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八 欲持一酒慰風雨
  蓴之見陶陶呯地落在地上,一動不動,就算沒死,顯然也傷得極重,心中焦急。心想這兩個人,對一個女子下此狠手,看來不是什麽好人,見幼安走上前去俯身查看,忙打出一粒大石子,打中了幼安的太陽穴。

  幼安回頭之際,黑馬奔到陶陶身邊,陶陶睜開眼,順勢在地上一滾,往馬腹下一鑽,用沒脫臼的手抱住馬脖子,喝道:“快走!”

  幼安身手極敏捷,見陶陶裝死,心中大感意外,雖然自己隻使了四分力,但能硬生生挨上自己這一掌的人並不多,這小姑娘內力深厚得超出自己想象,不知她小小年紀,是如何練到這般境地的?

  他見陶陶抱住馬脖子就要開溜,忙搶上前去跳上馬背,陶陶馬術了得,見勢不妙,雙腿一伸,靴子向上一踢,又要發射暗器,幼安雙掌在馬背上一拍,向上躍起,蓴之連忙連彈幾顆尖石,呯呯呯向幼安射去。幼安聽得背後風聲,身子一斜,伸腿在牆上輕輕一蹬,斜斜轉了個方向,避開蓴之的暗器。

  黑馬十分機敏,幼安在空中翻滾之際,象離鉉之箭一般奔了出去,頃刻將人群甩在後麵,身姿瀟灑之極,連幼安都忍不住喝了聲:“好馬!”

  蓴之見幼安和那和尚無論如何也追不上陶陶了,頗為欣慰,心道剛才見那和尚已從樓下進門,自己要如何應對才好?突然被人呯地一掌擊中,後背一陣劇痛,暈了過去。

  陶陶見人聲已漸遠,從馬肚下麵翻身上馬,身子一動,牽動脫臼的右臂,痛得叫出聲來。回頭看蓴之並未追來,俯身對黑馬說:“魏富貴那小子在哪?他能找到你嗎?”想想又說:“我真是糊塗了,剛才出手相救的,除了他,還有誰!”於是拍拍黑馬,翻身下馬,單手從衣襟下沿撕了一塊布,用牙咬著,把右臂綁了一下,固定起來。

  蓴之隻暈了一小會,被人拍麵頰拍醒了,睜眼見自己躺在地上,周圍沒有別人,想來是怕事都跑了或是被幼安他們勸走了。叫幼安的年輕人蹲在自己麵前,義端和尚氣鼓鼓地坐在桌邊。覺得口幹舌燥,全身都痛,嘴裏有重重的血腥味,想來自己受傷不輕。

  幼安武功不錯,人還算和氣,見蓴之醒了,問了一句:“你自己能起來嗎?”

  蓴之後背劇痛,試著動了一下,哎呀叫出聲來,心想,不知是不是骨頭斷了?覺得實在口渴,看了看桌上的茶壺。

  幼安人十分機靈,過去端了一杯茶過來。義端卻十分暴躁:“你還給他水喝?”

  幼安沒有說話,蹲下來伸手遞過茶,蓴之接過來,卻哎呀一聲叫了出來,複又躺下,顯然極痛。

  幼安微微扶起蓴之,將茶杯遞到他唇邊:“小兄弟,你骨頭沒斷,我替你檢查過了。但可能內髒受了傷,你能起來就過來坐,不能起來就躺在這裏,我問你的話,你答就是了。”

  蓴之喝了茶,對幼安頗有好感,點點頭:“我知道我那個朋友拿了這位大師的紫檀杖,隻不過,目下我囊中羞澀,無法賠償。”

  義端和尚是個火爆脾氣:“無法賠償你說個屁!那你說怎麽辦?我是卸了你的一條腿還是廢了你一對招子好?要不將你的小媳婦兒捉回來,賣入那煙花之地,做個千人睡、萬人枕的小婊子,可能能賠得起僧爺的紫檀杖。”

  蓴之冷冷地看了和尚一眼,道:“地獄門前僧道多,口業罪報嚴重,這位師父想必忘記了?”

  幼安也覺得和尚太粗鄙,眉頭皺了幾皺。

  義端站起來就要踢蓴之,幼安攔住了。問道:“小兄弟,你是哪裏人,你那個朋友偷義端師兄的紫檀杖做什麽?”

  蓴之心想,若是告訴他實話,紫檀杖被燒了煮茶,自己怕是要被這和尚剝皮拆骨,於是說道:“我朋友說,前日她好不容易抓了幾隻小鳥,在林中燒了,還未食用,這位大師正好路過,趁她不在,不問緣由把三隻小鳥全吃了。她氣憤不過,便把紫檀杖藏了起來。”

  幼安這是第一次聽到緣由,心中不由對義端和尚之前沒有說清前因有點不滿,望了和尚一眼。

  蓴之發現他麵上表情微妙,猜測他並不知情。

  義端和尚被幼安看得有點尷尬,大聲喝問道:“藏在哪兒了?”

  蓴之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我燒了!”樓梯口傳來個清脆的聲音,三人齊抬頭望去,見陶陶吊著一條右臂直衝衝走過來,白玉一般的臉上沾滿了灰塵,一身雪白的衣裳也髒得不成樣子,下襟還撕掉了一大塊,十分狼狽,可表情卻無所畏懼,坦坦蕩蕩地走過來。

  蓴之急了:“你回來做什麽!”

  陶陶道:“我回來找你啊,不能讓你被惡人欺負了!”

  蓴之心道,這刁蠻公主雖然任性,倒頗講義氣。明知自己打不過,還回來找自己,不由十分感動。

  義端和尚一拍桌子:“你才是惡人,瘋子!快說,把我的紫檀杖藏哪了?”

  陶陶昂頭道:“我不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訴你了嗎?我!燒!了!”

  義端和尚大怒,掄起拳頭就要向陶陶頭上砸去,幼安伸手格住:“師兄稍安勿燥,問清楚再說。”

  陶陶卻不理這兩個人,蹲了下來,單手從軟靴中取出兩個小銀壺,在蓴之麵前晃了一晃:“慰風塵還是鎖清秋?”

  蓴之見兩個銀壺一模一樣,道:“酒吧。”

  義端和尚經過這番折騰,也是口幹舌燥,見那銀壺十分精美,價值不菲,想必裝的是一等一的好酒,不待陶陶擰開壺蓋遞到蓴之嘴邊,一把搶過來,就要往口邊送。

  幼安忙道:“師兄!”

  義端突然醒悟:“小瘋子,你是想騙我喝吧?壺裏有毒?”

  陶陶聳聳肩:“隨你怎麽想。”

  蓴之躺在地上,口幹舌燥,心道,這和尚著實可惡,這叫幼安顯然與他不是一種人,不知為何混在一起。

  義端看了又看手中銀壺,終是不敢喝,將壺放在桌上。

  “你把我的紫檀杖藏到哪去了?”

  陶陶走到桌邊拿回銀壺,扶起蓴之給他喂茶:“你受了傷,酒運氣血,還是茶好。”對義端的問話充耳不聞。

  義端和尚大怒,幼安見他又掄起拳頭,道:“義端師兄,這兩個都是小孩子,不如交給我來問吧。”

  陶陶頭也不會:“不必問了,紫檀杖是我燒的,我賠你便是。你,”陶陶指指幼安:“去拿紙筆來,我寫張字條,你們拿這個字條到我家去取幾條金星紫檀好了。”

  義端和幼安對視一眼,都十分驚訝。原來,紫檀極為貴重,民間素有一寸紫檀一寸金的說法,而紫檀中以金星紫檀最為罕見,豪富之家也不見得能收藏一件金星紫檀家什,這小姑娘一開口就說到家裏去取好幾條,一般人家養出來的小家碧玉,怕是聽都沒聽過金星紫檀,看她小小年紀,武功不弱,想來是名師所授,而且,她手中的小銀壺,精致異常,的確不是尋常人家用得起的。

  義端和尚將信將疑,反問道:“你家在哪?我們去取幾條?”

  陶陶關切地看著蓴之,頭也不回,不耐煩地說:“隨便。你拿得動幾條就拿好了。”

  陶陶太過大方,義端反倒不信:“這對少年男女定是瞞著家裏私奔出來的小情侶,想把我們騙開好逃跑。”不由握緊了拳頭,眼中漸漸聚起凶光。

  蓴之見和尚麵目愈發猙獰,暗暗著急。陶陶要寫字條讓這兩個人去取東西,想來是要叫他們去興慶府的夏國皇宮取金星紫檀了,心道陶陶長在深宮不知人心險惡,隻要她字條一寫,這二人見了西夏文,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不知要生出多大的事端來。可如今,自己和陶陶都受了傷,對方武功又高強,不賠這紫檀杖肯定無法脫身,腦子迅速轉了幾轉,有了脫身的法子,道:“娘子,你扶我起來先。”

  陶陶對蓴之叫自己“娘子”十分驚喜,忙脆生生應了句:“哎,相公,我在呢。”說完,覺得相公娘子兩個稱呼好不新鮮,十分有趣,格格格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