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半緣修道半緣君
  和尚坐在棺材前,問道:“狐狸精,他適才怎麽唱的?”

  瑤卿道:“我沒聽清楚曲調。歌詞是牆上的《浪淘沙》。”

  那和尚抹了抹臉,坐在棺材前,柔聲唱起來,唱了一遍又一遍,唱著唱著流下淚,直至嗓子嘶啞。

  瑤卿心想,這和尚用情至深,他表妹不活轉過來,他一定會瘋掉,殺了自己和天寶。可他表妹怎麽可能活轉?現在自己要做的不僅僅是自救,還有天寶的一條命,也不能不管。

  和尚淒然道:“表妹,你父親逼你嫁給那武將,我氣極出家,你尋到寺裏來找我,苦苦哀求我回家。我卻棄你而去,你留下一首詩就尋了短見,這都是我的錯,”從懷中掏出從瑤卿處搶來的雲瞳珠,打開錦盒,放入幼卿手中:“表妹,我心中其實早已把你當成了妻子,你生前我沒銀子買這麽大的明珠給你……”

  那明珠一掏出來,桌上的羊皮卷突然被一股黑風卷起,自幼卿手上一掠,將珠子一裹,迅速從窗口飆了出去。

  和尚大吃一驚,撿起法杖追出去,突地屋頂破了一個大洞,卷入一陣黑色的旋風,將幼卿的屍身裹住,向上升去。

  和尚顧不得雲瞳珠和羊皮卷,回身來救,那旋風將幼卿屍身越卷越高,眼看就要從屋頂的破洞飛出去了。

  和尚大喝一聲,手中法杖一頓,口中念念有辭,在屋頂結了一層金色的結界。旋風去勢頓緩,停頓了一下,驀地漲大,速度加快。同時發出嗚嗚聲,風聲初時似細語呢喃,漸漸越來越大聲,匯聚成洪流,與和尚形成拉鋸之勢。

  瑤卿感覺到整個小屋都在晃動,似乎就要塌了。隻見和尚臉色越來越難看,口中所念越來越亂,終於口中吐出一灘黑血,結界呯地破了。

  和尚麵如金紙,五髒六腑均被震傷,再也擋不住旋風,大喝一聲,順手從地上抓起仍在昏迷的天寶,向那旋風擲去。旋風突然分成三股,一股卷著幼卿的屍身,一股卷著雲瞳珠和羊皮卷,另一股裹起天寶和裝瑤卿的葫蘆向上飛去。

  和尚見幼卿的屍身越來越遠,已經出了屋頂。絕望地嚎叫一聲,將手中法杖向上拋去,直直插入旋風中,旋風停了一停,張開了一個大大的口子,將幼卿的屍身自屋頂吐了下來。

  “呯”地一下。幼卿被重重摔在屋角。

  和尚搖搖晃晃地起身,拚盡全力走到表妹身邊,見幼卿的屍身被摔成了兩截,麵目全非,十分可怖。大哭起來。

  瑤卿在旋風中看著和尚的樣子,覺得心裏十分難受。

  和尚哭了一會,突然仰天大笑:“老天爺,老天爺啊,你好狠心!”竟躺進棺材,一手抱著幼卿的屍身,一手向自己頭上拍去,拍得頭骨俱裂,氣絕身亡。

  這一連串的變故看得瑤卿瞠目結舌,身在旋風中頭暈腦脹,瞥到月亮極大極圓,冷冷地掛在空中。

  兩股旋風漸漸合二為一,裹著天寶和瑤卿向上飛去。天寶仍然昏迷不醒。瑤卿全身穴位被封,心急如焚卻無計可施。心想自己自詡已修煉了三百年,法力高強,誰知下了山才知道自己的謀略和法力根本不堪一擊。最可怕的是根本猜不出是何人施法,目的何在,也不知這風將要去往何方,隻能聽天由命了。

  這時,一陣若有若無的橫笛聲傳來。吹的是《梅花引》中青鳥啼魂這一段,那笛聲如泣如訴,婉轉嫋嫋,象玉梅千枝萬瓣凜然寒風間,有一隻青鳥正在梅枝朝天而啼。

  瑤卿拚命向外望去,隻見月色如銀,不遠處有兩個俏生生的少女正禦劍飛行,一個十四五歲模樣,身著白衫,鵝蛋臉杏仁眼,身材修長,皎潔的月光灑在她的身上,襯得她美麗驚人,象從畫中飛出來的仙子一般。吹笛的正是她。小些的女童才七八歲,紅衣紅裙,圓滾滾的大眼睛異常明亮,脖子上掛著個碧綠碧綠的竹哨。她梳著兩個小抓髻,看來是道門中人。

  她們速度極快,笛聲越來越近,瑤卿心知這是求救的好機會,但也知道人類,特別是佛門、道門中人,自認為有斬妖除魔的使命,見了狐仙,常常一言不合就先斬了再說。心中焦急,又不敢出聲。輕聲喚道:“天寶,天寶,天寶!”

  可天寶仍舊昏迷,一動不動。黑風見有人前來,上升速度越發快。

  那女童見黑風速度極快,道:“姐姐,前麵有兩股怪風,我去瞧瞧。“

  笛聲戈然而止,吹笛少女放下笛子,出言製止:“阿卉!”

  “我就瞧瞧!“

  “你還嫌上次的事不麻煩?”

  女童格格格地笑:“什麽事?我不記得了。”說罷向白衣少女做了個鬼臉。

  白衣少女警告道:“阿卉,這次我可不會管你!”

  “娘說過,要你好好照顧我。”阿卉口中說著,暗暗運功。她年紀雖幼,禦劍的功夫卻俊的驚人,身子如鳥兒一般飛過來,一眨眼,已到了黑風旁。

  “白阿妍,有一股風裏有一張羊皮卷和一顆大大的夜明珠,另一股風裏麵好象有一個人!”

  “先救人!”

  白衣少女忙將笛子舉到嘴邊。笛曲驟然一高,變得淒厲起來,聲聲入耳撓心,鑽入裹著天寶的旋風之中,旋風似大浪遇到礁石,碎成水滴,向外迸去。上升之勢瞬間減慢。原來這笛子便是少女的武器。

  另一股黑風見勢不妙,迅速地飛走了。

  笛聲入耳,瑤卿頭痛欲裂,心神不寧,暗歎,吹笛的少女真好手段。

  女童膽子極大,飛到風邊,將手伸入黑風中,拉住了天寶的手,叫道:“這裏真的有個人,我,拽,不,動!”

  瑤卿弄不清這兩個小姑娘來曆,一動不動,也不敢說話。

  女童一手拉著天寶,一手從脖子上掏出個碧綠碧綠的竹哨,嘟起小嘴,嗚嗚地吹起來。

  “哎呀,是誰敢惹我老白的閨女!看劍!”

  一個身著青衣的矮胖中年男子自遠處禦劍飛來,左手一指,一道白光對著旋風射過來,那白光撞到旋風,跌落地下,竟是一段甘蔗。

  女童氣極:“老白!你射出的是甘蔗!”

  兩個女孩子十分美麗,青衫男子卻又黑又胖,小眼眯眯,他嬉皮笑臉地說:“哎呀,我搞錯了。”

  白衣少女停了吹笛:“白沐陽!這是玩的時候嗎?”

  “好好好,女兒們教訓得是,”青衫男子喝一聲:“妖怪,看劍!哎,沒出鞘,我重新來啊!”

  瑤卿見白衣少女直呼父親的名字,心想這家人當父親的沒父親樣,當女兒沒女兒樣。但她們的爹在這時玩甘蔗,實在是太不應該。

  女童和少女知道父親不靠譜,齊聲叫道:“娘——!娘——!”

  不遠處一個少婦喝道:““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刷刷刷射出三把劍,劍發出嗡嗡的聲音,錚地一聲在空中聚合成一把,向旋風直直射來。

  黑色的旋風見勢不妙,吐出天寶和瑤卿,飛速掠走,很快和卷走羊皮卷、雲瞳珠的黑風匯合,消失得無影無蹤。

  三把劍排成一排,極速向下飛去,托住了正在下墜的天寶。

  幾個人都從劍上躍到地上,叫白沐陽的中年男子俯身看了一眼天寶:“還有救,不過我身邊沒有帶金桃膠。”

  女童嚷嚷:“老白!那我們帶他回家吧。”

  吹笛少女忍不住了:“金桃膠如此珍貴,怎能用在來曆不明之人身上?阿卉你不要再胡鬧了,剛才你不亂來,哪會惹這樁麻煩事?”

  少婦性格十分沉穩:“阿妍,你妹妹也是好意,就帶上吧。”

  阿妍哼了一聲,不再反對,阿卉得意地做了個鬼臉。

  白沐陽彎腰背起天寶,向前走去。

  少婦皺眉道:“沐陽,你累不累?要不要到前麵市集買頭驢?”

  白沐陽與阿卉同時說道:“當然不要!”

  阿卉奶聲奶氣地說:“我爹一定會說,貴著呢!寧願自己當驢。”

  少婦與阿妍一同搖頭歎氣。阿妍道:“那我自己先回莊,把黑叔騎來馱這個人。”

  少婦道:“近日似乎有些不太平。阿妍,你陪你爹在後麵慢慢走,我帶阿卉先回莊,再騎馬來接你們回莊。”

  阿卉道:“可我想陪爹爹。”

  少婦臉色一沉。阿卉不敢再說話,吐吐舌頭轉移話題:“咦,這裏有個很小很小的葫蘆,好可愛。可能是這個哥哥掉的。”拾起裝著瑤卿的葫蘆,揣入懷中。

  少婦道:“沐陽,你要記得你是當爹的,小心些,當心生變。阿妍,有事吹哨。”