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誅心之問
  醫院,病房,一行人走到門口卻隻有走到最前麵的那個人推開了房門,目光所及之處便是病房裏那柔和如水的燈光,還有那站在窗前聞聲轉身過來的清俊男子,對上門口出現的人,他微微一笑,緩緩開口,“高叔叔,我等你好久了!”

  聶家的事情,你有沒有參與?

  轟隆一聲,天際響起的一道電光狠狠地劈了下來,震得整個車在響著,不遠處還傳來了轎車警報器響起的聲音。

  如果他五年前就參與了,那麽聶家枉死掉的人跟他有莫大的關聯,如果他參與了,那麽邵兆莫成為了原告律師聶展雲那麽快認罪被處以極刑的事情就跟他脫不了關係,如果他參與了

  舒然睜大著眼睛看著身側的男人,他的西裝剛才用來給她遮雨早脫掉了,身上的襯衣被雨水淋濕透了,短而精幹的短發根根豎立,臉頰上還有從發間滾落下來的雨水珠子,一顆顆地掉落在那濕漉漉的襯衣上。

  他轉過臉來,目光深邃得如一潭幽泉,眼底卻泛起一絲輕微掙紮的光來,他深吸一口氣,對視著舒然的目光有些微微地妥協,是舒然從來沒有看到過的閃躲不定的目光,在舒然覺得度秒如年的等待中,開口低語,“是,我有!”

  天空上的閃電不斷,淩厲的白光如煉,刺得舒然眼睛都睜不開,他說他有,他承認他有,那麽早在五年前就埋下恩怨的兩人,在見到對方的那一刻是不是就已經注定了都在思考著要如何下手解決掉對方?他如此,聶展雲也是如此!

  那麽毫不知情闖進來的她,又在他們中間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

  “是不是他知道了太多,所以才這麽著急著要置他於死地?”舒然伸手抹了一把臉頰上的雨水,手心貼過唇瓣時,舌尖居然舔舐到一抹淡淡的苦澀來,她的聲音涼如冰,又膠合著車內的壓抑空氣,越來越沉,越來越沉。

  車內響起一陣長長的歎息,“然然,你的心結始終都在他身上!”

  “不,我很清楚我在想什麽,卿文,我隻是想問你,在你跟他相互較量的那段時間裏,可有把當成你棋局中的一顆棋子?”

  高貴的棋子就有利用的價值,舒然悲涼地覺得,自己或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成了其中的一顆。

  尚卿文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一僵,大拇指也輕輕一顫,手心微涼。

  車內空氣壓抑得讓人快瘋掉,靜默無言已經是最直接的答案,舒然眼眶突然紅了,是壓抑了良久逼得她眼眶紅得就像要流出血淚來。

  “不用你回答,我來替你答,你從貴州回來就布下的局,而我,就是那顆棋子,你從我身上得到了展柏接受治療的醫院地址,那一段時間賀氏的經濟案件已經被披露,背後那個推動整個事件的是你跟賀謙尋!他在監獄裏一個星期都不曾開口認罪,卻在展柏和崔阿姨被媒體推上風浪尖的時候就招了,你在這段時間做過什麽?我不相信憑你的手段你會那麽安靜地坐著等!”

  你做過什麽?

  車身一震,車門被外力狠狠地煽了過來,震得整個車身都在電閃雷鳴中顫抖起來。

  誅心之問!

  他做過什麽?

  他跟賀謙尋合作掐死了聶展雲的所有後路!

  成王敗寇,誰輸了都是這個下場?比如聶展雲,比如,他尚卿文!

  他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落井下石的人是他聶展雲會有什麽樣的手段來對付他,他比誰都清楚,男人之間的戰爭,比的不過就是誰的心更狠,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善良的人,而聶展雲更不是,聶展雲要他的命,他難道還要善心地拱手相讓?

  車窗的玻璃上一圈圈的水紋滌蕩卷過,她的影子已經遠了。

  甄暖陽的白色寶馬車就停在路邊,在看見那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地行走在大雨中的舒然時,她的眉頭高高得聳了起來,或許是心有靈犀,她在覺察到舒然今天的怪異情緒之後沒有提前走,卻不想真的讓自己遇上了這樣的一幕。

  這是怎麽回事?

  甄暖陽看著一步步朝自己這邊走過來的舒然,再看了看她身後那輛眼熟的奔馳車,一時間覺得這雨嚇得是真他媽的鬱悶,她直接下車,傘也不打了,抓住舒然的手就將她往自己的車裏塞,在上車時朝身後那輛車看了一眼,駕駛座上的男人也是一身濕透,兩人都是一副模樣,臉色蒼白,看得甄暖陽是心裏直發緊。

  白色的寶馬轎車呼嘯著離開,毫不客氣地將身後的車甩得老遠。

  “有情緒?”甄暖陽直接問,她不喜歡拐彎抹角,也不喜歡猜,猜來猜去費時費力。

  身側坐著的舒然卻慘淡一笑,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眼睛卻依然紅紅地,襯托著她臉上那擠出來的笑容,看起來要多怪異就有多怪異,“更年期提前了!”

  甄暖陽也沒有點破,這是她和舒然慣用的方式,隻有在真正傷心透了的時候,才會懂得用這種刺蝟似的方法,把自己內心的心思卷起來卷到最深處,用燦爛的笑容或是滿是刺的肢體捍衛在外。

  笑得越真,傷得越深!

  “別笑了,醜死了!”甄暖陽唏噓一聲,把臉轉開,半響之後才再次出聲,“想要去哪兒,我陪你去!”

  “我要去一趟醫院!”

  “很抱歉,尚太太,病人已經出院了,是上午走的!”

  舒然趕到醫院的時候,聶展柏的病房已經空出來了,清潔員工正在對屋子進行消毒處理,空氣裏全是消毒水的氣味,讓她一陣作嘔,退出病房時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

  甄暖陽一手拉住她的手胳膊,“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舒然搖搖頭,拿起手機在電話簿裏翻了翻,最終找到一個電話號碼撥了出去,結果電話是關機狀態。

  “你知道接他出院的人是誰?長什麽樣子的?”舒然抓住那位清潔工就問,清潔工愣了一下急忙搖頭,她不清楚。

  “要不要去查一下監控錄像?”甄暖陽提議,舒然搖頭,抬眼看著甄暖陽,“送我去個地方!”

  甄暖陽點點頭,“好!”

  通往南山墓地的道路上,白色的寶馬車繞著山道熟練地穿梭著,從陵園進入下坡路曲折蜿蜒,到了目的地,視線能看到的地方,隔著窗口一層水簾,那並立的五座墓碑前,一人撐著黑色大傘,渾身都是黑色的,立在大雨中,他沒有回頭,揚手便是一把紙錢洋洋灑灑地撒落在半空中,大雨傾盆,但那撒出去的值錢卻在風中飛出了好遠。

  肅然的黑色,墓碑前那潔白的菊花,地上散落的紙錢冥幣,風吹來,一張紙錢飄過來,落在了舒然的腳邊,沾了雨水的冥幣很快被水泥地上的雨水浸透,貼在了地麵上。

  熟悉的情景正是她昨晚上所夢到的,隻是不同的是,夢裏墓碑上滲出鮮血,而這裏,墓地靜謐,隻聽得到瓢潑的雨聲和大風吹刮不遠處的樹林發出來的聲音。

  舒然站得離墓地有些遠,那邊站著的聶展柏卻在撒完最後一把紙錢時轉過身來,舒然心口一跳,他轉身,容顏與墓碑上的一張照片幾乎重合起來,連笑著的唇角勾勒而起的弧度都是一樣的。

  舒然覺得心口被重重一撞,恍然想起了根聶展雲最後一次的見麵,他站起身,對著她,說,這一次,請讓我看著你先走!

  她轉身,此生便不再相見,走出監獄時,已經淚流滿麵!

  卻不想在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這張相似的臉。

  甄暖陽看著舒然臉上那複雜的表情,心裏也在微微歎息著。

  那站在墓碑前的人伸手遙遙一指,指著那些墓碑,眼睛裏泛起了一絲淡淡的寂寥來,“你瞞得辛苦也裝得辛苦,其實你不必的,我都知道!”

  舒然苦笑一聲,是,展柏從小就聰穎,清醒過來一個月了都不見他問及他的家人,他不問,他們也選擇了不說,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忍去挑破,誰也不想做這個殘忍的劊子手,告訴他這個殘忍的真相。

  “你們不會說,但是總有人會告訴我!”聶展柏的目光清幽幽地飄向了舒然的臉,他走過來,清瘦的男子經過一個多月努力的調整訓練,已經能自由活動肢體,哪怕是他現在依然很瘦,但眼睛裏那迸射出來的目光卻閃爍晶**人。

  他朝舒然攤開了自己的手,目光平靜而淡然地,開口,“把我哥留給我的東西,拿給我吧!”

  舒然握傘的手一緊,他朝她投遞過來的目光冷而犀利,攤開的手心就直接擺放在舒然的麵前,她被他那犀利的眼神看得呼吸一滯,目光定了定才平靜出聲,“你哥給你留下的賬戶裏有一千九百二十萬的美金,有一套海外房產和一部豪車!這些錢足夠你順利得完成你的學業。”

  “舒然!”聶展柏突然打斷她的話,唇角露出一絲冷笑來,“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這個!”

  舒然的心裏也跟著緊了緊,也明白他攤手要的東西是什麽,瑞士銀行那家保險箱裏的東西,她當初明明都已經打開了保險箱卻最終選擇沒有取出來,就是隱約感覺那東西太過沉重。

  “展柏,你哥隻留下這些東西,沒有其他的了!”舒然在說完這句話,忍不住地皺了一下眉頭,潛意識裏她不想讓展柏知道那個東西的存在,或許,知道越少對他越好。

  “舒然,你在袒護誰?”聶展柏嗤笑一聲,“你在袒護尚卿文,還是在包庇那些暗藏禍心的人,或者,害死我哥,你也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