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夜裏, 馮宏達的頭疾果然發作,疼痛欲裂。整個人抱著頭再床上瞘?蜷縮著,想一條弓起的蝦子。

  事情不敢耽擱, 關語堂大半宿把郎中請到家中, 給馮宏達施針。

  馮依依站在床邊,看得出馮宏達是在咬著牙忍受, 內中的痛苦沒有人可以替他承擔。

  好容易忙活了一陣兒, 藥物加上施針,馮宏達才慢慢沉睡過去, 疲乏臉上蒼白得嚇人。

  關語堂請郎中到了外間,想詢問一下情況。其實也都明白, 那些話郎中說了兩年, 隻不過還是心裏有那麽一絲希望。

  馮依依彎腰, 幫馮宏達掖好被角,看著人額上滲出的汗珠,歎了口氣:“爹,我去幫你找藥, 咱快些好起來。”

  白日還是晴朗天,現在外麵又滴滴答答的淋起雨來。

  “小妹,回屋去吧,桃桃找不到你會鬧。”關語堂站在門邊小聲道,“這邊有我守著, 你放心。”

  說完, 關語堂在外間木榻上鋪被子。

  馮依依過意不去,這兩年, 關語堂幫了他們不少。要說當初馮宏達的救命之恩, 現在也能清了。

  輕手放下臥房簾子, 馮依依從座上倒了一碗水,送去關語堂麵前:“大哥辛苦。”

  關語堂擺擺手,手心上是一層薄繭:“馮叔救過我的命,你又叫我一聲大哥,有些事不必過意不去。”

  “話是這樣說,”馮依依身邊一枚燈燭,晃著她的臉,“可因為我和桃桃,你畢竟背著不該有的。”

  關語堂擱下茶碗,坐與榻上,看去眉目如畫的女子:“當初假說夫妻,不過權宜之計,隻有這樣,才能歇了那些人的心思。後麵,小妹若是有了心裏人,到時候咱就跟人說清楚。”

  馮依依心中一堵,關語堂豁達的言語讓她覺得心安。

  初來這邊時,一切還未安穩,就有人盯上她,三天兩頭就有男人在她家外徘徊,馮宏達幾乎天天手裏攥著棍子。

  街上閑言碎語更是厲害,尤其那些長舌婦,把她這個清白人家的女兒,說成是勾欄院兒裏出來的姐兒。

  後麵關語堂出現,才將這一切平息,那些上門所謂說媒的婆子們全打了退堂鼓。

  “我有了桃桃,不會再去想別的事。”馮依依道,傷過一次,她記苦了。

  關語堂點頭,一手拍上大腿:“小妹放心,別人的嘴咱們管不住,但咱自己站得正直,心安理得。”

  馮依依眉眼一彎,微微翹起嘴角:“大哥說得是。”

  “別多想。”關語堂勸了聲,俊朗臉上帶著笑。

  他就是個跑船的粗人,雖然認得幾個字,但大道理不會說,總喜歡直接的來。

  兩年相處,人非草木。回到家,有個嬌俏娘子喊一聲“大哥”,關語堂也會貪戀。最開始是想幫人,後麵反倒覺得自己才是被幫的那個。

  冷清家裏有人等候,榻上還有個軟軟的小團子,就像無數人家裏那樣,上有老下有小。

  這或許就是人口裏所說的煙火氣兒,熱乎勁兒。

  “還有件事,我想和大哥商議,”馮依依開口,望去外麵雨簾,“我知道你下次出船會去京城,能不能帶上我?”

  關語堂濃眉一皺,起身走到馮依依身旁:“小妹去京城做什麽?”

  “我想去找長生藥,”馮依依眼中帶著堅定,嘴角一彎說出自己想法,“京城西域人多,一定會有。”

  “可是路上遠,家裏怎麽辦?”關語堂看看馮依依纖瘦的身板,還有這幅相貌,總歸全是不放心,“要不,我去幫你找,京城我也進過幾趟。”

  馮依依搖頭,對關語堂的好意心生感激:“大哥還有自己的事要忙,我去找了藥,回頭跟著你的船一起回來,一樣也不耽擱。”

  “你個女兒家,世道不太平。”關語堂還是不放心,想勸說馮依依放棄這念頭。

  “路上有大哥,京城的話,我小心些扮成年長的婦人便可。”馮依依道出自己想法,“至於家裏,吳管事會打理,桃桃跟著朱阿嫂也放心。”

  關語堂猶豫。

  馮依依笑笑,又道:“這兩日我去書齋查過,那些西域藥各不同,大哥去找,再帶岔了。話說回來,禁藥還是小心些,莫要被人知道才好。”

  “看你是決定要去,”關語堂鬆了口氣,幹脆一笑,“成,順風順水的話,用不了一個月就會回來。隻是馮叔這邊,你可得好好說。”

  馮依依點頭,馮宏達這邊的確難辦。他定是不會同意她去京城,哪怕離開辛城,也會拚命阻止。

  到底馮家遭難,在每個人的心裏都留下了陰影。

  。

  京城同樣是陰雨天。

  初夏尤帶清涼,薔薇爬滿牆頭,妖嬈綻放。

  清順早上進書房的時候,地上還是一片狼藉,現在重新恢複了原樣,幹淨整潔。

  就跟坐在案桌後看書的人一樣,黑夜不知會如何癲狂;白日裏套上衣裳,又是一副翩翩謫仙模樣。

  也是,這幅相貌傾倒不知多少名門閨秀,私下裏更是不少人打聽,想把閨女嫁進中書侍郎府。

  當然,最後總是沒有結果。

  清順覺得自己這個主子挺適合孤獨一生,反正對誰也冷冰冰的,當初那麽好的少夫人,他居然……

  搖搖頭,清順晃掉腦子中那個愛笑的女子。

  “你方才說什麽?”半天,婁詔擱下書,淡淡抬了下眉。

  清順往前兩步,遞上一碗茶:“小的說,顏小姐來了,等在前廳。”

  說起顏從夢,清順雖然覺得人心機重了些,但是那股執著勁兒,真不是一般人能有。

  當初婁詔書院求學,顏從夢借口來扶安給顏穆找什麽藥,硬是找到書院院長,哭天抹淚一番。後麵院長把婁詔放出來,帶人去尋藥,那臉黑的哦!

  現在可更方便了,婁詔身居高位,顏家人也跟著來了京城。隔三差五,顏從夢就會過來送湯送水。

  “她?”婁詔臉上沒有表情,慢慢飲了口茶,“說我出門,送她回去。”

  “大人,”清順雙手交握,為難道,“顏小姐來的時候,看見你的馬車在家,猜到你沒出門;我說大人你有公務要辦,她說等著不急。”

  聞言,婁詔還是沒有起身的意思,拿起書繼續看。

  清順歎口氣,看來這事兒還是要他去辦。想著,就出了書房。

  心裏為難要和顏從夢如何說,清順深知顏從夢不好打發,那話繞著彎兒,指不定哪句就把人給繞進去。

  那麽精明的人,清順是不信顏從夢看不出婁詔的冷淡拒絕。

  這點實比不上馮依依,做事情簡單,不愛拐彎抹角,也從不給他們這下跑腿兒下人們為難。

  正在長籲短歎,就看見前麵遊廊上走來一個人,身板兒清瘦,走起路來悠閑的四平八穩,手裏輕捋著下巴上那幾根胡須。

  清順看見救星一般,急忙邁著步子跑上去,雙手一抱醒了一記深禮:“顏先生好。”

  來人正是顏穆,不大的眼睛掃著清順:“侍郎大人可在書房?”

  “在的,”清順應著,隨後站直身子,“大人有些事正在忙,讓我去前廳招呼顏姑娘稍等。”

  雨聲輕微,敲打著青瓦,最後沿著光滑的沿兒低落,砸在地上。

  “從夢?”顏穆的臉色瞬間暗沉下來,略一沉吟,“我有些事想跟小女交代,先行去前廳一趟。”

  清順趕緊點頭,臉上笑著:“成,那我一會兒過去。”

  顏穆應了聲,不再停留,轉身就往前廳方向。

  剛轉過遊廊拐角,顏穆就看見顏從夢站在前廳門邊,一聲俏麗粉色,顯然是經過精心打扮。

  不由心中一股怒火升騰,顏穆也顧不上下雨,幾步衝進前廳。

  顏從夢先是一愣,隨後叫了聲:“爹。”

  顏穆到了人前,抬起手指點著顏從夢,氣得胡子一抖一抖:“怎麽,當我的話是耳旁風?叫你別過來,還偷著過來!”

  眼睛再往桌子上一瞅,看著家裏熟悉的青瓷湯壺,還有什麽不明白?

  顏從夢低下頭,眼神自是不甘:“我聽詔哥哥身子不爽,過來探望。爹你平時也教我,行事端莊。”

  “你這是端莊?”顏穆壓低嗓子,手輕扇自己臉兩下,“你這是來丟你爹的人!”

  顏從夢一聽,委屈得眼裏一包淚:“我是你閨女,自然是想爹爹好。詔哥哥隻是你的學生,若是變一下身份,那就不一樣了。到時候誰不高看咱們顏家一眼?”

  這話說的義正言辭,完全不是平日軟軟模樣。

  顏穆搖頭,要說讓婁詔做女婿,他做夢都想。可事實擺在眼前,不可能!

  有人天生是主君,有人是輔佐之人,顏穆認為自己就是輔臣:“從夢,歇了你的心思,不要聽你娘的攛掇,你不可能進婁家的門。”

  “為何?”顏從夢抹了抹眼淚,眼神中是不甘。

  當初馮依依那商戶女都可以,她書香之家的女兒怎麽就不行?

  顏穆隻能將目前形勢說出:“他現在位居中書侍郎,正二品,幫助皇上處理重要事務。你知道,中書侍郎再前一級是什麽?”

  “爹你別說些我不懂的。”顏從夢別開臉,一副聽不進去。

  “中書令,正一品。”顏穆壓低嗓子,伸出一根手指,“那位子一直空著,不就是婁詔的囊中之物?中書令有另一個叫法,左相!”

  顏從夢止住眼淚,這些她知道,所以她才掙,掙那一份高高在上,眾人矚目。

  顏穆眼見顏從夢還是聽不進去,冷了臉色:“明說吧,到時候就是娶一個公主,那就是宮裏一句話,更不提別的豪門世家。”

  “那有如何?”顏從夢咬牙,俏臉難看的扭曲著。

  “最近,皇上交給他一件要事在辦,你莫要在這時湊上來。”顏穆冷笑一聲:“他已經不是在書院讀書的學生,你看清楚,他現在是當朝權臣!”

  盡管是女兒,這話也說的毫不留情麵。

  當下也不再多留,嗬斥兩聲,硬拉著顏從夢離開了婁府。

  。

  馮依依在心裏算了算,這條運河自己也走了幾趟了,每次都是和不同的人。

  第一次和婁詔去魏州,第二次同徐玨回扶安,第三次藏得嚴實跟馮宏達逃命,這次是跟關語堂去京城。

  和風徐徐,甲板上是夥計們爽朗的說話聲,時不時就會冒出兩句葷段子。

  關語堂作勢抬腳踢了那夥計,倒是對人嘴裏那句“當家娘子”並不生氣。

  馮依依也不在意,她知道關語堂的為人,也明白那些夥計不是惡意。

  “小妹準備下,京城就是下一個渡頭。”關語堂走進船艙,將卷起的袖子放下。

  在馮依依麵前,他總是很注意。性子爽直,就怕一個不注意,讓姑娘家難為情。

  馮依依站在桌邊,提著水壺往往碗裏衝水:“大哥還要往北走,我在京城能有幾日時間?”

  “我幫你算過,”關語堂坐上凳子接過水,對馮依依點頭道謝,“運河再往北沒有多長,會到?城的避暑山莊。我送這一趟,就是?城,等人把貨接了,就返程。”

  關語堂放下瓷碗,手臂搭上桌沿:“且有三四日便夠,屆時我就去客棧尋你,咱一道回辛城。”

  “三四日也夠了,”馮依依點頭,嘴角輕輕一笑,“還得多謝大哥,安排客棧。”

  關語堂擺擺手:“又跟我客氣。你沒出過遠門兒,凡事小心,那客棧掌櫃與我相識,倒是會照顧些你。隻是……”

  看著關語堂欲言又止,馮依依問:“大哥有話便直說。”

  “終歸你是女子,要不等我回來京城,同你一道?”關語堂心中有隱憂,之前在南麵,打馮依依主意的人可不少。

  京城更是,權勢富貴人家多如牛毛,萬一她被人盯上,真不像在辛城那般好解決。

  馮依依感激關語堂,不想人為她擔心,笑道:“大哥放心,屆時我扮做鄉下來的婆子,我會小心。”

  兩年來,是她之前從未見過的險惡,馮家倒下,讓她看清很多。她學會了謹慎,學會了遮掩。

  聞言,關語堂沒再多說,濃眉稍緩:“左右我很快就回來。”

  馮依依回到房裏,一旁木床上擺著一個小包袱。

  坐在桌前,她照著鏡子,將一條粗麻布頭巾包在頭頂,遮住一頭漂亮黑發。

  鏡中,那雙眼睛明亮清澈,麵皮白珍珠一樣細膩。

  馮依依找出早就準備好的衣裳,那是朱阿嫂婆婆的舊衣裳,灰撲撲的帶著一股陳舊感,磨破的衣邊很像那麽回事。

  上下看了看,馮依依覺得效果不錯。這套衣裳寬大,將玲瓏身段藏住,甚至看上去有些長的累贅。

  隻是?她抬抬腳,那雙鞋終究是大了些。

  到了渡頭,關語堂把馮依依送下船,叮囑了幾遍,才叫了一輛載客的騾車。

  京城熱鬧,街上人來人往如潮,兩旁的樓閣更是恢弘氣魄,相比下,辛城是那麽安靜。

  馮依依坐在騾車上,拽拽衣裳,嘴角總是帶著淺淡的笑。

  方才走來,這身裝扮倒沒再為她惹來目光,心中更添了幾分底氣。如今就想著,趕緊去找那長生藥。

  適才與車夫搭了兩句話,得知關語堂安排的客棧正是在西域街不遠,看來人也是費了心思。

  正想著,突然外麵一陣喧嘩,連著騾車也猛的晃了一下。

  馮依依一手把住車壁,身子堪堪坐穩。

  “娘子莫驚,是前麵有官兵查案,等一會兒就成。”車夫回頭對著車內道了聲。

  馮依依應了聲,手掀開窗簾子一條縫,朝外看去。

  隻見前方不遠處,圍著一圈人,似乎是兩隊官兵互不相讓,在爭執什麽?沒甚意思,她遂放下了簾子。

  陽光耀眼,年輕將領長腿一掃,從馬背上輕盈跳下,一身甲衣銀光刺眼。

  “徐校尉,這幫順天府衙役要把人帶走。”兵士走到將領身後。

  徐玨往前走兩步,一手整著護腕,掃了眼對麵衙役:“這賊子是我們守備營要抓的,把人給我們。”

  對方衙役相互看了兩眼,對徐玨客氣的拱手:“實在抱歉,人是我家大人要拿的。”

  “你家大人?”徐玨右手搭上腰間佩刀的把柄,“順天府劉大人?”

  “是。”

  徐玨點下頭,下一瞬,“唰”的一聲抽出佩刀,隻見寒光一閃,刀刃已經貼在衙役的脖頸上,稍一用力,就會抹了脖子。

  “你,你要做什麽?”那衙役嚇得岔了聲兒。

  “兄弟們動手,把人帶回守備營!”徐玨前一瞬還帶笑的臉,此時陰沉下來。

  兵士們快步上前,將跪在地上的人拽起,拉著就走。

  順天府的衙役們眼睜睜看著人被帶走,一個個臉上敢怒不敢言。當差的哪打得過當兵的?

  回營路上,徐玨手握韁繩,長靴輕夾馬腹,身後跟著兩隊兵士。

  經過路邊那輛停靠的騾車,視線在上麵落了一瞬。

  “徐校尉,為何一定要把人搶過來?”身邊一個人問,“到底是順天府,就這麽對上?”

  “對就對,”徐玨下頜微揚,看著人群自動讓出來的路,“誰叫順天府劉老兒背後的主子是他呢!”

  這兩年,徐玨總在後悔,若是當日他再多留幾天,或許就會救出馮依依。

  時光終究不會倒流,伊人已逝,徒留傷悲。

  而婁詔卻是步步高升,成了皇帝的左右手。但凡當年婁詔對馮依依好些,何至於她傷心離開魏州?

  徐玨看婁詔不順眼,恨他的不珍惜。

  “這廝的同夥呢?”徐玨深閉雙眼後睜開,暫時將那些過往摒棄。

  “還在查。”

  。

  街上的小插曲並沒給馮依依帶來困擾,順利的入住客棧。

  關語堂提前打點,掌櫃安排了最安靜的房間,旁邊也沒住亂人,算是安穩。

  有了落腳點,馮依依並沒急著出門。提前下些功夫準備,比盲目去外麵瞎找要有效得多。

  第二日,收拾一番,馮依依現在近處找了找。

  那長生藥是禁藥,當然不敢明目張膽的打聽詢問,隻是找了一些赤腳大夫,從中問些風聲。

  還別說,或許是使了銀子的原因,或許是那老大夫看她孝心,便提了一嘴,在西域街的神堂,有一位教士有奇藥。

  得此消息,馮依依內心欣喜,得知後日那教士會去神堂,便打算過去看看。

  為了來京城,馮依依同馮宏達說了謊,隻說是跟著關語堂北上,去一處地方買些蚌種。

  如今閑下來,第一件事就是寫信回去,像以前馮宏達每到一個地方,都會給她寫信。

  翌日,天陰小雨。

  淅淅瀝瀝的雨水衝刷著街道,將石板洗得幹幹淨淨。

  馮依依撐傘走了幾步,提起肥大的裙角,看著那雙不合腳的鞋,沾了水更不跟腳。

  眼看著神堂就在前麵,她沒想太多,跟著幾個信徒一同走了進去。

  神堂不小,前方一座二層台子,兩旁垂下深深帳布。兩旁牆邊各擺了兩排白蠟燭,將這昏暗的廳堂映亮。

  白燭在本朝隻用在祭祀上,馮依依雖認為不妥,但應當是別國風俗不一樣。

  她看著四周站的那些人,臉上帶著虔誠,顯然和她來求藥的目的不一樣。

  正想著,二層台子上走下一個人,頭發卷曲,西域模樣,一身白袍曳地,對著廳中人抬起自己雙手。

  信徒們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毫不猶豫跪去地上迎接。

  馮依依一怔,對上那白衣人的微詫目光:“冒昧前來,是想……”

  “哐啷”,馮依依的話還未完,神堂的門被人從外麵撞開。

  緊接著,兩隊衙役手持官刀,潮水一樣衝進來,直接上去將白衣西域人圍住,後者驚大一雙眼睛。

  外麵,同樣將這座神堂圍堵得水泄不通。

  雨中,一頂官轎平穩停下。

  順天府尹劉沛兩步上去,伸手掀開轎簾:“天不好,大人還要前來,這邊隻要交給下官就行。”

  須臾,一片青色衣角從轎中出來,黑色絲線繡製成翻卷海浪,七彩祥雲團繞,隻看紋路便知來人官居高位。

  劉沛親自撐傘,身量不高的他隻能瞧瞧踮腳:“大人,人就在裏麵。下官覺得恐有狂徒埋伏,大人在外麵等著便好。”

  婁詔掃了眼劉沛,並未開口,隻抬起步子踏進神堂。

  “大人,你看,”劉沛指著廳裏的人,“這些都是被騙來的百姓。”

  聞言,婁詔抬眼掃了下昏暗廳堂。

  那些信徒正跪在地上,隻有馮依依站立。打婁詔一進來,她就認出了他。

  馮依依胸口跳得厲害,一瞬間腦中懵怔。僵硬轉過身,她下意識縮著脖子,感受到身後那道視線落在後背。

  粗布下,雙手攥緊,馮依依垂首咬唇,曲下雙膝跪於人群中,掩飾於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