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聽到屋外人的聲音,繃緊的神經頓時鬆懈,柏梓琬沉沉吐了口氣,打開房門,看到從天而降般站在自己麵前的人,仍舊有些驚訝,側身讓她進來,關上房門。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看到她微微含笑的雙眼,柏梓琬恍然大悟,“你跟蹤我?”

  素言點頭,如實道,“我知道你不想讓被人知道自己的去向,所以一直暗中跟著你。”

  聽到她的話,柏梓琬不由失笑一下,以為自己走得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早被她看在眼裏,留意著自己一舉一動。是了。素言不同於芸香,心思縝密且善於察言觀色,她雖然比她多活了一世,但是她那點小伎倆依舊逃不過她的眼睛。

  柏梓琬走到桌前坐下,倒了一杯熱茶遞過去,微微笑著,道,“既然知道我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去向,這幾天你又一直偷偷跟著我,為何現在又現身了?”

  幾個月朝夕相處,素言雖不像芸香那般沒上沒下無所顧忌,但也不像剛開始那麽拘謹,小心翼翼。她取下肩上包袱放在一旁,在柏梓琬對麵坐下,接過茶放在唇邊吹了吹,飲了一口。

  “我答應主人要寸步不離保護您,而且……”素言頓住,偏頭朝屋外看了一眼道,“我發現有人跟蹤您。”

  柏梓琬聞言倒茶的動作一頓,很快恢複如常,一邊嘴角微微揚起。茶水發出嘩嘩聲響,清靈而突兀。有人跟蹤她?如此看來,她這兩日的感覺並沒有錯。

  素言看到柏梓琬唇角邊的弧度,淺淺的,卻帶著絲冷意,不由好奇道,“小姐好像知道有人跟蹤自己?那您可知道他們是誰?”善良大度、從容鎮靜、不拘小節,冷若寒霜,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抬眼,看到素言眼神中的探究和疑惑,柏梓琬將茶杯放在唇邊,反問道,“你覺得會是誰?”

  素言目光一閃,收回思緒,略微沉吟,放下茶杯道,“是元弘桀?”

  柏梓琬頷首,瞳孔微收,兀自盯著一處。除了元弘桀,她實在想不到還有誰會派人跟蹤她。他們既然一路跟著她,為何遲遲未對她下手?莫非因為發現暗中保護她的素言?不對。素言雖然武功高強,他們定也不是泛泛之輩,何況他們人多勢眾。

  派人跟蹤她,又按兵不動。元弘桀,你又在打什麽主意?握著茶杯的手陡然一緊,神色變幻莫測。良久,柏梓琬看向素言道,“素言,哥哥他有沒有離開?”她知道,她一定明白自己話中的意思。

  素言搖搖頭,垂下眼瞼,無意識地轉動著茶杯。淩霄閣殺手,自小被閣裏懲罰折磨,為了生存和昔日朝夕相處的同伴自相殘殺,他們無時不刻不想著離開淩霄閣,可是他們無法離開。如今的他們,雙手血腥,想要脫身,談何容易?

  柏梓琬看到素言神情中的落寞,覆上她的手,認真道,“世上無難事,隻怕有些人。我相信,總有一天你們會如願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素言,別氣餒。老天是不會虧待一直堅持到最後的那個人。”

  老天不會虧待堅持到最後的那個人。素言無聲重複著,咀嚼著,心緒複雜,須臾便有淚盈於眼睫。她閉了閉眼,將噴薄欲出的淚逼回去。如今的她再不是昔日那個受委屈哭喊著要爹娘的小姑娘,這些年的經曆讓她不輕易落淚,更不允許別人看到自己脆弱一麵,

  “哥哥還在幫元弘桀?”

  素言穩了穩心神,看著柏梓琬道,“主人現在的確還跟在元弘桀身邊,但不是為了幫他,而是為了……”似是想起什麽,素言連忙住了口,眼睛裏極快地閃過一絲懊惱。

  “而是什麽?”柏梓琬追問道,“素言,不要瞞我。告訴我,哥哥已經知道事情真相,為何還要繼續留在元弘桀身邊?哥哥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麽?或者說哥哥發現的事跟元弘桀有關?”

  心知若不如實相告,以小姐的性子定不會善罷甘休。素言點頭,道,“當年小木屋事發時,元弘桀當時雖隻是一個小孩,主人自打知道元弘桀騙了他後一直暗中查探當年事情緣由,無意間發現元弘桀和當年幕後主謀是認識的,所以……”

  “所以哥哥才要繼續留下,好查出當年到底怎麽回事?”柏梓琬替素言說完後麵的話。微微皺眉。原以為元弘桀知道當年事隻是湊巧,沒想到他竟跟幕後主使認識!

  一事無話,兩人均盯著桌上燭火,各懷心事。

  良久,柏梓琬道,“時候不早了,你是跟我同睡一床,還是叫小二給你另外整理一間屋子。”

  “小姐要繼續住在這裏?”素言反手指了指屋外,湊過去,小聲道,“小姐當真不怕?”

  柏梓琬聳了下肩,漫不經心道,“怕又如何?我既沒武功又沒輕功,隻怕我現在出去,他們立即就會跟上來。”與其被追著跑,不如養精蓄銳,再說她現在真的困極了,天大的事也等明天再說。

  “小姐不會,但是我會。”素言展顏一笑,傾身過去在柏梓琬耳畔低語幾句。

  柏梓琬一愣,隨後點頭,取了一錠銀子放在桌上。素言拿起包袱跨在肩上,過去將窗戶打開,伸頭朝外麵看了一眼,偏頭跟梓琬點頭,伸手攔住她纖細腰肢,縱身跳出去。

  兩人在另一家客棧住下,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兩人便離開客棧,買了兩匹馬,離開了楓葉鎮。

  到了中午,已經離楓葉鎮很遠,兩人均放鬆下來,在路邊茶寮要了一籠包子就著清茶果腹。休息了小半個時辰,商議好去處,讓老板給她們裝了一籠包子,繼續上路。

  “小姐,您順著這條路直走,然後左拐,行約莫一裏路,在右拐,約莫一盞茶功夫就到了。”素言指著前麵道。

  “你呢?”柏梓琬轉眸看著她,“你不跟我一起嗎?”如果素言要離開,她自然不會強迫她留下。

  似是看穿柏梓琬心思,素言道,“小木屋許久無人居住,我得去前麵鎮上買些東西才是。”接著又道,“小姐出來雖帶了足夠銀兩,小木屋卻沒有衣裳給小姐換洗。”

  柏梓琬一愣,下意識看了自己一眼,抬起頭看到素言眼神中的促狹,不禁笑罵道,“你什麽時候也變得這麽壞了?與其你一個人去,不如我們一起去。說起做吃的,還是我比較在行。”

  回去時已經日落西下,小木屋久未人住,積著厚厚一層灰塵。避開那些人,她們卻不敢有絲毫鬆懈,如今到了安全之地,沒了顧忌,一番打掃下來,屋子是幹淨了,兩人卻疲憊地癱坐在地上,呼呼喘氣。

  煮了些麵條下肚,休息片刻,各自回屋。

  住在小木屋已經四日,每日用過飯便跟素言去外麵走走,或者煮上一壺清茶,在院子裏邊曬太陽邊飲茶邊閑話家常,亦或者獨自坐在秋千上,悠然晃動著。

  午膳後,素言便出去了,柏梓琬去外麵轉了轉,回來直徑走到秋千架上坐著,一隻腳盤放在另一邊膝蓋上,望著上方紅通通的太陽,合上眼,深呼吸一口,靠在椅背上愜意地嗯了一聲。

  “結廬在人境,

  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

  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

  悠悠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

  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情義,

  欲辯已忘言。”

  柏梓琬喃喃出聲,而後感慨道,“這裏的山早上隱在霧中,朦朦朧朧若隱若現,若是院子裏栽寫菊花,我這一俗人也能體會一把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悠悠見南山’。”

  “采菊東籬下,悠悠見南山。”

  突然的聲音著實嚇了柏梓琬一跳,猛地張開眼,看到站在麵前的素言,安撫地拍了拍胸脯,責備道,“你怎麽走路都沒聲音的?嚇死我了。咦,哪裏來的菊花和兔子?”

  “兔子是剛去前麵的山上抓的,這菊花是回來時在路邊采的。”素言將裝著兔子的籠子放在一旁,在柏梓琬身側坐下。

  聽到素言說菊花是在路邊采的,不知怎的,讓她想起那句歌詞,“路邊野花不要采”,不由嗬嗬輕笑出聲。

  “小姐笑什麽?”

  柏梓琬擺擺手,斂了笑,拿過菊花放在鼻子前聞了聞,而後摘了一朵別在自己鬢發上,又給素言插上一朵,笑道,“一會兒我們再出去采些,如今這院子就我們兩人,采些花回來,多些生氣。”

  素言點頭,接著道,“陶淵明是誰?”

  陶淵明?柏梓琬眼睛微閃,一邊隨意撥弄著菊花一邊道,“陶淵明是有名的詩人。”

  詩人?“我怎麽從未聽說過他的名字。”

  你若知道他,就該換我奇怪了。怕素言繼續追問下去,柏梓琬忙轉了話題,指了指籠子裏的兩隻兔子,道,“你不會是想今晚把這兩隻兔子都拿來紅燒了吧?”

  “小姐若是不喜歡紅燒,清蒸如何?”

  柏梓琬搖搖頭,看著兔子,手指一下下敲著秋千,過了好大一會兒才道,“今晚就讓我這淩雅閣的掌櫃給你做一頓兔肉,包你聞到味就口水直流三千尺,吃了更是意猶未盡,不過你可別因為好吃連自己舌頭一塊吃了。還有……這兔子你來殺,一隻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