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是和我的以後嗎?
  第98章 是和我的以後嗎?

    裴在野表情談不上高興也談不上不高興,隻是微微皺著眉,一臉的若有所思。

    沈望舒緊張地問:“那,那齊家到底會不會出事啊?”

    她倒不是聖母的同情齊家,她去信請孫明煦提供證據的時候,確實存了點小小的報複齊家的心思,但她沒想到會鬧這麽大,萬一連累裴在野就不好了。

    裴在野手指輕點下頷:“端看齊家和楚妙言牽連的深不深了,要是朝堂上沒什麽往來還好說,萬一有了,”他沒往下說。

    姻親之家,能沒牽連嗎?萬一他對齊家還有情分,沈望舒下唇咬了又咬,越發不敢讓他知道是自己幹的了。

    裴在野忽瞥了她一眼,長眉一挑:“你怎麽不說話了?”

    沈望舒怕他從自己臉上看出什麽不對勁兒,忙從果盤裏拿了個梨子塞嘴裏:“吃梨呢,沒空!”

    他長睫一動,又看了眼沈望舒:“說來也怪了,孫縣令為何突然要去刑部告狀?這事兒也出了近兩年了吧,他為何這個時候才決定狀告楚妙言?”

    沈望舒急中生智,不顧滿嘴的梨子汁,咳了兩聲:“我聽祖母和我爹說,孫縣令不是一直在梁州幹嘛?楚總督瞧他不順眼,老是刁難他,有句話叫什麽來這?父債子還。楚總督這個老子欠下來的債,得楚妙言當兒子的來還了。”

    裴在野哦了聲,目光在她臉上逡巡了幾遍,才收回:“倒也有幾分道理。”他幫她擦了擦嘴:“其實孫明煦告狀也是好事,就算他沒告這個狀,我這幾日也是要處置楚妙言的,不然委屈你了。”

    說實話,要隻是楚妙言倒黴,沈望舒承認這事是她幹的也沒啥,但事關齊家,沈望舒拿不準裴在野的態度,生怕他猜出什麽,吭哧吭哧地道:“沒啥,我不委屈,都過去快兩年了。”

    她心慌的厲害,想回家找沈長流商量商量,吧嗒吧嗒咬了幾下梨子,才又看向裴在野,隨便編了個理由:“那啥,我爹壽辰快到了,我得回去為他賀壽。”

    裴在野道:“我隨你一道去。”

    沈望舒忙擺手:“不用不用,皇上最近又修園子又要建塔的,你忙得腳打後腦勺,我自己去就行了。”

    裴在野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成吧。”

    等沈望舒走了,他才喚來葉知秋:“去沈府打聽打聽。”

    孫縣令狀告楚妙言本也說得通,但是方才小月亮的表情卻有絲古怪,他總覺著她好像有事瞞著他。

    ,,

    關於壽辰的事沈望舒倒是沒說謊,再過三日就是沈長流壽辰,沈長流官職雖低,但卻是太子嶽丈,眼看著前途大好,不少人上門逢迎拉攏的,沈望舒怕耽誤時間,特意起了個大早趕去了——裴在野人雖沒過來,但卻備了超過雙倍的壽禮,可見他對太子妃一家的重視。

    她這兩天也回過味來了,之前裴在野給了她一條假死遁走的路,她其實也是心動過的。

    但現在想想,要是她真打算假死遁走,那孫縣令扯上齊家就扯上了唄,她幹嘛這麽在乎裴在野會因此對她不滿?反正她都是要拍拍屁股走人了。

    她為什麽會如此在意裴在野的態度呢?

    沈望舒越想越是怔忪,心間裂了幾條縫隙,仿佛有幾從通明光束灑了進來。

    她就這麽一路百轉千回地回了沈府。

    她來得早,沈府隻零星來了幾個客人,孫明煦為了這樁案子也趕早到了,正在內室與沈長流密談——他和沈家是表親,來這兒賀壽並無不妥,倒也無人懷疑楚家齊家這樁案子和沈家有什麽關係。

    孫明煦見著沈望舒,便起身行了一禮,笑:“太子妃之前送來的水輪圖紙我已經收到了,極為便宜,我治下的縣城農田產量都提升了一到二成。”

    沈望舒心不在焉地擺了擺手:“孫表哥別客氣。”她斟酌了一下詞句,到底沒想出個委婉說法來,問道:“表哥,我記得我在信上說的,隻是讓你把證據帶來,你為何要行險直接告上刑部了呢?”

    如今事情一鬧大,別說她了,孫縣令這個告狀的便是首當其衝,未免也太冒險了點。

    孫明煦略略一歎:“實不相瞞,我和楚總督早有嫌隙,之前收到太子妃來信的時候,我和楚家已然勢同水火,偏楚家又傍上了齊家,在梁州幾乎隻手遮天,我也不得不兵行險著了。”

    他沉吟道:“把齊家牽扯進來,在我的意料之外,不過太子妃放心,我手頭的證據足夠證明射虎弩不是楚妙言所製,暫時不會把您牽扯進來。”要是早知齊家也會牽連進來,他就不會把事情鬧的這般大了。

    他這話說的沈望舒還怪愧疚的,明明是她給人寫信,倒顯得她多怕事一般。

    她正要開口說話,沈長流已經出聲道:“明煦,勞你先出去一下,我和望舒有話說。”

    孫明煦衝父女二人客氣點頭,起身出了內室。

    沈長流看了閨女一眼,無奈搖了搖頭:“明煦方才說的話,你也別全信。”他捏了捏眉心:“他和楚家有隙不假,但若不是你太子妃的身份,他也不敢這麽直接去刑部告狀。”

    之前太子為了女兒,直接把齊家降爵三等,孫明煦想必就是瞧準了這個,才願意在她身上下注的。

    沈望舒也回過味來了:“哎呦,這些人怎麽回事啊,長了七八百個心眼。”

    沈長流一笑:“你不必為此對明煦有什麽看法,這浮沉宦海裏,最不缺的就是野心家了,他有野心不足為奇,當初他願意幫你,足見此人人品不錯,有野心也不代表這個人不好。”

    他把話題扯回來:“楚妙言出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問題是,齊家眼下也牽扯進來,這可就有點棘手了。”他提點道:“殿下雖願意為你懲治齊家,但也未必樂意見齊家出什麽事,其中輕重,你得掂量清楚,哪怕的確是那楚妙言奪了你的射虎弩,可齊家也跟著倒了黴,這麻煩便多了。”

    他遲疑道:“這事兒畢竟是你我主導的,太子夾在當中,隻怕為難,我更擔心他會嗔怪於你,此事你隻做不知,千萬不可跟太子提起,我方才和明煦商量過,即便太子問起,你也說是明煦一人所為。”

    太子就算再喜歡女兒,也未必能容女兒用手段坑了他舅家,其實他們行事不夠隱秘,因為本來就想過會鬧的這麽大,眼下也隻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沈望舒搖了搖頭:“這也不行啊,要是太子因此遷怒孫表兄該怎麽辦?”

    沈長流搖頭:“太子行事,我還是能瞧出幾分的,明煦狀告楚妙安,牽連了齊家,那是朝堂風波,太子也不會因此刁難臣子。有你這個太子妃在,他早晚有出頭之日,但你就不一樣了,你是太子枕邊人,若讓太子知道是你所為,他定然著惱。”

    他搖了搖頭,沉聲道:“由著楚家齊家倒黴吧,你接下來也不要再插手這事了。”

    ,,

    她今兒敬沈長流用了一盞薄酒便回太子府了,她以為裴在野還沒回來,正在屋裏練習麵部表情呢,誰料房門被推開,裴在野懶洋洋問:“你唱戲呢?”

    沈望舒打了個激靈:“四哥,你回來了!!”

    裴在野斜了她一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給我招魂呢。”他隨手解開外衣,漫不經心地問:“你今天怎麽回來的這麽早?嶽丈壽辰,你也沒多陪陪他。”

    沈望舒心煩意亂的,哪裏有心思吃席:“我爹看天色晚了,就讓我先回。”

    “真的嗎?”裴在野忽湊近她,扯著嘴角一笑,別有深意地道:“我怎麽覺著你有事瞞著我呢?”

    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把你老舅家給坑慘了,怕你捶我。

    沈望舒喉間嘰咕了一聲,想到沈長流的告誡,她肯定地搖頭:“沒有啊,我就是去參加個壽宴,能瞞你什麽?”

    裴在野又把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一尺,鼻尖在她臉頰上蹭了蹭,古怪地笑了下。慢慢地問:“真的沒有?”

    “沒有沒有。”沈望舒連擺手。

    她見裴在野目光在她臉上逡巡,忽的急中生智,大眼撲閃撲閃地看著他,展開手臂:“四哥,抱。”

    裴在野:“,”

    他萬沒想到,她居然這個時候調戲起他來了!

    裴在野調戲她的時候數不勝數,被她調戲那真是屈指可數,一時沒有防備,耳根紅了個透徹:“你,”

    他咬了咬牙,重重把她摁在懷裏。

    他又覺著不太過癮,兩隻手托舉起她的腋下把她提溜起來,讓她跨坐到自己腿上。

    沈望舒給這般羞人的姿勢弄的呆了呆:“四哥,”

    兩人交疊地摟在一處,親密無間。

    好在裴在野知道她在擔心什麽,也隻是嚇唬她幾句,沒真想逼問,他近來學會了放長線釣魚,等她想通了再慢慢說也是一樣的。

    他稍稍側頭,泄憤似的在她耳尖咬了一口:“別讓我逮著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

    楚妙言的案子很快有了定論,他被暫時收押,刑部細查之後,竟查出不少料來,楚妙言不光假充是製作射虎弩之人,在兵部當差的時候,也有不少毛病,最近他新趕製的一批軍械都被查出來有問題。

    這還不算完,很快的,刑部又放一大雷——齊家的二郎作為楚妙言的舅兄,他也牽涉進這批軍械案子裏,跟楚妙言一道鎖拿進了刑部大牢,整個齊家一下風波不斷,不止如此,還有林林總總幾個世家官員也牽連在內。

    這風口浪尖的,沈望舒倒是沒趁機說射虎弩是自己發明的,那麽多人不管跟此案有關沒關的,都被提去刑部審案了,她才不要攪合進這趟渾水裏,反正她手裏證據確鑿,兵部的馮尚書也對她青眼有加,等過幾天風頭平息了,她再挑明也不遲。

    唯一讓她擔心的,就是她怕裴在野知道,這事兒的源頭在她。

    可人就是怕什麽來什麽,就在齊二郎入獄的第七日,齊總督就冒雨來了長安,佝僂著身子叩響了太子府的大門。

    他進來的時候,沈望舒和裴在野正在下棋玩,他目光在沈望舒身上頓了頓,並沒有先給太子夫婦行禮,他忽的老淚縱橫,叩拜道:“臣向殿下請罪了,還請殿下高抬貴手,放過我們齊家吧。”

    沈望舒指尖的棋子掉落,霍然轉頭看著他。

    齊總督一雙淚眼先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裴在野,再向沈望舒一叩:“之前是阿玥不開眼,得罪了齊家,但我已經責罰了阿玥,還請殿下恕罪,不要再為難我齊家了。”

    他這等縱橫官場的老手,根本不給沈望舒反應的時間,先發製人地眼淚長流:“殿下給孫明煦去信,讓他對妙言下手,後又和沈府和孫明煦私會,將我齊家牽扯在內!太子妃若還有氣,就向老臣一人發吧!”

    齊總督為了把二兒子撈出來,一路順著查下去,最終查到太子妃這兒。

    他今日來本就是要向太子求個情麵,所以故意把此事捅出,倒顯得整件事不像是沈望舒被楚妙言奪了射虎弩,而像是沈望舒因為記了齊家之仇,蓄意報複一般,倒是把他齊家摘得幹淨。

    沈望舒本來想反駁,沒想到他直接把這事道了出來,她心跳停了一拍,下意識地去看裴在野。

    他,知道這事了?

    他會有什麽反應?

    他會覺著她心機太深,坑害他舅家嗎?

    裴在野臉色一點點沉下去,她的心也跟著慢慢沉了。

    他瞥了她一眼,瞥的她透心涼,恨不得現在假死走人算了。

    他似笑非笑地問:“是真的?”

    沈望舒一時嗓子眼發幹,不知道說什麽好,低垂著頭不說話。

    倒是齊總督眼睛微亮了下。

    幸好裴在野也沒打算審她,他收回目光,指節輕敲棋盤,淡淡問齊總督:“太子妃為何要給孫明煦去信?孫明煦因何狀告楚妙言?舅父是覺著,若非證據確鑿,太子妃難道有能耐指使刑部構陷你那個好女婿嗎?”

    他這話一出,倒是讓閉眼等他發火的沈望舒愣了愣,她睜開眼詫異地看著裴在野。

    齊總督混淆視聽不成,臉色不由白了白,不過他很快鎮定,毫不猶豫地把楚妙言賣了:“此事出在楚妙言和阿珂大婚之前,臣的確失察,若知楚妙言是這等人,我說什麽也不會許以愛女,但二郎,“

    女婿可以不管,兒子總要撈出來的,他嘴唇一抖:“我讓二郎隨楚妙言當差,不過是想讓他跟著曆練,哪裏,哪裏想到會出這等事,”他重重磕頭:“殿下,您怎麽罰老臣,老臣都認了,隻是求您明鑒,二郎是清白的啊。”

    裴在野撂下指尖棋子,淡道:“審案是刑部審,不是我審,他是否清白,刑部自有定論。”

    他說著說著,極有壓迫力地微微俯下身:“別動輒說太子妃如何如何,否則舅父別怨我不念舅甥之情了。”

    齊總督方才說的那番話,未償沒有試探一下,整個齊家和太子妃在裴在野心裏孰輕孰重之意,好以此確定齊家未來的路——結果,裴在野毫不猶豫地選了太子妃。

    齊總督臉色這才真正慘白一片,跪在遠處砰砰叩頭,眼淚大顆大顆滾落。

    “之前在梁州的時候,我把提點的話都說盡了。”裴在野卻不愛看人這個,神色越發冷淡:“舅父知道我的脾氣,你若再來苦肉計這一手,我當即令人把齊二郎送到邊疆去,我說得出,也做得到。“

    這話說的,齊總督磕頭都不敢磕,隻能由著下人半攙半拖的,把他給帶了出去。

    齊總督雖打發走了,裴在野的臉色卻沒有好看多少,還是沉的厲害。

    沈望舒心裏忐忑:“殿下,”

    裴在野抿了抿唇:“你過來。”

    沈望舒惴惴不安地走過去,裴在野忽然伸手,勾住她的腰讓她跌入自己懷裏,再把她狠狠按在膝頭。

    沈望舒嚇得尖叫了一聲:“幹嘛呀!你,”

    她話還沒說完,裴在野就已經一巴掌抽在她的屁股上。

    沈望舒自三歲起,就沒被人打過屁股,她本來還頗緊張,又一下子又羞又怒,不可思議地道:“你打我!”就是殺人也不帶羞辱人犯的吧!

    她魚一樣的要彈起來掙紮,卻不敵他的力道,被他硬是按在自己膝頭。

    “打的就是你。”他惡狠狠地笑了下:“你最先想到的不是我,而是繞了個大圈子去找孫明煦?”

    他又抽了她一下:“背著我跟孫明煦私會?”

    再一下:“之前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你還死鴨子嘴硬!”

    他見沈望舒王八劃水似的在他手底下掙紮:“省省吧,我上回是怎麽警告你的?別讓我逮著了。”

    他哼笑了聲:“現在犯我手裏了吧。”

    沈望舒忽然反應過來,轉過頭,瞪大眼瞧著他:“你,你早就,”

    裴在野重重捏了她一下,嗤笑:“你以為你們做的事多隱秘,那日我瞧你神色不對,便令人去探查了。”

    他知道之後她寧可寫信給孫明煦也不來找他幫忙之後,著實有些惱,但也知道自己上輩子在齊家的事情上,並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令她麵對齊家時總是回避猶豫,她也並不敢完全的信任依賴自己。

    他便想著等把齊家的事兒處理妥當了,等她慢慢想明白了,再來親口跟他坦白,結果等來等去沒等到,還是齊總督挑破,她才敢承認。

    最近天氣漸熱,沈望舒穿的很輕薄,哪怕他用了不到半成的力道,她後麵還是火.辣辣的疼。

    她衝著他腰眼捶了一下,才道:“你才跟孫明煦私會呢,那日我爹還在呢,你別胡說!我們湊在一處商量事情罷了!”

    而且裴在野這關注點不太對頭啊,

    她可也是把他舅家給坑了誒!

    她一說這個,裴在野更惱了,勾住她的腰讓她做自己腿上:“你商量什麽?有什麽事不能和我說?你才是我的太子妃,難道齊家還能比你重不成?!”

    說實在的,他確實沒想過會她捅出這樣的簍子,但捅了也就捅了唄,反正齊家行事也的確逾越了,若刑部查明屬實,趁此機會給他們一個大點的教訓也沒什麽不好,免得他們惹出更大的禍事來。

    讓他惱怒的,不是她對齊家下手,而是她把他當外人,死活偏要瞞著,要不是今日事發,她還不知道要死鴨子嘴硬到什麽時候,他難道還沒那個孫明煦親近?!

    沈望舒抬眼飛快地看了他一下,見他烏黑眼瞳裏的惱意和認真,她心頭被什麽撞了一下似的。

    對齊家的恐懼,盤桓在心頭已久的陰影,似乎隨著他的一句話便慢慢散了。

    她低下頭:“對不起,”

    她覺著還是要為自己辯解一下:“我和爹都是怕你遷怒我,以後我的日子不好過,”

    裴在野給她氣笑:“你,”

    他話才出口,忽然意識到什麽,心跳微急。

    他感覺自己的掌心有些冒汗:“你說以後,”他忽然不會說話了似的,口舌發緊,嘴巴張合了幾下,仿佛初學說話的孩童一般,一個字一個字往外吐:“是和我的以後嗎?“

    如果她選擇假死遁走的話,根本沒有必要在乎他的感受,直接弄倒了齊家,出了這口惡氣便是。

    她一直瞞著他,是因為怕他發火。

    如果她從沒想過留下,那就不會如此在意他的態度。

    裴在野的心跳飛揚起來,雙拳不由收緊,眼睛眨也不眨地瞧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