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往後餘生都交給朕,朕來,
  第53章 往後餘生都交給朕,朕來,

    乾坤殿建在通州行宮正中, 依山而築,俯瞰整座行宮,山勢並不高, 卻是綿延數裏, 將通州城與京城腹地隔開。往南隸屬通州, 往北乃京畿重地, 因此處恰恰與京城東南麵的岐山相對, 是以中間這廣袤之地, 皆被皇家圈禁, 許多隸屬皇宮大內的工作坊並各部器具監都占據各個山頭, 羅列在此。

    乾坤殿地下有一條暗道穿山而過,皇帝換了一件玄色龍袍,用寬袖遮掩著,牽起傅嬈的手, 悄悄與她自暗道坐馬車離開行宮,出了冗長的暗道, 馬車便朝京城方向駛去。

    傅嬈被他這出整得一頭霧水, 剛上馬車便問他, “陛下, 咱們去哪?”

    皇帝露出幾分苦笑,將她柔軟的手放在掌心, 輕輕拍了拍,“到了你就知道,”

    整得神神秘秘。

    傅嬈暗自打量他神情,瞧著也不像是極有自信的樣子, 到底在折騰什麽?

    皇帝臉色確實不算好,一麵因人覬覦傅嬈而不快,一麵又擔心傅嬈不稀罕自己的禮物, 年輕的姑娘,大抵都喜歡那些花裏胡哨的。

    皇帝暗想,實在不成,回去也給她畫一幅畫,整一幅書法,

    不行,不行,謝襄夫婦已送,他再送這個就不新鮮了。

    謝襄也是,平日不舞文弄墨的人,今日整這一出,給傅嬈賦詩不該他這個皇帝來做嗎?這樣多體麵。

    娶一位比自己年輕十幾歲的姑娘,就是忍不住想去哄著,想去滿足她。

    馬車自甬道緩緩駛出地麵,來到一處開闊之地,天光自紗簾撲入,將皇帝俊臉照得清晰。

    傅嬈注視他,他支手靠在小案,俊眉微擰,眼底翻騰著深思。

    從他在側殿的言語,傅嬈已推斷他所想,定是覺著自己的禮物不夠戳她心思,暗自鬱悶。

    待會不管他帶來什麽,她都要狠狠誇讚他。

    他日理萬機,也確實不算年輕,宮裏的女人哪個不絞盡腦汁討好他,他能有這份心已然足夠。

    不知不覺,便舍不得他傷懷。

    傅嬈挪了些身子,輕輕依偎在他懷裏,雙臂從他腰身穿過,將他抱住,“陛下,您賞賜什麽,我都會喜歡的。”

    傅嬈越這般說,皇帝越鬱悶,他悶了片刻,道,“朕也可以的,朕已打算著錦衣衛幫你搜集一些醫書典籍,助你著書立典。”

    “真的嗎?”傅嬈烏溜溜的眸眼顯見地亮了幾分。

    傅嬈的反應給了皇帝極大的信心,忍不住扶著她柳肩,“你要隨朕入宮,今後不能遊曆四海,朕便令遍布各州縣的錦衣衛替你搜集醫書醫案,解你的饞。”

    這確實極令傅嬈歡喜,她露出俏皮的笑容,“陛下這生辰禮,最合我心意了。”光憑她自個兒,窮盡一生也無法遍覽四境之地,皇帝此舉著實戳了她心窩。

    皇帝心虛地撫了撫額,“朕也是恰才方想到。”

    傅嬈抿嘴笑出聲來,倚在他懷裏,恰恰覆在他心口處,聽得到那怦怦的心跳聲,她又笑了笑。

    皇帝略有些不自在,揉了揉她的臉頰,正色道,“好了,別笑話朕了。”

    半個時辰後,馬車穿過一條山穀,來到一處四麵環山的平原,遠遠地,似聞到一些木香,有檀木,黃花梨等,傅嬈自小進山采藥,對氣味極是敏感。

    她掀開車簾一角,入目的是一片綠茵之地,淺草伏低隨風起浪,草浪盡頭,炊煙嫋嫋,屋舍成群。

    須臾,馬車停在一處轅門,隨駕的孫釗立即翻身下馬,親自擱下馬鐙,恭敬迎著二人下車。

    傅嬈立在車轅,眺望眼前,這是一處巍峨的轅門,琉璃黃瓦,紅柱高矗,大約有三丈來高,上頭用隸書書寫了碩大的“禦用監”三字。

    傅嬈曉得宮廷有二十四司,這禦用監是僅次於司禮監的內朝衙門,專職奉聖命敕造圍屏,床榻,各類金銀首飾,玩器,書籍畫冊之類。

    莫不是皇帝給她置辦了首飾?既是如此,直接吩咐人送去行宮便是,如何領著來此處?

    傅嬈疑惑地下了馬車。

    通州離京城不過一日路程,這禦用監的工坊下轄上千名工匠,忙時亦可調動一萬工匠,所需屋舍宅院極多,占地甚廣,內廷司便在這通州與京城之間的一處秘密之地,建了這一處工坊。

    已有禦用監的領頭太監前來迎駕,是一位四十來歲的老太監,遇見皇帝腰彎得極低,一臉和氣,笑眯眯的,瞧見傅嬈也不意外,可見是皇帝心腹,他跪下磕了幾個頭,領著皇帝與傅嬈一行入內。

    裏麵是一排排的工坊,鏗鏗鏘鏘的聲響似樂章此起彼伏。

    想是事先得了吩咐,原本赤膊上陣的工匠皆穿上衣裳,衣裳濕透,緊緊黏在身上,有管事的內監瞧見禦駕至此,連忙出來工坊,迎在青石磚鋪好的路麵磕頭,皇帝擺擺手示意退下,拉著傅嬈一路走過幾排工坊,來到正中一間碩大的庫房,庫房長寬大約二十來丈,門口皆有侍衛把手。

    跨過門檻,裏麵鋪著不少貨架,林林總總,各色家具,金銀首飾並許多玩器,琳琅滿目,應接不暇。

    老太監在前引路,沿著一排排貨架仔細給傅嬈介紹,他聲量細長,說起話來皆是溫和悅耳。

    “娘娘,這是官窯敕造的一套瓷器。”

    傅嬈一眼望去,有紅描金的纏枝紋六方杯,青花鬥彩歲寒三友的蓋碗,鬥彩雙耳瑞獸梅瓶,鬆石綠地粉彩牡丹茶具,藍釉彩雞缸杯,,碗具,茶具,梅瓶等各類瓷器不勝枚舉,件件造型精美,華麗炫目。

    “這邊是燈具,”

    傅嬈被領到靠窗這一排貨架邊上來,整整三層皆是各色精致的宮燈,有壁掛的琉璃燈,懸掛的蘇繡宮燈,落地的銅製燈樹,彩瓷燈,長信宮燈等等。

    色彩過於鮮豔,倒是耀花了傅嬈的眼。

    見她盯著一排燈具瞧,那老太監又笑眯眯往旁邊一指,“娘娘您請這邊看來,這是一整套點翠首飾,您瞧瞧,可合心意?”

    世人常道買一套點翠首飾,不過是手鐲,頭麵,發釵之類,可麵前這一套點翠,足足有三十來件,涵蓋鳳冠,釵器,步搖,簪子,花結,珠鈿,手鐲等等,其中以那頂端莊氣派的九龍九鳳點翠鳳冠最為醒目。

    老太監在一旁恭敬地介紹著,神色間帶著幾分驕傲,“娘娘,這件鳳冠共用了寶石三百多顆,珍珠三千多顆,九條金龍口銜金珠,,花費十幾名工匠共半年功夫方完成,您再看這套金累絲的首飾,也是三十名工匠半年功夫方製成,”

    “這還有一套翡翠首飾,”比起其他的,老太監對這套翡翠似乎更為慎重,他小心翼翼將置放在架子上的描金紫檀錦盒打開,露出大約十來件綠翡,其中有三條通體翠綠的手鐲,再有發飾戒環瓔珞壓襟十八子等等,入眼仿佛是水汪汪的一圈碧水,沁人心扉。

    這樣的錦盒還有三套,當真是價值連城。

    其他各式頭麵,瓔珞,圍髻,應有盡有,耗費各類南紅,東珠,鬆石,蜜蠟,珊瑚,青金,和田玉,翡翠不知凡幾。

    傅嬈一麵歎為觀止,一麵是緩緩搖頭。

    過於鋪張了些。

    皇帝瞧她這臉色,心裏拔涼拔涼的,果然不合她心意。

    隻得硬著頭皮拉著她往前走,來到最裏一麵牆下,麵前擺設著一套高大的黃花梨百寶嵌衣櫃,白玉觀音紫檀文台,六棱型八寶插屏,黃花梨的羅漢床,粉彩山水長條掛屏,千工拔步床等等。

    各色紫檀,黃花梨家具林林總總不下一百件。

    更有古籍書法字畫四五箱,文房四寶,各類漆器,金銀器浩如煙海。

    傅嬈最後什麽都不樂意瞧,隻一雙俏眼灼灼盯著皇帝,嬌嗔著道,“陛下,您這是做什麽?”

    皇帝悶悶地牽起她的手,眸眼沉湛如海,頓聲道,“這是給你備的嫁妝呀。”

    傅嬈豁然僵住。

    他牽起她耳鬢垂下的梢發,凝望她精致的眉眼,“在朕心裏,你的功勳,你的品格,便是最好的嫁妝,可世人多口舌,朕不願你嫁入皇宮時,婚車上寥寥無幾,被人暗地說道。”

    他嗓音沉緩,如泉水叮咚一點點滑入她心尖。

    淚水自眼角緩緩蓄起,水汪汪的杏目淚水盈眶,男人的麵容漸漸模糊,卻又格外深深地刻在她心裏。

    她當年離京時,店鋪交到傅坤手裏,田莊給母親傍身養老,他們母子不愁吃穿,她方能安心離開,如今雖要嫁人,可給出的東西哪有要回的道理,她也不可能要,如此一來,她唯有當初皇帝賞賜的幾箱子首飾可帶走,可那點嫁妝遠遠配不上皇後的尊榮,近些時日,雖與他定了終身,卻是沉心醫事,全然忘了她嫁入皇宮時的體麵。

    這是本該她來操心的事,不想他都默默替她做了。

    “您,什麽時候開始謀算這些的,”傅嬈眼眶通紅,一抽一搭地問。眼前這些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皇帝心疼著,指腹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花,滿眼寵溺說道,“三年前,決定娶你時,那時你懷著身孕,朕很是頭疼,暗想置辦這些嫁妝替你撐場麵,待你住入坤寧宮,給你用時常的器具,這樣氣味不至於熏著你,眼下這些嫁妝,費了三年光景,早就散了味,近一年置辦之物,回頭都擱在庫房,待過兩年再用也成。”

    “那些金銀首飾也太多了,得費多少銀子呀,”傅嬈淚眼汪汪,委屈巴巴地問,總覺耗費他這麽多心血,她心裏不踏實。

    旁的也就算了,單單普通銀鍍金的金釵便有一整盒,花樣也差不多,這些細碎的首飾備這麽多作甚?

    皇帝緩緩搖頭,點了點她額尖,嗔怒道,“你呀真是個傻姑娘,今後你可是要當皇後的人,時不時便有人入宮覲見,遇著晚輩,你不賞賜?那些細碎的首飾皆是給你賞人用的。當年喬氏入宮,喬家可是耗費半個家產給她添妝,十年下來,她也耗了七七八八。”

    “朕可不願嬈嬈失絲毫體麵,是以給你多備了些,當然,你也不必擔憂,日後短了什麽,朕都會給你貼上。”

    傅嬈腦海裏轟然炸響,她也算是聰明伶俐的,到底不曾在後宮生活,對如何當好一個皇後是茫然無知,不曾想,連她未來的尊榮,他都考慮到了。

    這是嫁一個沉穩男人的好處?

    再是抑製不住,嬌靨朝他撲來,抱住他瘦勁的腰,泣聲喃喃道,“陛下,您對我太好了些,遇見您是嬈兒的福分!”她極少這樣滿心依賴的撒著嬌。皇帝很是受用,就喜歡她賴著他。

    “哈哈,”皇帝心中快慰,扶著她的發,“朕還給你在江南置辦了十幾處田莊,兩條街的鋪麵,日日有進賬,也不用擔心短了用度。”

    傅嬈哭笑不得,他這到底是娶媳婦,還是嫁女兒?

    又羞又愧,她埋首在他懷裏,激動難言。

    清風浮動,載著器皿的幽香滲入心鼻。

    二人依偎許久。

    傅嬈倏忽想起皇帝在馬車裏的不自在,從他懷裏抬麵道,“陛下,您替嬈兒備了這麽豐厚的嫁妝,何以恰才那般忐忑?”

    皇帝訕訕地笑了笑,“這不是怕你嫌朕隻會給你弄些黃白之物嘛,畢竟他們都是親手所為,朕卻隻是下了幾道旨意而已,”

    傅嬈懸壺濟世,雖是不推拒錢財,可也絕不會陷於其中,他擔心他的生辰禮比不得旁人戳她心窩。

    傅嬈聞言噗嗤一笑,抿著紅唇,嗔笑了片刻,指尖輕輕揉了揉他胸膛,溫柔小意道,

    “旁人壽禮雖有心意,可哪裏比得上您替我費的心思,您樣樣落在實處,裏子麵子都替嬈兒想到,才是最真心實意的禮物呢。”

    皇帝深以為然,心裏那鬱口氣也跟著舒緩,“正是如此,畫畫朕也會,寫詩朕亦可,朕年少時也曾雕過竹笛,可朕思來想去,還是替你置辦些實實在在的東西,給你解決燃眉之急的好。”

    明日端午,祭祀過後,便會回鑾,屆時他便要操辦立後與冊封公主大典,此事冷懷安已在暗中籌備,欽天監占卜,六月初六是個上上吉日,那一日恰恰是笨笨生辰,他打算擇這日迎娶傅嬈入宮,掰指一算,不過一月光景,傅嬈去哪裏弄體麵的嫁妝來。

    這些自該他來操心。

    這間庫房所造之物,不過內廷賬目,由他私庫添補,也不曾刻下內廷禦用字樣,旁人不會曉得這些出自禦用監。孫釗親自辦的事,口風極緊,他也放心。

    傅嬈連連頷首,“陛下之恩,嬈兒無以回報。”

    皇帝見她是真心喜歡,著實得意,他撫了撫她發梢,低喃道,

    “朕的嬈嬈前半輩子吃了太多苦,年紀小小撐起個家,也是舉步維艱,朕每每想起便心痛,往後餘生,都交給朕,朕來疼你,”

    滾燙的淚水滑下臉頰,傅嬈將嬌靨埋在他胸口,泣不成聲,小手緊巴巴拽著他衣裳,恨不得貼得他緊一些,再緊一些,傾瀉著她難以言喻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