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床上被褥整整齊齊,側邊窗子半敞開著,風吹著輕紗床帳輕盈晃動著,如同湖麵激起的漣漪,屋內空無一人,明明有陽光投射進來,卻顯得莫名冷清空寂。

  元弘毅將剛剛續好弦的琴放在桌上,下意識將屋內環視一圈,回身往外麵去。湖邊也是空無一人,寂靜無聲。他身形略微一頓,心下莫名一慌,旋即大步往回走。

  “阿琬……”

  蕭何正側坐在床邊給芸香喂雞湯,看到元弘毅推門進來,他忙轉手將雞湯放在一側矮凳上,起身行禮。

  “你們知不知道阿琬去了哪裏?”

  “五王爺要找主子,應該去自己屋,怎麽反倒來了奴婢的屋子?”芸香淡漠一掃元弘毅,他是主子所愛之人,她無法對他怎樣,卻無法像主子大度,將他所作所為拋諸腦後。

  元弘毅皺了皺眉,他們不知道阿琬去了哪裏?“阿琬不見了。”說罷,轉身往外麵去。

  主子不見了?芸香愣怔地和蕭何對視一眼,正要問元弘毅什麽意思,他身影已然消失在房門口。回想他方才神色中的凝重,芸香不敢多想,被子一掀,趿著鞋子急急追出去。

  “芸香。”蕭何起身喊了一聲,皺眉,隨手拿起一件衣裳追出去,給芸香披上,寬慰道,“先別著急,我們過去看看怎麽回事。”說罷,握住她的手往南邊院子去。

  衣裳、首飾都在,沒有絲毫離開的跡象。元弘毅無意識地退開兩步,餘光瞥見露在枕頭外的信封,他目光一跳,幾步過去將枕頭拿開。打開寫著自己名字那封信,

  毅:

  人生如夢,過眼煙雲。以為這一生將孤獨終老,老天垂簾,讓我陰差陽錯遇上你。你我結合原本是兩個人的身不由己,冷漠相對,視而不見,不過是希望早些讓你厭棄我,放我離開。然,當你極其認真說出‘你是我的妻子’時,我雖不願承認,心門已然為你打開。當你說好好愛我不再讓委屈落淚時,我的心徹底因你而活。當你告訴我自己事時,心裏的怨恨早隨著你的隱忍煙消雲散。

  曾答應隻要你不讓我走,我會一直留下。可是事與願違,不要恨我,不要怨我。原諒我的失言,原諒我不辭而別。離開,不是不愛,正因為愛,才不願成為你路上的絆腳石。

  不要找我,去做你該做的事,我會保護好自己。

  阿琬

  看完信中內容,元弘毅眼睛睜大,麵色灰白,整個人如同被抽幹所有力氣,無力跌坐在床沿邊上。

  手,倏然垂下,信紙輕飄飄落在地上。元弘毅仰起頭,慢慢合上眼,雙手緊扣床沿,明顯感到自己的心一點點被掏空,似是自己極其珍貴的東西被拿走一般。

  芸香正要問信裏寫了什麽,感覺到床邊那人渾身散發出來的絕望氣息,她不由得閉了嘴,遲疑地走過去,撿地上信紙。

  “不許碰這封信!”元弘毅眼睛突然一睜,伸手將信扯過來,緊緊握在手中。

  芸香看到元弘毅冷眸中的淩厲,心下一驚,直覺地往後退開一步,撞在蕭何身上。轉頭看了他一下,皺眉盯著元弘毅,他方才不是說主子不見了嗎?這會兒又為了一封信這麽生氣?

  蕭何看到元弘毅神色不對,衝芸香輕搖了搖頭,扶著她在桌前坐下,走到元弘毅跟前,道,“五爺,信裏寫了什麽?”

  元弘毅皺眉,偏頭看了一眼手中信,抬頭看著蕭何,道,“你們倆都在府裏,阿琬走了你們居然一點沒察覺。”

  主子走了?芸香一步過來,道,“不可能!中午我和蕭何、素言在屋裏陪主子一塊兒用的膳,還說了好一會兒話。主子說自己累了,我們才離開的。我去湖邊看看,主子興許去了湖邊散步。”

  “我已經去湖邊看過了。”

  低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芸香腳下一停,轉身,看到床上寫著自己名字的信,她三步並作兩步過去拿起信打開,信裏短短幾句話,卻驚得她踉蹌退開好幾步。

  主子要她好好照顧蕭何,好好照顧自己和腹中的孩兒。雙眼模糊,芸香無意識地搖頭,主子上回明明答應她不會再獨自離開,為什麽主子這次依舊如此?

  “小心!蕭何扶住芸香。看到她霎時蒼白的臉,不由心疼道,“你怎麽了?”

  “主子她……走了。”淚順著眼角倏然滑落。主子竟讓丟下她一個人走了。

  蕭何不信,扶芸香坐下,拿起信看了一下,眼睛驟然一跳,主子真的走了。

  忽然想起一事,元弘毅三兩下將信折好放進衣裳裏,起身大步朝屋子外麵去。

  兩人快速交換一下眼神,蕭何扶著芸香快步跟出去。

  “中午當值的人是誰?”元弘毅拾階而上,一掃木頭樁似的守在府門口的四個士兵。

  “屬下見過五王爺!”四人單膝跪下。

  “起來。”待四人謝恩起身,元弘毅重複一遍,道,“中午當值的人是誰?”

  四人詫異對視一眼,其中一將士低頭,恭敬道,“回五王爺話,是婁方、趙亮、錢二牛、李大四人。”

  “他們現在人呢?”

  看到元弘毅眼神中冷寒,士兵身軀一顫,小心翼翼道,“回五王爺話,現在是我們四人當值,婁方他們四人換了衣裳出去了。”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

  元弘毅神情一肅,抬手指著門外,“本王不管你們用什麽方法,立即將他們四人找回來。”又跟蕭何道,“蕭何,你在這裏等他們回來,問問他們有沒有看到五王妃出去。”

  蕭何答應了聲是。

  “五哥,你這是……”

  元弘毅撇開元弘晉,牽過馬,翻身上去,不理會身後人的喊叫,策馬朝城門口那邊狂奔而去。他說過,她走了,即便是天涯海角,他也定會將她找回來!

  “蕭何,五哥他怎麽了?”元弘晉兩步走到他跟前。難道發生什麽事了?五哥又跟嫂子吵架了?

  蕭何垂頭,聲音輕小,道,“主子……留書出走了。”

  他話音剛落,隨後過來的元弘鈺,伸手扯開他,神色慌張地朝院子裏去……

  出了城,找了一僻靜之處換上在成衣店買來的衣裳,繼續往前,最後鬼使神差地走到無名湖邊。湖水不波蕩漾,四周卻一片蕭索蒼涼,如同她此時的心境。

  柏梓琬仰頭望著上方隨風慢慢遷移的雲朵,徐徐合上眼,風吹冷自己的臉,微微刺痛,她卻毫無知覺般動也不動。良久,她睜開眼,離開了,卻不知該去往何處。

  隱約聽到一陣馬蹄聲,柏梓琬倏然回頭,望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待看到騎在馬背上的人,她心下震驚,毅?!他怎麽知道她回來這?他抬腳欲過去,又猛地停住,她不能過去,不能讓他看到她!

  快速環視四周一圈,看到十步之遠的大石頭,柏梓琬連忙過去,蹲下,卷縮成一團,將自己藏在石後,而後,頭偷偷探出去一些,靜靜注視著駕馬而來的人。

  “籲”,元弘毅勒馬停下,望著空無一人的湖邊,他握緊韁繩,心一點點下沉,像是落入無底深淵。馬兒似是感覺他的心情,踢著馬蹄,不安地轉動著。

  少頃,元弘毅翻身下來,走到湖邊,迎風而立。風卷起他的衣袍,目光晦暗難明。

  這幾日,她溫柔相對,他以為她原諒了他,以為她打消離開的念頭,在他傻傻的憧憬期待他們美好的未來,以為跟她如尋常夫妻般執子之手,她卻早已打定主意棄他而去。

  那纖細十指在她肌膚之上留下的溫度,還未完全褪去,那個人卻悄然離開。心下鈍痛,元弘毅握了握拳,揚手一掌擊向湖麵,‘砰’一聲,水花四濺,激起三尺多高。

  元弘毅一笑,笑容淒涼和慘然,衝湖麵大喊道,“阿琬……你真殘忍!既然你已經決定棄我而去,為什麽要對我那麽溫柔?為什麽要給我希望?我知道我對不起你,為什麽你要用這樣方式來懲罰我?你知道我在乎你比自己生命還重,所以你才會用離開來報複我嗎?如果是,阿琬,你做到了!你看到了嗎,看到我有多痛嗎?”

  看到他目光中的沉痛,聲音裏的絕望,柏梓琬淚流滿麵,機械地搖頭。撐著手起身,又退回去,靠著石頭,無聲回答道,“毅,不是這樣!我沒有棄你而去!沒有懲罰你,沒有報複你!”

  “我說過,不管你是誰,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許離開半步,即使天涯海角我也會將你找回來。所以,柏梓琬,你記住,就算你現在離開了,我,元弘毅即使傾其一生也定會將你找回來!”

  聽著他決絕霸道的話語,眼淚更是洶湧而出,她卻不敢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死死咬住自己手臂。

  “毅,你有自己肩負的責任,有自己必須去完成的承諾。不要,不要為了我讓你的母後枉死!”

  他們二人因沉浸在自己情緒中,未曾發覺一直都有人隱在一處,靜靜的看著她們的一舉一動,聽著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嘴唇上揚,目光幽深複雜,暗藏一絲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