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乖一點,孤帶你回家
  鍾離灝是被一陣心悸所驚醒。

  酒意已然散去,他捂著胸口從榻上起身,眉心突突直跳。

  這種感覺太熟悉。

  上一次她魔性發作時,也是這般。沒想到才短短數月,這種心悸感再次襲來。

  如今她在昆侖的地盤,五大門派齊聚,但凡叫外人撞見她魔化的狀態,她怕是要被整個修真界厭棄。

  思及此處,鍾離灝不敢耽誤,連忙起身趕往人間。

  ……

  一入夜,昆侖氣溫降低,雪便紛紛揚揚落下,柳絮般隨風輕飄。

  冷月無聲,皎白月光傾灑於茫茫雪地,雪色愈發聖潔晶瑩。而在那積雪的雪地上,留下一行淩亂又小巧的腳印,長長的,一直往懸崖邊去。

  看到那串足印的方向,鍾離灝心口一沉,直往下墜。

  待他匆忙趕到崖邊,隻見冰天雪地裏,崖邊那棵梅花樹開得出奇繁茂,長長的枝葉jiāo錯相織,形成一張大網。

  而那梅花枝椏織就的花網裏,烏發赤足的少女正蜷縮成一團,雙眸緊閉,周身散發著濃烈的魔氣。

  鍾離灝快步上前,喚她,“陸雲煙。”

  她卻無知無覺,依舊躺睡在梅花枝椏裏,眉眼間神色算不上安穩。

  這時,一道柔和的白光從梅花樹散出。

  待白光散去,一位眉眼清麗的白裙女子走了出來。

  她步履款款,行走間裙擺刺繡的梅花搖曳生姿,走至鍾離灝跟前,輕聲問,“閣下認識這位姑娘?”

  態度溫和,不卑不亢。

  鍾離灝神色平淡地看向的跟前的梅花jīng,“她是孤的夫人。”

  白衣女子詫異,“難道您是冥王殿下?”

  鍾離灝眉心微微動了動,“你怎知孤的身份?”

  白衣女子躬身行禮,“這位姑娘行至崖邊,意圖尋死,嘴裏卻一直念著您的名諱。妾見她好似走火入魔,便將她從崖邊拉了回來,又以梅靈鎮定她的心神,好叫她冷靜。”

  見鍾離灝默不作聲,她察言觀色,忙補充道,“妾身名喚梅娘,是昆侖崖邊小小的梅花jīng,自成jīng伊始,便在門內修煉,從未做出傷天害理之事,還望冥王殿下明鑒。”

  鍾離灝看得出這梅花jīng靈氣純然,並非邪魔歪道之輩,且她攔著沒叫陸雲煙墜崖,算是幫了他一個忙。

  “多謝你救下孤的王妃。”

  他朝梅娘頷首致意,又走向那花網,“孤要將她帶離開。”

  “可這位姑娘……妾身是說王妃娘娘,她如今情況不穩定,若是現在放她下來,她又尋死覓活,那該如何是好?”

  “放她出來。”鍾離灝說,“孤會將她安頓好。”見他從容不迫,梅娘也不再遲疑,連忙收回繁茂枝葉。

  伴隨著一陣白梅花瓣飄舞回轉,那昏睡的少女從半空緩落下來。

  鍾離灝大步上前,伸出雙臂,將人穩穩接入懷中。

  一出梅魂的迷香陣,陸雲煙便從那清香幽夢裏醒過來。

  鍾離灝看見她那雙血紅的眼眸,眉頭緊擰,果真是魔性發作,不過這次又是什麽喚醒她的魔骨?

  “鍾離灝,鍾離灝……”

  她嘴裏喃喃地喚著,手指緊揪著他的衣襟。

  他將她抱緊,低聲回應,“孤在這。”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她嘴裏也不再嘀嘀咕咕,而是睜著一雙迷茫懵懂的眼眸定定端詳著他。

  眼神很是陌生,像是初次認識他似的。

  但又有一絲熟悉的感覺,她皺起眉頭,試圖回憶。

  梅娘瞧見這情況,眉尖輕蹙,小聲道,“冥王殿下,王妃她這是怎麽了?妾身瞧她除了足下凍傷,再無其他傷痕……”

  怎麽就突然一副神神叨叨發病的模樣?難道冥王的王妃jīng神有些失神?

  還沒等鍾離灝出聲,他懷裏的少女忽然望著他,輕輕地喚了一聲,“爹爹?”

  鍾離灝:“……?”

  梅娘:“……?”

  夜晚寒風呼呼chuī過,倆人互相對視一眼,麵上皆有些尷尬。

  當然,鍾離灝的神色更尷尬一些,他垂下眼,沉聲問懷裏人,“你喚孤什麽?”

  像是野shòu幼崽般,那雙紅色眼瞳濕漉漉,明明望之可怖,卻莫名透著些脆弱的怯意,緊緊盯著他,“你不是我爹爹?”

  鍾離灝黑著臉,“不是。”

  陸雲煙那張雪白的臉頰凍得通紅,吸了吸鼻子,揪著他的衣領問,“那你是我娘?”

  鍾離灝:“……”

  一旁的梅娘沒忍住,噗嗤笑出來。

  接收到男人冰冷的目光後,她連忙斂起笑意,低頭盯著足尖,故作嚴肅道,“殿下,既然您已尋到王妃娘娘,那妾先退下。天寒地凍的,您還是先帶王妃回屋吧。”

  鍾離灝嗯了聲,目光鄭重,“今日多謝你。”

  梅娘輕笑,“殿下客氣,救人一命,也是功德一件。”

  說完,她盈盈行禮,消失在崖邊。

  接連兩次問詢都被否認,陸雲煙嘴裏又呢喃起來,“鍾離灝,鍾離灝……”

  鍾離灝說,“孤在。”

  陸雲煙問,“你是誰?”

  不是她爹,也不是她娘,她想尋來處,覓歸處,茫茫天地間,腦子裏唯獨不斷回響著“鍾離灝”這個名。

  “孤是你的夫君。”

  “夫君?”她問,“夫君是什麽?”

  這猶如稚童的無知話語,叫鍾離灝頭疼又無奈。

  可他也清楚,在封印輪回之前,她可不就是個懵懂無知的小幼崽。

  “夫君便是與你相知相許,共度餘生之人。”

  見她紅眸撲閃,費力消化這話的模樣,鍾離灝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又抬眼瞟向那迷蒙月色。

  時間不多了,得在天亮之前,讓她恢複清醒,否則明日玄天派尋不見人,事情又要變得棘手。

  他掌心穩穩托著她的腰身,嗓音低醇,“你乖一點,孤帶你回家。”

  家?

  這個詞仿佛觸動她的神經。

  記憶深處,恍惚也響起一個清朗張揚的少年音,“小東西,以後你就是我的了,我帶你回家。”

  紅瞳裏的戾氣徐徐褪去,她安靜下來,凍得泛紅的臉頰貼在男人胸膛裏小貓般蹭了蹭。

  他的身上有令她安心的氣息,血脈相連的親人一般。

  她默默告訴自己,她不能攻擊他。

  鍾離灝看著她這乖巧的模樣,心上也忽的一軟。

  若是當年他能護住她,沒叫她跌入輪回之井,她應當也是這般柔順安靜,在他身旁慢慢長大。

  鍾離灝抱著陸雲煙直接回了琰摩宮寢殿。

  將人放在那張寬敞的黑色大chuáng,明亮又柔和的燭光下,他捧起她雪白的足。

  到底是血肉之軀,雖然積雪深厚,沒叫利石傷了腳,但腳上被凍得通紅,還磨破了皮,紅通通像剛從沸水裏煮熟撈出來般。

  “光著腳到處亂跑,你都不知道疼的?”

  他皺眉嚴肅教訓,手上動作卻沒停,仔細替她塗藥膏。

  陸雲煙靠坐在chuáng上,兩隻白嫩的腳丫毫不避諱地放在他懷裏,鼻裏哼出一聲來,“疼。”

  鍾離灝捏著她的腳踝,“疼也是活該。”

  話音才落,就見她睜著大大的紅眼睛,朝他呲牙。

  鍾離灝氣笑了,“怎麽,說你一句不樂意,還想咬孤不成?”

  她皺了下鼻子,遲疑片刻,忽然猛地朝他撲了過來。

  鍾離灝一個不防,真被她給撲倒。

  後腦跌在柔軟的錦衾上,他一回頭,就見少女跨坐在他身上,臉埋在他胸前,隔著薄薄的衣料,她張嘴咬了他一口。尖尖的牙陷入肉裏,倒也不是很疼。

  但鍾離灝還是被她這一下鬧得眉心突突直跳,一手拎著她的後頸皮,咬牙切齒,“你還真咬?”

  陸雲煙咬著不肯鬆,身上亂掙紮著,想拍開他的手。

  少女香軟溫熱的身子就這般覆壓在身上,還不知死活地亂動,愣是把鍾離灝胸口那些悶氣化作一股衝動,直往身下衝去。

  “你鬆口!”

  他克製著去掰她牙的衝動,手掌撫上她的軟腰,用力掐了一把。

  這一掐,她怕癢,倒是鬆了口。

  可下一刻又朝他撲了過來,這次不咬他的胸口了,帶著幾分駕輕就熟,朝著他的脖間撲去。

  鍾離灝看出她的意圖,反客為主,摟住她纖瘦的肩膀,顛了個。

  “哪裏學來的壞毛病,動不動就咬?”他低下頭,鼻梁蹭著她的鼻尖。

  彼此的氣息jiāo纏間,他的眼神逐漸變得不那麽清白。

  見她怔怔看向他,紅色眼眸透著迷茫,他臉上飛快閃過一抹紅,抬手扯下袖口一道。

  “孤是你夫君。”

  他拿那布條蒙住她的眼睛,啞著嗓音哄道,“睡一覺,再次醒來,一切都會好的。”

  眼睛被蒙住,她有些不適應,剛要伸手去扯,身上重了些,旋即唇瓣就被堵住。

  他的唇舌微涼,卻有本事在她身上燃起一簇一簇的火,叫她的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就連頰邊也抹了胭脂般緋紅。

  她覺得熱,本能地去尋找那緩解熱意的涼慡。

  眼睛被蒙住,隻能在黑暗裏摸索著,她摟住他的脖,攀著那堅實的背,感受彼此的溫度。

  “鍾離灝……”她有些失神的喊著他的名,光潔的額前是濡濕的烏發。

  “孤在。”他將人抱坐般圈在懷中,從後親了親她的耳垂,聲音又啞又欲,“你喚孤一聲夫君聽聽?”

  她有氣無力靠在他身上微喘,“夫…夫君。”

  軟噥噥的顫音叫男人喉結滾了滾,放在細腰上的掌捏得更緊,“娘子乖。”

  黑色的chuáng帷搖落,雕花窗外那一輪明月皎潔依舊。

  直至凡間濃霧散去,月落日出,殿內才安靜下來。

  不過這份靜謐並未太久,又響起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少傾,一直修長如玉的手掀開黑色幔帳,隨意掛上金鉤。

  鍾離灝替那依舊昏睡之人稍作清理,拿起寬大毛茸茸的氅衣將人嚴嚴實實裹起,打橫抱了起來。

  很快,倆人消失在寢殿內,空氣中卻還殘留著未盡的靡豔氣味。

  鍾離灝將陸雲煙抱回昆侖門的客房時,那一輪朝日剛好升起,金色光芒傾灑大地,雪地上鍍了層金粉般璀璨。

  他動作輕柔地將人放在chuáng榻上,扯過被子替她蓋好。

  看到她那張累睡過去的jīng致麵容,他眸色微柔,長指拂過她的臉頰,將碎發往耳邊撥去。

  眉眼間是他自己都未意識到的溫柔寵溺。

  現下尚早,她的同門估計還要些時間才來尋她,正好可以叫她安心睡一陣。

  靜靜凝視她一陣,鍾離灝俯身,在少女頰邊落下一吻,才站起身。

  就在他轉身欲走時,袍袖忽的被扯住,“殿下。”

  他的背脊微不可查的一僵。

  偏過頭看去,正好對上那雙籠著蒙蒙水光的清澈黑眸。

  她唇瓣輕動,哭叫了半夜的嗓音有些啞,有氣無力地說,“昨晚我做了個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