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年輕人都是這般追姑娘的,
  第52章 年輕人都是這般追姑娘的,

    雨過天晴, 斜陽自窗欞綿綿灑了進來,將明黃的皇帳燙出一片金芒。

    傅嬈乏力地睜了睜眼,渾身如同被醋泡過似的, 使不上丁點力氣。

    宮人聽到動靜, 已備好熱水, 問她是否沐浴。

    傅嬈應下, 慢條斯理將衣裳裹好, 懷裏滑下一截明黃的聖旨, 她眸色一動, 露出喜色, 立即將聖旨取起,攤開一瞧,出乎她意料,那十年之期的聖旨不知何時被他竄改成“永生永世”, 傅嬈氣急,差點一口氣沒噎上來。

    她這算什麽, 賠了夫人又折兵?

    夜裏, 她摟著孩子回了側殿, 一個眼風都沒給皇帝。

    皇帝訕訕地背著手, 在側殿門口徘徊良久,最終铩羽而歸。

    初二清早, 大殿下與傅坤一行抵達行宮。

    皇帝在偏殿接見了二人,又將傅嬈與笨笨傳了來。

    傅嬈牽著笨笨迫不及待奔來偏殿,及至門口, 瞧見一身著寶藍色直裰的少年,姿玉挺拔立在殿中,他朗眉星目, 眸宇間含有一抹沉穩從容,直到瞥見門口的傅嬈,喜色不經意爬上眉梢,露出屬於少年的鮮活,

    “姐!”

    傅嬈腳步絆在門口,眼淚嘩的一下奪眶而出,泣不成聲。

    “姐姐!”傅坤奔過來,怔怔望著,激動得雙臂微顫,又握成拳頭,眼角淚花閃現,千頭萬緒不知該說什麽,見傅嬈倚著門框淚如雨下,目光挪至她身側的小蘿卜頭身上。

    笨笨拽著母親的衣角,滿臉憨萌仰眸望傅坤,或許是天然的血脈相連,她望了一會兒,居然咧開嘴嘿嘿笑了起來,

    “哥哥,,”

    傅坤愣了一下,他哪裏是哥哥,不該叫舅舅嗎?

    裏頭傳來低聲輕咳,

    “這是你舅舅,”皇帝無語地提醒。

    這幾日皇帝抱著笨笨接見了幾位年輕貴胄,皆是教笨笨喊哥哥,是以,笨笨瞧見這般漂亮的少年,自然就喊出哥哥,

    麵前這個居然要喊舅舅?

    小笨笨蹙了蹙眉。

    皇帝尷尬地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大皇子,“這才是你哥哥,你親哥哥,”

    小笨笨歪了腦袋,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往裏朝大皇子瞄去,隻見大皇子著了一身湛藍色蟒紋服,氣質清秀,麵容微有幾分羸弱之色,卻已與尋常人相差無幾,他朝笨笨露出真心的笑容,

    剛剛皇帝已告之傅嬈活著的事,傅坤裝出一副驚訝之色,皇帝瞧在眼裏,氣在心裏,不過當著大皇子的麵終是什麽都沒說,他可以不計較傅坤,可若是被旁人知曉,於傅坤而言便是隱患。

    大皇子見笨笨生得玉琢可愛,著實喜歡,“笨笨,到哥哥這裏來,”他蹲下,朝笨笨張開手,臉上掛著溫柔的笑。

    他笑起來,仿佛是一汪清泉,不自覺引人親近。

    笨笨跨過門檻,徑直朝大皇子奔去。

    傅坤見親外甥女越過他,氣得俊眉蹙起,半路俯身,將笨笨攔了下來,抱在懷裏,語氣生硬道,

    “笨笨,我才是你的舅舅,快叫舅舅!”

    笨笨性子倔,不喜歡旁人強迫她,被傅坤攔住路,小腿蹬了蹬,試圖蹭出他的懷抱,小臉也皺巴巴的,“放開我,”

    傅坤生得極俊,與傅嬈眉眼相似,可偏偏一身氣質清冽,不那麽引人親近。

    笨笨更喜歡親哥哥。

    傅坤心裏嘔得慌,“常人說外甥類舅,你怎麽不喜歡舅舅呢?你知道舅舅多,”話到嘴邊,思及欺君一事,忙住了嘴,語氣放緩,臉上也現出幾分思念的苦楚,“你知道舅舅多高興呢,世間有你,舅舅很開心呢,”

    笨笨終是被傅坤的情緒所感染,呆呆望著他。

    傅嬈在一旁抹幹眼淚,與她介紹道,“笨笨,娘親常跟你說,家裏有個舅舅等咱們的,你忘了?”

    笨笨眸眼閃亮,立即咧開嘴,抱著傅坤的臉頰狠親了一口,“就是給我折紙鶴的舅舅嗎?”

    傅坤每給傅嬈寫一封信,便折一隻紙鶴給笨笨,顏色各異,形態逼真,笨笨極是喜歡。

    她一句話把傅坤賣了個幹幹淨淨,傅坤十分尷尬。

    坐在羅漢床上的皇帝哭笑不得,最後冷冷哼了一聲,“行了,別裝了。”

    傅坤僵硬地將笨笨放了下來,笨笨如飛鳥投林嘩啦啦朝大皇子撲去,“哥哥,”

    大皇子眉間的溫柔化成一汪水,將笨笨抱在懷裏,“笨笨真可愛,哥哥喜歡你。”

    沒有人與他這般親近過,從來沒有,他生下來病弱,除了父皇和周太醫,別人不敢親近他,可父皇太忙,看望他的時候並不多,大皇子前十年過得生不如死,直到近三年,他身子的餘毒被徹底拔除,他能如常人行動自由,偶爾也能小飲幾杯,著實令他歡快。

    而這一切,首先要歸功於傅嬈。

    他猶然記得,傅嬈奔赴潭州前,還給他提前備好一年的藥,後聞她死訊,他哭了很久。

    今日得知傅嬈生還,還給他帶來如此嬌憨的一個妹妹,他打心眼裏喜歡,眼角不知不覺滲出淚花。

    他將皇帝賜予他的一枚羊脂平安佛給掏出,戴在笨笨身上,“笨笨,哥哥給你的見麵禮。”

    皇帝見狀,神色微微一動。

    傅嬈雖不知此物緣來,可見大皇子貼身攜帶,怕是貴重之物,連忙阻止,“殿下,切莫如此,笨笨不知輕重,怕摔著了,”

    大皇子還未說話,卻見笨笨神色驕傲地反駁,“我不會摔,娘親,雲哥哥給的東西,笨笨從來沒丟過!”

    傅嬈噎住,待要給大皇子行禮,卻被皇帝一拉,將她扯著一道落座羅漢床,“該他給你行禮。”

    傅嬈麵現窘迫,央求望著皇帝,小聲道,“陛下,來日再行禮,”

    她現在還未入宮,哪裏敢受大皇子的禮。

    大皇子卻是毫不猶豫跪了下來,朝傅嬈磕了個頭,“兒臣見過傅娘娘。”他如今一切的快樂皆是傅嬈所予,他不敢忘恩。

    自重逢後,皇帝心腹皆稱傅嬈為“娘娘”,傅嬈提醒過數次,眾人無動於衷,她也無法,可頭一回當著親弟弟的麵,還是忍不住耳根泛了紅。

    傅坤倒是未注意這茬,忙著逗弄笨笨。

    笨笨捧著大皇子給她的玉佛,問傅坤,“舅舅,你給我什麽呀?”

    傅坤頭疼想了想,道,“舅舅再給你折紙鶴吧,”

    “好呀好呀。”小孩子對玩具的喜愛勝過一切。

    皇帝也知傅嬈姐弟有話要敘,便將笨笨留下交給大皇子,放傅嬈與傅坤去側殿敘話。

    傅坤將三年來發生的一切悉數告訴傅嬈,傅嬈隻摸著淚連聲道好,“辛苦你照顧娘,還要打點家裏。”得知鄭氏身子穩當,她也放下心來。

    傅家的孩子早當家,她當年如此,傅坤也是如此。

    傅坤當仁不讓道,“本就該我照料姐姐,如今姐姐得一如意郎君,弟弟我也放心啦。”

    傅嬈聞言臉頰騰熱,覷了他一眼,“你也打趣姐姐。”

    傅坤通過這三年,已看出皇帝用情至深,

    他笑了笑道,“姐,不瞞你說,起初你離開,我是雙手讚成,可後來,我親眼瞧見陛下咳血,他每每回京,皆要來咱家附近轉一轉,後又將後宮遣散,我那時便有些衝動,恨不得將姐姐喚回來,後來又想,將這一切交給緣分,沒成想,陛下還真遇著你了,”

    “姐,咱們傅家這欺君之罪,誅九族都不為過,陛下卻一聲不吭,剛剛還在大殿下麵前將這一切遮掩過去,裝作事先知曉,陛下做事滴水不漏,當真是處處替姐姐著想。”

    “姐姐自小當家,無人疼無人愛,如今遇見一個會疼人的,弟弟打心眼裏為你高興,年紀大些也沒什麽,姐姐不要介意,”

    少年真心實意將一腔肺腑之言道出,傅嬈笑涕交加,胸膛被他這番話給激蕩著,什麽都說不出來,最後隻顧頷首,

    “你是真長大了,以前都是我長篇大論訓你,如今輪到你來囑咐姐姐,”

    “是呀,”少年眼神閃閃發亮,由衷道,“姐姐該要享福了,有姐夫照料你,有我替你撐著家裏,你便放心吧,莫再事事壓在心裏,該我們承擔的,我們男人自會承擔,姐姐照料自己與孩兒便是。”

    傅坤又仔仔細細打量傅嬈,見她穿著精致,發飾華美,氣色紅潤,渾身透著一股被嬌養的貴氣,再與她天生的堅韌果敢相融合,還真生出幾分端莊的國母氣度來。

    傅嬈被他瞧的不自在,“你這又是怎麽了?”

    傅坤笑吟吟道,“姐姐比以前更美了,看來,陛下待姐姐真好,”

    傅嬈不恁嗔他,“可見你這三年被陛下收買了,”

    傅坤笑而不語。

    祭祀在即,行宮被安置得滿滿當當,也有住在各家別苑者,餘下便在運河兩岸的酒肆客棧下榻,整座通州城幾乎人滿為患。

    小舟搖曳,畫舫連雲,如一幅盛世畫卷。

    初三這一日,太傅韓玄的家眷抵達行宮,韓夫人路上暈車著了涼,隻當一點小病不曾請太醫,消息還是被傅嬈所知,傅嬈念著韓夫人曾數次相幫,便親自去給她看病,韓夫人得知她還活著,拉著她淚如雨下,“活著便好,活著便好,”

    傅嬈隻道當年病重,前往苗疆休養,三年病愈方歸,韓夫人不疑有他。

    太醫院對外從未承認過傅嬈的死訊,是以她回歸的消息一經傳出,也並未掀起多大的浪花。

    不過經曆潭州一疫,傅嬈名聲更響,行宮內慕名求診的夫人極多。

    皇帝有意攔下,傅嬈倒是笑盈盈解釋,“無礙的,醫者嘛,都恨不得多接觸些病患,以積攢經驗,您就許我去吧,以後待我入了宮,這些夫人要來皇宮尋我看診,怕是不便了,”

    皇帝心疼她,最終也沒攔著,怕她被人怠慢,吩咐小金子隨行。

    有禦前的公公鞍前馬後伺候,誰也不敢小覷傅嬈,都恭恭敬敬招待,說話也客氣許多。傅嬈此番是立功而歸,皇帝看重她也情有可原,誰也沒把一位拋頭露麵的女太醫與皇帝聯想一處。

    太醫院這次由賀攸領銜伴駕,來的路上得知傅嬈活著,賀攸激動不已,來到行宮,瞧見傅嬈將那本厚厚的《藥典》交在他手裏,賀攸佩服得五體投地,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

    “小嬈,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五月初□□清氣朗,天闊水長。

    傅嬈清早起來,見笨笨睡得熟,便不打算吵醒她,悄悄地去到隔壁醫藥間配藥,不多時大皇子來給她請安,傅嬈隻能將笨笨從被窩裏搖醒,給她穿戴整潔,放她與大皇子出去玩。

    她昨日從賀攸處得知賀玲已抵達行宮,估摸著今日要來見她,賀攸還道謝襄這陣子過於勞累,怕他舊疾複發,傅嬈問他謝襄的脈象,賀攸便將謝襄的醫案交給她,傅嬈想起在苗疆學的一方子,打算幫著謝襄配一味藥。

    忙完已至巳時末,一小黃門急匆匆來稟她,說是賀玲的兒子上吐下瀉,上午來不及探望她,傅嬈擔憂,主動背著行囊前往賀玲下榻的汀蘭軒邁去。

    通州行宮環宇相接,占地極廣,規模比燕山行宮還要大一倍,雖無燕山行宮氣勢巍峨,卻也十分恢弘大氣。

    傅嬈由內監領著來到汀蘭軒,賀玲聞訊先一步迎了出來,見到傅嬈,二話不說撲在她懷裏,

    “我的好姐姐,你居然活著,你是不知我去廟裏給你燒了多少香,恨不得那一切是做夢,你果然沒死,”

    楊姍姍恰恰也在,姐妹三人抱在一處哭了許久,賀玲急著問她這些年在苗疆如何如何,傅嬈卻是笑眯眯推開她,“好了,你也是當母親的人,怎麽還這般不穩重,先讓我瞧瞧孩兒,”

    賀玲執帕將淚痕擦拭,難為情道,“你剛回來,哪裏敢勞動你,”一麵又喚丫頭去抱孩兒過來。

    傅嬈卻是將藥盒遞給她,“說什麽不敢勞動我的話,你爹爹擔心謝世子身子,昨夜將醫案給我,我已幫他配好了藥,”

    提起謝襄,賀玲臉色變得羞怯,滿臉激動,“辛苦姐姐了,”看得出來,她極是在意謝襄。

    楊姍姍在一旁替傅嬈倒茶,“她呀,命好,謝世子事事不用她操心,府上無公婆伺候,兒子身邊又是仆從如雲,哪裏需要她耗半分心血,簡直是快活似神仙!”楊姍姍語氣裏不乏豔羨。

    傅嬈接過楊姍姍的茶,扶著茶盞未急著喝,而是笑眼凝睇她,“三年不見,你也該嫁人了?嫁的哪家?”

    楊姍姍聞聲歎氣道,“我嫁的是永平侯府世子,聽著光鮮,可我那婆母一等一難對付,我這頭胎生了個女兒,她看我格外不順眼,愣是往我屋裏塞了兩個通房,”

    楊姍姍話說一半,眼眶已泛紅,悄悄掩了掩,笑著道,“哎呀,姐姐回來,不說這些嘔心的事,你還是問賀玲吧,她如今是京城人見人慕的僉都禦史夫人。”

    賀玲羞答答地跺了跺腳,“姐姐每回見著我都要數落我,”

    楊姍姍瞪了她一眼,“當然要數落你,你成日吃喝玩樂,也不知替夫君分憂,謝世子待你好,你就合該偷懶?”數落完她,又想起賀玲的性子,歎聲道,“算了,我多說無益,你是改不了,你呀,真真是掉入幸福窩裏,”

    賀玲腦海浮現謝襄的俊影,臉頰飛霞片片,“都是傅姐姐的功勞,對了,以前有道士說傅姐姐旺夫,我瞧著,不僅是旺夫,遇著誰,誰都要沾她的喜氣,”

    楊姍姍聞言也彎著唇角,由衷道,“這倒是實話,當年若不是傅姐姐,我闔家該在邊關發配呢,隻是姐姐這麽多年,可遇見可心的人?”

    傅嬈聞言,低低羞笑一聲,頭一回大大方方承認道,“倒是遇見了一位,”

    賀玲二人聞言,激動地一左一右拽住她胳膊,“真的?是誰?他在哪裏?”

    傅嬈的婚事也是二人的心頭病。

    傅嬈被她們搖晃著,止不住笑,麵紅耳赤道,“不急,會讓你們見著的,”

    也不知道她們曉得真相後,會是嚇成什麽樣?

    傅嬈一麵幸福,一麵又擔憂。

    二人瞧著她這欲語還休的神情,皆是長長籲了一口氣。

    “看來姐夫很得姐姐心意,”

    傅嬈笑而不語,這時,乳母已將孩兒抱來,孩兒睡得正香,不過瞧著臉色不太好,傅嬈神色收斂,立即將孩兒抱在懷裏查看,

    “倒無大礙,該是吃了些冷食,涼了肚子,他這般小,我可不敢開藥,便給他貼個藥貼在肚臍眼,三日定痊愈。”

    傅嬈一麵吩咐藥童回去取藥貼,一麵將孩子交還給乳母,又仔細交待該如何照料,最後坐下來與賀玲楊姍姍話閑。

    她正要問楊姍姍宅裏的事,卻見謝家一下人入內稟報,

    “縣主,傅少爺正四處尋您呢,此刻侯在外頭,”

    傅嬈隻當弟弟有急事尋她,連忙起身出迎,楊姍姍與賀玲循著一道出來,卻見一俊美的少年卓然立在白玉石階前,與謝襄在說話。

    傅嬈三人出來,謝襄輕長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落,旋即施了一禮,“見過縣主。”

    傅嬈朝他頷首,看向傅坤,“坤兒,你尋我何事?”

    傅坤略有些惱怒盯著她,“姐,你忘了今個兒是什麽日子?”

    傅嬈一頓,疑惑道,“什麽日子?”

    傅坤疾色道,“今日是你生辰呀,我請旨著禦膳房給你備了酒席,你現在隨我回去用膳。”

    傅嬈聞言怔了下,旋即失笑一聲,拍了拍額,“瞧我,總是記不住呢,”

    暗忖,這哪裏是傅坤請旨設宴,定是皇帝遣他來尋人。

    正要道別,楊姍姍與賀玲一左一右架著她不放,

    “天哪,今日是姐姐生辰,我們竟是不知,既如此,傅少爺,幹脆讓禦膳房的午膳傳至這裏,我們謝家添銀子,給姐姐祝壽!”

    謝襄怔愣了一下,自然曉得傅坤為何而來,笑著道,“夫人,縣主定是要與坤兒團聚,你便放他們姐弟回去吧。”

    賀玲嘟起小嘴,半是不滿,半是撒嬌,“夫君,傅姐姐可是我們的大媒,她又治好了你的病疾,於情於理,今日都該我們謝家做東,替姐姐祝壽!”

    楊姍姍也在一旁幫腔,“就是,午時已到,怎麽好意思放姐姐離開?”

    謝襄為難地看向傅坤。

    傅坤撓了撓後腦勺,吞吞吐吐道,“要不,我回去與禦膳房交待一聲?”他試探著詢問傅嬈。

    傅嬈噗嗤一笑,知他是擔心皇帝不高興,“你去說明裏情,禦膳房會傳膳至此。”晚上再與他和笨笨吃團圓飯,也是一樣的。

    傅坤暗想,“禦膳房”是會應下,可定會不快,畢竟眼巴巴等著呢。

    “成,我這就去,”

    賀玲與楊姍姍喜笑顏開攜傅嬈入內,不多時,禦膳房的膳食果然送了來,隻是那豐盛程度令眾人瞠目結舌。賀玲愣然地摸了摸口袋,“希望我的銀子帶夠了。”

    傅嬈與楊姍姍笑作一團,楊姍姍大氣道,“不夠我來貼。”

    謝襄念及傅嬈另一層身份,選擇避開,賀玲也擔心他在會令傅嬈與楊姍姍不自在,便另外給他開了一席。

    汀蘭軒附近一帶皆住著官宦家眷,這裏頭的動靜鬧得大,傅嬈生辰的事漸漸傳出。

    午膳結束,三三兩兩便有官眷遣人送來賀禮,傅嬈還未回去,已收了一籮筐禮儀,甚至裏頭還有幾樣十分貴重,她十分愧疚,正鬱悶著該如何回禮,便見內侍悄悄回話,說是皇帝以她的名義給送了回禮,叫她不要費心,傅嬈才真正感觸到有人照顧的愜意。

    楊姍姍贈了她親自繡的香囊,裏麵是她先前替傅嬈祈福的平安符,並一套寶石頭麵,傅嬈收了香囊,頭麵去拒下。

    賀玲著人取出一錦盒,掏出一象牙扇麵遞給她,“姐姐,這是我親自繡的畫像,那時念著你,不知不覺繡了出來,,”賀玲咬著唇,

    當年得知傅嬈死訊,賀玲極是傷懷,朝廷又遲遲不給傅嬈封賞,謝襄那時恰在外地巡案,賀玲年輕不更事,暗中替傅嬈打抱不平,借著給虞妃請安的機會,故意說漏了嘴,想讓虞妃幫著傅嬈爭取些賞賜,好撫慰傅家寡母與幼弟。

    可後來此事不了了之。

    傅嬈接過那扇麵,扇柄為象牙所製,上頭刻著吉利的花紋,定非凡品,真正讓她驚訝的是上麵那一團蘇繡,繡的正是她當年身著官服背著醫囊的模樣,眉眼生動,容貌秀美,自有一股堅韌的氣質。

    傅嬈眼泛淚光,抱著扇麵久久不語。

    賀玲破涕為笑,將扇麵另一側翻過給她瞧,“你再瞧瞧這是什麽?”

    背麵被題了一首詩,傅嬈細細念來,知是讚譽她的七言,“這是?”

    “這是我夫君給你作的詩呀!”賀玲眸眼亮晶晶,十分驕傲。

    七言裏讚譽傅嬈數次救百姓於水火,挽朝廷於危難。

    傅嬈麵色燒紅,“我哪有你們說的這樣好,,”

    謝襄立在一旁俊臉微微現了幾分紅色,當初賀玲繡好扇麵,問他像不像,瑩玉燈芒下,畫麵上的女子眉眼生動,堅強不屈,他凝神許久,提筆寫下一詩,讚譽那位無所畏懼,胸懷天下的奇女子。

    如今曉得她與皇帝的情意,這扇子怕是不那麽合適。

    他沒料到賀玲會將此物拿出贈與傅嬈,不過東西已送出,斷無收回的道理。

    “縣主海內人望,該當此譽。”

    傅嬈將扇麵捧在懷裏,“謝謝你們夫婦。”

    遂與三人道別,帶著藥童與內侍往回走,哪知才下了汀蘭軒的台階,迎麵見一人急匆匆朝她奔來。

    “傅嬈,傅嬈你還活著!”

    來人華服飄飄,舉止輕浮,正是明郡王。

    在他身後跟著一火紅的女子,乃明郡王妃敏敏公主。

    “你給我站住!”

    明郡王毫不理會她,一雙眼直勾勾盯著傅嬈,腳步落在傅嬈跟前,氣喘籲籲,

    他恰才聽聞傅嬈生辰,人在謝家汀蘭軒用膳,便鬼使神差尋了來。

    男人對得不到的女人總是格外惦記,尤其傅嬈如今未婚,死而複生,他越發覺得這是他的機會,隻見他八掏七尋,從袖囊裏掏出一展翅欲飛的點翠蝴蝶步搖,

    “嬈嬈,送你,賀你芳辰!”

    傅嬈被他這通動作嚇得不輕,她後退數步,皇帝派來的內監抬步上前,神色陰戾盯著他,

    “郡王,此舉不合適吧。”

    明郡王沒認真瞧那內侍的臉,隻覺有些麵熟,目光越過他,落在傅嬈身上,“當初還道你會嫁給陳衡,可陳衡已經娶妻,你與他算是有緣無分,我待你是真心,我許你側妃之位,,”

    他當初答應這門婚事,從皇帝和他父王口中得到許諾,讓他挑一合心意的側妃。

    他話未說完,身後敏敏公主一腳踢在他屁股,他猝不及防往前一趴,摔了個狗啃泥。

    “你個混賬,當著我的麵討好別的女人?”

    敏敏公主神色不善瞥了傅嬈一眼,狠狠踹了地上的明郡王幾腳,明郡王哪裏肯在傅嬈跟前落臉麵,轉身爬起就跟敏敏公主打了起來。

    傅嬈不理會二人的鬧劇,繞開幾步,迅速離開。

    明郡王夫婦還欲糾纏,被趕來的謝襄給嗬斥一頓。

    傅嬈急匆匆離開此處,上了通往乾坤殿的遊廊,方才拍著胸脯籲了一口氣,想起那位明郡王的嘴臉,極是反感,皇帝定會料理此事,她不用擔心,不知從何時起,她心裏寬闊許多,不知不覺信任他,依賴他,她靦腆地笑了笑。

    可惜,她今日定是命犯桃花,從遊廊下來,折往乾坤殿後殿廊廡,卻見一玄衫男子,氣度矜貴立在廊柱旁。

    他瞧見傅嬈,露出淺淺一笑,語氣溫和甚至帶著幾分疲憊,“傅姑娘,沒想到還能見到你,幸甚。”

    和風拂過他清俊的眉眼,他眼底似有星光,清朗如玉,正是李勳。

    傅嬈微的訝異,“李公子?你怎麽在這?”

    李勳瞧起來風塵仆仆,臉色並不算好,眼下略有烏青,仿佛許久不曾睡好。

    他往裏指了指,“有事麵君,”麵露幾分赧然。

    眼下李家深陷危局,他也不知能不能博出一線生機,想著,臨死前見她一麵,了卻一樁心願,死時也該瞑目。

    他也知自己不該這麽做,可剛剛遠遠瞧見她過來,忍不住等在這裏。

    他這輩子循規蹈矩,性子內斂,被李家家規束縛著,他一麵聽從長輩安排,一麵內心又極是不恥。

    作繭自縛,不曾有一刻暢懷。

    今日權當放肆一回。

    他垂眸,從袖下掏出一樣東西,“聽聞今日是姑娘生辰,當年蒙姑娘救治,既是遇見,不贈禮不像話,此物乃我隨意尋之,還請姑娘笑納,”

    傅嬈隻覺李勳的話怪怪的,當初明明是他救她,那次在謝府為他診治,事後李夫人大張旗鼓送了一千兩銀票並禮儀至傅府,他又不欠她的。

    目光落在他掌心,是一和田碧玉的鬼工球,鬼工球工藝要求極其精湛,一層套一層,每一層均可靈活轉動,這和田碧玉色澤明潤,水頭也極好,上頭明顯有一層包漿,該是他平日把玩之物,哪裏是隨意尋之?

    對上李勳微有些不自在的表情,傅嬈終於明白他的意思。

    她臉色一變,露出幾分怔然。

    李勳見她未動,心中已有幾分懊悔,他不該露出心意,既然許諾不出什麽,便不該打攪她,可有些事便像種子迎遇陽光,破土而出,誰也抵擋不住。

    這鬼工球,實乃他聞她死訊,熬了幾個日夜雕刻而成,雕工雖不及真正大家精湛,卻也是雕出他一手血,仿佛隻有那般,才能傾瀉他壓抑的難過。

    些許是克製了一輩子,到此刻他依然習慣性地掩飾,

    “抱歉,我一時失言,”

    訕訕地將鬼工球收回,握在掌心,最後深深望了傅嬈幾眼,將她此刻的明豔與嬌貴記在心裏,大步離開。

    轉身那一瞬,迎麵的暖風熏來,他眼角被暈染出幾分苦澀,他強自笑了笑,將淚珠吞回肚裏。

    傅嬈怔愣了片刻,將李勳帶來的雜念拂去,回了側殿。

    隻見一道明黃的身影慵懶地倚在羅漢床上喝茶,他姿態閑雅,俊美的麵容瞧不出喜怒,見她回來,不緊不慢勾了勾唇,“回來了?”

    仿佛是在質問她為何才回來?

    傅嬈對上他埋怨的眼神,驀地失笑,將醫囊置下,淨了淨手,往他懷裏一倚,“陛下莫惱,夜裏我親自下廚給陛下做藥膳。”

    一聽“藥膳”二字,皇帝頭疼地咬了咬牙,將她往懷裏一掐,“你今日千秋,朕怎麽舍得讓你勞累,那些小年輕送了你些七七八八的賀禮,朕也該有所表示不是?”

    暗衛回稟傅嬈一路所遇之事,他一陣惱火,可惱火歸惱火,吃醋歸吃醋。

    思及那些小年輕送的賀禮,皇帝犯了難。

    親自縫製的香囊,還求了平安符擱在裏頭,極有心意。

    親繡的人物畫像,還題了詩,真真送到心坎上。

    那什麽點翠蝴蝶步搖,寓意著蝶戀花,格外能表明心跡。

    尤其是最後那個鬼工球,那得是多少心血才能雕刻而成,

    年輕人都是這般追姑娘的嗎?

    皇帝絕望地閉了閉眼,這麽一比,他的生辰禮倒是有些拿不出手,

    可他堂堂九五之尊,也不是怯場之人,到了這一步,準備其他禮物已是來不及,他破罐子破摔地扶著傅嬈起身,

    “嬈嬈,朕帶你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