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嘖嘖
  第104章 嘖嘖

    明日便是端午節宴,齊皇後再怎麽不痛快,也得出席宴會,齊女官見她還是一副鬱鬱不快的模樣,又諄諄勸道:“再說太子妃,她雖和陸家那邊沒什麽聯係了,但她身上畢竟有著一半的陸家血脈,您忘了太子母後是怎麽故去的?隔著母仇呢,發作也是早晚的。”

    她搖了搖頭:“但凡陸氏生事,哪怕太子妃沒做什麽,太子隻要想到她身上的那半血脈,心裏隻怕就會不痛快,年少夫妻,那份新鮮尚在,感情自然是好的,但時日一久,可就說不好了。”

    她又道:“就算太子護著太子妃,那些底下人總有和陸氏不對付的,一日一日耗下來,再沈的情分也耗沒了。”

    齊皇後臉色和緩了些,目光卻仍落在鳳儀宮的匾額上頭,半晌才道:“罷了,明兒我去給太後請安。”

    ,,

    端午宴是大宴,沈望舒提前倆時辰就得更衣打扮了,她用了近一個時辰,才在五六個侍女的幫助下梳妝打扮好。

    雖然宮裏宴會不少,但除了大婚那次,她甚少穿這樣隆重華美的吉服,她頭戴九尾鳳簪,上桌明黃大袖衫,下配朱紅訶子裙,上繡著鸞鳳騰雲,眉間臉頰都點著金箔裁製的花鈿。

    她打扮完之後,張開雙臂轉頭問裴在野:“四哥,我這樣穿好看不?”

    裴在野上下打量她幾眼,盯著她胸口處,慢慢皺起眉。

    這套吉服自然是極綺麗的,不過那訶子裙也縫的太低了點,露出胸前一片雪膚,頸上又戴了一串赤金紅寶的瓔珞,像是兩彎堆雪簇擁著一輪紅日。

    他喉結滾了滾,先是揚了揚嘴角,很快想起這衣服她是要穿出去的,瞬間就變了臉:“尚繡那邊是怎麽做事的?竟縫出這樣的裙子來,有傷風化。”

    他一想到她這樣穿其他人也會瞧見,他臉色就刮了陣陰風似的。

    沈望舒嫌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呸呸兩聲:“你懂個甚,這是人家按照製式縫的,大家都這麽穿,就你會挑刺!”

    這樣露出胸前一片的裙子也不是誰都能穿的,非三品及以上誥命不得穿著,其實她穿著也怪不自在的,畢竟她胸口要豐腴許多,穿這樣的衣裳就顯得十分張揚,但其他王妃公主和三品以上的誥命等等都是這個打扮,她也不好顯得太特殊。

    裴在野在這上頭那是完全的不講理,抱胸冷哼:“我不管別人怎麽穿,你這麽穿就是不行。”

    他見沈望舒氣的要捶他,便就勢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懷裏,貼在她耳邊理直氣壯地跟媳婦耍流氓:“要穿也隻能穿給我一個人看。”

    沈望舒給他活活氣笑了:“你這人怎麽這麽不講理啊!還有一個時辰宴會就要開始了,你讓我去哪換一套?”

    芳姑姑打圓場:“是婢的不是,婢下回叮囑司繡,讓他們不給太子妃縫這樣的訶子裙了,眼下還是先準備宴會吧。”

    裴在野倒是半點不急,老神在在地道:“你們下去,我來解決。”

    沈望舒還真想看看他有什麽法子解決,結果他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一個看起來有些使用痕跡的小包裹,他打開她一瞧,就見裏麵整整齊齊放著各種大小的銀針和各種顏色的棉線。

    沈望舒這吃驚的,一下子嘴巴都合不攏了:“你,你什麽時候學的針線!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

    裴在野得意地瞥了她一眼:“你知道什麽?一天到晚就知道傻吃傻玩了。”

    他當初在梁州時為了給她縫襪子學了縫補的技能,剛學會的時候還怪不自在的,現在卻能做到引以為豪了。

    他拈起一根適合大小的銀針,飛快地穿針引線,不到片刻就把她的訶子領縫高了一截,正好把胸口完全擋住:“成了,這才像些樣子。”

    沈望舒低頭瞧了眼,他針腳多精致倒談不上,不過居然還挺整齊的,也看不出縫補的痕跡。

    她一時被震驚到失語,半晌回過神,看到裴在野那得逞的張狂樣兒十分不順眼,就學著他往日的德行,發出一聲不屑的‘嘖’。

    裴在野瞥了她一眼:“嘖嘖。”

    沈望舒起了莫名其妙的勝負欲:“嘖嘖嘖!”

    “嘖嘖嘖嘖。”

    兩人互相嘖來嘖去半天,還是沈望舒嘖的舌頭疼,伸手拉了拉披帛,沒好氣地道:“要不是你運氣好騙了我這個冤大頭,你這輩子別想娶上媳婦了!”

    裴在野這回倒是沒再氣她,十分歡快地嗯了聲:“有你這麽個冤大頭就夠了。”他拉起她的手:“收拾好了吧?走吧。”

    兩人手拉著手乘上步輦,一路去了設宴的興慶宮。

    睿文帝近來越發不成體統,又修行宮又建皇莊的,大興土木肆意揮霍,裴在野最近已經和他衝突好幾回了,父子倆關係越發僵硬。

    端午是何等重要的大宴,睿文帝竟懷裏竟摟了個美貌少女,和幾個臭味相投的宗室高談風月,齊皇後倒是瞧著比往日老實了不少,隻伴在齊太後的身邊,一言不發。

    裴在野一進正殿,麵色不由微沉。

    睿文帝還十分作死地招呼,見裴在野麵色不虞,他還朗聲笑道:“大過節的,四郎就別愁眉苦臉的了。”

    他輕輕一推懷裏的美貌少女,笑吟吟道:“這是朕新迎的陸婕妤,她一曲《踏金蓮》委實一舞傾城,眼下正值佳節,陸婕妤便一舞為諸愛卿助興吧。”

    要不怎麽說他們父子倆不對盤呢,不光是交雜了幾輩的恩怨,就連性子,兩人也是南轅北轍,裴在野見他放浪形骸,麵上更露厭色。

    陸婕妤換了一身舞裙走到場中,身後還有六個腰肢細軟的舞姬為她伴舞,待一曲舞畢,睿文帝故意笑問裴在野:“四郎,朕的陸婕妤舞的如何?”

    裴在野淡淡道:“兒臣不懂舞樂,陛下說好便好吧。”

    再過幾日便是大齊後的祭辰,不指望睿文帝有什麽懷念姿態,但他這幅沉溺酒色的德行,裴在野自然是瞧不慣的。

    睿文帝約莫是最近被裴在野氣的狠了,今兒一直在沒事找事,笑容滿麵地指了指伴舞中的兩個相貌最出眾的舞姬:“既然四郎也說好,那麽這兩個女子就賞給四郎了。”

    他雖然是在找茬,卻給了個無法拒絕的理由,悠悠道:“如今你已至弱冠,朕像你這般大的時候,你上頭三個哥哥都已經出生了,如今你膝下猶空空,朕實在為你憂心啊,便是為了江山社稷,你也該早日繁育子嗣。”

    裴在野扯扯嘴角:“謝陛下關心,別說兒臣如今年紀尚輕,就算年紀再長些,也不至於隨便從哪裏拉個女人就生孩子。”

    這話說的,睿文帝臉色隱隱發青,裴在野又看了眼有些緊張的沈望舒,在案幾底下輕輕握了握她的手,輕輕一嗤:“正是為了江山社稷,才不能讓庶長子生在嫡子之前,兒臣和太子妃感情甚篤,遲早會有孩子的,勞父皇掛心了。”

    這話就差沒指著睿文帝鼻子罵他了,以他的臉皮之厚,也差點沒起身掀桌。

    他臉色變了幾回,才皮笑肉不笑地道:“四郎說的也有理。”睿文帝又瞧了眼沈望舒:“太子妃既這般得太子看重,朕也該好好賞你才是。”

    他不等沈望舒開口,就捋須笑道:“你已是太子妃尊位,賞無可賞,沈家亦是恢複了名譽,也不好再行封賞,那便追封你亡母為魏國夫人,賜陪葬皇陵,再賞她一卷昔年大齊後所抄的《安魂經》,待她尊位定了之後,你把安魂經一並燒給她,讓她亡魂早渡吧。”

    他的意思是,給太子妃母親封賞,讓太子妃把太子母親的遺物燒了,拿去祭奠太子妃的亡母!

    這挑撥離間的招可真是又賤又高,畢竟和大齊後遺物一並送來的還有一等夫人的尊位,以及隨葬皇陵的榮耀——一般能隨葬皇陵的女性除了帝王妃嬪之外,便是公主王妃之類的宗室女眷,陸氏夫人是太子妃的生母,給不給這個榮耀,都在帝王一念之間。

    趕在大齊後生辰之前放這招可夠缺德的,就怕太子妃年少,沒聽出睿文帝話裏的深意,隻想著能盡亡母死後哀榮,經不起誘惑便一口答應了。那和太子豈不是要生齟齬?

    不少太子一係的官員都麵色緊張地齊刷刷看過來,恨不得替太子妃拒了。齊太後也微微皺眉,卻不好開口攔住,哪個兒女能拒絕為自己的亡母掙一份榮光呢?

    齊皇後則是一臉看好戲的神態,她說什麽來著?早晚的事。

    裴在野直直看向睿文帝,眼底不掩厭色,他正要開口喝破睿文帝那點膈應人的心思,就見沈望舒一臉輕鬆地道:“謝陛下賞賜,不過我母親生前就說,她不喜歡長安,也對那些身外之物不看重,讓她清清靜靜留在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就挺好。”

    她是真的不在乎什麽位份不位份的,再說她雖然不如朝堂上那些人心思千回百轉的,但也能聽出睿文帝的不懷好意,睿文帝拿一個她全然不在意的東西誘惑她,她能上鉤才是見鬼了。

    睿文帝神色一頓,強笑了下:“既然太子妃不願,朕便罷了。”

    場麵一時尷尬下來,睿文帝正要給自己打圓場,忽聽殿外傳來層層捷報:“報——”

    內侍一臉喜色地躬身進入興慶殿內:“陛下,平州大捷,陸統領率三千兵馬俘虜了哈察部可汗的三王子極其妻女!”

    裴在野聽完挑了挑眉,輕嘖了聲。

    一個部落可汗的王子算什麽,統領所有部落的金帳可汗和他兩個兒子的頭蓋骨就在他手裏,陸清寥眼皮子真淺。

    睿文帝顯然把陸清寥當成了自己人,聞言已是喜上眉梢,連道了三個好字:“賞陸統領黃金白兩,賜名園一處。”他想了想,陸清寥原是有個伯爵爵位的,不過之前替大皇子頂缸,便奪了他的爵位:“複他三等伯之位。”

    ,,

    陸氏一族本來已經給裴在野壓的抬不起頭來,不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陸清寥雖然隱隱有和陸氏劃清界限之態,可他畢竟姓陸,陸氏上下歡慶不已,隱隱又有得意之勢,裴在野縱沒把這些人放在眼裏,也難免心下生厭。

    再過兩日便是大齊後的祭辰,按說沈望舒這個做太子妃的應該陪著裴在野一起去皇陵祭奠,不過裴在野最近沒提這事兒,沈望舒也就沒問。

    她就琢磨著,畢竟大齊後的死跟陸妃有關,當初大齊後被逼著帶裴在野出宮清修,在國寺裏鬱鬱而終,而她這個兒媳又是陸妃的親外甥女,最近陸家又有不少變故,裴在野是不是不想帶她去啊。

    雖然說她和陸妃完全不親近,但血緣的事,誰也沒辦法。

    如果裴在野真的不想帶她,她倒是能理解,但心裏頭還是怪不舒坦的,卻不好同他爭執亡母的祭禮,再說她心裏也很同情那位大齊後。

    她決定大度點,為了不讓兩人臉上難看,等到祭禮那天,她主動道:“我今天有事,你自去忙吧,不用管我了。”

    裴在野係著衣帶的手頓了頓,側頭看她,微微蹙眉,有些不愉:“你不打算陪我去拜祭母後?”

    沈望舒怔了怔,他在她臉上輕咬了口,帶了點得意地抱怨:“我這幾年做夢都是母後問我幾時娶妻,現在得她庇佑,好不容易娶了你,總得到她麵前顯擺一二。”

    他不等她回答,便拉她起身:“走吧,什麽事不能往後推一推。”

    沈望舒輕輕眨了下烏漆漆的眼睛,任由他牽著自己去了供奉宗室牌位的壽極殿。

    大齊後的祭禮也沒有什麽很奢靡的牌場,就是齊太後齊皇後和裴在野燒完紙,再拜祭一二便罷了。

    齊太後已經早早到了,凝望著大齊後的牌位不語,齊皇後低眉順眼地服侍在側,隨太後一起靜默不語。

    她似乎也有些傷感,看著大齊後的牌位出神:“,我少時父母事忙,我幾乎是長姐一手帶大的,”

    她餘光瞥見沈望舒和裴在野進來,歎息了聲:“阿姐性情堅毅決然,又一向極有主意,當初齊家出事,陸氏妖女勢大,陛下有意廢後,她為了保全太子嫡出之位,借著邊關戰事不斷的名義,帶著太子去國寺為國祈福,因她祈福有功,陛下便不好再廢她的後位,”

    她拭了拭淚:“阿姐體弱,又和太子姑母一樣有體熱的症候,陸氏攔著不許往佛寺送冰,酷暑的時候阿姐便時常發熱,幾年之後的一個夏天便去了。若她能活到今日,看見太子出息,還不知如何高興呢。”

    本來裴在野最近就對陸家氣兒不順,她邊說還邊瞟了眼沈望舒,讓沈望舒頗為不自在。

    齊太後睥睨齊皇後一眼,卻壓根沒接這話茬,隻對裴在野和沈望舒道:“你們快去拜祭吧。”

    齊皇後被她看的不由低下頭去,見她如此維護沈望舒,心下不由生出幾縷怨意。

    沈望舒隨著裴在野給齊太後上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就這麽邪乎,她三炷香剛拿到手裏,便從中折斷了一根。

    她一驚,下意識地扭頭瞧了眼裴在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