主意是不錯,但也不是非用反間的主意不可,但對陸清寥,他總得試上一試。

    ,,.

    裴在野並不是磨蹭的人,他既說了要放陸清寥,當天便解了他的禁,連同那些看著他的人也一並退的幹幹淨淨。

    他回到自己辦差的衙署,一進入就有不少部下滿麵笑意地搶著和他說話,還約了他晚上喝酒。

    陸清寥縱心情沉重,但瞧見這些兄弟友朋,臉上也不覺微微帶笑,就衙署大門到他內寢這麽短短幾步路的功夫,他一路跟著打著招呼走過去,竟花費了小半個時辰才走到。

    他一進內室,忽聞見一股淡淡的忍冬清香,他臉色微變,忙掩上門窗,確定無人了之後,才把目光投向書架的一本兵書上。

    他細細翻開,果然見其中夾著一張帶了淡香的字條——“陸家何去何從?”

    陸清寥心頭一點點沉了下去。

    裴在野有一點說的沒錯,他那個姐姐,的確非常厲害,一是能在如今的情勢下,把字條成功放在他內室,二是字字直擊人心。

    陸家何去何從,

    他又該何去何從?

    答應裴在野嗎?

    就算裴在野大度,即位之後不會再和陸家計較,但也絕不會幫著護著陸家,這樣一來,那些曾經為了幫大殿下辦事,得罪過許多人的陸家人,立刻就會遭到清繳,若陸家因此覆滅,他日後九泉之下如何麵對先祖?投靠陸清詞,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還有,他能把年少時幫著他護著他,甚至為了救他,被拐子拐走,在外顛沛流離多年的長姐坑殺了嗎?

    拒絕裴在野嗎?

    可他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候,就是每次大勝之後,將士百姓圍著他歡呼慶賀,他怎麽可能幫助北夷去傷害這些人。

    他這一生,都是兩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